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邑

我喜歡攝影、做美食和畫畫。三樣嗜好,均為半吊子。簡約風格的擁護者,但過著無法舍斷離的生活。只怕貽笑大方,便不再多提。
點墨成山,劃水為江。而她字中飽蘸暖陽,行筆間揮灑柔情。她對文字的敬意,對文學的深情,也驚艷了我的青春。她是我的語文老師,卻又不僅僅是我的語文老師。
訂正錯字,我那一點微小到幾乎可以不計的錯誤,被她挑了出來。
“你看這個‘弄字,它的第一筆是橫,而不是撇。”她用力握著筆,在紙上一筆一畫地教授我“弄”字的寫法,細小的沙沙聲在紙上飛舞著。她微微抬頭,朝我瞥了一眼,見我一臉狐疑,還有一點偏執與不羈,便索性停下筆來,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字帖,翻開在我眼前。
她隨手指著一個字,有點激動地對我說道:“中國的漢字是世界上最美的文字。一筆一畫,橫平豎直,自有它的氣度和風骨。中國人幾千年來流傳下來的燦爛文化和錚錚鐵骨,都在漢字里了。哪怕是一個筆畫的疏失,都是一種褻瀆。”
她的睫毛隨著語氣一顫一顫的,激昂的情緒在午后微微燥熱的空氣中,竟被發酵為一種對于漢字的深情的信仰。一直以來,我在寫字方面,都似一個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一般,隨性而不修邊幅。很多字的書寫,基本都錯在了萌芽之時。從來沒有一個人,似她一般,細細幫我挑出,以至于當聽說我的“弄”字寫錯時,我竟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愕。
她見我神色有所松動,便繼續她的糾錯之路。原來“鬢”字錯了第一筆,“奏”字以“夭”作了“天”,“滿”字結構失當,“已”字從未出頭……我只覺得頭頂似有一陣驚雷,在耳邊滾滾而過。這是第一次,我顛覆了對自己書寫的認知,也是第一次,我發現,這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人,對文字執著到一筆都不落下。她一邊仔仔細細地在紙上示范正確寫法,一邊時不時抬頭看我。下午的太陽微微傾斜,暖融融的光隨著桌子攀上那張紙條,攀上了她的眉眼,形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
這張紙,她送給了我。紙上是她一筆一畫寫下的字,連標點符號都是精確的。每多看這些文字一遍,我便覺得自己更懂她一點。從那些力透紙背的文字里,我漸漸讀懂了她對文字這份執著要求背后的深意。每一個漢字,都是一個獨特的文字密碼,背后自有它的故事和生命,值得我們去尊重。哪怕失之一筆,也終會字不成字,篇不成篇。與其說這是她對文字的一種深情,倒不如說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敬意,唯其如此,才能讓一個人不惜氣力去執著追求。也是這種對文字的敬意和執著,使得她成為我重新攻克文字書寫大關的擺“弄”人。
令我難忘的還有她傾情演繹的《背影》,和著優美低沉的背景音樂,從她嘴里讀出的每一個抑揚頓挫的音節,都似乎低沉到落下雨來。還有那情緒高亢的《安塞腰鼓》,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那個嬌小柔弱的身體里面,竟然包含著讓每一個文字都站立起來的力量。更有余韻悠長的《桃花源記》,古色古香的文字,似乎在她充滿了古典范兒的文學氣質里,全都復活了。她讀出的每一個文字,都似乎早已與她的思想和心靈融為一體,她精心呵護著自己對于文字的每一種微妙獨特的感受,就像她精心呵護一個語文老師最質樸的職業本色一般。
每一個文字都精益求精,每一個文字都飽含深情,這就是她,一個普通卻不平凡的語文老師。“她好似路過四月桃林,最后帶著一身干凈的氣息,停在你這里”。她對文字的敬意和深情,就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我的語文學習大門,從此,我在通往文學的路上,多了一個擺“弄”人。我只能奮力追趕,一刻不歇,才能對得起她一路提攜的深情和一路守護的深意。
又是一節語文課。她正慷慨深沉地讀到“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殊不知,某個女孩望著她,出了神。
(指導老師:蘭秋云)
※ 創作感悟 ※
這篇文章的創作,主要是為了感謝我的語文老師對我孜孜不倦的教誨。文中的場景發生是在我默寫語文古詩時,其中一個字出現了筆畫的錯誤,然后我的語文老師就幫我非常仔細地糾正過來。平常我的字也是“不拘小節”的,語文老師就著這個問題跟我講了許多關于文字筆畫中的要求。當時就啟發了我的創作靈感。這篇文章就是以這個素材為題,感謝她對我如此仔細的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