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河洛地區作為中原文明的核心地帶,洛陽又處于河洛地區核心部位,而且是相當一個時期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東漢、曹魏、西晉、北魏均建都于洛陽,隋唐時期雖然定都長安但是東都洛陽所發揮的作用不亞于長安。按照時間順序對于闐與河洛地區的交流往來關系進行梳理,兩者關系變遷分為三個時期。兩漢時期是開始建立往來關系的時期,雖有設置管理機構但是西域局勢并不穩定,中央政權的控制力還不是很強。魏晉南北時期是曲折發展的時期,可分為四個階段,一是魏晉時期,持續發展階段,延續著東漢以來的傳統往來;二是五胡十六國時期,低谷階段,戰亂紛紛,幾近斷絕;三是北魏時期,恢復發展階段;四是周齊對峙時期,再次低落階段。最后,隋唐時期是鼎盛時期,因為國家統一,社會穩定,影響力和控制力上都超過了前代。而洛陽的穩定興盛與否是雙方關系變遷的關鍵所在,洛陽興則河洛興,河洛興則國家興。
關鍵詞:于闐;河洛地區;洛陽
中圖分類號:K928.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06-0018-04
于闐,在今天的新疆和田,是西域古國之一。位于塔里木盆地南部邊緣地帶,北部是中國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瑪干沙漠,南部是巍峨的昆侖山脈,西部是帕米爾高原,被高山荒漠環繞著的于闐卻是絲綢之路南道上的重要據點。由于于闐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得這里成為佛教文明與中原文明的交匯之處。
河洛地區作為中原文明的核心地帶,在中華文化的傳播過程中貢獻巨大。洛陽又處于河洛地區核心部位,而且是相當一個時期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東漢、曹魏、西晉、北魏均建都于洛陽,洛陽作為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在對外交流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到了隋唐時期,雖然定都長安但是東都洛陽所發揮的作用不亞于長安。“煬帝即位,遷都洛陽”[1]再加上隋末大運河開通以后更是形成了以洛陽為中心的漕運體系。到了唐代,唐朝帝王也多往返于兩京之間,武則天時期使洛陽再次成為政治中心,而安史之亂爆發后河洛地區成了各方勢力爭奪之地,洛陽作為河洛地區的核心城市更是首當其沖,在戰亂之中遭受了嚴重的破壞,以后雖有恢復和發展,但是一直沒有恢復到以往的輝煌。
從漢至唐這一漫長的時間中,西域地區與河洛地區政治上的聯系還是相當緊密的。
一、兩漢時期建立聯系
于闐與漢地中原王朝最早的交往是在西漢,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勸說大月氏聯合西漢夾擊匈奴的目的未能完成時,他和其助手堂邑父走訪大夏國后,準備返回,他返回的路線是未受匈奴控制的昆侖山北麓一線,而于闐國是他返程中的必經之地。此后公元前60年,西漢設立西域都護后,就將于闐納入漢朝的管轄范圍內,并實現了對西域的軍、政統治,自此“西北外國使,更來更去”[2],但是西漢建都長安,這一時期洛陽在東西交流中的作用還沒有顯現出來。
東漢初年,于闐為莎車所吞并。漢明帝永平四年(公元61年),貴族廣德立為王,滅莎車,服從于闐。十六年(公元73年),漢軍司馬班超至于闐,廣德殺匈奴使者降漢,班超以此為根據地,北攻姑墨,西破莎車、疏勒,于闐都出兵相助。漢安帝時,西域諸國相繼叛漢,漢順帝時班勇打敗焉耆“龜茲、疏勒、于闐、莎車等十七國皆來服從”[3]才恢復了對西域的控制。東漢末年,中央政府與于闐交惡,還因于闐吞并拘彌國之事短兵相接。東漢時期,和西漢相比對西域的控制更為有效,影響也更加深刻。而洛陽作為都城,對西域,對于闐的影響力和控制力逐步突顯出來。
