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市場倒逼制造企業工藝創新戰略升級的路徑

劉 欣，陳 松

（1.上海商學院工商管理學院，上海 200235；2.同濟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上海 200092）

1 研究背景

在傳統制造強國高端制造回流和東南亞國家以更低勞動成本爭奪低端制造的雙面夾擊下，我國制造企業正處于轉型發展的檔口，應該著重加強生產技術和裝備的研發力度，加快制造業工藝改造升級，增強企業的工藝創新能力，最終提升我國制造產品的國際競爭力。

先進的工藝技術和生產流程能夠促進企業轉變增長方式、實現可持續發展，工藝創新的戰略升級有助于我國制造企業重獲競爭優勢。海外市場的出口學習效應、出口引致創新效應是技術后發企業獲得先進工藝技術的重要途徑，適用于我國絕大多數出口制造企業。本研究主要探討海外市場倒逼我國后發企業工藝創新戰略升級的3 種路徑：（1）企業最初的出口行為伴隨著原始設備的引進，有機會接觸到國外先進的生產技術，直接誘發了企業的工藝技術學習；（2）為滿足高標準、嚴要求出口合同的技術要求，后發企業必須努力改進生產技術和工藝流程，提高制造水平，強化工藝創新行為；（3）出口導向型企業需要著力攻克關鍵工藝技術，培育戰略性工藝創新能力，提升出口產品的競爭力，以應對海外市場的消費升級。以期對鼓勵我國制造企業深度參與海外競爭以促進工藝創新戰略升級提供參考借鑒，尤其在當前國際貿易保護和摩擦愈烈的情景下，為我國出口制造企業以工藝創新驅動海外市場拓展、實現企業轉型升級提供理論支撐。

2 工藝創新研究的理論基礎

2.1 工藝創新的重要價值

工藝創新和產品創新是制造企業獲取競爭優勢的兩種重要途徑，與環境匹配良好的創新戰略能夠引導企業持續成長。提升產品創新和工藝創新的發展程度與協同程度是實現我國制造業整體創新績效提升的關鍵［1］。產品創新的經濟效益主要體現在新產品銷售收入、新產品利稅總額、新產品出口創匯總額等直觀的、有形的指標上，而工藝創新主要是為了改善工藝流程、提高勞動生產率、降低生產成本等，其帶來的經濟效益比較間接，較難衡量［2］。

產品創新直接面對消費市場，經濟績效更加明顯，但關乎企業長期競爭力的工藝創新給企業帶來的績效往往比較隱晦，容易受到忽視。我國企業的創新活動仍多以實現產品創新為主要目標，通過對工藝專利和產品專利的測算發現，我國制造業上市公司工藝專利平均份額僅為30.56%［3］。李顯君等［4］指出當前我國政府資助項目主要集中在產品創新，較少資助工藝創新，研究工藝創新的文獻也較少，以汽車產業為例，我國汽車企業重視產品開發遠遠強于工藝開發，導致很多汽車企業的生產設備已達到世界領先水平，但生產效率以及產品質量卻仍與國外企業存在較大差距。如果沒有專利保護，競爭者會很快對新產品進行反求，甚至是新一輪的發明，但工藝創新多為內生型的，不可能輕易被模仿［5］。Gopalakrishnan 等［6］認為工藝創新涉及的知識更加默會、系統和復雜，因而工藝創新能夠為企業帶來可持續的競爭優勢。

在當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大背景下，低端制造無法匹配消費升級，如果一味地利用現有生產線和工藝技術生產低水平的創新產品，很難實現制造企業的轉型升級。工藝創新主要是為了降低企業的生產成本和資源消耗，提高生產效率、產品質量和技術含量，為新產品開發提供技術保障，既包括技術性的工藝創新，也包括工藝設備的創新等，還包括工藝管理創新和工藝流程創新。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工藝創新被賦予了新的戰略任務，比如工藝創新的綠色化、信息化以及智能化。葉琪等［7］研究了如何以智能化與綠色化制造為路徑，為制造業綠色轉型提供創新支撐。工藝創新一旦獲得技術突破，將為企業帶來更持久的競爭優勢，對我國制造企業的戰略轉型具有重大價值。

