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臨娜,張 峻,相萍萍,徐 方,陳 堃,楊建巧
(1.杭州市下城區中西醫結合醫院心內科,杭州 310000;2.江蘇省中西醫結合醫院內分泌科,南京 210028)
成人Still病(AOSD)被認為是一種罕見的、介于自體炎癥綜合征和自身免疫性疾病之間的全身性疾病[1],其特征為高尖峰發燒、一過性皮疹和關節痛、咽痛[2]等,尚無明確的實驗室或影像學檢查可用于診斷AOSD,這給臨床診治帶來了一定的難度。本文報告1例以不明原因發熱為首發表現的、臨床癥狀不典型的AOSD病例,旨在通過對誤診的探討和分析,為臨床醫生提供案例依據及診治思路。
患者,男,64歲,因“反復咳嗽、氣急20余年,加重1 d”于2020年1月4日入院。患者20余年前無明顯誘因出現咳嗽、氣急,10余年前感氣急加重,就診于杭州市第一人民醫院,診斷為“慢性阻塞性肺病(COPD),肺源性心臟病,肺大泡”,予止咳平喘、改善心功能等治療后好轉出院。近6年長期在愛德醫院住院,需長期吸氧。既往有“肺源性心臟病”“肺大泡”“陣發性心房顫動”“骨質疏松癥”“慢性膽囊炎”“睡眠障礙”“青霉素、頭孢西丁過敏”等病史。入院查體:T 36.8 ℃,P 86次·min-1,R 20次·min-1,BP 125/84 mmHg(1 mmHg=0.133 kPa),脈搏血氧飽和度(SpO2)98%,神志清,精神尚可,全身皮膚鞏膜無黃染,全身未觸及腫大淋巴結,口唇略紫紺,呼吸對稱,桶狀胸,兩肺呼吸音粗,兩肺可聞及濕啰音,HR 86次·min-1,律齊,各瓣膜區未聞及病理性雜音,腹軟,無壓痛及反跳痛,雙下肢無水腫,腹軟,無壓痛及反跳痛,肝脾肋下未觸及,四肢肌力Ⅴ級,肌張力正常,病理征陰性。入院診斷:1)COPD;2)肺大泡;3)肺源性心臟病,心功能Ⅲ級;4)陣發性心房顫動;5)睡眠障礙;6)慢性膽囊炎;7)骨質疏松癥。
1.2.1 明確診斷前
2020年2月15日20:00患者出現發熱、畏寒不適,少許鼻塞流涕,氣急,無咳嗽咳痰,氣急胸悶無明顯加重,無腹瀉嘔吐,無惡心嘔吐,無咽痛,無關節疼痛,無皮疹。患者住院一月余,未出杭州,無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接觸史。查體:T 37.8 ℃,BP 98/76 mmHg,神志清,精神尚可,口唇略紫紺,兩肺呼吸音粗,可聞及濕啰音,HR 86次·min-1,律齊,未聞及病理性雜音,腹軟,脅肋下未觸及肝脾腫大,無壓痛及反跳痛,雙下肢無水腫。血常規+超敏C反應蛋白(CRP)(急診):中性粒細胞(NEU)百分比82.1%↑,白細胞(WBC)計數7.3×109L-1,超敏CRP 10.3 mg·L-1。患者既往有COPD病史,現發熱、氣急,肺部聽診呼吸音粗,可聞及濕啰音,考慮存在肺部感染,經驗性予左氧氟沙星針0.5 qd抗感染及補液治療。2020年2月17日肺部CT平掃回示:1)慢性支氣管炎,肺氣腫,肺大泡,散在纖維灶,伴散在炎癥改變;2)主動脈、冠狀動脈鈣化。停左氧氟沙星注射液,改頭孢哌酮鈉舒巴坦鈉針靜滴2 g q8 h抗感染。2020年2月21日患者氣急明顯,偶有咳嗽,無痰,無寒戰,查體:T 37.6 ℃,心電監護示:HR 109 次·min-1,R 22次·min-1,BP 93/58 mmHg,SPO298%。查體:神志清,兩肺呼吸音粗,可聞及哮鳴音,HR 109 次·min-1,律齊,未聞及病理性雜音。予甲潑尼龍針平喘,停頭孢哌酮鈉舒巴坦鈉針,改美羅培南針1.0 g靜滴q8 h抗感染。2020年2月24日肺部CT平掃:1)COPD-慢性支氣管炎改變、肺氣腫,伴肺部感染,兩肺少許纖維增殖灶,胸膜局部增厚黏連。2)心包少量積液,主動脈瓣、冠狀動脈鈣化。