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驁
如果說商業機構可以像人一樣擁有一種性格和品質,那么成功的科技公司,一定是專業、謙遜,同時也叛逆、狂悖、不世故。因為只有這樣的企業,才能真正打破傳統,不斷尋求技術的創新。在目前市場上的中國本土科技公司中,青云科技可能是比較具有這樣氣質的一家公司,而這種氣質和性格的來源,是黃允松,一個自稱碼農的CEO。
2021年3月16日,青云科技正式登陸科創板,黃允松接受了媒體的采訪。
“我們的定位很簡單:在基礎層、操作系統層工作,構建平臺層的調度系統。”黃允松首先從“云之基石,自由計算”這句青云科技的Slogan說起。
中國本土科技企業的迅速崛起,是最近10年間的事。無論是基于移動互聯網出現的面向個人消費者的各種應用,還是面向企業用戶的基礎架構提供者,中國本土科技企業實際上常常都會面臨一個兩難的選擇:是堅持自己的技術方向和商業邏輯,走細水長流的長期發展之路?或者是用更高速的產品技術迭代,通過滿足最新的市場需求,實現短期用戶數量、企業效益的積累?而兩者最大的區別在于:后者相較于前者,明顯缺少了對自身技術路線、產品規劃等方面明確的長期規劃,更大的可能性,是在高速追逐市場需求的過程中,最終被淘汰——沒有人能用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完馬拉松,而做企業,尤其是科技企業,本身就是一場馬拉松。
黃允松說最早定下這條Slogan的時候,并沒真正體會到其深意,只是在青云科技后來的9年發展過程中,才發現:“很有趣、很巧合,它高度地吻合了我們所從事的工作”。
在黃允松的理解中,青云科技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做兩件事:第一,“云之基石”就是指青云科技做的是基礎型的工作,專注打造堅實、穩定、可靠、高效的基石平臺,將復雜的事情透明化,讓企業只需關注業務創新,是為企業用戶更好地應用云計算技術,打造一個更好、更經濟、更親近解決問題的工具,“而不是一個冷冰冰、高高在上,把用戶當白癡、當韭菜對待的工具。”因此青云科技從一開始就把自己定位成基礎型平臺公司;第二,所謂“自由計算”是以公私統一架構和高度解耦,實現全場景自由計算:尊重用戶需求,不定義規則,不綁架用戶,按照用戶實際業務提供服務;讓用戶能夠哦自由創新業務,安心、放心;堅持開放、開源,拒絕閉環。
“自由的意思有很多,比如數據和計算的分離,或者在網絡層面,控制面跟轉發面的分離。實際上這就會帶來創新的自由。”黃允松尤其強調了Slogan后一句的含義,他認為,“公私統一架構”和“高度解耦”所帶來的創新的自由,最終會帶來“海量的、高臺跳水一般的社會成本的降低。而閉環所帶來的,是海量的、直升飛機式的社會成本的升高”。他舉例說:最初階段的電商對零售行業來講,帶來的是成本的下降、體驗的提升,但是到了現在,“流量多貴?羊毛出在羊身上——社會最終要買單。只有通過技術,進行層次清晰的架構級別的創造,使得創新成本無限趨近于零,才能使得社會成本會逐漸螺旋式下降,不會反彈。”

實際上與青云科技同期,中國本土科技領域也涌現出了非常多專注于云計算市場的廠商。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當一個市場當中的參與者過多、來源過于龐雜的時候,來自用戶的比較本身就是一場殘酷的競爭。因此,作為整個中國本土云計算市場的參與者,除了要具有技術、產品等必備要素外,如何找到更合適自己、更能發揮優勢形成核心競爭力的賽道,包括對目標客戶的選定,以及對技術產品路線的規劃。
黃允松說,在成立青云科技之前,他在看完Gartner 5年以內的企業IT支出報告后得到了一個結論:青云科技的賽道要專注在“社會中的戰略大行業里面最頭部的客戶”。直白一點講,就是“做云計算市場就要把目標客戶定位在銀行領域”。
