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柳永詞思想內容和藝術風格的新變

徐寧

內容摘要：柳永是北宋著名詞家，他的詞作影響了北宋前期詞壇，柳永大力發展慢詞，改變了小令一統文壇的格局，除此之外，柳永的俗詞也是他在詞作中取得較大成就的一類，這些俗詞確確實實表達出了柳永對事、對物的真實情感。柳永不僅是慢詞奠基人，同時也是北宋詞昌盛的代表人物，他的詞作不僅為當時文人所效仿，而且還成為了流行樂壇爭相崇拜的對象，對后世詞人影響較大。

關鍵詞：柳永 慢詞 俗詞

柳永是北宋著名詞人，他的一生寫了很多詞，詞作影響了北宋前期的詞壇。北宋前期詞壇受花間派影響很大，總的風格是綺麗繁艷，它以寫女子的容貌，形態和心理活動為主，而較少反映民間疾苦。這時期代表詞作家有晏殊，歐陽修，宋祁，張先，范仲淹，柳永等人，詞這種文體在北宋文壇只作為一種娛樂消遣的文學，作為一種唱詞為人們所熟知。北宋前期，詞以小令為主，大多篇幅短小。如：晏殊的《浣溪沙》，歐陽修的《采桑子》，宋詞“至柳永而一變”，他創制慢詞，為北宋流行樂壇增添了一絲活力，如：《戚氏》，《傾杯樂》，《內家嬌》等，他創制的慢詞達到了和小令平分秋色的地步，在柳永的《樂章集》中十之七八都是慢詞，打破了小令霸占詞壇的局面。柳永推動了慢詞的發展，開拓了詞的樣式，為流行樂的發展注入了活力。柳永詞的內容涉及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題材非常廣泛。

一.柳永詞思想內容的新變

柳永對詞的題材有所開拓，作為北宋流行樂的詞作家，柳永詞真實反映了市民的生活和情感，柳永主要是對都市繁華詞，歌妓詞和市俗女性大膽追求愛情方面進行大膽開拓，以自己的感受寫出了都市的繁華，歌妓的不幸和世俗女性大膽追求愛情的潑辣。

1.表現都市繁華

都市繁華詞寫出了城市風貌和風俗民情，如：《看花回》（玉墄金階舞舜干）這首詞歷來為人們所稱道，詞中描寫杭州的繁華富庶和盛世美景，給人以視覺的沖擊與享受。最經典的繁華詞要數這首望海潮（東南形勝）了，傳說金主完顏亮聽到柳永的這首詞之后，要揮兵南下，一睹“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盛景，可見《望海潮》的藝術感染力。《樂章集》中還有許多寫都市繁華盛景的詞，如寫汴梁的《早梅芳》（海霞紅）“故都風景繁華地。譙門畫戟，下臨萬井，金碧樓臺相倚。”寫出了都城的繁華。《長壽樂》（繁紅嫩翠）中“是處樓臺，朱門院落，弦管新聲鼎沸。”只覺東京處處緩歌慢舞，絲竹聲聲。寫蘇州的《瑞鷓鴣》（吳會風流）中“瑤臺繹闕，依約蓬丘。”寫出蘇州當時繁華至極，市容華艷。“萬井千閭富庶，雄壓十三州。觸處青娥畫舸，紅粉朱樓。”寫出了蘇州地方大，富庶程度超過了十三州，到處都是高雅的畫舸和美麗的女子，作者將觸目所及的景物描繪了出來，目光所及都是“青娥”、“畫舸”、“紅粉”、“朱樓”展現出蘇州城的繁庶和熱鬧;《木蘭花慢》（拆桐花爛漫）吟詠了春日勝景和踏春者的喜悅心情，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展現了北宋前期的繁華盛景。詞作開篇以以幾個簡短的句子勾勒出春花爛漫的美景。如“艷杏燒林，緗桃繡野”，其“艷杏”“緗桃”以色彩點綴春景。動詞“燒”和“繡”的運用更是生動傳神，讓讀者感受到視覺的沖擊。接著又寫主人公外出郊游，春風送來繁弦脆管的樂聲，讓人感覺輕松愉悅。下片寫了女子們踏青游戲的場景，她們盡情玩樂以至于“遺簪墮珥，珠翠縱橫”而不知，“金罍罄竭”，玉山將傾而不覺。這種繁華不僅在白天，就是在“皎月初照嚴城下”也有“蘭燈滿市”的熱鬧場面。從這些詞中我們可以看到北宋時節風俗和社會繁華富庶的景象。

