牛糞只有九車

何君華

道爾吉老人的牛糞讓人偷了。

說偷其實也不準確，因為牛糞并不是道爾吉的牛拉的。但這堆牛糞道爾吉老人是圍了石頭的。圍了石頭，那這牛糞就是道爾吉的了。

白音胡碩草原上人人皆知的規(guī)矩是，一堆牛糞一旦被一圈石頭圍起來就表示這堆牛糞有了主人，別人是不可以拾撿的。

是誰破壞這個老規(guī)矩的呢？真是個不道德的家伙。道爾吉老人在心里罵道。

每年只有撿滿十車牛糞才能熬過白音胡碩長達六個月的寒冬，可如今家里只有九車，上哪里再撿一車呢？

面對空空如也的勒勒車，道爾吉老人決定把這個偷牛糞的人找出來。

抽完一鍋旱煙后，道爾吉心中已經(jīng)有嫌疑人選了。

這個嫌疑人就是阿古拉。

道爾吉的懷疑是有道理的。阿古拉是前幾天才搬來嘎查的，只有他沒有圈牛糞。沒有圈牛糞，怎么生火點爐子？怎么熬過這個刺骨的冬天？所以只好去偷了。

道爾吉老人推著空空如也的勒勒車徑直走向了阿古拉家。

阿古拉倒是爽快，當即便承認他在烏蘭牧場撿了一車干牛糞。“實在抱歉，我不知道白音胡碩草原上的規(guī)矩，不知道牛糞被圍起來就不能撿。”阿古拉說著就要把牛糞往道爾吉老人的車上裝。

道爾吉老人卻制止了阿古拉。

阿古拉的牛糞是在烏蘭牧場撿的，但他的牛糞是在巴音牧場丟的。

事情弄清楚了，阿古拉的確偷了一車牛糞，但他偷的不是道爾吉老人家的，而是別人的。

一個很簡單的解釋是，阿古拉偷了某人的一車牛糞，那人眼見自家的牛糞被偷，只好去偷別人家的牛糞，那被偷牛糞的人家也只好去偷下一家的。這樣偷來偷去，最后道爾吉老人家的牛糞丟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阿古拉作為破壞規(guī)矩的始作俑者，導(dǎo)致道爾吉老人牛糞被偷的過錯還是在他，他這一車牛糞還給道爾吉老人也沒有錯。

道爾吉老人卻不收。他又抽起一鍋旱煙，回頭對阿古拉說：“我前幾天去了一趟賽罕牧場，發(fā)現(xiàn)那里還有些牛糞沒有人圍。就是遠了點，從這里往北，大概十來里路，你抓緊時間去撿回來吧。冬天沒有牛糞怎么能成？”

這些牛糞是道爾吉老人原打算自己去撿回來以備不時之需的。現(xiàn)在，他決定讓給阿古拉。

阿古拉連聲稱謝，連忙推起勒勒車就往賽罕牧場走去。

偉大的成吉思汗曾經(jīng)說過：“牧場不能一人獨占，所有的牧民一起放牧牛羊才會肥壯;美酒不能一人獨酌，所有人一起暢飲才清香。”這句話道爾吉老人是突然想起來的，像一個靈光一閃的念頭毫無防備地鉆進腦海里來。道爾吉老人咂了咂嘴，又燃起一鍋旱煙叼在嘴里，推起嘎吱作響的勒勒車就朝家的方向走去。

道爾吉老人抬頭看了看天，西天邊的云彩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偷偷變成了烏黑色，一場大雪看起來正準備漫卷而至。

“誰說九車牛糞就一定熬不過冬天呢？我偏要試試。”道爾吉老人在心里說道。

（選自《通遼日報》）

【賞析】

這是一篇構(gòu)思精巧的小小說，作者描述了道爾吉老人牛糞被偷，欲捉住小偷，最后卻打算靠剩余的九車牛糞過冬的故事，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充滿曲折：一個偷牛糞的故事里面包含了人與人之間的真誠、信任和熱情，道爾吉老人數(shù)次心理活動反映出他面對“被偷”的現(xiàn)實時內(nèi)心的糾結(jié)和憤懣，同時也展現(xiàn)了一個人的善良熱忱和以集體為重的精神。全文以草原作為背景，通過一件小事勾勒出草原文化的精神內(nèi)核，以小見大。結(jié)尾處“我偏要試試”一句，更是凸顯了主人公的善良和堅韌的本性，使小說立意得到深化和拔高。此外，精練的語言和人物心理的細致刻畫都值得我們在寫作中加以運用。

（孫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