“Gartner每年的報告 Global IT Spending顯示,企業IT支出平均每年大概是3.6萬億美金,其中銀行、保險加證券三家統稱為FSS(Financial Service Sector,金融服務業),占比是22%,將近1/4的占比。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碼農,我做任何決策只相信數據。”于是在接下來的9年多時間里,“我們的客戶包括12家股份制和4大國有銀行、頭部城商行、4大農商行,以及銀行和保險行業里面的監管部門,比如銀保監會,央行……保險公司例如1929年成立的中國太平集團、中國人保、泰康人壽……都是我們的客戶。事實證明,我當時的判斷是對的,為青云科技選擇的賽道是成功的。”
而對于青云科技的產品技術路線,黃允松認為,云計算是一個巨大的產業,不是一個行業:“云計算分IaaS、SaaS、PaaS。其中,PaaS不是一個獨立的行業,因為其要么向上依附SaaS,要么向下依附IaaS,所以云計算主流分大行業就兩個:一是IaaS(可以加PaaS),二是SaaS(可以加 PaaS)。”黃允松明確表示:“青云科技所在的,是IaaS+PaaS領域。”
而針對在云計算的IaaS+PaaS領域該如何定義青云科技的產品技術路線,黃允松強調,用戶的現實需求是最重要的考量因素:“回歸問題的本質:我們的用戶是誰,以及他有什么需求?用戶真的在乎的,是誰能夠用信息科技的技術幫助他最佳地解決問題。”他認為,科技領域本身是一個工具行業,自身并不能直接產生社會價值,“我們解決的是客戶的問題,通過解決客戶的問題創造社會價值,這才是我們行業的立身之本。”
因此,在成立青云科技最初,就將關注的焦點放在與云計算技術最相關的計算、存儲和網絡三個方面。“我在2013年第一次公開演講時就說:云計算的核心任務就是計算、存儲和網絡,其中,網絡占比50%,存儲占比30%,計算是最簡單的一個行業、最簡單的一個方向,只占比20%。到今天為止,我依然堅持我的觀點。”對于青云科技現在五大核心業務中后來增加的兩項”數據平臺”和“物聯網/邊緣平臺”,黃允松解釋說,這是為了滿足用戶現實的需求,才分別在2014年和2019年增加了這條業務線。
因此在黃允松眼里,青云科技在目前中國本土云計算市場中,賽道相當清晰。當有人要其對比青云科技與其他幾個上市的云計算公司時,黃允松說, “我們根本不在一個賽道上”,青云科技“沒有數據中心,而且永遠都是一個不搞固定資產的公司,我們只搞創新型的新資產,就是輕資產公司——我們對資產沒有興趣,有興趣的是軟件,一代又一代的軟件創新,只有打造一個這樣的企業,這才符合我們的基因、志向和興趣點。”
青云科技謀求上市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因此此次正式登陸科創板,也算是好事多磨。
關于上市,黃允松首先談到了 IPO流程中被問到最多的兩個問題:以往業績和盈利能力。
根據青云科技公布的招股意向書數據顯示,其公司歷年公司總營收:2017年2.39億元,2018年2.82億元,2019年3.77億元。與營收增長相對應的是,2017年至2019年,青云科技運營虧損分別為0.96億元、1.49億元、1.93億元,扣除非經營性損益后歸屬于母公司所有者的凈虧損分別為0.536億元、1.27億元、1.38億元。
黃允松強調,公司的盈利能力主要通過開支和收入兩項因素直接影響,“青云科技是一家創新密集型企業,與亞馬遜云、阿里云等公有云提供商最大的成本是數據中心不同,我們的所有公有云都是通過租用的方式獲得,因此青云科技的開支主要是人力資源開銷。”因此在黃允松看來,在收入增加,成本可控的情況下,公司盈利能力的產生,只是時間問題。“在接下來的兩、三年的時間里,青云科技就能基本解決公司盈利能力的問題。原因非常簡單:青云的虧損來源只有一個,就是公有云業務,即招股書上的云服務;而其他的業務,在銀行、保險、能源、交通等行業的云解決方案的銷售收入,增速是非常高的。所以按照這個增速再往前跑個兩、三年的時間,基本上所有的盈利方面的問題都會自動消失。”
