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言不遜”時，恰是進行語言教育的好時機

劉律廷

主持人語：

從3歲起，孩子會逐漸意識到語言的力量：一句狠話或臟話，往往能影響他人的喜怒哀樂，產生強有力的效果。于是，孩子就會重復使用這些語言，并觀察大人的反應。這時，家長該如何引導呢？

以淡定的心態，做積極的引導

（孫女士，34歲，出版社編輯）

我女兒上幼兒園后學會了說臟話，常使用一些不文雅或不吉利的詞語。一個漂亮小女生嘴上總是不干不凈的，感覺很別扭。

我們屢次表達反感，可我們越反感，女兒越來勁，甚至還發明了一些詞匯，對我們直呼“壞爸爸”“臭媽媽”。當我們因她說臟話懲罰她時，她變本加厲，語言更具攻擊性，要么詛咒，要么發狠。比如：“我咕嚕咕嚕切碎你。”“我割你，砍砍砍！”邊說邊配合夸張的動作。

一開始我挺擔心，以為女兒變壞了，甚至有暴力傾向。后來看了有關書籍，才知道沒那么可怕。耶魯大學的保羅·布盧姆博士說：“這只不過是孩子的語言學習。一句臟話對孩子來說沒什么特殊意義。他們以后會逐漸了解這些話是犯禁忌的。”家教專家孫瑞雪也說，孩子們并不理解這些語言的含義，也完全沒有惡意。這個階段的孩子說臟話，是學習語言、了解世界的一種方式，是成長的必經階段。

我長舒一口氣，與家人達成共識：心態要淡定，方式要輕松，立場要明確。聽到臟話與狠話，我們就旗幟鮮明地告訴女兒：“我不喜歡你這樣。”

4歲的孩子很難理解大人為什么不喜歡。她不理解“殺”“死”這樣的詞匯為什么是“不好的話”。我跟女兒談過好多次，她都覺得“殺死”是一個游戲，死了還會復活。

我們一起看綜藝節目《閃亮的爸爸》。歌星潘瑋柏和5歲的“蛋蛋”組成臨時父子，參加比賽。蛋蛋在錄制節目時頻頻說臟話，比如對潘瑋柏說：“你發毛病啊！”“壞人大頭鬼。”在屢次勸說無效后，潘瑋柏告訴他：“我不喜歡你講臟話。”“如果再不改變，你就站在外面別進屋。”后來，蛋蛋意識到自己錯了，向潘瑋柏道了歉。我趁機告訴女兒：“說話是為了讓別人聽，如果聽的人不喜歡，或者感覺不舒服、不開心，說者就應該停下來。”雖然女兒不理解為什么大人會變臉色或覺得尷尬，但她能夠理解我的意思。

女兒隔段時間就學一些新詞匯。她不斷試探著這些她認為具有魔力的詞匯，不斷地變花樣。她很敏感，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緒變化。如果家里老人心平氣和地說自己不高興、不舒服、不想聽時，她就會停止。

還有一次，我們為一點小事鬧得不開心。她說：“我打死你，臭屁媽媽。”

我問她：“媽媽死了怎么辦？”她說：“媽媽死了會流血，埋在土里，被螞蟻吃掉……再手機充錢，活過來。”

我趁機跟她聊了一下有關“死亡”的話題，讓她明白現實中的死亡不會像游戲里的主人公那樣可以復活。我告訴她：“如果媽媽真的死了，你就再也看不到媽媽了。你放學回家，想吃媽媽做的飯，或是想讓媽媽抱一下，就再也不可能了。”

一聽后果這么“嚴重”，她一臉擔憂，對“死亡”有了初步概念。我繼續引導她：“媽媽不讓你看電視，你很失望、很生氣是嗎？你可以說‘我太生氣了，但不能說‘殺死媽媽這樣的話，知道嗎？因為你這樣說，媽媽很傷心。”

