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佳昊：青瓷少年出龍泉

雷國強

2019年7月27日，龍泉劍瓷作品愛心拍賣會在廣東東莞舉行，現場展出和拍賣的100件青瓷、寶劍作品，均為浙江省龍泉市新社會階層人士聯誼會（龍泉青瓷新力量聯盟、龍泉寶劍新力量聯盟）會員中的高級工藝美術師的精品力作。當晚，漲幅最高的一件拍品，從3000元拍到了20000元，而創造這個紀錄的，是一位當時年僅23歲的龍泉青瓷新秀——柳佳昊。這件名為《腰纏萬貫》的青瓷作品，以唐代流行的酒樽樣式為造型（圖1），借盛唐時期青瓷的經典款式表達出作者對當今盛世文化的自信。其在裝飾上采用中國傳統工藝品中常見的對稱開光形式，輔以象征財富與福氣的錢幣紋為飾，通體施粉青釉，富有玉質感，造型輪廓飽滿有力，寓意吉祥喜慶。

龍泉青瓷文化與傳統的傳承發展以及年輕藝人的成長，一直是我重點關注與研究的課題之一。近年來我在研究龍泉青瓷的歷史與文化過程之中，結識了許多年輕藝人與工匠，他們的成長自覺與傳統工藝自我實現的努力，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在相互交往的過程中，他們以其制作的青瓷作品給予我美的享受，我則在鑒賞作品過程中發表對龍泉青瓷傳統工藝的理解、鑒賞與批評。一門手藝的傳承與青年藝人的成長，是一個復雜的存在與漫長的自我實現的過程，特別是后者一直吸引著我的關注與研究。著名的美國人本主義心理學家亞伯拉罕·馬斯洛是專門研究人的自我實現與發展的學者，他在《人性能達到的境界》一書中說：“好的人同等地被稱為自我演化的人，對自己和自己的演化負責的人，是充分啟蒙的或覺醒的或醒悟的人，是充滿人性的、自我實現的人。”我非常認同這個觀點，一個人在專業發展過程中能實現自我的發展，首先必須是一個覺醒的人;其次是一個在專業領域全神貫注、忘我投入的人;再次是一個能不時地傾聽內心發展、向上努力攀登的人：最后還是一個勇于在專業領域大膽表現的人。我認為柳佳昊就是具備這些優秀品質的一個有自我實現與發展自覺的年輕人。

●? ?播下喜愛龍泉青瓷的種子

柳佳昊喜歡青瓷，并將青瓷作為安身立命的個人發展事業，多半與他在少年時期就接觸的青瓷文化影響與教育有直接相關。1997年柳佳昊出生在龍泉市南郊的一個名叫蜜蜂嶺的小山村，他的爺爺是龍泉一帶很有名的制作“風撐爐”的民間藝人，“風撐爐”是浙西南山區冬季農家餐桌上最為常見的一種火鍋炊具。柳佳昊自孩提時，就跟著爺爺上山采陶土、和土練泥、制作爐坯、燒制“風撐爐”，并從爺爺那里聽到了許多關于龍泉窯的故事與傳說，還從爺爺、叔父的口中得知，在1990年蜜蜂嶺小山村曾出土過一件元代龍泉窯燒造的青瓷觀音像，現收藏在龍泉青瓷博物館，是該館的鎮館之寶之一，屬國家一級文物。十二歲時，柳佳昊參加學校組織的一次春游活動，在參觀龍泉青瓷博物館時見到了那尊出自家鄉的元代龍泉窯觀音像。

此尊觀音像給柳佳昊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當時激動與興奮的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在博物館的觀音像前，當著全班同學面，柳佳昊講述了他從爺爺與村民口中聽來的這件觀音像發現與出土的故事。從那以后，柳佳昊就立志要成為一名優秀的青瓷匠人，也要燒制出像這尊觀音像一樣能被博物館收藏展出的青瓷作品。

從2012年進入龍泉職業技術學校陶藝班就讀，到2014年作為優秀畢業生被保送到景德鎮陶瓷學院進修學習，再到2017年返回龍泉開設個人青瓷工作室并拜“龍泉青瓷三杰”之一的劉杰為師，是柳佳昊學習陶藝過程中的三個重要轉折點，也是三個不同發展層次的出發點。

