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北民間藝術的傳承研究
——以鳳陽鳳畫為例

王曄 王寅寅 肖晴

（安徽科技學院，安徽 蚌埠，233030）

一、鳳畫是徽北民間藝術的體現(xiàn)

徽北文化包含在淮河文化內(nèi)，基本上均在安徽淮河兩岸，是炎黃子孫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淮河是我國古老又具有地域特色的河流，它擁有豐富的文化遺產(chǎn)，是神話中盤古開天辟地的地方。地處淮河中游的安徽鳳陽，建有時代開國皇帝朱元璋的“皇陵”和“中都城”，是明文化的發(fā)源地。徽人崇文重教，即使是百姓也具備一定的文化知識；徽人多商賈，常有“無徽不成鎮(zhèn)”之說。徽州本土的狹小促成了向外擴張的趨勢，從不得已的行為逐漸形成一種社會風尚。這種交流是雙向的、互動的、相得益彰的。《管子?水地》云：“水者，何也？萬物之本源也，諸生之宗師也。”[1]淮河流域歷史文化鳳陽鳳畫的興起、衰落、變遷，都與當?shù)厝松盍晳T密切結合，承載了民間審美意識。

位于徽北淮河邊上的鳳陽縣鳳凰山，是鳳畫的發(fā)源地。據(jù)《鳳陽古今》記載，朱元璋稱帝后第二年（公元1368年）詔書家鄉(xiāng)賜名“鳳陽”。[2]在中都城建設期間，鳳凰山飛來一只五彩繽紛的鳥，畫師們把所看到的景象描繪出來，幾經(jīng)演變，形成了鳳陽獨有的傳統(tǒng)民間藝術——鳳畫。據(jù)記載，清光緒年間，是鳳畫的鼎盛時期。民間的喜慶節(jié)日皆會張貼鳳畫，以圖吉利，也曾得到上位者喜愛，作為貢品進京。

二、 鳳畫中藝術符號的特征

藝術符號是通過藝術形象將人類情感或曰意蘊表現(xiàn)出來的藝術形式。鳳畫藝術形象具有徽北民間特有的藝術符號語言，在表現(xiàn)運用中主要使用造型符號和色彩符號兩種，用民間美術語言去表現(xiàn)皇家藝術的富貴性。[3]

1. 造型符號

鳳陽鳳畫和其他民間美術有很大的區(qū)別，它對繪畫技巧有一定要求。一般的民間美術有一定的生活熱情、大眾審美就能進行作品創(chuàng)作，但鳳陽鳳畫需要具有一定的繪畫基礎，因而對創(chuàng)作者的個人素養(yǎng)要求頗高。

圖1 《百鳥朝鳳圖》 圖片來源：中國文明網(wǎng)

鳳陽鳳畫是以圖騰“鳳”作為主要描繪對象的民間繪畫藝術。鳳陽鳳畫中“鳳”的造型，把傳統(tǒng)中的雞頭改為蛇頭。蛇的圖騰化產(chǎn)物是“龍”，按照這種象征主義（即用一種形式作為一種概念的習慣代表）思考，改變后的蛇頭為鳳陽鳳畫增添了皇權的意味。鳳陽鳳畫中的鳳尾羽有九條，古代時，“九”為陽數(shù)的極數(shù)，既單數(shù)最大的數(shù)，多與帝王相關，而傳統(tǒng)的鳳只有三條。鳳陽鳳畫僅圍繞鳳為主題進行創(chuàng)作具有一定的獨特性，題材主要包括百鳥朝鳳、百鳥獻壽、龍鳳呈祥、丹鳳朝陽等。每一種題材都含有大量的吉祥圖案，寓意美好。

