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沃帕科內塔的7000名居民而言,他們的“兒子”尼爾·奧爾登·阿姆斯特朗是“太空英雄”。1966年4月13日,鎮民們緊張地圍坐在電視機前焦急地等待尼爾駕駛的“雙子星8號”飛船著陸的3周后,俄亥俄州的這個小鎮舉辦了一場慶祝尼爾返家的晚會,共有1.5萬人參加。
尼爾沒有心情慶祝,但因沃帕科內塔的居民提出了這個請求,美國宇航局也批準了,活動得以順利舉辦。為了老朋友和鄰居,這位宇航員盛裝出席。在這個初春的一個陰天,從機場出來到集市,尼爾和珍妮特開著一輛敞篷汽車,微笑著揮手穿過小鎮。在簡短的新聞發布會后,游行隊伍從沃帕科內塔市中心裝飾著美國國旗的商業區一直延伸至尼爾的母校布魯姆高中。尼爾激動地說:“我們是一家人,我為你們感到驕傲。”尼爾稱這次返校感受很好,并一再告訴大家,這次接待遠超自己的期待。州長詹姆斯·羅德斯也出席了,他宣布本州將與奧格萊塞縣聯合建設一座以尼爾命名的機場。尼爾的父母面露自豪之情,他們的兒子在經歷了可謂是災難性的任務(當“雙子星8號”飛船完成與“阿金納號”火箭對接以后,飛船突然失去控制,迫使宇航員只得操作飛船在太平洋海域緊急著陸)后回到家,這讓他們松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美國宇航局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妻子們最好不要在好望角觀看發射——珍妮特·阿姆斯特朗可能會在那個可怕的夜晚出現于佛羅里達州。當時,她在埃爾拉格的家中照顧年幼的兒子們,并招待她的姐姐和其他一些客人。美國宇航局讓宇航員的妻子們遠離發射地等同于是“保護”她們。如果發射臺發生災難,沒有人希望讓妻子面對數百萬電視觀眾。
宇航員們將妻子留在家中的原因與美國宇航局不同。飛行任務辦公室主任迪克·斯雷頓不想讓宇航員的妻子們出現在好望角。他認為,在發射前的緊張日子里,妻子的出現只會轉移丈夫的注意力。因此,沒有宇航員愿意冒激怒迪克的風險。一些妻子懷疑丈夫有婚外情,有些妻子也許已經明確知道確實如此了。報道美國宇航局新聞的記者們知道一些內情,但這些消息在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并未進行相關報道。珍妮特并未擔心丈夫出軌。對她而言,獨自一人在家已然不是奇事。1969年3月,珍妮特在接受《生活》雜志的多迪·漢布林采訪時解釋說:“宇航員們要準備飛行時,幾乎不著家。他們只在周末回來,即便在家也是在工作。因此,如果他們能有機會回家,坐下來閑聊幾句,次日出發離開,已算非常幸運了。在如此的時刻,能和他們共處8小時算是特權了。”
談到尼爾工作中的危險,她說:“當然,我了解他職業的風險。我想我們花了數年的時間為可能發生的悲劇作準備,因為危險就在那里。但是我對太空計劃非常有信心。我知道尼爾有信心,我也有信心。”然而,與1966年3月尼爾進行首次太空飛行時不同,這次她所面臨的壓力更大。“雙子星8號”發射時,電視攝像機不被允許進入她的家中,但她只要一出門,攝像機隨時都等著她。她家客廳中坐著一位《生活》雜志的攝影師。珍妮特開始意識到,她會經常出現在公眾視野中。其他宇航員的妻子情況相似。尼爾和大衛在太空遇到問題時,珍妮特前往任務控制中心,與她同往的是美國宇航局公共事務官員。尼爾執行任務時,該官員來到珍妮特家,陪著她。“雙子星8號”出現問題時,美國宇航局關閉了他們安裝在宇航員家里的對講機,讓珍妮特和露頓·斯科特(“雙子星8號”的宇航員大衛·斯科特的妻子)一樣,對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公共事務官員開車載著珍妮特立刻前往載人航天中心,但她被禁止入內。珍妮特為宇航員的妻子不被允許進入任務控制中心了解事情進展而憤怒。
珍妮特對迪克·斯雷頓說:“以后不準再這樣做!如果真的遇到了麻煩,我想進入任務控制中心,如果你不讓我進去,我就告訴全世界!”至于關閉對講機,珍妮特表示理解,她說:“美國宇航局對于接收對講機信息的人員一無所知,因此,該對講機在關鍵情況下可能會導致信息泄露。這就是為何宇航局會在危急情況下關閉家屬家中的對講機。為保密起見,我認為這是可以理解的。”珍妮特無法理解的是,為什么不允許宇航員的妻子進入一個安全的地方,了解任務控制中心里的情況。“好吧,如果我們的丈夫出了事,那里的工作人員會感到難過。對他們而言,這個時候看到執行任務的宇航員的妻子在場也不太好。但我對迪克說:‘既然如此,那么,宇航員妻子們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嗎?”
