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景濤
(石家莊信息工程職業學院,河北 石家莊050000)
中國園林歷史悠久、博大精深,在不斷的發展和演變中,形成了世界園林體系中獨特的園林系統。我國園林的獨特在于“雖由人作,宛自天開”,在于“景到隨機”、“步移景異”也在于“巧于因借,精在體宜”,其中的“因借”說的即是借景手法在造園中的重要性,甚至有“夫借景,林園之最要者也”的論述。類似的造景手法還有很多,框景、點景、對景、夾景、漏景等等不勝枚舉。這些造景手法豐富了中國園林的文化內涵,不論是在古代還是現代,對于園林空間的設計和營造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明代計成在《園冶》卷三掇山中描述:“峭壁山者,靠壁理也。籍以粉壁為紙,以石為繪也。”[1]建筑設計大師貝聿銘也在蘇州博物館庭院的設計中,利用粉墻為“紙”,墻前疊加片石為“繪”,形成了“米氏云山”的“疊景”意象(圖1)。還有學者對“疊景”的現象進行過闡釋,比如清華大學建筑學院的教授賈珺,在他的著作《北方私家園林》中寫到:“棍貝子府園北部地勢漸次升高,水池北端出現上下兩層臺地,下層鄰水建一座懸山水榭,上層建一座七開間的硬山軒館,二者前后錯落,看上去好像是疊在一起的樓閣”[2](圖2)。由此可見,利用人工的設計和營造可使粉墻和片石疊加成為觀者認為的山水畫,單層的水榭和軒館進行疊加,能夠形成觀者認為的樓閣,因此“疊景”應該也可以作為一種設計手法來應用。

圖1 蘇州博物館的“米氏云山”(陳婉冬拍攝)

圖2 棍貝子府水榭和軒館景觀疊加實景
在“米氏云山”的啟發下,結合其他造景手法的定義,“疊景”可以理解為:是一種經過人工的設計,利用人的視角變化,使看到的景物與景物相疊加形成新景物意象的造景手法。“疊景”的手法類似于我國園林造景手法中的“借景”,“借景”是借用別處的景致以豐富本園的景致,它是通過一定的手段將不屬于本園中的景致借用而成為本園景致的一部分[3]。從某種意義上說“借景”和“疊景”都是借用它物而形成新的意象,但“借景”的內容比較寬泛,是在借園外之景的基礎上形成本園中的新的景致;而“疊景”的概念在于疊加臨近之景,且重在借的基礎上形成新的景物意向。
借景中按照景象類型的顯著特征,將傳統園林借景可分為借納實景的“實借”和借納虛景的“虛借”兩類[4]。基于此種分類方法,“疊景”也可以分為“實疊”和“虛疊”,只不過“疊景”的“實”和“虛”與借景中的“實”和“虛”不同,借景中的實景指現實景物,除實體景物之外,也包括云、影、聲等等,“虛景”則是人的主觀感覺和心理景象。而“疊景”作為景物相互疊加的產物,所疊之物均為現實景物,因此,其“實疊”為疊加的實際景物,“虛疊”則是指實景疊加影、霧、光等虛的景物。
拙政園是中國古典園林的杰出代表,其以水為中心,山水縈繞、堂榭精美,展現出濃厚的水鄉特色。其中,位于中心水池南側,三面環水的香洲被譽為“蘇州園林最美建筑”。香洲是由伸入水中的前、中、后三段組成,前段為“船”首,三面開敞的四角亭;中段為平直的長廊,與“船”首相接;后段為二層樓閣,與長廊緊密相連。由此,香洲是由三個園林建筑相疊加形成形似畫舫的“船”(圖3)。
園林建筑可以“疊景”,園林小品也可以“疊景”,比如花窗。花窗是中國園林中帶有裝飾效果的一種窗的形式,一般都能起到透景或漏景的作用。在拙政園中有一個花瓶紋樣的花窗,這個花窗的巧妙之處并不在于它的漏景,而是花窗所在的粉墻上方開滿鮮花,猶如鮮花是插到花瓶中一般。這也是一個絕妙的疊景,花瓶紋樣的花窗與墻上的鮮花相疊加,疊出了“瓶疊瓦上花”的景象(圖4)[5]。

圖3 拙政園香洲(陳婉冬拍攝)

