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那件小事

季小詢

在媽媽的眼里，我大概是一個超級無敵的大美女。在我升入初中之前，她每天都在碎碎念，最后的效果是，我還沒有見到可愛的男同學們，他們就已經(jīng)被妖魔化了。更厲害的是，我被植入了一個觀念：“早戀”這件事是十惡不赦的。

可是我的身體在發(fā)生變化，荷爾蒙也愈發(fā)旺盛，感情這種事，就像日升日落一樣，勢不可擋。就在開學的第一天，阿杜的背影扎了我的眼睛。當他轉(zhuǎn)過頭來時，我徹底淪陷了。我遇見了人生中第一個喜歡的男生。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我老想看阿杜在做什么。如果我媽媽沒有給我洗腦，如果我認為喜歡一個人是正常的，那么我會不會享受這份好感，而不是自責呢？

可是此時此刻，我是自責的，我恨自己為什么會生出如此可恥的念想。我為什么要看向他呢？我把自己的心摁住，勸它專心一點，可是眼睛盯著書，耳朵卻在留意他和伙伴們的對話。他們在討論一個字的讀音，爭執(zhí)不下的時候，他們派出阿杜來問我。

怎么辦？怎么辦？我期盼他走向我，我又害怕他走向我，但不管怎樣，他現(xiàn)在正在走向我……最后，我媽贏了。阿杜把書放在我的桌子上，手指指著那個字。

“喂，問你個問題……這個怎么讀?。俊?/p>

“不知道！你不會查字典嗎？”

我極力地瞪著眼睛，超級兇狠地吼他。我們初次見面，結(jié)果卻搞得像他欠我錢，連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頓時，周圍的男生毫不留情地嘲笑阿杜。阿杜的面子掛不住，罵了我一句。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果然，男生都是壞蛋！

很快，我們?nèi)谌肓诵碌募w里。我越來越喜歡阿杜這個人。他內(nèi)斂含蓄，笑的時候會把嘴巴狠狠抿起來，嘴角上翹。他留著干凈的短發(fā)，總是穿著一身運動服，在操場跑步的時候，好看極了。

我漸漸調(diào)整好了心境，沒有談戀愛，甚至沒有同他講話。我仍然在認真學習，所以我還是我媽的乖女兒，并沒有做錯事。帶著這樣的心情，每天清晨，我都會比他早到。早上的空氣總是那么清爽，淡淡的鳥鳴聲和芬芳的陽光讓一切美好的事物整裝待發(fā)。

然后，他背著書包，邁著大步進了校門。陽光透過他的發(fā)梢，亮亮的。他在我身邊匆匆而過的那一秒，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不過并不像小說中寫的那樣，男主角沒有薄荷香味，他的味道是整個清晨的味道?？鞓穱@著我，我?guī)е眯那椋^續(xù)背古詩、背單詞。

平靜與快樂注定不能長久，生活過得好好的，卻突然起了波瀾。我的心情也變得很糟糕。一個女生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開始瘋狂地討好阿杜，每天中午給他買飯，跟他聊天。阿杜的反應(yīng)很符合他的風格，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只是趴在桌子上，把頭埋進胳膊里，一直到女生離開他才重新坐好，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阿杜是什么樣的感受我不知道，但是日復(fù)一日地，我的感覺變得越來越不好——就像一只臭腳踩在我的胸口上，我心絞痛，我喘不過氣來，卻又無力還擊。直到有一天，女生問阿杜要QQ號，阿杜回答：“741741。”班里頓時爆出一頓哄笑。女生也愣了幾秒。我問同桌他們在笑什么。同桌回答：“諧音：氣死你氣死你?！痹捯粑绰?，我覺得踩在我胸口的臭腳被搬開了。我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感受到了久違的暢快。

我和阿杜，在初中三年里只說過三次話。第一次不歡而散。第二次是因為他伸懶腰不小心打到了剛好路過的我，“對不起”和“沒關(guān)系”六個字輕輕飄過。第三次是我們一起到車棚取車。那天，我走得晚，他也走得晚，校園里沒什么人，陽光正好。我們一路走到校門口，說了好多話，好像認識了很久一樣。其實我們本來就認識很久了。

但是，在面對他的時候，我還是會緊張，很緊張。我居然偷偷喜歡了他三年，如果他知道，會做何感想？不過不會有人知道的，這是“犯罪行徑”，我掩飾還來不及呢。

很快，我們迎來了第四次對視。畢業(yè)那天，班主任讓我去買了一箱冰棍，然后分給同學們。就這樣，我順理成章地來到了阿杜面前。他正蹲在教室門口的臺階上，也許是在發(fā)呆吧。那樣子真的很帥??！我說：“阿杜，冰棍?！彼忂^神來，接過冰棍，看向我，說：“謝謝?！?p>

在漫長的暑假里，說實話，我很想念阿杜。我想看見他，我想和他玩兒，卻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我沒有想到，這份感情竟然成了執(zhí)念。

高二的一天，晚自習下課后，我沒有回宿舍，而是特意走向門口。環(huán)顧四周，我希望有奇跡出現(xiàn)——會不會像小說里寫的那樣，他正站在校門口等我呢？可現(xiàn)實就是現(xiàn)實，阿杜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

根據(jù)個人體會，我認為人的叛逆是被壓抑太久導(dǎo)致的。隨著年歲的增長，我漸漸認識到：喜歡一個人是美好且浪漫的事情，那并不是“犯罪”。再之后，我像刻意報復(fù)一樣，變成了一個花癡，從不遮掩自己的喜歡?？墒牵鲆姷哪猩俣?，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走進我的心里，給我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我不會因為誰的一句話而激動半天，甚至記不住他們的臉。

上了大學，有了手機以后，我加入了初中的班級群。我曾私信他，可是他都沒有回復(fù)，大概是換號了吧。就這樣，這份感情在遺憾的加持下變得十分頑固。每次遇到穿著校服的中學生，我都會禁不住想起那一段明明滅滅的暗戀。時至今日，我想告訴阿杜，我喜歡過他。

離大學畢業(yè)還有兩個月的時候，我在一家單位實習。一天晚上，我9點鐘才從單位離開，等紅燈的時候，手機跳出一條驗證消息，是阿杜。那天，我們講了彼此的近況。我說我就要大學畢業(yè)了，他說他在當船員。我說我要留在北京奮斗，他說他要努力當上船長。我說大海真美，你還是那么帥，他說你還是那么優(yōu)秀，讓人望塵莫及。

我說：“初中三年，我其實喜歡你，很喜歡你?！?/p>

他說：“其實……那時候，我也喜歡你?！?/p>

謝謝你曾經(jīng)喜歡過我！

我們彼此謝過，然后各自安好，再無遺憾。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