關于此次上市的過程,黃允松不想多談。但是他記得消息公布的當天的情形:“從晚上6點鐘,一直持續到晚上11點半,我的手就沒有離開過手機,因為長時間在按鍵,手都已經麻掉了。那天我處理的信息量比春節過年的拜年消息的量都要多得多。這里主要有兩類人:一類是一級市場上的活躍投資人,另一類是他們投的標的項目的 CEO和CTO們。”黃允松強調,青云科技完成上市所有流程,最高興的人“并不僅僅是我們自己,實際上還有艱難地從事著科技研發領域的科技公司的CEO們和他們的投資人們”。因為,“青云科技雖然是個虧損企業,并且從事的是基礎層科技研究,一點都不搞消費者互聯網,但如今也能夠成功登陸A股市場。這讓每個人都看到了自己職業發展的希望。”
黃允松總結說,青云科技成功登陸科創板,“對整個行業的推動,示范效應是巨大的。”
對于上市以后的打算,黃允松說了三件事:第一,是完成商業組織的擴張,離開北上廣深,覆蓋到中國以省會城市為代表的二線城市。第二,強化公司商業意識,從產品技術價值延伸到客戶商業業務價值。大概率會在明年成立一個行業研究院,研究行業的、商業的架構。第三,以開放的心態做開放的生態,鏈接更多的合作伙伴,包括上下游、渠道等。“我們絕對不會構造一個閉環,我們會堅持9年以來的路線,我們要走層次結構清晰的架構,連接與創新產業鏈,為更多的企業創造更大的價值,提供基礎的技術和平臺,這將一直是我們的目標。”黃允松說。
聽黃允松做演講或者做采訪,有時候就像是看一場大型的IT行業吐槽大會的現場表演,極具感染力。
當說到青云科技的創新能力,黃允松不忘調侃同行:9年以來我們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行業的第一個,所有都是別人照著我們做,甚至軟件界面——在青云公司的界面面世之前,中國每家公司的產品界面都各有各的長相,在青云的Web界面面世后,全中國的都長一樣——長得都跟我們的一樣,連圖標都跟我們一樣,很有趣。我介意嗎?我毫不介意,我非常高興:大家的審美終于提升了。
當說起行業內有些產品將數據平臺和存儲平臺和計算平臺進行綁定,并且命名為“閉環”時,黃允松明顯有些激動:我特別討厭“閉環”這個單詞,因為這個單詞是消費者互聯網行業的特色。我超級無敵討厭閉環,因為我從小受到的計算機科技教育,所有老師都告訴我耦合度一定要低,最好是沒有耦合度:你的代碼,如果已經寫完了,你要重構它、要解耦。所以搞什么閉環,你是不是沒睡醒?
當有記者問到青云科技的數據中心是不是不是自建,而是租用的時,黃允松表現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童:自信點,您不用懷疑,我們100%都是租的。
說到青云上市和自己的關系,黃允松又非常豁達:最終這家企業是員工們的,是人民的,是社會的,跟我沒關系,我只是它的一個推動者和啟動者而已。他說:我從94年開始學習,97年入行寫Linux Kernel,我從來不干別的。底層開發碼農的人生最大追求就是要在正確的項目上工作:底層開發的碼農時間是很寶貴的,因為我們到了一定的年齡,腦細胞的分裂速度、新生速度趕不上死亡速度的時候,我們的能力就會下降。所以在我們細胞速度還高的時候,我們要把自己的能量和時間都要投放到那些能夠發光發熱、能夠流芳百世的項目上去,我們活著就是為了這個。我們是為了榮譽而活著的,我們不是為了工資而活著的。
有人說,一個公司的文化和性格,來自于員工,更來自于管理者自己的性格和價值取向。而管理者的這些特征,往往是通過在公眾場合的表現來塑造。黃允松給人的印象是那種極其活躍、犀利又有些情懷的學霸,他總是能用形象、調侃,甚至是戲謔的表達方式,一針見血地指出整個行業、競爭對手的方向性錯誤和冠冕堂皇 。就會讓人感覺,這是一個依然保持了“碼農”精神和視角的公司老板,他并沒有在地位發生了改變以后,變得圓滑世故,反而更加堅持自己對于技術和行業發展的態度,也更敢說、敢想、敢做——這可能就是他想要傳遞的態度,同時可能也是他希望賦予青云科技這家公司的性格:自信,敢于挑戰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