圖4 花瓶紋樣的花窗
“虛疊”主要是園林實景與光、影等虛景物的疊合,比如:植物由于光的照射,其陰影投射到粉墻上,形成花影、竹影與粉墻相疊合的“水墨畫”景象,有“粉墻花影自重重”的意境。拱橋在水池中的倒影也是“虛疊”的形式,橋之拱與水中倒影疊合成玉盤狀,在夜晚形成“三月同輝”的景象。
“中國園林乍看起來似乎很凌亂、很偶然,幾乎沒有什么規律可循,殊不知一經深入研究便可發現,其中有許多要素之間都不著痕跡的置于某種視覺聯系的制約之中”[6]。中國園林是一種偶然的、含蓄的表達景物和景物之間關系的布局形式,景物和景物之間存在著人的視線關系,單一景物看起來會是比較單薄,而由景物和景物相互疊加成為的景觀,會同時具有單個景物的景象和疊加后復合景物的景象,從而在公共空間中能夠起到增加景觀的層次,豐富景觀內容的作用。
前文所說的“粉墻花影”,利用墻、光、影而疊成的“虛疊”景觀,由于季節、時間、陽光、植物的不同,疊加在粉墻上的投影也呈現出不同的景象,伴隨著徐徐的微風,“疊景”的“中國畫”在粉墻上搖曳,形成了亦動亦靜、亦虛亦實、亦濃亦淡的“水墨”意境,從而為公共空間提供了豐富的環境氛圍。
中國園林在時間和空間上是作為一個整體來對待的,就是所謂的“步移景異”,“‘步移’標志著運動,含有時間變化的因素,‘景異’則是指因時間的推移而派生出視覺效果的改變。簡單的講就是只要人的視點一改變,所有景物都改變了原有狀態以及相互之間的關系”[6]。“疊景”也是遵循這種規則,當游覽者視點尚未轉到景物疊加的角度時,可能覺得是很普通的景觀,等游覽到一定角度的時候,發現景物之間能夠疊加成為一個新的景物,這種變化會在不經意間引起游覽者驚奇的感受,從而能達到“步移景異”的效果。正是這種時間和運動的變化,使得人在空間中的游覽感受變得豐富多彩。
4.1.1 項目區位 項目位于河北石家莊市深澤縣文昌街與府前東路交叉口北行約100m 處,項目西側為文昌小區、幼兒園、北側緊鄰園丁樓、小學、南側為師范學校。周邊居民多為學生、教師及其家屬。4.1.2 文化背景 深澤歷史悠久、文化繁榮,西漢八年即為侯國,距今已2000 多年。雍正版《深澤縣志》載有“深澤十景”,并賦詩、附圖,可見深澤獨特之景觀。十景之中有四個在城內,“北臺柳月”、“西苑荷風”、“文昌塔影”、“興化泉香”,其中的“文昌塔影”一景即在縣城東部,大概就在項目所在的方位(圖5)。

圖5 《深澤縣志》載深澤十景之“文昌塔影”
雍正版《深澤縣志》中這樣記載“文昌塔影”之景:“由城東躡蹬而上,上祠文昌,面南結宇,仍造寶塔數仞,為聳巽峰,每看日月倒影,上下光華,如搖彩筆,蓋一邑之人文系焉”。并有詩文寫到:“雉堞回環星宿圍,文昌聳出巽方輝。峰成一柱懸華木,座涌千尋照紫薇。祿籍夢搖鸑鷟氣,奎光府狀鳳凰威。幾回踏月登高望,當擬生花彩筆飛”。“設計場地”的位置與“文昌塔影”之景、周邊教育機構和周邊居民的職業完美契合,“文昌塔影”成為本次設計立意的絕佳創意點。
根據場地周邊居民的文化、教育、游憩需求,結合項目的地域文化特色,將設計立意定為:“展示十景文化、塑造塔影景觀、創造宜居環境,將其建設成為具有展示傳統文化和地域特色內涵的公共空間。”
4.3.1 主題表達 確定以塔作為主題是有一定難度的,古建筑形式“塔”在城市公共空間中出現具有一定的敏感性,周邊居民不易接受,現實中也不宜恢復之前的遺跡。但是以“塔影”的意向形式出現則要巧妙很多,一方面,“塔影”不是真的塔,而是“塔”的意向和概念,居民容易接受;另一方面,“塔影”的概念剛好呼應“文昌塔影”之景。那么“塔”影該如何表達?作者認為最佳的方式就是墻亭疊景成塔影,在長方形的場地上,沿著長軸,用帶人字瓦的景墻疊加景墻再疊加重檐亭,在主軸視線上形成“塔”的意象。
4.3.2 總體設計 文昌園東西長58m,南北寬27m,總面積1566m2,文昌園西側文昌街是場地臨接的主要道路,因此,場地的主入口定為西側,考慮到居民運動和休閑的需求,把場地分為東、西兩個區域,西區為廣場,以動為主,東區為休閑綠地,以靜為主。兩個區域由弧形的帶有獨占鰲頭浮雕的景墻分割開來,弧形景墻作為“疊景”的中間部分,它的西側另設刻有文昌點斗和文昌塔影浮雕的景墻,其東側坡地綠化的高點處設計重檐六角的文昌亭,由此重現“文昌塔影”之景,在夜晚燈光勾勒出的“文昌塔”則更有“塔影”之韻味(圖6、圖7)。

圖6 文昌園總平面

圖7 文昌園塔影的“疊景”效果
沿廣場東西方向中心軸線刻有三組地雕,每組地雕以“深澤十景”中的三景為展示內容,加上軸線部分變化的鋪裝、兩側種有銀杏的花池和仿古的燈柱來強化軸線,將人們視線從文昌街引導向“塔影”之景。
綠地部分則通過在東南位置放置景石、照射燈光的方式形成“巽方峰輝”之景觀;東側綠地內遍植花卉,形成“妙筆生花”之景觀,以此呼應“文昌塔影”詩句中的意境(圖8、圖9)。

圖8 文昌園實景鳥瞰(張春田拍攝)

圖9 文昌塔影實景
基于造景手法的理論梳理研究,結合實踐案例的探索和嘗試,提出“疊景”手法的理念、表現形式和作用。“疊景”的造景手法可以應用到未來城市公共空間的設計中,對造園、造景理論起到一定的補充和完善作用,對于公共空間的營造實踐將會提供一定的指導、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