2.2 工藝創新戰略的階段性

企業在不同階段所面臨的發展情景和能力資源存在很大差異，后發企業應該相機采取適宜的創新戰略。在起步階段，后發企業技術創新能力低下，應該選擇技術創新為輔、價值創新為主的創新戰略；在成長階段，隨著技術創新能力的提高，混合創新戰略更為適宜；在成熟階段，后發企業要突出技術創新在競爭中的主導地位，采取技術導向的創新戰略［8］。臧樹偉等［9］將本土品牌廠商實現“換道超車”分為3 個不同階段：市場進入階段的創新能力重點在于通過技術引進、二次創新等方式快速推出原型產品；技術突破階段的創新能力重在通過獨立研究、自主開發等方式打造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創新成果；全面超越階段的創新能力聚焦于通過技術話語權和市場話語權的提升，奠定企業在新競爭領域的地位。

企業工藝創新戰略存在明顯的階段性發展特征。工藝創新是長期行為，既有為未來產品創新進行的關鍵工藝創新，也有為解決現實生產技術問題的工藝創新，還有為加強企業總體創新能力所進行的重要技術的工藝創新等［10］。我國制造企業一般以引進先進的制造設備和工藝技術來開啟工藝創新活動，以國產化作為企業工藝技術發展的突破口，為了適應和保障大規模生產，不斷進行工藝革新和生產流程優化；隨著對已有工藝技術范式的深入學習和實踐，企業開始注重戰略性工藝技術的儲備和工藝創新能力的培育，最終在新的技術范式上實現跨越式發展［11］。

隨著技術能力的提升，企業工藝創新的戰略重點從以工藝技術學習為主轉變為以自主工藝創新為主，工藝創新活動的主要內容從工藝技術的改進提升到關鍵工藝技術的攻克和戰略性工藝技術的突破。我國企業不能盲目地放棄或減少對現有產品技術的改進，應該根據現有技術生命周期適時進行工藝創新，充分獲取技術升級所產生的成本競爭優勢，并通過技術升級投資增強技術消化吸收能力，為新產品技術的研發奠定基礎［12］。為促進工藝創新能力的持續提升，我國制造企業應該選擇與自身技術能力相匹配的工藝創新發展戰略，有規劃、有階段性地組織工藝創新活動，以更好地支撐企業市場目標的實現。

2.3 出口與工藝創新

大多數理論研究肯定了創新能夠增強企業參與國際貿易的能力，創新與非創新企業出口傾向之間的差距在高出口廣度邊際的地區尤為顯著［13］；而且，產品創新和工藝創新遠比市場創新、管理創新等其他創新形式對出口市場績效的影響大［14］。但是，工藝創新和產品創新促進企業出口存在不同作用機理：產品創新能夠增加新產品種類，從而擴大企業海外市場需求；而工藝創新能夠通過降本增效來提升企業海外市場的競爭力［15］。同時，工藝創新和產品創新對出口績效的重要程度也會隨時間而變化，因而企業應該適時協調其開展創新的戰略資源分配以提升整體競爭力［16］。此外，工藝創新和產品創新對出口的影響還取決于本國商業環境約束，越能夠將技術創新戰略與當地制度環境協調一致，就越能夠增強其出口強度［17］。Ayllón 等［18］研究認為，產品創新、工藝創新和出口之間存在兩種關系，即強狀態依賴關系顯示出與創新和出口政策相關的跨時期技術溢出，弱狀態依賴關系意味著促進技術創新和出口活動需要考慮企業特質的影響。

出口企業能夠在海外市場獲得學習效應，海外市場對出口企業勞動生產率存在影響，也會影響到企業的創新活動［19-23］。出口有助于企業從不同渠道收集國際最前沿的技術信息應用于設備投資與產品生產中，同時將國外市場上的同類產品和消費者需求反饋作為企業產品設計與改進的參考［24］；出口提供的有關市場和技術的知識，構成了企業進一步創新的重要基礎；出口深度和廣度可以更好地反映企業出口學習的范圍與程度，有利于闡明出口影響企業創新能力的實現路徑［25］。出口可以擴大企業的市場容量，能夠補償和分攤企業工藝創新投入的技術和設備成本，刺激企業進一步開展工藝研發；而且向競爭更為激烈的國際市場出口產品，客觀上要求出口企業不斷提高工藝能力和制造水平，以保證出口產品的競爭力。通過在出口中學習、在出口中創新，技術后發企業的工藝技術水平能夠得到有效提升。

海外市場能夠倒逼我國制造企業工藝技術戰略升級，而工藝創新能力的不斷提升也有助于提高出口產品的競爭力，促使我國出口制造企業轉型升級、深度拓展海外市場。目前，專門研究海外市場以何種機制促進出口企業開展工藝創新，以及工藝創新戰略如何匹配海外市場發展情景的文獻尚不多見。