2020年2月25日腹部CT:肝實質未見明顯異常密度影,肝內膽管未見明顯擴張,脾臟雙腎未見明顯異常,上腹部部分結構顯示不清;右下腹闌尾區超聲提示:目前右下腹闌尾區未見明顯包塊回聲;心臟多普勒超聲檢查提示:三尖瓣輕度反流,左心室舒張功能減低,心臟射血分數(EF)62%;生化套餐:白蛋白25.5 g·L-1↓,CRP 99.3 mg·L-1↑;降鈣素原(PCT)<0.25 ng·mL-1。患者仍反復發熱,加莫西沙星針0.4 g qd靜滴抗感染。2020年3月5日血常規+超敏CRP(急診):WBC計數24.9×109L-1↑,NEU百分比93.4 %↑,血清鐵蛋白(SF)3 597.45 μg·L-1;血培養2次陰性(發熱、早晨);肥達氏試驗陰性(2次),瘧原蟲未找到(2次);真菌檢查均陰性;結核桿菌抗體陰性;傳染病三項均陰性;大便隱血陰性,三線培養陰性;尿常規尿培養未見異常;凝血功能、腫瘤標志物、肌鈣蛋白、PCT、免疫球蛋白均在正常范圍。風濕二項抗核抗體均陰性。2020年3月5日腹部CT增強未見明顯異常。2020年3月8日骨髓檢驗報告:增生活躍骨髓象,粒細胞紅細胞增大。2020年3月9日骨髓培養:48 h內無需氧菌及厭氧菌生長。2020年3月12日患者寒戰、氣急,周身疼痛,體溫38.2 ℃,皮膚無紅疹紅斑,生命體征平穩,予西樂葆膠囊抗炎止痛,同時予甲潑尼龍針40 mg靜脈注射抗炎,自此,連續予甲潑尼龍針3 d,期間患者體溫恢復正常,無發熱。
1.2.2 疑難病例討論
針對患者的病情,請院內大內科、老年科、ICU、腫瘤科的科主任會診,討論認為:患者老年男性,發熱20余天,為間歇發熱,熱度可自行消退,結合患者胸部CT、腹部CT等輔助檢查結果及癥狀體征,未見明顯感染灶,排除革蘭陽性菌、革蘭陰性菌感染,患者精神狀況可,肝腎功能正常范圍,不支持重癥感染表現,特殊性感染如布氏桿菌、結核桿菌、恙蟲病等,患者長期在本院住院,無相關接觸史,故可排除。考慮患者非感染性發熱如AOSD、淋巴瘤、腫瘤、藥物熱等,其中若為腫瘤引起高熱,多為腫瘤壞死,與患者癥狀體征、病史等不相符,暫排除,患者嗜酸性粒細胞計數無增高,與藥物熱不相符,患者炎癥指標高,發熱,且使用激素有效,與AOSD相符,建議可予甲強龍40 mg qd診斷性治療。
1.2.3 明確診斷后
2020年3月15日患者出現全身皮膚散在紅色斑片疹,以上半身軀干為主,壓之褪色,撫之不高出皮膚表面,面色發紅,上腹部又疼痛,稍感胸悶不適,無皮膚瘙癢,無皮膚破損,無惡心嘔吐,無端坐呼吸。生命體征平穩,結合患者既往“頭孢西丁”過敏史,現傾向考慮藥物過敏反應(頭孢哌酮鈉舒巴坦鈉),停甲硝唑針及頭孢哌酮鈉舒巴坦鈉針,改美羅培南針0.5 g靜滴q8 h抗感染,予撲爾敏針和枸地氯雷他定片抗過敏后,紅斑無明顯好轉,同日22:00予地塞米松針靜脈注射后第2天皮膚紅斑基本消退,考慮AOSD,2020年3月17日予強的松片20 mg qd口服治療。此后患者再無發熱,2020年3月29日患者病情平穩,生命體征平穩,改二級護理。2020年5月6日復查SF為98 μg·L-1。2020年4月18日患者大便隱血示:2+,考慮上消化道出血,改強的松片15 mg qd口服。2020年5月21日患者病情平穩,改強的松片10 mg qd口服。
本例患者2020年3月17日經過強的松口服治療后,患者無發熱,皮疹消退,無關節痛,無咽痛,2020年5年22日實驗室檢查見表1,現服強的松片10 mg qd,病情平穩,無周期性發作趨勢。

表1 患者住院期間主要實驗室檢驗結果
由于AOSD的罕見性,我國尚無大規模流行病學調查,據外文文獻報道患病的女性多于男性[3-5],女性與男性比例為2.1︰1,且年齡分布范圍廣泛,多見于15~48歲[6]。本例患者為男性64歲,不符合流行病學調查趨勢。
