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妮·麥卡比
我是一名高中老師,自從1999年開始教書以來,一直很受學生歡迎。
在我的教學生涯中,每年的2月14日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不僅因為這一天是眾所周知的情人節,更因為我在少女時期的一段經歷,跟這個日子有關。所以,每年的情人節前夕,我會把自己的故事講給每一屆的學生們聽。
今年的2月14日,情人節又到。
那天上課的時候,我走進教室,學生們正在各自的座位上閑聊、打鬧、看手機。
“我想講個故事給你們聽。”我對他們說。
所有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沒有什么比講故事更能讓一群鬧鬧嚷嚷的中學生放下手機,安靜下來了。
“這是一個關于愛情的故事,”我停下來想看戲劇效果,“也關于羞辱。”
他們睜大了眼睛。我加上一個砝碼:“而且,這是我自己的故事。”
沒錯,這個自從1999年開始,我在每年的2月14日都會講一遍的故事,它的主人公是當年的我,一個11歲的女孩。
以下是我的故事。
上六年級的時候,我瘋狂地墜入了愛河。我暗戀的男生叫大衛,他又高又帥又有趣,是個討所有女孩喜歡的“壞男孩”。雖然我心知肚明他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我就是情不自禁地喜歡他。我把他的名字寫在日記里,還在紙上畫一個巨型的心,在里面寫下“梅蘭妮喜歡大衛”一類表白的字樣,當然,我用的是縮寫字母,不敢明目張膽寫自己的名字。
“你們懂的。”我對學生們說。
女孩們都笑起來。
然后就到了情人節。我們小學生也是要過情人節的,大家用紙板糊了一個信箱,有同學的媽媽帶來了紙杯蛋糕,家長們給我們買了各式各樣的情人節禮物來送給班上的每個同學,不過都是些老套的庸俗小禮物。
那天真是一個歡樂的派對日。每個人都收到了很多禮物,包括情人卡。我把我收到的禮物撒在桌面上,在許多小信封和包裝盒里,我看到一只大信封灑滿金屑,閃著金光。“哇,有人喜歡我,送了我這么大一張情人卡!有可能是誰呢?”我的心撲騰著,猜想著。
我用顫抖的手撕開信封,取出一張閃閃發光的情人卡,卡上是一幅女王坐在寶座上的畫像,配的字是:“獻給情人節的女王。”
我激動得快要暈倒了。
我慢慢地把情人卡翻到背面,一眼看到了底部的簽名:大衛。天哪!我太幸福了!他喜歡我!這不可能是真的!
然后,我的目光移向他簽名上方的正文。他用參差不齊、歪歪扭扭的大字,給我寫了一封特別的“情書”。
我的學生們屏息靜聽,等著下文。教室里能聽到大頭針掉下來的聲音。
“上面寫著:‘給我們班上最丑的女孩。”
教室里能聽到喘息聲。有些人嘴巴張開,似乎是不敢相信;有些人低頭看著他們的桌子,似乎在為我感到尷尬。
“你當時是怎么做的?”過了很久,一個勇敢的靈魂打破了沉默。
“你覺得我會怎么做?”我反問道。
實際上,當時的我,淚水控制不住地沖進眼眶,鼻子一陣陣刺痛,臉頰燒灼發燙。我又震驚又難堪,害怕大衛和他的朋友們都在看著我,在急切地等待我做出反應……
但我不記得我最終是怎么做或者怎么說的了。我只是記得,那張情人卡毀了我11歲的情人節,它動搖了長久以來我對自己的信心。
“但我活了下來,”在學生們同情的目光中,我說,“那件事情沒有打倒我,相反,它給了我動力去活得更好,去消除大衛的惡意帶給我的傷害。我拒絕把這個愛的節日讓給一個壞孩子的卑鄙。”
我說:“所以,在那以后的每一年,我都會搞一個情人節派對,一個慶祝愛與仁慈,而不是殘忍和惡意的派對。”
學生們的眼睛都亮了。
接下來,我分發紙板給他們,這樣他們就可以制作信箱了。“我這里有馬克筆,你們可以在信箱上涂涂畫畫,把它弄得漂亮點兒。”我說。
除了有幾個學霸酷男孩只是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拒絕做更多的裝飾,大多數學生都興奮地用心形、漩渦和花哨的文字來裝飾自己的信箱。我可以作證,沒有什么事情比讓一幫18歲的孩子重新過一個10歲的情人節更有趣的了。
情人節派對的前一晚,我把粉紅色的紙裁切成很多小正方形。“我們該寫些什么?”“什么時候寫?”“寫完必須簽名嗎?”學生們七嘴八舌,有問不完的問題。
“當然要簽名了,”我說,“你們不會寫任何會讓你自己感到羞恥的內容吧?”
我告訴他們,可以寫一些積極的、真誠的內容,給班上的每個人。“即使是一個你沒怎么說過話的同學,你肯定也有一些善意的話可講。比如,欣賞某個女同學的時尚感,贊美某個男同學的籃球技術,或者告訴某個同學,他長得很像你小學時候最好的朋友。”
派對當晚,我放了一張老歌的唱片,房間里氣氛愉快極了。大家一起跳舞,停不下來。看著學生們寫的每一條信息都是一種享受,但真正有趣的是看他們打開信封,讀別人給他們寫的情人卡的時候。你如果看到一個害羞的孩子忐忑地打開一張卡片,然后咧嘴大笑,你就會知道,做一名老師是值得的。
十年前,我的學生胡里奧向一個叫羅莎的女孩告白,說他從三年級開始就愛她。在那之后的幾個月里,他們一直是一對牽著手、滿眼星星的情侶。當然,像這樣“牽手成功”的浪漫是罕見的,而且對我來說,這不是最重要的。
對我來說,有更好的衡量成功的標準。就在三年前,一個叫哈爾的男孩寫信給我說,我是唯一一個注意到高中最后一年里他情緒低落,以及這對他有多重要的人。還有很多學生對我說,他們一直保留著高中時收到的情人卡,遇到情緒低落的時候,就把它們拿出來再讀上一遍。也有家長發郵件告訴我,在孩子非常需要鼓勵的時候,班上的情人節派對增強了孩子的自信心。我教過的一個特別可愛的班級還委托一個學藝術的學生給我畫了一張情人卡,畫里有一個女王,配文是“致房間里最漂亮的女孩”,每個學生都在卡上簽了名。
那張情人卡,至今掛在我的書桌旁邊。
在21年的教學生涯中,我其實對于學生能記住多少我教給他們的語法或詞匯并不抱太大期望。也許他們會記得一兩本書,或是一個有趣而創意十足的寫作作業。但是,如果學生們回憶起我的時候,記得的是他們在很多年以前的二月收到的情人卡,對我來說,這一切就是值得的。
而且,不管當年大衛想傷害我是為了什么,在我心里,舊事都已經一筆勾銷了。我想,如果某天和大衛重逢,他也會吃驚的吧——我之所以成為今天的我,多少是拜他當年所賜。
( 英文原文來源:《讀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