3 海外市場驅動工藝創新戰略升級的路徑

從生產技術、制造設備引進到戰略性工藝技術升級，海外市場的出口學習和出口引致創新效應在后發企業工藝創新能力提升的過程中發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海外市場驅動工藝創新戰略升級的路徑如圖1 所示。

圖1 海外市場倒逼工藝技術戰略升級機制

3.1 海外市場進入：工藝技術學習階段

技術后發企業的出口行為會涉及大量技術和知識密集型進口中間產品的再生產、組裝和加工，會帶來較強的技術溢出效應，尤其對于以原始設備制造商（OEM）形式嵌入跨國公司全球生產分工體系的我國代工企業，出口行為伴隨著原始工藝設備和制造技術的引進，通過設備轉移形成生產制造能力，并有機會學習到國外先進的工藝技術知識與工藝流程管理方法，直接激發了我國制造企業的工藝創新行為。

在干中學中，技術后發企業積極消化吸收所需工藝技術，學習如何有效率地進行生產以及解決生產過程中的工藝技術問題。經過對引進技術的反復學習和實踐，我國出口企業能夠更好地發揮現有生產線和制造設備的潛力，實現降低生產成本和提高生產效率的工藝創新目標，甚至能夠逐漸突破關鍵零部件國產化的工藝技術瓶頸。

3.2 海外市場拓展：工藝技術改進階段

為滿足來自發達國家和地區的消費者對出口產品質量、安全、綠色、環保等的高標準技術要求，我國出口企業必須努力提高制造水平和工藝能力，出口合同規定的嚴格生產技術和制造標準促使技術后發企業追蹤先進生產技術的發展趨勢，持續提升工藝技術水平和改進工藝流程，會對其工藝創新產生巨大的推動作用，推動出口企業不斷升級出口產品的技術競爭力。

3.3 海外市場升級：工藝技術戰略升級階段

為應對海外市場的消費升級，把握數字化、智能化等新制造技術范式轉化給企業帶來轉型升級的契機，不斷提升出口產品在高端海外市場的競爭力，我國制造企業必須加大培育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工藝創新能力，以工藝技術戰略升級支撐高端產品的研發和制造，實現對海外市場的持續拓展。

我國出口制造企業需要警惕海外市場商業和技術環境的突變，把握新技術窗口帶來的機會，敏銳地抓住產業技術范式轉化的契機，努力降低前沿和高端技術的對外依賴度，培養自主工藝創新能力，儲備關鍵工藝技術，在新的技術范式上占據主導優勢，實現跨越式發展［11］。

4 ZH 公司工藝創新戰略升級的實證分析

我國的ZH 公司是全球集裝箱起重機的主要供應商，產品遍布于全球102 個國家和地區130 多個港口，無論市場占有率還是生產技術能力方面均處于行業領先地位。ZH 公司從創立初期就堅定不移地執行“走出去”的發展策略。ZH 公司緊跟海外市場需求和行業技術發展趨勢，相機采用適宜的工藝創新戰略，不斷提升出口產品的市場競爭力。企業在發展初期亟待通過有競爭力的創新產品嵌入海外市場，當發展進入正軌，以工藝創新帶動企業轉型升級就顯得更為重要。ZH 公司非常重視生產流程的優化和工藝技術的高端升級，致力于不斷推進生產制造向精益化、智能化邁進，從工藝技術模仿者迅速成長為工藝技術的引領者。

4.1 工藝技術學習

和國內大多數制造企業一樣，ZH 公司在發展初期并不掌握核心技術，采用引進、借鑒國外先進企業的技術和設計圖紙再進行消化吸收的模仿創新路徑，憑借成本優勢拿下加拿大溫哥華的第一筆訂單，成功進入國際市場。

在海外市場，ZH 公司與日、韓、美、德等世界級競爭對手同場競技。為了以更優質的產品應對更為激烈的海外市場競爭，ZH 公司學習并采用先進的設計制造規范，以嚴格的國際認證促進企業不斷改進工藝流程，堅持高起點接軌國際標準，先后獲得了ISO9001 質量管理認證以及包括美國、歐洲標準在內的多種國際認證。

通過成功的工藝技術模仿戰略，以及實施與國際接軌的工藝流程管理和技術標準，ZH 公司形成了強大的制造能力，突破了僅憑借勞動力成本優勢的發展路徑，為實施創新導向的國際發展戰略奠定了技術基礎。