以《百鳥朝鳳圖》為例對鳳陽鳳畫的造型進行分析（圖1）。畫面以左側五彩鳳為中心，鳳的姿態(tài)舒展優(yōu)美，仰頭向陽，一副鳥中之王的高傲。眾鳥情態(tài)各異，皆面朝鳳的方向，分布在花、樹、石、天空之間，與牡丹、梧桐樹、靈芝、奇石、紅日構成一幅“百鳥朝鳳”的生動畫卷。在這幅畫中，鳳共有九條尾羽，三條主尾羽占身體三分之二的比例，形態(tài)飄逸，旁邊各三條次尾羽，柔軟蓬松的羽毛樣式與主尾羽一樣，用線流暢、不刻板，每組羽毛在排列組合上有重疊轉折的變化。鳳周圍布滿了五十對，共一百只珍奇鳥雀。鴛鴦，寓意夫妻間的相親相愛、愛情美滿；仙鶴，寓意延年益壽、長命百歲；孔雀，象征大吉大利、吉祥幸福；鸚鵡，比喻英姿勃勃、白頭到老……整個設計中以鳥喻人，百鳥臣服于鳳，百官百姓臣服于能仁厚愛民的君主，也可比喻德高望重的人物。

配景中，纖細流暢的細線勾勒顯出了牡丹花瓣嬌嫩的特征。葉片、葉脈挺勁有力，不僅畫出了葉的質感，也表現(xiàn)出微風吹拂的搖曳動態(tài)。象征繁花似錦、富貴圓滿的牡丹花，也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和優(yōu)秀品格的象征。梧桐樹生機勃勃，樹干的硬度和粗糙質感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精準且粗細富于變化的線條和皴染相間的筆觸等藝術技巧，在畫面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梧桐在古詩中象征高潔、美好的品格，也是忠貞愛情的象征。點綴的祥瑞物——靈芝放在近景處，視覺上穩(wěn)定了鳳的身形。右下方的牡丹花簇擁著一座石青石綠染成的奇石，成對的鳥棲于其上，帶來視覺上的享受。這些景物統(tǒng)統(tǒng)沐浴在陽光里，自由地生活在美好的大地上，勾畫出溫馨的景象。配景的選擇遵循中國民間藝術的造型觀念，強調精神的主觀表現(xiàn)，給人以吉祥如意、欣欣向榮的審美情趣。

在鳳陽鳳畫的造型觀中，反復使用“鳳”這一傳統(tǒng)符號，并不是他們沒有創(chuàng)造力，而是通過反復的符號來表達其中的象征隱意，這是對鳳文化的認可，也是在滿足民間禮儀和節(jié)日的需求。

2. 色彩運用

在鳳陽鳳畫的繪制中，除了造型獨特外，對顏色也有一定的要求。著色時多以重彩為主，顏色鮮艷厚重且富有變化，勾勒填色，旨趣濃艷，大體遵循了民間美術的設色特征。例如借鑒蘇州桃花塢年畫點綴金銀的特色，借鑒楊柳青年畫色彩的艷麗，吸收工筆重彩畫的形式，并將寫意畫的技巧融入畫面。

在圖1中，畫鳥羽毛豐滿，畫花濃麗工細，都運用了大量的純色，讓畫面變得明艷鮮快。鳳冠絳色，鳳頭朱磦，鳳尾花青、石青、湖藍，怪石石綠，這些純色不僅讓畫面有著強烈的沖擊力和感染力，更在搭配上巧妙運用了補色關系。它們有規(guī)律地進行組合，例如暖色調的紅日和冷色調的植物，冷色調植物中突出的一抹暖色花朵。這些顏色雖使用的依然是傳統(tǒng)中國畫顏料，但沒有按照傳統(tǒng)的色彩規(guī)律進行上色，而是根據(jù)情感進行了大膽創(chuàng)新，以單純的形式表達出豐富的色彩效果。相對傳統(tǒng)的顏色，這種沖突顯得熱鬧紅火、吉祥喜慶，表現(xiàn)出民眾感興趣的造型和形象，更具有鮮明的民間藝術特色和裝飾效果。尤其精細的勾勒和柔麗的賦色，使畫面呈現(xiàn)出精謹艷麗的富貴氣象。這一特色符合皇家審美，深受當時皇家的喜愛。

