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連梅
早晨,我剛到學校,政教處的Z老師告訴我,曉川周末在新華書店偷書,被店員當場抓住。這于我無疑是晴天霹靂。曉川是我非常欣賞的學生,他酷愛讀書,知識豐富,文筆優美,是一個素養良好的學生,還是班級的學習委員。“怎么可能?”我本能地質疑,“是不是搞錯了?曉川怎么會偷書呢?”Z老師肯定地說:“書店職工說是當場抓住的。具體情況我們再了解一下吧。”我和Z老師決定先不急于處分曉川,等我與曉川詳細談過后再討論。
我還沒來得及找曉川談話,曉川的父親就趕到了學校。曉川的父親是一所鄉村小學的教師,向來對孩子要求嚴格。曉川“出事”后,第一時間報告了父親,曉川父親急忙趕到學校,著急地問我情況是否屬實。我告訴他我還未見到曉川,正準備找他進一步了解情況。曉川父親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讓他別再念書了,回家種地算了。”我在他臉上看到了深切的擔憂和痛苦。我勸解道:“先別急。就算是事實,也要弄清楚曉川這樣做的動機。否則,我們無法幫助曉川,對他的成長無益。”曉川父親道:“曉川從小就循規蹈矩,怎么會做這樣的事呢?我不明白。”“正因為與曉川平時的表現不符,所以我們要了解具體情況,不能急于下結論啊!”曉川父親同意我的看法,我們約定把主動權交給曉川。
上午第四節課后,我找來曉川,希望他能告訴我事情的原委。曉川低著頭不吭聲。曉川父親急切地問:“曉川,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啊?”我知道一時間也難以有答案,就建議去吃午飯。我們一起來到學校附近的小飯館,我點了幾個菜,笑著對曉川說:“曉川,你爸爸一早趕來學校,一定餓了。我們先解決肚子問題,別的慢慢說好了。”曉川見我沒批評的意思,神情緩和下來。
席間,我告訴曉川,我準備為他申報一等獎學金。曉川很感動:“謝謝老師!”“不用謝。那是對你刻苦讀書的獎勵!”我們邊吃邊聊,并不說起書的事。曉川父親幾次想問,都被我制止了。我堅持讓曉川主動跟我們說。
吃完飯,我們回到學校。曉川繼續去上課,我與曉川爸爸交流對曉川的認識。我問曉川爸爸:“你認為曉川會做有悖道德的事嗎?”他語氣堅定:“我相信曉川不會做那樣的事。”“那會不會是什么特殊原因使他這樣做呢?”“好像沒什么理由可以讓他做有違社會公德的事。曉川自小就是嚴守規范的孩子,明辨是非,處事穩當,年年都是‘三好學生。”我贊同:“以我對曉川的認識,我也認為他不可能做不道德的事。除非他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理由。”我們統一了認識。我建議:“既然我們都信任曉川,那就等他主動跟我們解釋,不去逼迫他認錯,更不對他簡單地加以責罵或批評。”曉川父親同意了。
因為工作繁忙,曉川父親當天回去了。我答應他隨時通報事情進展。那一天曉川什么也沒說,看得出他備受煎熬。我很想去關心他,但還是忍住了。我只是以尋常態度待他,讓他感受到我的信任。
第二天晚上我值班,辦公室就我一人。曉川來了,我知道曉川想好了。“老師,我這幾天都睡不好覺,心跳得厲害。”“哦,心里有事自然會難受。”“老師,如果我真拿了書店的書,你會怎么看我呢?會從此輕視我嗎?”曉川急切地問。“你說呢?我如果對你有不好的看法,怎么到現在還沒處分你啊?”我安慰他道。
“老師,拿書的事是真的……”曉川艱難地開口。“哦。”我很平靜。“老師,你不想知道理由嗎?”“很想,但要你愿意說才行。我相信你有自己做事的原則。無論怎樣,我和你父母都會試著去理解你。”
曉川緩緩道:“老師,我就是想體驗一下偷書的感受。你信嗎?”“我當然信你!”我毫不遲疑。“我從小到大都是聽話的人,是眾人眼里的好孩子。可我有時也想做些出格的事,像有些個性強的同學那樣。我想體驗不同的人生。”我表示理解。“老師,你知道我崇拜魯迅,喜歡寫作。你曾說有作家為了創作的需要,居然去監獄體驗生活。我也想體驗一下我不曾有的人生經歷。況且孔乙己也說讀書人‘竊書不能算偷。但是,這種體驗太沉重了,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把我壓得喘不過氣起來。”曉川說完,如釋重負。
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理解你的想法,卻不贊同你的做法。或許你原來的生活中規中矩,讓你感到壓抑。或許你只是為了體驗不同的人生。但是,客觀事實是——你違反了社會公德,給自己帶來了不必要的麻煩,也給家人帶來了困擾。”曉川默默點頭。“當然,老師也有責任。我不了解你有那樣的想法,沒能及時加以制止。”曉川擔心地問:“老師,學校會處分我嗎?”“我會如實向學校匯報你的想法,爭取寬大處理。——曉川,每一個人的一生,都是一道只屬于自己的風景,真不用去艷羨別人。”我告誡曉川。他的眼眶有些濕潤。
鑒于曉川進校以來的良好表現,學校并沒有處分他,而是讓他寫檢討,深刻反思自己的行為。
曉川父親得知后邊道謝,邊嘆氣:“唉!太聽話的孩子也隱藏著危機啊!看來我對曉川還真不夠理解。”“是的。我們疼愛孩子容易,欣賞孩子也不難,認識孩子卻很難。孩子每天都在發展,我們得努力跟上他們的步伐,才能促進他們健康成長。”
我深有感觸。
(作者單位:浙江省湖州藝術與設計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