2.歌妓詞

柳永的歌妓詞也頗有成就，雖然之前也有詞人寫歌妓詞，如：韋莊的《天仙子》，晏殊的《山亭柳》，但是他們更多的是從歌女的容貌儀態以及伎藝上來描摹歌女，他們只是將歌女作為消遣娛樂的對象，并未真心悲嘆歌女的命運。

在柳永的歌妓詞中，他將歌妓作為和他一樣平等的人去描寫，寫出她們的喜怒哀樂，寫出她們的痛苦遭遇和從良的愿望，對她們的美色技藝是出自真心的贊美，如：《尉遲杯》（寵佳麗），《少年游》（世間尤物意中人），《隔簾聽》（咫尺鳳衾鴛帳），《木蘭花》（蟲娘舉措皆溫婉）《兩同心》（嫩臉修娥）寫出歌妓們美艷多才，情真意切，;《荔枝香》（甚處尋芳賞翠），《采蓮令》（月華收），《木蘭花》（心娘自小能歌舞），《木蘭花》（佳娘捧板花鈿簇）寫出了她們高超的伎藝，柳永真正將這些歌妓當成了自己的知己，以朋友的角度替她們吐露心聲，真正從歌妓的角度寫出了她們的所思所想，歌妓們也都以能歌唱柳永詞為榮，柳永也寫了許多歌妓詞以供歌妓們演唱。他寫的歌妓詞一方面是贊美歌妓，寫出她們的真實處境，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仕途失意，只能在青樓楚館醉生夢死以此來緩解自己失意的苦悶。科考失敗后，他寫下《鶴沖天》（黃金榜上），發出“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的牢騷話，此事被傳到朝廷，仁宗皇帝很不滿意，到放榜之日除去了柳永的名，讓他“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于是他便自嘲為“奉旨填詞柳三變”。由此，科考無望讓他更加投身于放縱享樂之中，這樣一來我們似乎可以看出柳永的歌妓詞為何與以往詞人所寫的歌妓詞不同了，柳永是將這些歌妓當作知己來訴說自己心中的憤懣和失意，在京城那個繁庶之地自己孤獨無依又屢屢失敗只能將心中之感寫在詞中，寫給歌妓，用縱酒享樂來麻痹自己，我們在讀柳永的歌妓詞時，不能只將眼光放在描寫歌妓的美貌，周遭器物和高超的技藝上，而是應該深入探尋隱藏在這歡聲笑語背后的蒼涼和無奈。柳永在歌妓詞上有自己的開拓，并未像前人一樣重復那些千篇一律的題材，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觸，打破了慣有的歌妓詞的寫法而且在北宋詞壇上這些歌妓詞的演唱也推動了流行樂的發展，

3.閨情詞

柳永不僅在歌妓詞上對以往詞作有些突破，他在表現女性的愛情意識方面也比較大膽，在他筆下的女性少了以往詞人筆下婦女的自怨自艾，更多的表現出對愛情的大膽追求，直面現實，勇于承受被遺棄的痛苦。比如：《郭郎兒近拍》（帝里），它寫的是閨閣女子因夏日寂寞從而引起對正常青春生活的渴望，如詞中“薰風簾幕無人，永晝厭厭如度歲”。《晝夜樂》（洞房記得初相遇）揭示的是女主人公細膩豐富的內心世界。詞一開始就表現出女主人公已經陷入了無盡的等待和期盼中，“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其中的“亂花”，“好風光”等詞更襯托出人生的孤寂和悲涼，充滿了無奈的感傷。像這樣表現女主人公感春懷人的詞作還有很多，如：《苗發弄》（花發西園）也是一篇感春懷人詞，詞中“水嬉舟動，禊飲筵開”是對從前熱鬧生活的回憶，與以往閨情詞不同的是，這首詞作中加入了心里描寫。如：“未省、宴處能忘管弦，醉里不尋花柳”“空遺恨，望仙鄉”等。將滿腔深情揮灑得淋漓盡致，令人慨嘆。在《佳人醉》（暮景蕭蕭雨霽）中“因念翠娥，杳隔音塵何處”也體現出主人公的懷人。多次將懷人思春之情以如水月光烘托，更覺縹縹緲緲，如夢似幻。《西平樂》（盡日憑高目）以及《慢卷軸》（閑窗燭暗）也都屬閨情詞，他們中的許多詞作也增加了一些細致入微的心理描寫，這也進一步推動了詞的發展。

