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

蓬皮杜中心被戲稱為“市中心的煉油廠”“文化工廠”
日前,法國政府表示,計劃于2023年底徹底關閉蓬皮杜國家文化藝術中心(以下簡稱“蓬皮杜中心”),進行全面翻新,并于2026年底結束修繕工作,以趕上在2027年50周年館慶紀念日之前開放。
國際建筑大師之一、“高技派”代表人物諾曼·福斯特曾說過:“技術是人類文明的一部分,反技術如同向建筑即文明本身宣戰一樣站不住腳。”坐落于巴黎拉丁區北側、塞納河右岸的博堡大街的現代藝術博物館蓬皮杜中心,正是“高技派”的代表建筑之一。建成40多年來,蓬皮杜中心依然是全世界矚目的焦點。
有鑒賞者總結稱,在這個建筑造型繽紛多樣的年代,蓬皮杜中心的形象依然是獨一無二的。這不僅是因為其形象飽含技術特征,“更是因為對技術產生的形象進行藝術處理后,獲得了藝術特征”。
蓬皮杜中心的“藝術特征”并不僅僅限于形象的獨特。它的誕生,給世界的藝術和藝術的世界帶來了什么?
20世紀60年代是一個社會大變革的時代。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法國的建筑設計者致力于建立具有民主精神、對公眾訴求有所回應的藝術博物館。蓬皮杜中心的出現,與這種訴求是一致的。
1969年開始擔任法國總統的喬治·蓬皮杜,決定建造這座融合多個學科、面向大眾的文化藝術中心。有觀點認為,創建這個中心是刺激法國文化重獲活力的絕佳機會。

法國前總統喬治·蓬皮杜
喬治·蓬皮杜親自組建了由世界著名建筑師組成的委員會,對來自49個國家的681個方案進行嚴格篩選。最終,英國建筑師理查德·羅杰斯和意大利建筑師倫佐·皮亞諾合作的方案,憑借高科技的特點脫穎而出。
為了獲得內部大空間,建筑的鋼骨結構和所有管線完全外露。 /
1972年,蓬皮杜中心正式動工。在同年10月17日的《世界報》上,喬治·蓬皮杜宣布:“我熱切期盼著在巴黎建立一個文化中心……它既是一座博物館,同時又是一個藝術創作中心,既包括造型藝術,又兼容音樂、電影、書籍等多個領域……中心的圖書館預計可容納數千名讀者,這樣,他們就可以在此同時接觸多個藝術領域。”這位熱愛藝術與生活、且在文化上十分開明的總統的言論,為蓬皮杜中心未來的發展定下了基調。
1974年,喬治·蓬皮杜逝世。為紀念他,1975年的一份公文將這個本被命名為“公立博堡中心”的藝術中心,改為“喬治·蓬皮杜國家文化藝術中心”。1977年,蓬皮杜中心建成,同年2月開館。
被戲稱為“市中心的煉油廠”“文化工廠”的蓬皮杜中心,因其“工業風”,自開館就備受爭議。這幢占地7500平方米的建筑,總面積達10萬平方米,分為6層,長168米,寬60米,高42米。
為了獲得內部大空間,建筑的鋼骨結構和所有管線完全外露。管線因為不同的功能被分別漆上紅、黃、藍、綠、白等顏色。人們原本希望看見這種性質的建筑有一定的藝術性和紀念性,不料卻在它的立面上和室內,看到一大堆自來水管和空調管道之類的東西。于是有學者戲稱蓬皮杜中心為“翻腸倒肚式的建筑”。