4.2 工藝能力提升

ZH 公司從來不把國外客戶的嚴格質量要求當成刁難，反而作為自身技術進步和創新的動力，倒逼企業工藝技術水平不斷提高。經過一個個高水準國際項目的歷練，ZH 公司形成了獨特的工藝技術優勢，工藝創新能力持續提升，生產和制造能力達到世界先進水平。ZH 公司海外市場拓展的典范項目及實施過程中的工藝能力提升，如表1 所示。

表1 ZH 公司海外市場項目及工藝創新能力提升典型案例

表1 （續）

4.3 工藝創新戰略升級

海洋工程裝備制造業的利潤率遠高于傳統港口起重機行業，而且具有更廣闊的市場發展空間。ZH公司瞄準高端海工市場的巨大需求，抓住海洋經濟大發展的戰略契機，加快發展海工市場。自主研制了大型海上重型裝備全回轉浮吊系列產品，攻克了包括大載荷抬升機構設計與制造技術、大模數和大尺寸齒條高精度加工技術、大速比人字齒行星齒輪的設計與制造以及抬升系統的同步控制技術等四大關鍵技術難關，實現了技術和產品的跨越式升級，代表企業在海洋工程裝備領域已經進入了國際最高技術水平行列。

在從傳統港機市場成功轉型到高技術含量的海洋工程市場的過程中，ZH 公司準確把握行業尖端技術的發展方向，積極攻克關鍵工藝技術問題，取得了一系列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創新成果，工藝創新能力有了戰略性提升。

5 結論

高精端工藝技術的短板嚴重制約了我國制造企業的轉型升級，導致了中國制造在高端國際產品市場缺乏競爭力。在供給側改革的背景下，研究如何提升我國企業的制造水平和工藝創新能力以滿足消費市場的升級具有重要的應用價值。工藝創新是產品升級換代的技術基礎，是企業持續高速發展的重要保障，也是抵御市場激烈競爭的關鍵所在。海外市場是后發企業提升工藝技術水平和積累工藝創新能力的重要途徑。雖然后發企業能夠通過產品出口嵌入跨國公司主導的全球創新網絡，但為降低低端鎖定的風險，企業應當努力通過出口中的技術學習來提升自身創新能力［25］，因此，如何提升出口企業的創新能力、鼓勵企業向產業鏈高端發展顯得尤為重要［24］。我國企業應該著力通過工藝創新，加大新機器設備的投入，提高企業生產效率、降低生產成本，提升企業海外市場的競爭力［14］。但是值得關注的是，并非所有出口企業都能從海外市場中獲得技術溢出，國際化對技術基礎薄弱的企業工藝創新影響不大，技術吸收與學習能力的不足使得我國大量低技術含量的出口企業未能獲取預期中的工藝技術提升。李兵等［26］也認為，高技術企業更易獲取海外市場的工藝技術創新引致效應，對其工藝技術水平提升的促進作用更大，而出口對加工貿易企業的自主創新卻產生抑制作用。因而，高技術企業應當注重對發達經濟體的出口貿易，并通過與顧客、供應商等的互動深入挖掘技術知識，而非高技術行業企業要側重增加出口的廣度，拓寬知識來源渠道以獲取知識溢出［25］。

本研究主要探討了后發企業如何深度參與國際市場，對工藝技術進行不斷改進和戰略升級，認為海外市場倒逼我國制造企業工藝創新戰略升級存在3 種路徑：通過循序漸進的工藝技術學習獲得出口市場技術溢出；出口合同中嚴苛的技術要求促使后發企業努力提升生產技術和工藝流程；為應對海外市場消費需求的升級和行業技術范式的轉換，出口導向型企業需要通過持續的工藝技術升級、戰略性工藝創新能力培育來提升出口產品競爭力。我國制造企業應該深度參與海外市場以促進工藝創新的戰略升級，主動對標國外技術標桿企業，獲取海外市場的技術外溢，持續提升自身的工藝創新能力，形成獨特工藝技術的核心優勢，以工藝創新引領企業轉型發展。

本研究旨在補充目前理論界對工藝創新研究的不足，厘清海外市場倒逼我國制造企業工藝創新戰略升級的機制，為管理者從創新視角重新認識企業出口行為，鼓勵企業積極拓展海外市場、提升自身工藝創新能力提供參考。同時，建議政府從提升我國制造企業工藝技術水平的角度設計相關出口優惠措施，推動企業從海外市場上學習技術。以出口促進我國制造企業技術升級是我們應該堅持的戰略取向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