三、鳳畫中體現(xiàn)的民間集體意識——和合吉祥

1. 鳳圖騰蘊含的吉祥

鳳是神鳥，是百鳥之王，也是早期社會的人們根據(jù)自然界中各種飛禽的形貌特征幻化創(chuàng)造而成的。[4]鳳圖像在中國社會作為圖騰符號而存在，是在原始氏族社會時，為了抵抗不可知的自然災害而幻想出的神靈，一直為中國人帶來精神的歸屬感和心理的認同感，是百姓心中吉祥的象征。

鳳陽鳳畫中的鳳是人們通過現(xiàn)實簡化、提煉、拼貼而成的虛擬形象。人們對這樣的符號具有一定的直覺性，通過形的相似就可以認知對象，體會其吉祥、永生的寓意，這也是之前提到的象征主義。它代表著中華民族的吉祥文化，蘊含豐富的文化現(xiàn)象和文化內(nèi)涵。如《百鳥朝鳳圖》呈現(xiàn)平靜和諧、國泰民安的寓意；《百鳥獻壽圖》呈現(xiàn)吉祥如意、長命百歲的寓意；《五鳳樓圖》呈現(xiàn)多子多福、享受天倫之樂的寓意。這些題材無不體現(xiàn)著中國的和合文化。

地方民間藝術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和濃郁的地方特色。鳳陽鳳畫中鳳翅的造型設計與鳳陽地區(qū)有密切聯(lián)系。每只翅膀由九根硬羽組成，左右各一對，共十八根，與九尾合稱“九尾十八翅”，不僅象征著中華古時九州大地，也象征鳳陽所管轄的“九州十八縣”。

2. 民間意識要求的吉祥

所有藝術作品的形成都離不開政治、宗教、哲學等問題。鳳陽鳳畫之所以屬于民間藝術而非宗教畫，是內(nèi)在精神性的不同追求。民間藝術更接近百姓的自我需求，是自發(fā)形成的、被大多數(shù)人重復的行為方式。鳳陽鳳畫起源明初，從帶有傳奇色彩的傳說來看，也是百姓對安家樂業(yè)的向往，希望神鳥鳳凰的到來給人們帶來吉祥。

淮河流域地勢低平，南宋年間黃河決溢，南徒奪淮，破壞淮河水系，變成了洪水多泛濫地區(qū)，給當?shù)匕傩諑沓林氐臑碾y。《鳳陽花鼓詞》中有這樣一句話：“自從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三年水淹三年旱，三年蝗蟲鬧災殃。”[5]充分說明了淮河流域自然災害的頻發(fā)。頻發(fā)的自然災害讓徽商這一群體得到急速發(fā)展。徽商有著賈而好儒的本質特點，整體文化素質較高，很多商人本身就是畫家、詩人。他們重視文化建設，捐資興學，使徽北百姓普遍具有一定的審美觀，一部分百姓也有一定的繪畫基礎，為鳳陽鳳畫的發(fā)展提供了珍貴資料。徽商的發(fā)展促進了地方的繁榮，使商品經(jīng)濟空前活躍，也為鳳陽鳳畫的傳播帶來條件。生活環(huán)境的多災多難促使鳳陽鳳畫的作品成為當時中下層百姓的繪畫主流，是百姓對和合吉祥的期盼，這與百姓生活的需求和廣泛的認可有密切關系。