●? ?職校學藝開啟青瓷人生

馬斯洛在研究與發現一個健康、能實現自我成長的人共同具有的心理品格特性時指出：健康的有機體自身能發出明確、充足的信號，來說明這個有機體的偏好、選擇，或認為合乎需要的東西是什么。同時他也指出，喜愛、興趣、迷戀、專注與忘我投入都是一個健康、能使自己實現自我成長的有覺悟的人必備的心理要素。審視柳佳昊的陶藝學習成長的過程與經歷，這些無疑都是其閃光點的精準概括。

交流中，柳佳昊說由于中考的失利而產生的迷惘，曾讓他困惑了一段時間，但進入龍泉職校陶藝班學習之后不久，又讓他找到了自我。他說當自己的雙手一接觸到陶泥時，他就非常堅定地告訴自己，這就是自己將托付終身的東西。老師教導他們，學習制作青瓷必須先從揉泥開始，陶泥是否揉捻得透徹，將直接關系到青瓷作品的燒成品質。揉泥的重要目的，就是通過雙手對瓷泥的揉捻將瓷土之中的礦物成分揉勻，將隱含在瓷泥中的空氣泡泡揉破擠出。老師規定，上陶車拉坯前的陶泥必須揉足50至60下，柳佳昊說既然這樣，那要求自己揉到100下。學習拉坯與修坯時也是一樣，別的同學一天訓練三四個小時，他就強迫自己必須完成七八個小時的高強度訓練。加倍的付出與忘我的投入，很快就得到了回報，由于出色的表現和練就的扎實的手上功夫，柳佳昊被選為龍泉職業技術學校首屆青瓷精英班的班長，并被學校聘請為助教，負責指導別的同學拉坯與修坯。在專業的發展方向上，佳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極具挑戰性的龍泉青瓷仿古工藝。兩年的龍泉職校陶藝學習很快就結束了，柳佳昊的畢業作品《巢》在該校舉辦的2013年優秀畢業作品展上榮獲一等獎，并被學校永久收藏。當年，他作為優秀畢業生，也被學校推薦保送到景德鎮陶瓷學院繼續學習深造。

●? ?陶大求學磨煉意志品質

馬斯洛說一個優秀的自我實現發展者，要敢于挑戰自己與表現自己，這一點在柳佳昊于景德鎮陶瓷學院學習期間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2014年，柳佳昊進入景德鎮陶瓷學院學習，當時學校為鼓勵學生創業，提倡他們走邊學習邊創業的道路。第二年，柳佳昊就向學校提交了開辦工作室的申請并很快得到了批復，當時剛滿十八歲的他租了一間民房作為工作室，并命名為“拙作”。每逢周末，柳佳昊便將自己在工作室中學習制作的作品刻上“拙作”銘款，在景德鎮大學生作品周末交易集市上擺地攤出售。在這個非常具有學習與教育意義的社會實踐中，使其更進一步了解到什么是市場需求、什么是個性消費定制等大學專業課堂之上學不到的社會知識。更為重要的是，這種生活實踐使他找到了一個陶藝工匠存在的價值與專業發展的方向。由于柳佳昊有著較為扎實的龍泉青瓷仿古工藝基礎，所以他作品很快就得到了市場的關注，半年后還引起景德鎮幾家專營陶瓷工藝品的專賣店老板的關注，并很快就被這幾家有實力的專賣店包銷。到景德鎮陶瓷學院學習不到兩年，柳佳昊就能靠自己的手藝賺到生活費與學費，不需要父母再給他一分錢。

