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原住民語言的印跡

【摘要】本文研究美洲原住民文化與美國文化之間的關系，以語言為切入口，嘗試回答兩個問題：前者對后者是否存在影響？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又產生了什么樣的影響？經過仔細研究，我們發現：美洲原住民劣于白人移民、他們的文化對于白人文化根本毫無影響的觀點是錯誤的。北美原住民各部落的語言有自己的特點，白人移民借用了許多源自原住民語言中的表達方式，這些表達方式進入美國英語甚至沿用至今?？梢哉f，美國原住民的語言對現代美國英語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關鍵詞】美洲原住民文化；美國文化；語言；影響

【中圖分類號】H8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1）05-123-03

【本文著錄格式】繆新.北美原住民語言的印跡——從語用學看北美原住民文化對美國文化的影響[J].中國民族博覽，2021，03（05）：123-125.

美洲原住民在美洲大陸分布廣泛，北起北極圈，南至火地島，西起西伯利亞，東至格陵蘭島。由于部落之間的差異，原住民的語言至少有數百種。歷史語言學家Lyle Campbell曾經說過：“在世界其他地方發現的任何語法范疇必定會在原住民語言中找到類似的語言現象。”[1]許多原住民部落甚至擁有自己的書寫體系，如切羅基音節文字 、克里文、米克麥克音節文字和西大湖音節文字等等。美洲原住民青睞于將許多含義放在一個詞中，這種現象被稱為“多式綜合”，這是由美洲原住民語言結構專家Peter Stephen Duponceau首先定義的。“美洲語言有一個普遍的特點，它們以一個單詞的形式將大量思想統一起來，美國語言學家們稱之為多式綜合?！盵1]

兩個民族相遇在這片大陸，不可避免地會對對方的語言產生廣泛的影響。“說不同語言的人接觸必然會導致雙方語言間的聯系。”[2]由于接觸而導致的語言變化通常經歷會幾個階段，首先詞匯的借用。被借用的詞匯在被吸收的過程中還會經歷不同程度的語用上的變化。早在第一批歐洲移民定居北美時，美洲原住民語言就為美國英語的形成注入了新的力量。

一、在音節上的變化

薩皮爾說：“一定會有些外國聲音和重音特點不能適合本國的語音習慣。于是就把這些外國語音改變，使它們盡可能地不違反本國的語音習慣?！盵3]布龍菲爾德也說過：“后來用它的人常常愿意省去他自己的雙重肌肉調節，就用本地的發音來替換外國的發音。歷史家把這種現象算作一種適應，就是改變外國的詞語來遷就自己語言的基本發音習慣?！盵4]由于美洲原住民語言與英語不同，它有許多特殊的語言現象，如一系列的鼻元音，各種喉塞化輔音，以及許多不尋常的輔音簇，如“mtik”“pshikye”“kchimkwa”等。這些讓歐洲來的定居者在說話時感到難以適應。因此，當白人移民將美洲原住民語言移植到英語中時，他們做了一些調整，使它們聽起來更像英語。他們通常采用的方法是在輔音簇中添加元音或去掉一些輔音。[5]

在馬薩諸塞州埃德加敦歷史檔案中，我們可以找到早期美洲原住民所寫的財產轉移協議和信件，里面混有許多英語單詞和短語。一些從英語里借來的詞匯卻以美洲原住民的方式進行發音，以適應美洲原住民的習慣。例如，他們用“ake”代替英文單詞acre，用“noddo”取代了英文單詞rods，還將rum改為“nummo”，這樣一來，改變后的形式更接近他們自己的發音方式。他們習慣于用n代替r，最典型的一個例子是美洲原住民將英語單詞Caribe和Caribbean改為“Cannibal”。 [5]

曾經輕視美洲原住民文化的那些白人移民，以及曾經野蠻地對美洲原住民實施種族滅絕行為的人，從未想到有朝一日原住民的語言——納瓦霍語竟成為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軍取得決定性勝利的秘密武器。

用納瓦霍語對情報進行加密是Philip Johnston想到的。他的父親是一名在納瓦霍地區工作的傳教士，是為數不多非納瓦霍人卻講得一口流利的納瓦霍語的人之一。納瓦霍語是一種非常復雜的語言并且沒有書面語。Johnston認為它完全可以達到軍事用途信息通信安全的這項要求。納瓦霍語沒有字母或符號，只在美國西南部使用。調查顯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時，只有不足三十名非納瓦霍人可以說這門語言，關鍵是沒有一個是日本人。

在戰爭期間，納瓦霍情報員精湛的技術，快速及準確地加密、破譯受到一致稱贊。美國海軍陸戰隊第五師情報組官員Howard Connor說，如果沒有納瓦霍語言，海軍陸戰隊將永遠無法奪下硫磺島。從所羅門群島戰役到馬里亞納群島戰役，從貝里島戰役到硫磺島戰役，每當美國海軍陸戰隊襲擊日軍時，日本人只能從無線電耳機里聽到一種奇怪的語言——他們稱之為“無法破譯”的密碼。而這一古老的原住民語言卻為戰爭的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1]

