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沈陽的南順城路以南,有一條并不寬敞的馬路,叫做“樂郊路”。樂郊路南面,還有一條馬路叫“南樂郊路”。這兩條路的名字,與周遭的很多街路,有明顯的不同,因為其銘記著一段歷史。
這里,是遼金時代樂郊縣所在地。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曾俘虜薊州三河縣(即今河北省三河縣)的漢人,強行遷移至沈州(今沈陽)城南,設置“三河縣”。后遼占領中國北方地區后,治內有兩個“三河縣”,因此,將沈陽的這個三河縣改名為“樂郊縣”。《遼東志》載,其縣衙署“在沈陽城東北隅”,又云“其地廣衍肥饒,遷于是土者樂之,更名(即樂郊縣)”。
背井離鄉的漢族俘虜,是否將這里當作“樂土”,無從可考。但這個樂郊縣,卻是沈州的衛星城,還承擔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設立了“樂郊館”,專門接待過往公干、軍旅官員。這個名義上的縣招待所,其職能更像是沈州的南郊賓館,用于招待經過沈州的客人們。
宋宣和七年,北宋使臣許亢宗奉命出使金國,路過沈州時,就曾在此入住。許亢宗《奉使行程錄》里記載,當時的樂郊縣,牛羊成群,莊稼茂盛,屋宇雖茅茨,然居民稍盛,食物充足。這是樂郊館最早被史書提及。
不久,這里又迎來了兩位特殊的客人,他們便是在“靖康之變”中被金軍俘虜的宋徽宗和宋欽宗兩位大宋皇帝。據《清稗類鈔》記載,當時二帝北上行走的路線,便是當年許亢宗出使上京的路線。
《清稗類鈔》記載,宋徽宗趙佶一路因顛沛流離、饑寒交迫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押送徽、欽二帝的金兵見狀,擔心趙佶病死,不好交差,決定暫緩上路,于是在途經沈州樂郊縣時,便選擇了“樂郊館”讓宋徽宗暫時調養身體。
在徽宗“北狩”的路上,昔日錦衣玉食的皇帝變成了階下囚,吃了從來沒有吃過的苦。但在以漢族后代為主的樂郊縣,大宋皇帝得到了少有的溫暖。得知徽、欽二帝途經沈陽后,當地的一些漢族文人不斷地來到樂郊館,給他們送來御寒的衣物及食物。
雖然僅僅是幾件粗布衣服和并不名貴的食物,這些漢人知識分子的熱情,還是讓徽宗感激不已,感慨不已。據傳,停留在樂郊館期間,有一次遇到大風天氣,亡國之君趙佶聽著窗外西風呼嘯,身下的冷炕更使人難眠,羅衾不耐五更寒,觸景生情,徽宗憶起昔日舒適安逸的生活,心生悔意,遂在樂郊館的墻上作詩一首。
曾被稱為南唐后主李煜轉世的徽宗,和李煜一樣,被俘后詩風大變,留下的幾首詩詞寫滿了家國之恨。著名的如《宴山亭·北行見杏花》:“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還有一首詩,名叫《在北題壁》:“徹夜西風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斷天南無雁飛。”這首題壁詩,究竟寫在哪個地方,似乎無法考證,不過,如果史料記載屬實,這首詩倒非常可能是寫在沈陽的樂郊館,在這里,遠離故國家山,又有不少漢族士子念及他這位大宋皇帝,怎能不有家國之思呢?
后來,樂郊館連帶這一首詩,成了沈州的一處名跡,成為北宋王朝消亡的歷史祭奠。在趙佶死訊傳來之日,滯留在沈州的宋臣們在此痛苦遙祭,并將此館改名為徽宗寺,后改名為輝宗寺。
樂郊館里的題壁詩,雖然已經消失于歷史的煙塵,但宋徽宗與沈陽的緣分未了。
寶物盈庫的遼寧省博物館里,有兩件徽宗的作品:一件是名畫《瑞鶴圖》,另一件是《草書千字文》。
《瑞鶴圖》上,宮門巍峨,祥云繚繞,白鶴起舞,天青色的背景襯托著群鶴翩躚,整幅畫作彌漫著祥和與喜悅之感,為徽宗代表作。
《草書千字文》,全長11.72厘米,寫在一張整幅描金云龍箋上。千字草書,宋徽宗一氣呵成,連貫放松,酣暢淋漓,變幻莫測,蔚為壯觀,入選“中華十大傳世名帖”。
這兩幅作品為清宮舊藏,輾轉入藏遼博。
不管是樂郊館,還是一書一畫,宋徽宗與沈陽的邂逅,都帶給人無限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