AOSD的診斷標準有1986年的CALABRO標準[7],1987年美國風濕病協會(ARA)標準[8],以及CUSH標準[9]、YAMAGUCHI標準[10]和2002年的BRUNO標準[11],2015年林斌等[12]通過對27例確診病例進行敏感度及特異度計算,認為BRUNO標準方法簡單,無需排除其他疾病即可診斷,且敏感度特異度高,對醫院硬件要求低,值得臨床進一步推廣。BRUNO標準主要條件:1)高熱≥39 ℃;2)關節疼;3)一過性皮膚紅斑;4)咽炎;5)NEU百分比≥80%;6)糖基化鐵蛋白≤20%。次要條件:1)皮膚斑丘疹;2)血WBC≥10×109L-1。同時具備4條及以上主要標準或3條主要標準+2條次要標準即可確診,無需排除其他疾病。本例患者反復間歇性發熱,發熱高峰在22:00左右,最高體溫39.9 ℃,符合主要條件1);NEU百分比≥80%,符合主要條件5);WBC計數進行性升高,最高22.3×109L-1,符合次要條件2)。
此外,結合文獻報道的一過性紅斑的特征及發病時間,進一步探討本例患者一過性紅斑是否納入診斷標準。患者2020年2月15日出現不明原因高熱,3月15日出現皮膚紅斑,且無皮膚瘙癢,當時考慮藥物過敏反應,停頭孢哌酮鈉舒巴坦鈉針和甲硝唑針,予撲爾敏針和枸地氯雷他定片抗過敏后,紅斑無明顯好轉,同日22:00予地塞米松針靜脈注射后第2天皮膚紅斑基本消退。劉瑜等[13]對26例AOSD回顧分析發現,發熱與皮疹呈平行關系,也就是說,發熱與皮疹幾乎同時出現,全福花等[14]也報道了以急性蕁麻疹為首發表現的不典型AOSD 1例,在趙嵩琪等[15]報道的案例中,皮疹與發熱也是同時出現的,并且皮疹隨發熱加重而加重,本例患者皮膚紅斑是在患病后1個月出現的,與文獻報道的發病時間不符;但是,經過激素治療后,患者第2天皮疹基本消退,又符合診斷性治療思路。結合上述情況,雖本例患者皮疹出現的時間與報道不相符合,但通過診斷性治療后回顧,筆者還是將患者的一過性皮膚紅斑納入診斷標準,符合主要條件3)。
綜合上述討論,本例患者符合3條主要標準+1條次要標準,不完全符合AOSD的診斷標準。
1)對比圖1—2體溫表和表1可以看出,發熱與WBC升高無明顯平行關系,2020年2月2日至23日、2020年3月12日至14日,患者因氣急使用甲強龍針40 mg靜脈注射,在此期間,患者無發熱表現,但WBC仍維持在較高水平。

圖1 患者2020年2月份體溫單 圖2 患者2020年3月份體溫單
2)連帆等[16]的研究認為,SF能最大兼顧敏感性和特異性,對AOSD的診斷具有重要意義,本例患者2020年3月5日SF 3 597.45 μg·L-1,與趙嵩琪等[15]的報道吻合。
AOSD目前暫無統一的治療方案可循,馬躍等[17]對45例AOSD確患者進行糖皮質激素治療,通過對臨床癥狀和實驗室指標分析,得出糖皮質激素的有效率為71.1%,治療效果明顯,認為糖皮質激素為目前治療AOSD的首選藥物。對糖皮質激素依賴或難治的患者可應用甲氨蝶呤、環孢素、靜脈丙種球蛋白、血漿置換、生物制劑。何夏秀等[18]通過對109例AOSD研究發現,長期臨床控制率為26.6%,周期性反復發作為62.38%,非甾體類消炎藥對大多數患者無效,激素和免疫抑制劑可控制病情。本例患者運用中效的糖皮質激素強的松片后,治療效果明顯,發熱及皮疹短時間好轉,符合馬躍等[17]的研究結果。
患者誤診原因分析如下:首先,患者COPD史20余年,期間反復伴發肺部感染,此次發病,結合病史,很容易被誤導;其次,AOSD臨床比較罕見,沒有統一的診斷標準及專家共識,作為一種排他性診斷,在臨床往往會延誤病情和掩蓋病情,使得診斷更加困難;再者,此患者皮疹的發病時間遲于發熱1個月,在以往的報道中并未見到,也給診斷增加了難度。筆者希望通過本病例的報告,為臨床醫生對AOSD皮疹提供新的認知,為臨床工作者提供診療思路,為早治療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