我也在努力更新自己的語言系統，講一些笑話給她聽，讓她知道除了臟話與狠話，還有很多有趣的方式可以表達自己。

一天，我不讓她吃巧克力，她生氣了：“我討厭你。我要把你砍成碎片！”我說：“你要是把我砍成了碎片，就得用膠水再粘好，粘不好就麻煩了，我就不能去上班了，也不能開車帶你出去玩了。”

女兒的氣勢頓時沒有了，小聲說：“那我砍掉你的鼻子吧！”我就抱住她說：“媽媽沒有鼻子可就太丑了，你會喜歡嗎？”

她的身體往我懷里拱了拱，溫柔地說：“那我就把芭比娃娃的鼻子給你裝上。”

我再把女兒抱緊一點，溫柔地說：“你是不是覺得不給你買巧克力的媽媽是壞媽媽呢？我理解你的心情。不管怎樣，媽媽都愛你！下次，你生氣了，可以換一種方式，比如你可以說‘我不開心‘我不喜歡媽媽這樣‘我不想理你了等。”

女兒出言不遜，也曾給別人帶來困擾。一天，女兒跟小區的玩伴靈靈去魚池看魚。靈靈一邊說小魚好看，一邊說要抓條魚煮了吃。女兒看到靈靈的奶奶站在旁邊，懷里抱著靈靈的弟弟，居然說了句：“我要抓你的弟弟回家煮了吃。”

靈靈聽了咯咯直笑，可靈靈的奶奶臉色大變，厲聲道：“你這個小孩兒，怎么可以這么說話？！”邊說邊喊靈靈：“走，咱們以后不跟她玩了！”

女兒蒙了，哭了起來。我與靈靈媽看到這一幕，走過去勸住了奶奶，安撫了雙方。

我首先向奶奶道歉，解釋說孩子并無惡意。四五歲的孩子在邏輯思維方面尚未形成因果聯系，對很多抽象詞匯一知半解。

回家后我抓住這個機會教育女兒：“媽媽知道你不是真的要把靈靈的弟弟吃掉，但這樣的話不能亂說，別人聽了會很不高興。”

這件事，對女兒來說是個大教訓。當然，我們也更加留心她的語言。當發現她在公開場合說不合時宜的話時，我會暫時讓她跟大家隔離一會兒，跟她分析她說的話會給別人帶來怎樣的影響，讓她意識到“話不能亂講”。

說來也奇妙，女兒的“臟話敏感期”來時不期而至，去時也悄然無聲。到她上幼兒園中班時，她出言不遜的情況越來越少。如今，她已是一名小學生，講話非常有分寸。

兒子交了一個愛說臟話的朋友

（周先生，40歲，工程師）

我兒子小鵬3歲多的時候，認識了同小區的迪迪。迪迪比小鵬大將近1歲，有點頑皮，但倆孩子相處愉快。

迪迪偶爾會說罵人的臟話，小鵬聽了會刻意模仿。比如小鵬買了新玩具，迪迪見了，夸張地說：“這是你新買的嗎？太牛bi了！”小鵬一邊講解新玩具，一邊有樣學樣：“看，好多種變形呢，牛bi吧？”倆孩子“咯咯咯”地笑成一團。

在家時小鵬會復習剛學的口頭禪，我愛人聽了很反感，甚至想讓倆孩子斷交，我表示反對，對她說：“小鵬性格內向，跟小區里的同齡人關系疏遠。我覺得他是在學習一種不自覺的‘社交技巧——通過模仿小伙伴的語言來拉近與對方的距離。”

美國著名心理學教授蓋理·萊德指出，孩子在6個月大時就會接受到來自他人的影響，并出現模仿行為。那些“壞事”“壞話”，對于乖巧的孩子來說很新鮮、很好玩，甚至還有些冒險的刺激感。家長要先了解孩子的想法，他是想通過模仿來贏得對方的友誼，還是因為暫時的好奇，體驗出言不遜帶來的新鮮感？

小鵬和迪迪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回到家還會把迪迪掛在嘴邊。迪迪活潑開朗，熱情大方，對朋友也非常維護。所以我沒有刻意讓小鵬遠離“壞孩子”。

