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曦
2021年1月20日,拜登政府正式上臺,現年44歲、曾在拜登任副總統時擔任其國家安全顧問的杰克·沙利文也成為美國數十年來最年輕的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攜“中產階級外交”理念進入白宮,力圖革新過去四年單邊冒進、缺乏謀劃的美國對外戰略,既雄心勃勃,也勢將遭遇挑戰。
沙利文出生于佛蒙特州,后隨家人搬到明尼蘇達州生活,父親是明尼蘇達大學新聞學教授,母親是公立學校教師。沙利文從小就對外部世界充滿興趣,尤其感念小時家中別樣的“國際政治啟蒙課”:“那時家里的餐桌中間擺著地球儀,父母會在晚餐時一邊轉著地球儀一邊給我們幾個子女講解國際政治。父母告訴我們,及時了解世界大事是良好公民的重要品質”。
學生時代的沙利文成績優異,順利考入耶魯大學并讀取法學博士學位。讀書期間,沙利文酷愛閱讀和辯論。昔日同窗回憶稱,沙利文對20世紀60年代林登·約翰遜總統推行的“偉大社會”計劃尤為著迷,或許從那時起心中便已種下政治理想。
沙利文不僅能力出眾,機緣也好。《華盛頓郵報》報道稱,沙利文過往結識的一些重要人物日后成為其在華盛頓站穩腳跟、打入民主黨核心圈子的關鍵,比如前美國外交關系協會主席萊斯利·蓋爾布,同為耶魯校友的前副國務卿、布魯金斯學會前主席斯特普·塔爾博特。此后,沙利文被引薦給希拉里·克林頓,參與其2008年的總統競選工作,其間為希拉里、奧巴馬等人出謀劃策,深得信任,在民主黨內聲名鵲起。

2020年11月23日,美國當選總統拜登宣布一些內閣關鍵崗位提名名單,杰克·沙利文將出任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
希拉里成為奧巴馬政府的國務卿后,沙利文先是擔任她的副幕僚長,又在34歲時被提任為國務院政策規劃司司長,在美國與古巴重建關系、伊朗核協議談判等重大問題上表現不凡。2013年希拉里辭任國務卿后,沙利文一度想回鄉從政,后受奧巴馬挽留轉任副總統拜登的國家安全顧問。年富力強的沙利文和老練通達的拜登亦師亦友、共事融洽,開始旁聽《總統每日簡報》并走入白宮核心決策層。在2016年大選中,沙利文出任希拉里競選活動的高級政策顧問,普遍被視為希拉里內定的總統國安助理人選,然而終隨希拉里敗選而功虧一簣。2020年,臥薪嘗膽的沙利文加入拜登競選團隊,牽頭制定對外政策議程,直至出任總統國安助理。
沙利文不僅是歷任總統國安助理中的最年輕者,也是拜登政府外交和國家安全團隊中的最年輕者。希拉里稱沙利文“有當總統的潛質”,拜登則稱沙利文是“一代人里才會出一個的智者”。暫不論這些評論有多少溢美成分,至少反映出沙利文決不是視野狹隘的技術官僚,而是具備戰略思考和系統謀劃的政治家品質。2016年希拉里在總統選舉中敗給特朗普,沙利文深感自責,開始反思特朗普崛起背后的國內外動因,由此發展出一套旨在“為中產階級服務”的新型對外政策學說,恰與拜登“重建更好未來(Build Back Better)”的施政理念相通,其要點在于:
第一,強調內政與外交融合互促。有感于美國經濟不平等蔓延、種族矛盾激化和政治極化加劇,沙利文經常提及“國內重建(domestic renewal)”,呼吁彌合國內分歧,重塑國家實力基礎。在今年1月由前任和現任美國數位國安顧問共同參與的“接力棒研討會”上,沙利文明確表示“國內整頓重建是美國現階段最深刻的國家安全挑戰”。
在沙利文看來,內政和外交一體兩面、不可割裂,強勁的外交能力源于強勁的國內實力,維護與美國民眾息息相關的生活方式和經濟利益應是施政出發點,美對外政策也要為此服務。沙利文認為,從處置新冠疫情和氣候變化問題,到應對中國、俄羅斯等大國對美國的“多方面挑戰”,美國都應以優化國內治理為出發點,然后謀求內外政策協調推進。
第二,將重振中產階級作為對外政策的核心歸宿。沙利文認為,奧巴馬政府的施政缺憾之一是沒能在外交和國家安全事務中充分照顧國內中產階級的利益關切,加深了美國中產階級在“后金融危機時代”的失落感,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以特朗普崛起為代表的狹隘民族主義上升。沙利文主張“外交和國家安全領域的每一項工作,都必須以對美國工薪家庭、中產階級、普通美國人的影響來衡量”。沙利文強調,美國今后的國際貿易政策要從側重關照跨國企業利益,轉向更多關照美國工人利益,實施“惠及美國大眾的外交安全政策”將成為沙利文對外戰略規劃的核心命題之一。
第三,修復戰略信譽、重拾價值觀外交。經歷過冷戰后“自由國際秩序”“巔峰時刻”的沙利文對于“美國例外論”抱以深刻認同,堅持認為“美國的誕生是為了改變世界”。在他看來,“美國例外”意味著美國對世界負有“特殊責任”,需在人類面對重大威脅時展現國際領導力,而這一領導力的核心“不只是實用主義,還有價值觀和抱負”。沙利文認為盟友體系是美“獨特的國家資產”,支持修復被特朗普狹隘單邊主義傷害的同盟體系,將價值觀外交置于對外政策布局的重要位置。
第四,謀求對中國展開“沒有災難的競爭”。沙利文表示中美關系不應走向“新冷戰”,雙方必須致力于防止誤判和開展旨在防止戰端的“底線管理”,同時在氣候變化等問題上合作。但另一方面,沙利文認為中國正在“展示自身模式相對于美國的優越性”,稱中國的快速發展和國際影響力增長“觸動了美國的利益”,美需首先改善國內政治經濟狀況,大力投資科技研發、人才教育和基礎設施建設,發揮自身“制度優勢”,再聯合歐亞盟友一同抵御中國的“掠奪性做法”。近期,沙利文在新冠病毒溯源調查和涉疆、涉港等問題上表態強硬,對華“強勢競爭”的政策姿態初露端倪。
沙利文盡管個人能力出眾,但要想成為基辛格、斯考克羅夫特那樣被歷史銘記的戰略家和總統國安助理,卻并不容易。
過去四年,特朗普崇尚“小圈子”決策,對白宮國安會重視有限,削弱了其專業效力和決策作用。拜登政府把“恢復外交和國家安全機構的專業性”作為執政重點,已發布題為《更新國家安全理事會體制》的國安備忘錄。作為國安會的部門領導,沙利文既要落實拜登“復興”國安會的愿景,強化其政策角色,又要仔細處理國安會與其他內閣機構的關系,防止引發它們對國安會“手伸得太長”的反感。
拜登政府在國內政治高度極化背景下上臺,勢必受到其他政治力量的反撲,部分共和黨鷹派對拜登領導下的建制派外交回歸亦缺乏認同。參議院情報委員會副主席、共和黨聯邦參議員馬克·盧比奧譏稱,“盡是名校出身的拜登國家安全團隊會有序照料美國走向衰落”。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雖是內閣要職,但由總統直接任命,無需國會參院批準。即便如此,沙利文未來的工作也難免受到部分右翼人士的“緊盯”和牽扯,如何在右翼勢力的政治壓力下逐步出清特朗普政府的外交負資產,重塑美國的外交安全戰略,恐非僅憑其個人能力和意愿便能功成。
(作者為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