蓬皮杜中心的鋼骨結構
然而,結構和管線不是技術和功能的真實暴露,而是經過大量藝術處理的技術的美的展示。當代公共建筑造型中,點、線、面、體等元素都有大量的應用,像蓬皮杜中心這樣,幾乎完全用線塑造形象的建筑卻是少數。這就與其他建筑形成了相當大的差異。
盡管部分巴黎市民曾經認為不可接受,但40多年來,全世界的觀眾都主動或被動地接受了蓬皮杜中心的形象。它已成為巴黎最為重要的文化地標與觀光景點之一。以2016年的數據為例,全年參觀該中心的人次達到330萬。
相比高貴的藝術殿堂,蓬皮杜中心的“接地氣”,令其成為游客的“網紅打卡點”。而這似乎真切實現了其建造的初衷—讓藝術成為公眾的藝術。
蓬皮杜中心并非僅僅因為外觀而獲得青睞,或者說其對于世界美術史的影響,并不僅在于其顛覆性的外表。作為法國最重要的藝術博物館之一,蓬皮杜中心的館藏被視為現代藝術的百科全書。它是世界上在收藏現代主義作品方面藝術風格最全的博物館。其中包括康定斯基、畢加索、杜尚、達利、安迪·沃霍爾等著名藝術家的代表作。鎮館之寶諸如《自行車輪》《泉》等,都在世界藝術史上留下赫赫大名。
至2017年,蓬皮杜中心的館藏數量已經超過12萬件,涵蓋近7000名藝術家的作品,涉及視覺藝術、繪畫、攝影、新媒體、實驗電影、建筑、工業設計門類,不乏未來主義、達達主義、超現實主義、新造型主義、行為藝術、波普藝術、抽象表現主義等現代藝術史上的代表性流派作品。
在蓬皮杜中心,展覽不斷“上演”。與此同時,它不僅僅是一座“博物館”,更是一個綜合的文化藝術王國—自問世起,它就給大眾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文化藝術活動,全方位服務于民眾的文化、藝術、教育和娛樂的需求。
也因為如此,蓬皮杜中心不再如過往的文化藝術圣殿:它不是“精英的”,而是“大眾的”;不是“單向輸出的”,而是“交互的”。由于其“高技派”的基因,它盡情地運用先進的科技手段,去展示、教育與服務。

杜尚和他的作品《自行車輪》
它也因此被評價為:“他們不再執著于這樣的目標,即將蓬皮杜中心打造成教會參觀者擁有學院藝術背景和培養觀眾藝術感受力的場所。”與此相反,它僅僅為公眾提供一種體驗藝術的機會,從而將自己定位在信息中心這個層面。這種做法便在無形之中,激發了公眾的參與熱情。
而為獲得所需藏品所做出的持續努力和不斷創新,使蓬皮杜中心在品牌建設及運營上,走在眾多藝術博物館之前。
它是世界上在收藏現代主義作品方面藝術風格最全的博物館。
2010年,蓬皮杜中心在法國東北部城市梅斯成立梅斯分館,該館也是其最大的臨時展覽空間;2011年,蓬皮杜中心推出在法國各省巡回展覽的流動博物館計劃,目標地點為小型城市,尤其是文化資源較為貧乏的地區,免收門票;2012年,蓬皮杜中心宣布計劃在國外設立同名展覽館以展出其永久性藏品,并推出在線“虛擬蓬皮杜中心”……
作為全景式的百科全書,蓬皮杜中心不可避免地與中國發生關系,而且關系日趨密切。從1931年至2018年,蓬皮杜中心來自中國的或由中國藝術家在海外創作的作品,數量不斷增長—至2016年,收藏數量為126件,而到2018年,收藏數量已經猛增為204件。
蓬皮杜中心代表的是歷史進程中的叛逆與創新。當它在1977年揭開神秘面紗、格格不入地獨立于典雅建筑群中時,給整個歐洲帶來文化沖擊。而在文化交流全球化成為常態的今天,它已經不能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震驚。
一名上海的青年藝術家,對于參加一場蓬皮杜中心典藏展,興味索然:“經典的作品往往已經被‘賣透,不再有賣點,而非經典的那些,有點讓人審美疲勞。”
有西方美術史研究學者提出,要用歷史的視角看待藝術交流:“不離開背景和時代,才能更好地理解作品,理解其在歷史中的作用。”蓬皮杜中心的藝術作品,展現了科技發展帶來的藝術困境,也展現了當時的藝術家進行的實驗和創新—他們面對的困境,也是我們今天面對的困境。只有延續這種精神,今天才有可能找到突破。
也許,未來整個世界都會好奇地期待,6年后,這本“百科全書”將會以怎樣的方式,在世界面前翻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