二.柳永詞藝術風格的新變

柳永的詞作價值不僅僅在于他擴大了詞的題材范圍，他的詞作內容涉及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而且他的不少詞作都會運用一些通俗化的詞語如：“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隨著這些俗語的運用，詞的用韻并不是十分嚴整，更多的是作為一種娛樂。吳梅在《詞學通論》中提到過：“柳詞皆是直寫，無比興，亦無寄托。見眼中景色，即說意中人物，便覺直率無味。況時時有俚語。”柳永的詞作更接近于一種娛樂吟唱的歌詞，詞作增加了流行樂的作品，帶動了流行樂的發展。雖然以市井俚俗入詞大有人在，但柳永卻是第一個也是在俗語入詞這

條道路上走的最遠的一個。

1.柳詞之俗

柳永的俗詞也是他在詞作中取得較大成就的一類，這些俗詞確確實實表達出了柳永對事、對物的真實感受。以俗詞入詞，用市井雜談坦露真情實感。但后世一些學者認為柳永的俗詞語言鄙俗，因此并不推崇柳詞，認為俗詞不登大雅之堂。王灼在《碧雞漫志》中稱柳詞“淺近卑俗，自成一體，不知書者尤好之。予嘗以比都下富兒”李清照也在《詞論》中批評柳詞“詞語塵下”。但是這些俗詞就是寫給歌妓百姓，用來市井傳唱，并不是高雅的祭頌詞。詞作不管寫得多么華美它的最終目的都是表達作者的真情實感，柳永的俗詞就做到了。

俗語的感染力

柳永的俗詞用一些俗字俚語使詞與人們生活更加貼近，更能表達普通百姓的情感。柳永把他們作為活生生的人物主體來寫。像這些極富場景和形象的詞還有許多，如：《滿江紅》（萬恨千愁），詞的下片寫自己癡情難以消解，因此只能等待以此消磨時光，該詞運用許多當時的口語俚語，給人以真實親切之感。在《鶴沖天》（閑窗漏永）中詞人也用“舊時么，無計那”來表現主人公無法與愛人相守的無奈之感。有時用這些俗字俗語表達出的涵義情感比一些斟酌后的字句更加貼切，更能表現主人公心中的情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柳永一樣寫出貼近市井生活的俗詞的，像晏殊，歐陽修的詞，他們的詞作典雅疏曠，而且他們與教坊、歌妓的接觸也不十分密切，同樣對百姓的疾苦也無法感同身受，因此寫不出像柳永這類貼近生活的詞作了。柳永也是因為仕途失意，四處漂流輾轉，體察百姓苦難才得以創作這些俗詞，這些詞作的背后是他的辛酸和無奈。

2.柳詞之雅

柳永經常居無定所，所以他的詞作中占比較大的還有他的羈旅行役詞，這類詞在柳永的作品中藝術成就很高，影響也比較大，受到許多后世人的推崇。

羈旅詞中的感傷

柳永的四處漂泊也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幅秀色可餐的自然風景圖，他的羈旅行役詞不單單是為了抒發他做官無望的惆悵，他把他的羈旅情愁與自然山水融合在一起，在更廣闊的空間中來抒發自己的不得志。比較有名的羈旅詞要數他的《八聲甘州》（對瀟瀟）了，這首詞是寫漂泊傷感的佳作，蘇軾曾稱贊過這幾句詞，認為“此語不減唐人”雖然這深秋景色被描繪得低沉壓抑，卻氣魄宏大，由此襯托出的意境也高遠深厚。《八聲甘州》以男性的口吻寫離愁，他的筆下，那些觸目所及的大川大河，也給人一種自然渾厚，氣勢磅礴之感，像這類詞已經不以運用俗語見長了，它更加雅化，更加含蓄。柳永將漂泊天涯的游子失意和思鄉懷念親人的悲苦心情發揮得淋漓盡致。王國維曾在《人間詞話》中將它與《水調歌頭》相提并論，認為它們都是“佇興之作，格高千古，不能以長調論也。”可見這首《八聲甘州》的成就了。這樣的羈旅詞在《樂章集》中還有很多，如：《夜半樂》（凍云黯淡天氣），《鳳歸云》（向深秋），《祭天神》（嘆笑筵歌席輕拋亸），《過間歇近》（淮楚）等，這些詞有的寫羈旅的漂泊，有的因流落他鄉而思念親人，還有的借羈旅感念自己碌碌無為。總之，柳永借羈旅詞寫出了自己的心聲。值得一提的是《滿江紅》四首：《滿江紅》（暮雨初收），《滿江紅》（訪雨尋云），《滿江紅》（萬恨千愁），《滿江紅》（匹馬驅驅），這四首詞或是寫旅途疲累，或是寫羈旅思人，或是寫孤獨落寞，雖然詞表面上看是寫風景，但是作者貫穿其中落寞感傷的情緒，也給作品染上一層凄涼失意的色彩。