3. 民俗情感需要的吉祥

圖1分析了鳳陽鳳畫上色的特點：大紅大綠、金銀點綴。這種上色屬性歸于民間的年畫系列。眾所周知，色彩的產(chǎn)生是由于視覺神經(jīng)對光的反應，民俗年畫的色彩是將自然界的純色夸張地表現(xiàn)在畫面上，相對于中國傳統(tǒng)水墨色彩的單一性，年畫色彩更有張力、刺激性和表現(xiàn)性。鳳陽鳳畫在色彩運用上，充分展現(xiàn)了年畫這種紅紅火火、對比強烈、華貴艷麗的基調，但細看之下，每個局部所蘊含的深遠寓意又非年畫所能表達出來的。例如年畫最典型的楊柳青年畫代表作胖娃娃，題材相對簡單易懂，干凈明快，而欣賞鳳陽鳳畫則需要一定的審美和文化基礎。徽商的經(jīng)濟基礎奠定了精神層次的需求，加上鳳陽鳳畫出自明文化的發(fā)源地，讓鳳陽鳳畫在造型上表現(xiàn)得十分內(nèi)斂，但其主觀上吉祥意識卻要通過艷麗的色彩表達出來。人類源于本能對“大紅大綠”色彩的需求，用色彩表達吉祥的寓意，可以看出鳳陽鳳畫民間藝術色彩的民族精神，這種精神是原始的，也是最現(xiàn)代的。[6]

四、當今鳳畫創(chuàng)新意識的缺失

傳承，是一個永恒不變的話題。從文化發(fā)展來看，要抱著批判的角度去繼承，客觀對待先人的觀點和理論，更有利于促進文化自身的發(fā)展和突破。鳳陽鳳畫作為傳統(tǒng)民間藝術之一，面臨著技術逐漸失傳、后繼乏人等問題，這些問題產(chǎn)生的根本原因是其反映的民族特質和民族文化已不適應當今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

第一，主題元素缺失。鳳陽鳳畫在創(chuàng)作中反復使用單一的鳳元素作為創(chuàng)作題材。這種同一個傳統(tǒng)元素的反復使用，是民間對鳳文化的認可，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其辨識度，可以很快被大眾所熟知。但在當今社會，單獨的鳳題材無法滿足大眾口味，被塑造成商品傳播的同時也降低了藝術性。

第二，風格單調。鳳陽鳳畫使用的繪畫載體依然是傳統(tǒng)的宣紙、顏料；色彩依然以艷麗、工謹為主；畫面形式依然習慣成對出現(xiàn)，僅以吉祥事物進行畫面填充；畫面主題缺少思想格調，匠氣太重。這種單調造成了鳳畫“俗”的定位，難登大雅之堂。

第三，受眾群體少。從單純的繪畫角度而言，掌握技巧的人較少，懂得欣賞的人則更少。鳳陽鳳畫這種類型作品，需求量較少且欣賞者的年紀普遍較大。面對受眾群體少，作品很難推廣的情況下，創(chuàng)新才是鳳畫新生命力的來源。創(chuàng)新和傳承二者相輔相成，沒有創(chuàng)新，價值便不能傳承；沒有傳承，創(chuàng)新則毫無支撐力。適應時代的東西會流傳下去，不適合的會被淘汰，時間是見證其發(fā)展最好的工具。

五、結語

鳳陽鳳畫承載了大量淮北的歷史信息，包含宗教、地域、政治、經(jīng)濟等，同時它的內(nèi)容也反映了民間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滿足了民俗禮儀和審美要求。要想一種文化生生不息地發(fā)展下去，就必須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適應性，而這種生命力來源于文化的創(chuàng)新。如今繪畫藝術的各種形式被廣泛應用到包裝設計、服裝設計、平面設計領域中，這些設計具有傳播性、實用性、普遍接受性的特點。[7]鳳陽鳳畫未來的發(fā)展模式可以拓展到這些商品中。例如，在服裝設計中，布替代畫紙，印刷品在顏色上完全可以表現(xiàn)出繪畫效果，這兩大視覺藝術相互融合，在提高商品設計審美價值的同時，也讓繪畫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

鳳陽鳳畫代表了徽北民間文化，是徽北人民思想和價值觀念的載體，它的傳承和發(fā)展需要吸引更多的人才進入該領域，投入更多的人力和物力，進行多元化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