柳佳昊說，賺錢不是他到景德鎮的目的，更重要的是要學到更多陶瓷專業方面的知識與技能。所以他再一次聽從內心的召喚，堅定地關掉了工作室，轉而進入由香港著名陶藝家鄭祎開辦的具有國際陶瓷專業文化發展背景的“樂天陶社”實習，同時進行畢業作品的創作工作。鄭祎家世顯赫，其祖父鄭德坤是英國劍橋大學歷史系中國考古學教授，被譽為“四川考古之父”;祖母是陶藝家，畢業于燕京大學;母親張永珍則在商界、收藏界享有盛譽。柳佳昊說他很珍惜在“樂天陶社”的學習經歷，不僅拓展了他的國際視野，而且教會了他什么是做人的格局。在“樂天陶社”實習期間，他完成了自己的畢業作品《絲路情愫》，作品的主體設計采用了一只具有盛唐時期風格特征的唐罐，以其飽滿的造型來表達大唐海納百川、萬國來朝的氣勢。罐的頂部以一匹沙漠之舟駱駝為蓋鈕，點出絲綢之路的主題。這件作品以其獨特的設計與精湛的工藝，入選當年景德鎮陶瓷學院畢業生優秀作品大展，獲得專家、老師與同學們的一致好評。

●? ?拜師學藝藝海擊楫揚帆

馬斯洛在研究與探索一個引向自我實現人的個體行為的有效途徑時，歸納與總結出八條，其中關于自我實現發展的選擇時這樣說：“讓我們把生活設想為一系列選擇的過程，一次接著一次的選擇，每次選擇都有前進與后退之分，可能有趨向于防御、趨向于安全、趨向于萎縮的運動，但在另一方面，也有成長的選擇。做出成長的選擇，而不是萎縮的選擇就是去向自我實現的運動。自我實現是一個連續進行的過程，使每一次選擇都成為成長的選擇，這就是趨向自我實現的運動。”進入2017年，柳佳昊在成長的道路上又面臨著新的選擇，這一年他從景德鎮陶瓷學院畢業，回到龍泉開設了個人工作室“天真稚物”。柳佳昊以“天真稚物”來命名自己的工作室，表明了他對學習與成長的態度：一要保持虛心好學的初心，不斷提高自己的文化與審美認知水平;二要不斷地提高青瓷的制作手藝，讓自己的作品更具成熟的美。

而命運之神對于這個年輕人是十分眷顧的，這些年，柳佳昊對于龍泉青瓷的學習制作與作品的經營銷售，一路走來都是順風順水，已經在同齡人之中脫穎而出。柳佳昊常常心懷感恩之情，但并沒有滿足于眼前的一切，他非常清楚要成為一個優秀的青瓷藝人，自己面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為此，他做出了兩個重要的決定，一要繼續拜師學藝提高自己的手藝，二要建立一個龍泉古瓷研修的標本庫。在與龍泉青瓷杰出藝人交往學習的過程當中，他認識了仿古高手劉杰。柳佳昊說劉杰做人做事的風格、對待青瓷仿古工藝研究的嚴謹態度，以及對待龍泉青瓷歷史與文化的敬仰與弘揚踐行的努力，都是他學習的榜樣。于是，他大膽地向劉杰提出要拜他為師的請求。但是劉杰很謙虛，認為自己還很年輕，不具備為人師的資格。柳佳昊憑著一顆執著與追求的上進之心，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開在蜜蜂嶺的工作室與劉杰的在山堂僅一山之隔，所以就借著各種理由經常往那里跑。聰明的柳佳昊看準了劉杰剛建成的小龍窯燒制青瓷時需要人手幫忙的機會，就天天待在在山堂做志愿者當義工。柳佳昊的誠懇與虛心好學的表現，劉杰看在眼里，記在心頭，最后他的努力與付出得到了劉杰的認可，答應收他為徒。

為了學習龍泉青瓷仿古工藝，增加對龍泉青瓷古代制作工藝的了解，柳佳昊拿出收入的很大一部分，用來購買和收集古代龍泉窯的青瓷標本，作為研習青瓷仿古工藝的研究資料。在短短的兩三年時間里，柳佳昊在收藏青瓷標本方面就投入了二十多萬元。在劉杰師傅的指導與自身的努力之下，近幾年其青瓷仿古工藝制作水平有了一個很大的提升。柳佳昊目前已成為龍泉青瓷90后年齡段藝人中的領軍代表人物之一，在業內有很高的知名度與市場認可度。他的作品以造型準確、釉色瑩潤、做工精細、具有宋韻，很受青瓷收藏界愛好者的追捧。

青瓷少年出龍泉，可以說，柳佳昊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