二、魏晉時期曲折發展
經過漢末大亂,當時的洛陽“宮室燒盡,百官披荊棘,依墻壁間。”[3]建安年間洛陽逐步的恢復,到220年曹丕代漢稱帝并建都洛陽。265年,曹奐禪位于司馬炎,西晉建立,仍然定都洛陽。魏晉時期雖然政權更迭頻繁,但是都以禪讓的方式來實現,與戰爭的方式相比較所造成的傷害范圍有限,程度較輕,在這樣一個相對和平穩定的時期,魏明帝、晉武帝都曾對洛陽進行了大規模的建設,使得洛陽成為當時最繁榮的城市,對西域各國有著較強的吸引力,于闐作為西域大國,來往于洛陽與西域間的使者中應當不乏于闐使節。
西晉末年,八王之亂、永嘉之亂使河洛地區淪為戰場,311年劉曜攻入洛陽城后“縱兵大掠,悉收宮人、珍寶”,殺害“諸王公及百官已下三萬余人”[4]還“發掘諸陵,焚宮廟、府庫皆盡”[5],洛陽城也因此遭到嚴重的破壞,隨之而起的便是五胡十六國混戰時期,洛陽城不僅沒有得到恢復和發展還遭受了更為嚴重的破壞。所以這一時期與西域地區的交流乏善可陳。
439年北魏最終消滅了北涼,統一了北方地區,逐漸地與西域互通往來起來。太安三年(公元457年)于闐就遣使來朝了。在遷都洛陽之前,于闐就已遣使六次,分別是:太安三年三月,太安三年十二月,天安元年(公元466年)三月,皇興元年(公元467年)二月,皇興元年九月,皇興二年(公元468年)夏四月。可見于闐與北魏早已聯系密切。
(一)遣使朝貢
在北魏遷都洛陽之后,于闐遣使朝貢在史書中有確切記載的一共有5次。
502年(景明三年)秋七月癸酉,于闐國遣使朝獻。[6]194
507年(正始四年)冬十月丁巳,高麗、半社、悉萬斤、可流伽、比沙、疏勒、于闐等諸國并遣使朝獻。[6]205
508年(永平元年)三月戊子,皇子昌薨。己亥,斯羅、阿陀、比羅、阿夷義多、婆那伽、伽師達、于闐諸國并遣使朝獻。[6]205
512年(延昌元年)冬十月乙亥,立皇子詡為皇太子。是月,嚈噠、于闐、高昌及庫莫奚諸國并遣使朝獻。[6]212
513年(延昌二年秋八月)庚戌,嚈噠、于闐、槃陀及契丹、庫莫奚諸國并遣使朝獻。[6]213
從時間上來看,上述遣使朝獻均在宣武帝時;從間隔的時間上來講,不會隔太久。翻檢史籍,在北魏遷都洛陽以后,能夠找到的十分明確地記載于闐遣使就只有上述5條,且都是宣武帝時期,在此之后卻未見有于闐遣使的記載,從前引史料來看,于闐與北魏的聯系是較為緊密的,僅宣武帝在位時就遣使5次,而且在景明三年(公元502年)時于闐還單獨朝貢,那么宣武帝以后是不可能沒有派遣使節來洛陽的。至于為何延昌二年(公元513年)以后沒有于闐遣使的記載,應當是沒有明確表達出來,就如上述所引材料,總會出現“等諸國”或“諸國”的字樣,所以有可能是于闐使者到了洛陽但是后世記述時沒有表露出來。
(二)通婚
1926年在洛陽出土了一方北魏孝昌二年(公元526年)的墓志,志蓋銘曰:“大魏文成皇帝于夫人墓志銘”。茲錄全文如下:
世曾祖文成皇帝故夫人者,西城宇闐國主女也。雖殊化異風,飲和若一。夫人諱仙姬,童年幼,早練女訓,四光自整,雅協后妃。圣祖禮納,寓之玫宇。齡登九十,耋疹未蠲,醫不救命,去月卄七日薨于洛陽金墉之宮。重闈追戀,無言寄聲,旨以太牢之祭,儀同三公之軌。四月四日葬于西陵,謚曰恭。攸頌辭曰:混混三饒,渾渾大夜,姝彼靈人,奚不化乘。暉入穸,照彼玄宮,匪我留晷,銘刊永終。大魏孝昌二年歲次丙午四月己已朔四日壬申行葬。[7]
墓志記載的是一位遠嫁給北魏文成帝拓跋濬的于闐國的公主,名為于仙姬,卒于孝昌二年(526年),享年90歲,推知她出生于太延二年(436年)。至于何時遠嫁魏廷,據學者推算應當是在太安三年(437年)時成為北魏文成帝拓跋濬的夫人[8]。墓志中講夫人“早練女訓”,此處的“女訓”可能就是《女訓》是東漢時期蔡邕教導自己女兒所作,大意是告誡女兒,在注重容貌時要更加注重學識和品德的修養。蔡邕是東漢末年人,距夫人出生時已有200多年的時間了,夫人能夠在幼年的時候就學習《女訓》,可見她深受漢文化的影響,也反映了于闐與中原王朝往來之密切。夫人去世后,舉行了莊嚴隆重的葬禮,并且陪葬“西陵”,反映了北魏與于闐王國的友好關系。