二、在形態上的變化

由于這兩種語言存在巨大的差異，白人移民常常根據自己的語言習慣調整原住民的語言，使其更符合英語的語言現象。

在廣泛借用美洲原住民詞匯的過程中，需要進行不同程度地改變，使其更像英語，更容易被整合到官方語言中并被廣泛使用。

在單詞構成方面，美洲原住民語言中的大多數單詞由多個詞素結合而成。通常一個單詞中有好幾個組成部分，不僅是前綴和后綴，有時還有中綴。許多原住民詞匯在被英語吸收的過程中從簡處理了，例如chinquapin一詞，是從“checkinguain”簡化而來。Squash一詞在早期文件記載中是“isquontersquash”或“squantersquash”的形式。直到1683年，William Penn在一封信中使用了squash的形式，直到今天。Hickory是截取“pohickery”而來的。[6]

在被美國英語吸收后，一些原住民語言的詞匯又有了許多衍生詞。以mugwump為例，又在美國英語中衍生出mugwumper、mugwumpery、mugwumpian、mugwupey、mugwumpism一系列的單詞。skunk也從原始單詞中衍生出了一系列單詞，例如skunkery、skunkish和skunky。Tammanyism、Tammanyite和Tammanize都來自Tammany這個詞。單詞caucus本身既能用作名詞，也能用作動詞。此外，它還有許多衍生物，如caucusable、caucusdom、caucuser和caucusfield。[5]

歐洲語言的一大特點是名詞豐富，而動詞較貧瘠。白人移民從美洲原住民那里借用了許多名詞。但原住民語言中的名詞往往是復合詞，看起來像動詞。為了捕捉到原住民詞匯的本質特點，白人移民創造了一種新的詞匯構成方式——將名詞復合在一起。數以百計的復合名詞，涉及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主要有關原住民語言中的新事物：red cedar、bloodroot、chokecherry、sugar maple、peanut、catfish、rattlesnake、June bug、firewater等。名詞復合的構詞方法，成功地傳遞了它們的獨特特征及更為詳細的物種信息。

今天，我們仍然可以在現代英語中找到一些復合詞，例如bootleg，從語義上講，它的構成依舊不太符合英語的習慣。我們不能否認這樣一個事實，即美國英語在某種程度上受到富有“多詞合成”特點的原住民語言的影響。

三、在意義上的變化

在美國英語中，許多借來的詞語在被吸收并融入英語后，其原始含義在交流過程中可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Powwow是早期從美洲原住民語言借來的，意思是“女巫”或“巫醫”。隨著時間的推移，五十年后，它變成“慶祝勝利的某種形式”。變化仍舊繼續，又一個世紀以后，“慶祝勝利的某種形式”被新的意義“美洲原住民舉行的會議或集會”所取代。不過，到此變化還沒有結束。半個世紀之后，即1812年左右，這個詞終于基本固定下來，表示“政治或科學集會”或“友好談判”。 [6]

關于美洲原住民經常使用的一樣工具還有一個故事。Hatchet是一把小斧頭，原住民稱它為“Tomahawk”，意思是戰斧。它不僅是砍伐的工具，也是殺死野獸和敵人的武器。在現代英語中，“the person with an axe”被稱為“a hatchet man”，指誹謗者，特別是記者，或職業刺客、心腹等等。美洲原住民有一種習俗：在贏得兩個部落之間的戰斗之后，獲勝方和失敗方必須聚在一起，將戰斧埋在地下。他們這樣做是為了表明他們之間的戰爭已經結束，雙方將繼續和平地生活。對于美洲原住民來說，埋戰斧遠比簽署和平條約那一張薄紙重要得多。因此，在美國英語中，“to bury the hatchet”意味著“和解、休戰、和平的象征”。在18世紀50年代，“to bury the hatchet”這一短語成為美國習語，用于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兩百多年來，“to bury the hatchet”已經牢牢扎根于美國英語中，是總統大選時頻繁出現的詞匯?？纯串敶拿绹偨y大選，一旦競選結果塵埃落定，也就是說，當獲勝方發表勝選演講后，失敗者將打電話給勝利者以祝賀他獲勝，此時勝利者往往回憶雙方在競選活動中的點點滴滴，更為重要的是說點失敗者的好話“to bury the hatchet”。這一點非常有可能是美洲原住民的風俗的沿襲。[7]

當移民們踏上北美大陸時，他們確實來到了一個嶄新的環境。無論他們走到哪里，隨處可見的是過去在歐洲大陸沒見過的東西。這里滿是新的人種、物種。當移民來到加利福尼亞時，他們看到一種參天大樹。它們太高了，移民們甚至無法看到樹的頂部。因為這種樹的內部和外部都是紅色的，移民們很自然地將這些樹命名為“redwood”。幾年后，移民們爬上了內華達山脈的山坡，發現了一片森林。那里的樹木沒有之前發現的“redwood”那么高，但它們更粗。后來，據科學家稱，這種樹木是地球上最大的生物。移民們驚訝于它們的粗壯，稱它們為“giant cedar”。最終，這些樹被命名為“sequoias”，也是起源于美洲原住民語言。[5]