三.柳永詞風的時代特色和深遠影響

柳永詞的流傳很廣，他的詞作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柳永的詞在北宋作為一種流行樂，家喻戶曉，葉夢得在《避暑錄話》中說過“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

1.柳詞的時代特色

柳永一生流連于樂坊、妓館，對民間音樂很是熟悉。《云謠集》是現存第一部民間詞集，記載收錄了許多詞調，如：《傾杯樂》、《鳳歸云》、《內家嬌》、《洞仙歌》、《拋球樂》等，這五種詞調也都在《樂章集》中出現過，柳永將民間詞的音樂性注入到自己的詞作中，這大大豐富了詞作為流行樂的本質特征，同時也為文人詞注入了生機和活力，讓原本枯燥乏味，空洞無感的文人詞，注入了生活的氣息，推動了文學的發展。柳永作為一名流行歌手，他所寫的不僅僅是流行樂，而是北宋的風土人情，繁華富庶，極具時代特色。這不僅是推動了宋詞的發展，也是自身創作的一種開拓。不只是柳永，歐陽修在創作當中也善于像民間詞學習，對民間詞的音律加以規正，同時也使自己的詞作更加的成熟，情感深厚，形象飽滿，歐陽修也在此基礎上創制了許多詞調，《漁家傲》這個詞調也是因為他才成為后代詞人寫作較多的詞調之一。“詞隨燕樂起”詞與音樂有著極深的淵源，不只是柳永、歐陽修，歷代詞家都與音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也使得流行樂逐漸發展壯大，成為一種音樂流派。

2.柳詞的影響

柳永的詞作，不僅是在宋代，就在今天我們也都耳熟能詳，柳永不僅是慢詞的奠基人，同時也是北宋詞昌盛的代表人物，他的詞作不但為當時文人所效仿，而且還成為了流行樂壇爭相崇拜的對象。就蘇軾而言，柳詞中用世的心志，失意的悲傷以及輾轉飄零的落寞都影響著蘇軾詞的創作，他們的遭遇有些極為相似，柳詞可以說是蘇軾婉約詞的先導。《碧雞漫志》卷二中曾經提到：“今少年十有八九不學柳耆卿，則學曹元寵。”當時一些作家如李景元、沈公述、孔方平等人作詞淵源都源自于柳永，南宋后期，由于時代原因多興豪放一派，但是婉約派中的張炎、姜夔也不落于后，姜夔承襲了周邦彥清新醇雅的詞風，他也善通音律，曾自創曲調，工尺譜，詞作中也有柳詞的痕跡。婉約一派以易安為宗，易安南渡后期的詞作多身世之悲，家國之嘆，因此意境深沉含蓄，用語多愁苦落寞，柳永的羈旅詞與其相似，多是離別感傷。同屬婉約，李清照也受到了柳永詞的影響。在這之后陸游的農村詩，吳文英的樂府都或多或少受到柳詞的影響。盡管后世對柳永詞作的評論褒貶不一，可他的確推動了慢詞的發展，為宋詞的昌盛奠定了基礎。我們可以在他的詞作中讀出他的無奈、喜悅，還有為求一官半職的巴結，我們讀到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是一個活生生的柳永。雖然如今已經歸為塵土，但是柳詞的價值誰都不能忽略，他詞作那種對于生命的放縱和理想的微光始終照耀著世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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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遼寧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