另外也可作為上文推斷的一個佐證,如今我們所見的資料在延昌二年以后就沒有于闐出使洛陽的記載了,由此墓志所述的高規格葬禮來看,兩國關系還是較為友好的,并不是兩國交惡,不再派遣使節。
通婚關系不僅僅體現在皇室,還更多地體現在民間。《北史》中關于于闐有這樣的記載,“唯此一國,貌不甚胡,頗類華夏”[9],這就可能是到往于闐的漢人多,隨處可見,而且漢人在此結婚定居者較多,在血統上的融合造成了“頗類華夏”的面貌。這就說明在魏晉南北朝時期民間交往也是十分頻繁的。
北魏太武帝神?三年(430年)時完成了對洛陽的占領但是此地并不穩定,一直到孝文帝時期才逐漸控制住洛陽地區的局勢[10]。在這之前的時間是一百多年的亂世,從西晉末年的八王之亂起到五胡亂華一直到北魏統一北方地區,中原地區歷經戰火;而到了北魏末年和東魏北齊、西魏北周時期,北方形成兩大政權對峙局勢,洛陽剛好處于雙方交界處,飽經戰火,如邙山之戰。在這樣的前后對比中可以看到北魏遷都洛陽對洛陽以及河洛地區的恢復和發展就有著重要的意義。
總的來說北魏時期于闐與河洛地區的關系是友好而密切的,于闐派遣使者來洛陽朝貢十分頻繁,官方交流十分活躍,民間交往也較為密切。
三、隋唐時期鼎盛階段
北魏末年,社會再次動蕩不安,隨后又分裂成東魏北齊和西魏北周,而此時與西域的交往也較為少見,洛陽地區處于東魏北齊的控制之下,要想和西域取得聯系必須要經過西魏北周,所以這一時期于闐與河洛地區的交往幾乎斷絕。直到隋朝完成統一以后才復有來往,并且逐步走向興盛時期,隋唐時期的于闐與河洛地區的交往形式較之前代更為多樣,對于西域的控制和影響也更加深遠。
(一)設置管理機構
隋朝雖然沒有完全統一西域但是也做了很多工作。隋煬帝即位初就開始了解西域,“煬帝時,遣侍御史韋節、司隸從事杜行滿使于西蕃諸國”,派遣使節去西域了解情況,為管理西域奠定了基礎,“大業年中,相率而來朝者三十余國,帝因置西域校尉以應接之”[1]。
貞觀十四年(640年)唐設置安西都護府,貞觀二十二年(648年),唐軍進駐龜茲國“移置安西都護府于其國城”[11],并且還在焉耆、于闐、疏勒建置軍鎮,由安西都護兼統,稱為安西四鎮。到了高宗的時候,西域局勢較為混亂,安西四鎮時罷時復,而且四鎮演變成了龜茲、于闐、疏勒、碎葉。雖然四鎮所指發生了變化但是于闐一直都是四鎮之一,上元二年(675年)時在于闐正式設置毗沙都督府。睿宗時放棄了安西四鎮,隨后就被吐蕃占領,武則天登基兩年后才通過戰爭的方式打敗吐蕃,收復四鎮,再次將安西都護府設置在龜茲,并“用漢兵三萬人以鎮之”[11],從此西域形勢才穩定下來。
(二)遣使朝貢
隋朝雖然只有短短38年的歷史,但是中西交流也呈現出興盛的局面,“西域諸藩,往來相繼”[1],而于闐也不例外,正如《隋書》所載:“大業中,頻遣使朝貢”[1]。
唐朝時雖然定都長安,但是洛陽作為東都仍然發揮著重要作用。《舊唐書》中所載于闐來朝在貞觀六年、貞觀十三年、貞觀二十二年、貞觀二十三年、上元元年(公元674年)、上元二年、永淳元年、垂拱三年這些時間,能夠確切知曉是在洛陽朝見的只有上元元年這次,因為上元元年十一月,高宗李治到東都洛陽,所以十二月“于闐王伏阇雄來朝”應當是在洛陽[11]。《唐會要》中也有一次記載于闐來朝的情況,“麟德二年十月丁卯,帝發東都,赴東岳。從駕文武兵士及儀仗法物,相繼數百里。列營置幕,彌亙郊原。突厥、于闐、波斯、天竺國、罽賓、烏萇、昆侖、倭國及新羅、百濟、高麗等諸蕃酋長,各率其屬扈從,穹廬氈帳,及牛羊駝馬,填候道路。”[12]高宗以后對于于闐遣使來朝的記載缺失,一方面是如前所述,沒有明確地表達出來,被包含在了“等諸國”“諸國”和“等諸蕃”之中;另一方面可能是在武則天時期,雙方發生戰爭而造成遣使活動的暫時中斷。因為在安史之亂爆發時“于闐王勝聞安祿山反,命其弟曜攝國事,自將兵五千入援。上嘉之,拜特進,兼殿中監。”[5]可見于闐與唐朝關系之親厚,所以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記述過程被省略掉了,并不是斷絕了往來。