Mugwump來自馬薩諸塞的內蒂克語里的“mugquomp”，最初指的是“酋長”。約翰·艾略特在將圣經從英語翻譯成馬薩諸塞州阿爾岡昆語時使用了“mugguomp”這個詞來代表“公爵”的意思。1832年，許多人用它來表示“氣氛”，例如“the most worshipful Mugwumps of the Cabletow”。1884年發生了一個諷刺事件，于是這個詞又產生了一個新的意思。共和黨人詹姆斯·布萊恩在選舉中對陣民主黨格羅弗·克利夫蘭。許多共和黨人拒絕選舉詹姆斯·布萊恩為總統，卻支持民主黨人格羅弗·克利夫蘭。因此，民主黨人給對手們起了一個名字“mugwump”。經過長時間的演變，“mugwump”專門用于指政治上的騎墻派。[6]

眾所周知，玉米是由美洲原住民發明的作物。在美洲原住民的文化中，玉米享有很高的地位。原住民所種植的玉米種類與英國玉米不同。英國人習慣性地將谷物和其他谷類作物稱為“corn”，而在北美洲，corn專指玉米。后來，美國贏得了獨立。民族主義者為了表現出他們在語言上獨立的精神，他們決定使用美洲原住民詞匯“corn”?，F在，在美國英語中，到處都可以看到由“corn”組成的復合詞，如corn cob、corn pone、corn whiskey等。有趣的是，在19世紀，英國頒布了一項名為“Corn Laws”的重要法律，美國人將其改為“Grain Laws”。不難看出，美國英語和英國英語之間存在差異的原因之一是受到了原住民語言的影響。[6]

在語言整合的漫長歷史中，借用詞語的詞性轉換往往反映了主流語言的文化變遷。在美國英語中，一旦借用的詞語成為主流語言的一部分，其功能將不斷變化。一部分詞匯在詞性方面有了進一步的變化，但拼寫形式不變。

根據詹姆斯·哈蒙德· 特朗布爾的看法，caucus一詞來自阿爾岡昆語中的“cau-cau-asu”，其含義為“顧問、演說家或說話者”，用作名詞。現代英語中的形式caucus于1763年2月在約翰·亞當斯的日記的開頭部分首次出現。當時，它也被用作名詞，意思是“參加公開選舉的候選人私下進行預選的充滿煙霧的房間”。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開始被用作動詞，意思是“約見商議選舉候選人或推廣政策”，但它的拼寫沒有改變。

Potlatch起源于奇努克語中的“pala？”，意思是“贈送禮物”。太平洋西北海岸的美洲原住民舉行慶祝婚禮或其他令人愉悅的活動時，主人會向其部落成員贈送禮物。原住民常常使用“鯡魚”來給玉米施肥。Menhaden可能來源于原住民語中的“munnawhattecug”，最初用作動詞，意為“施肥”，記錄在英國傳教士約翰·艾略特的馬塞諸塞文版圣經中。[6]

四、結論

語言是一種寶貴的文化資源，是文化形成和發展的機制。人類文化發展的機制正是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和比較，而交流和比較的手段就是語言。持有種族和語言歧視觀的人甚至認為，北美原住民的語言是劣等的，他們的文化也根本稱不上文化。具有多樣性的北美原住民語言一度遭到打壓，現在已經瀕臨滅絕，但回顧現代美國英語的產生，其中不乏北美原住民語言的印跡。北美原住民語言在被白人移民借用后進入早期現代美國英語，又經歷了音節、形態、意義等語用方面的變化，并在美國英語中保留下來，有的甚至沿用至今，展示出一定的生命力。由此可見，北美原住民的文化也曾悄悄地影響到了白人移民的文化，對于北美原住民文化一邊倒的否定是不可取的。

參考文獻：

[1]Campbell，L.American Indian Languages：The Historical Linguistics of Native America[M].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4，38，222.

[2]Fennell B.A.A History of English：A Sociolinguistic Approach[M].Oxford：Blackwell Publisher，2001：50.

[3]Sapir，E..Language：An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Speech. New York：Harcourt，Brace and Company，1921：210-211.

[4]Bloomfield L.Language[M].London：George Allen & Unwin Ltd，1933：455-456.

[5]蔡昌卓.美國英語史：美國英語融合與創新的歷史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82，117，105.

[6]Mencken，H.L.The American Language[M].New York：The Plimpton Press，1945：105，106-107.

[7]王中祥，王鳳元.解密詞源：真正理解單詞[M].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13：281.

作者簡介：繆新（1983-），女，漢族，江蘇南通人，碩士研究生，講師，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