《生活》雜志對珍妮特那晚經歷的報道與她在美國宇航局的遭遇同樣令她憤怒。最初報道“雙子星8號”時,雜志用了一張夸張的照片,照片中珍妮特跪在電視機前,靠在客廳電視機上,“聽電視而不是看電視”。根據照片的配字,這張照片拍攝時,電視機里正傳來“有消息稱宇航員們已被救起,身體狀況良好”的消息。照片配字精確地引用了珍妮特的話:“我就知道他們會成功的。但我也是個宿命論者。”報道至此均屬實。“刊登在《生活》雜志的照片上,我跪在電視機前,是因為那里有一個對講機。”(這張照片是在她的家中拍攝的,當時對講機還沒有關掉。)“我跪在那里,雙眼緊閉,集中注意力聽對講機里說著什么。而報道說,我是跪在那里祈禱,諸如此類。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們那不是真的。”
1966年至1969年,珍妮特接受了《生活》雜志多次采訪,她說:“人們總是問我嫁給宇航員是什么感覺。對我而言,這個問題更確切來說應該是‘成為尼爾·阿姆斯特朗的妻子是什么樣的感覺。我和尼爾·阿姆斯特朗結婚了,而當一名宇航員恰好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對我、對孩子們、對我們的家人和親密朋友來說,他永遠都是尼爾·阿姆斯特朗。對我而言,他是一個丈夫,是兩個兒子的父親。他也需要像其他人一樣,為城市生活、房子、家庭問題而憂心。”
珍妮特并沒有給予尼爾特別關照,她只是給他洗洗衣服、給全家做飯而已。珍妮特說:“尼爾從未向我們表現過痛苦情緒,他從來不將憂慮的情緒帶回家。我認為他的生活已經被工作充斥,因此也不喜歡過問他的工作。但是我喜歡有人向他詢問工作的事情,我可以坐在一邊旁聽。作為宇航員的妻子,我們真正能夠參與其中的就是盡可能事先了解他們,通過電臺、電視和與地面的通訊密切地關注他們。”珍妮特和尼爾一樣,盡量讓兒子在家玩耍:“我們不想讓孩子四處炫耀,說‘我的爸爸是宇航員。正因如此,我們盡量每天都過著很平常的生活。我們覺得,不讓他們被寵壞是非常重要的。我們也希望他們長大后過正常的生活。孩子有孩子的天性,我們都希望孩子保持這種天性。但航天項目要求我們的孩子犧牲很多。當我們的孩子置身于公共場合,他們必須表現得非常老練。”
珍妮特的口頭禪變成了:“活在當下是最重要的。我們每天的生活都不一樣,我們也很難規劃和組織未來的生活。我丈夫的計劃表每日,甚至是每分每秒都在發生變化。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家,抑或什么時候離家,在飛行期間尤是如此。”
所有宇航員的妻子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她們每個人都肩負著沉重的擔子,她們要以宇航員夫人和美國人的母親的身份出現在公眾面前。她們知道美國宇航局甚至白宮對她們的期望。對于宇航員的妻子而言,穿著不僅意味著女人的時尚感,也不僅意味著宇航員妻子的虛榮心,更代表著美國整個太空計劃以及美國人的體面和形象。
“我們將全身心奉獻給在1969年底把人類送上月球這一目標。這是一項需要我們所有人全力以赴的事業。不僅我們宇航員家庭如此,成千上萬其他的家庭也是如此。”美國宇航局為宇航員家屬正式成立一個婚姻咨詢項目或許是明智的,因為在21位登上月球的宇航員中, 有13位最終與配偶離婚或分居。
珍妮特從不積極參加任何妻子俱樂部。像尼爾一樣,她更喜歡獨處。之后的幾年中,珍妮特對自己的身份變化愈顯掙扎,因為她不再僅僅是一名宇航員的妻子——作為登月第一人的妻子,她須承擔的壓力更大。
(摘自湖南人民出版社《登月第一人》 作者:[美]詹姆斯·漢森 譯者:陳巧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