(三)送任
隋唐時期,少數民族地區尤其是西域地區大多會選派一些子弟入侍宿衛,這些來到中原的子弟的性質就是質子,于闐也多次送任于唐,但是當時唐都在長安,這些質子來到中原也都居住在長安。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能夠從史料中發現一些與河洛地區的聯系,唐代的張彥遠所著《歷代名畫記》中記述洛陽毓材坊的武則天時大云寺壁畫“門東兩壁鬼神,佛殿上菩薩六軀,凈土經變,閣上婆叟仙,并尉遲畫。黃犬及鷹最妙。”[13]張彥遠是唐代人,也精通繪畫,這一記載應當是準確的,于闐國王室姓尉遲,于闐又多請留子弟入侍宿衛,所以大云寺壁畫應當是出自在河洛地區的于闐貴族之手筆。由此可見,河洛文化對于闐質子是有一定影響的,同時于闐質子作為兩地文化交流的橋梁對河洛文化也是產生過影響的。
這一時期雙方的交往方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此之前很少見到少數民族地區派遣貴族子弟來做質子,究其原因是隋唐時期是在經歷了魏晉南北朝這樣一個長時間的分裂時期后形成了一個統一穩定和強盛的國家。正是因為這一時期中原王朝國力上的強盛,經濟上的繁榮,文化上的昌盛,而作為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之一的河洛地區才能有較大的影響力,才能夠與西域,與于闐長期保持友好關系,并將其納入到中央王朝的統治之下。
結語
于闐與中原正式建立聯系是在西漢,從東漢開始一直到北魏,中央王朝都定都于洛陽,隋唐雖然定都長安但是洛陽仍然是國家重要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也就是說從東漢到隋唐,洛陽在各方面,尤其是對外交往中,都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總的來說,兩者關系變遷分為三個時期。首先,兩漢時期是開始建立往來關系的時期,雖有設置管理機構但是西域局勢并不穩定,中央政權的控制力還不是很強。其次,魏晉南北時期是曲折發展的時期,在這一大的時期又可分為四個階段,一是魏晉時期,持續發展階段,延續著東漢以來的傳統保持著往來;二是五胡十六國時期,低谷階段,戰亂紛紛,幾近斷絕,只在今甘肅一帶還有往來(前涼、前秦、后涼政權);三是北魏時期,可以說是恢復發展階段;四是周齊對峙時期,再次低落階段。最后,隋唐時期是鼎盛時期,不管是交往方式還是管理方式或者影響力和控制力上都超過了前代。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這一時期國家統一,社會穩定。而洛陽的穩定興盛與否是雙方關系變遷的關鍵所在,洛陽興則河洛興,河洛興則國家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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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白曉緯(1996—),女,漢族,山西大同人,單位為河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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