迪迪除了說臟話，還會爬樹、騎車、玩輪滑、踢足球……小鵬跟他學會了很多技能，越來越堅強、勇敢。

一天，小鵬不小心摔了一跤，沒有像以往那樣哭鼻子，而是高聲說：“老子不疼！”我問他怎么會變得這么有男子漢氣概，他說是跟迪迪學的。

我又問他：“你知不知道‘老子是什么意思？”他搖搖頭。我告訴他：“老子是父親的意思。一個人自稱老子，是對別人的不尊重，別人都不喜歡聽。”他不太理解。我補充道：“如果有長輩在場，你這么說會讓長輩感覺特別不舒服。但當你一個人的時候，是可以用這句話來給自己鼓勁的。”

小鵬上幼兒園之后，跟迪迪就逐漸疏遠了。他也忘記了那些跟迪迪學來的詞匯。有一天，倆孩子在小區相遇，玩了一會兒就不歡而散了。我問他為什么不多玩一會兒，他說：“他看不上我，說我笨蛋。”

這讓我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讓孩子接觸各種各樣的同齡人，接觸各種說話方式，是有好處的。他會漸漸懂得如何跟不同風格的朋友相處，知道自己的邊界在哪里，再遇到這類小朋友的語言攻擊時，他會做出合適的反應。

孩子出言不遜的幾種情況

（孫女士，幼兒園教師）

孩子在語言敏感期，會不斷試探、發展自己的話語力量，觀察別人的反應。他們飆狠話、說臟話，反復刺激他人，是在尋求他人的關注。西爾斯博士說：得不到父母關愛的孩子，更容易陷入情感的狂風暴雨中。如果父母能夠給予關愛與引導，孩子就能很快度過這個時期。他們會更智慧、更節制，懂得用正確的表達方式來尋求愛與關注。

孩子說臟話，一般有以下幾種情況：

源于模仿。有些家長在生活中總是對孩子說狠話，孩子就會加以模仿。

家長會在意孩子的措辭，卻不見得對自己的語言習慣敏感。殊不知，孩子發現大人的臟話與狠話帶著強烈的情緒，就會記住并仿效。在模仿過程中孩子發現，這樣說話能影響他人的情緒，于是就會反復使用，樂此不疲。

除了模仿家長，孩子還會模仿動畫片里的角色或動漫書里的人物，比如動畫片《星球大戰》里面，“我要把你的頭砍下來”“讓我在你身上打個窟窿”等臺詞，都會吸引孩子加以模仿。

源于內心的需求。孩子的需求很簡單，一個愛的擁抱、親吻或表白，就足以滿足他們。孩子若不知道如何正確表達需求，就會用最能刺激大人的語言或行動來表達。

一天晚上，我在輔導大寶學習時，二寶跑過來抱住我。我要她自己先玩一會兒，她不依：“憑什么你陪姐姐做作業，我就得一個人？你是壞媽媽！姐姐是大笨蛋！”

我捂住她的嘴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告訴她這些話聽起來很難受。我說：“我跟姐姐聽你這么說，都難過得要哭了。我們都是愛你的，你能不能耐心一點？”她沒有吱聲。我利索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說：“我愛你，也愛姐姐，我先陪姐姐，等會兒再陪你。”得了這句話，她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源于被群體認同的需求。上文中的小鵬就是典型的例子。對孩子來說，模仿小伙伴的語言是一種社交探索。繪本《一個部落的孩子》中，講了一個小男孩為融入集體，混進羊群、學企鵝走路，甚至想過讓自己變成石頭。他翻山越嶺，終于找到一個部落的孩子，都跟他說一樣的話。他這才找到同伴，找回自己。

當孩子為了尋求認同而模仿同齡人講話時，家長應包容一點，給予孩子嘗試的空間。隨著孩子漸漸長大，語言敏感期會悄然過去，他會知道罵人不好玩，說臟話令人反感，自然而然地就會注意說話的分寸。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