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孟
吉林藝術學院 吉林 長春 130000
鹽田千春以其極具視覺性和空間感的絲線裝置作品聞名于世,作品主題通常圍繞她想進行詳細闡釋的個人感受及個人經歷展開。最初鹽田千春想做一名畫家,但是在畫的平面世界她感覺受到了局限,無法從繪畫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之后就開始轉向藝術裝置,在這個過程中,她聽從老師阿布拉莫維奇的建議做了一些行為藝術,最終在裝置藝術這個領域一舉成名。其裝置作品蘊含著傷感的基調,同時又充滿了微渺的希望。
紅色和黑色是鹽田千春作品中的代表色,紅線與黑線交織在整個展覽空間中,使得現場極具視覺沖擊力。在其作品中,紅色與黑色并不僅僅具有色彩的意義,它與作者的情感有著密切的聯系,它是作者情感的可視化。
紅色代表著鹽田千春記憶中的悲傷的情感以及對回憶的珍視。在其作品《連接小回憶》中,鹽田千春將收集來的玩具堆滿整個房間,有小鋼琴、床和椅子等,玩具們被紅線綁在一起,形成一個大型的裝置。縱觀鹽田千春的作品,鋼琴、椅子和床是經常出現的三種元素,思考其藝術思想構成,這與她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在她幼年時,她曾目睹鄰居家失火的情景,燒焦的鋼琴以及椅子等,這份經歷在她心中記憶猶新,于是她用紅線把玩具都連接起來,以一種安全的方式將回憶與情感包裹住。在著名的作品《手中的鑰匙》中,使用了大量的紅線,進入展廳,頂部是一片紅線編織而成的紅色天空,在天空之下掛著十八萬把鑰匙。鑰匙對鹽田千春而言十分重要,在她看來,鑰匙守護著重要的東西,同時也能為我們打開新生活的大門。它吸收著我們的回憶同時積累著我們的情感,于我們而言它就是回憶的見證者。鹽田千春用紅線把收藏著十八萬人的回憶用紅線串聯在一起,紅線像繭一樣包裹著鑰匙,守護著珍貴的回憶。
黑色代表著不安與恐懼的心情,黑色所帶來的壓迫感與壓抑感使每個觀眾都能直觀感受到的。之所以會在作品中運用黑線,是因為當鹽田千春在身體感覺不安時,會覺得自己處于漆黑的房間中。鹽田千春將這種瞬間的感覺用黑線作為素材在作品中表現出來,把情緒物化為肉眼可見的方式,再現身體的不安。作品《在沉睡中》(如圖1),24個表演者熟睡在鋼管病床上,雜亂無章的黑線從鋼管上纏繞最終布滿整個房間。毛線好像黑洞要把熟睡者吞噬。她編制了一個黑暗、沉悶、陰郁的空間,把生死離別等痛苦的情緒放大,讓人產生未知、恐懼的情緒,觀眾不得不震撼于她營造的氛圍中。鹽田千春的黑線作品完美的把她對無意識、暗黑等不可知領域的恐懼展現出來。她用黑線編織著“黑暗”,把不安的情緒也消融在黑色空間中,對自我的懷疑與對世界的懷疑也融化掉,同時讓觀者身臨其境,與觀眾產生共情。
白色是純潔的象征。2017年,在蓬馬歇購物中心,鹽田千春展示了一件白線制成的裝置作品——《我們將去向何方》。整個作品將購物中心的地面和窗戶全部籠罩,白色船只做成了從上方垂下來的姿態,這是作者首次使用白線。在《超越時間》這個作品也是白毛線制作而成,裝置的網狀結構給人壓抑的感覺,但當你走進作品中,白色所帶來的輕松會消解掉之前的壓迫感。白色在東方有“哀悼”的含義,但是作者用積極的方式去呈現它,在鹽田千春看來白色代表著開始與結束,是對未來的希冀。

圖1 鹽田千春《在沉睡中》

圖2 鹽田千春《我的希望》
鹽田千春是一位有溫度的藝術家。在其作品中,多次從世界各地收集物品——行李箱、鞋子等,把尋常物品融入其作品中。她的經歷讓她開始去思考回憶,以及一個人是如何與一件物品發生聯系的。在她看來,日常物品積累了能產生存在的回憶。
鹽田千春的最新裝置作品《我的希望》(如圖2)依舊是用紅繩制作的作品,這件作品以船作為起點,船這個意象幾乎出現在她每一個作品之中,是不安全的象征。船代表航海,坐在船上是很孤單且充滿危險性的,紅線把人的生命聯系起來,向著未知出發,孤單卻又和宇宙聯系著。在這件作品中,其中一艘船的船頭不是停在堅實的地面上,而是向上傾斜,仿佛即將踏上探索未知世界的的旅程,去追趕已經出發的其他船只,與還停留在地面上的船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現在變成了尚未確定的未來,隱喻了我們無法知道軌跡的人生,我們仍然面臨著不確定的道路。
2020年,全世界都被籠罩在新冠肺炎的陰影之下。鹽田千春邀請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寫下他們的希望,并用紅紙打印出來系在紅色羊毛線上,用線把這些信息編制在自己的表演和裝置之中。在《我的希望》中,無數根紅線從空間的天花板上垂直而下,透過密密麻麻的紅線我們可以看到紅紙上不同的文字、不同的希冀。數千米的紅線讓人聯想到血管以及血液循環,將人類看不見的內在以可視的方式呈現出來。在此次席卷全球的疫情中,世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人們的生活及其關系也發生了變化。鹽田千春在《我的希望》作品中表達出希望再次將人類團結在一起,因為我們的社會是通過希望建立和發展的。人類共同的命運及悲喜在世界變幻莫測時,是可以相連的,鹽田千春用紅線為希望做繭,等待迎接新的涅槃。
在當代藝術中,“重復”是一個重要的創作手段。大量的重復會產生強烈的視覺效果,突出創作者的態度并且起到強調的作用。安迪沃霍爾在展現重復的力量上尤為擅長,100個坎貝爾湯罐頭、168副瑪麗蓮夢露的嘴唇、112個可口可樂瓶等,重復本身所蘊含的陌生性和強調性十分重要。
鹽田千春通過密密麻麻的棉線來創作作品,線沒有具體的意義,它只是個創作材料以及表達她的情緒的載體。當若干棉線大量重復時,效果達到了且棉線的物質特征消失了。在其作品中我們能感受到,只有一種元素被重復疊加,比如說在《尋找目的地》這件作品中,只有行李箱這個元素不斷的疊加,作品中的行李箱是藝術展在各處收集來的,它們濃縮了一個個旅人的回憶。無數個行李箱在空間中不斷重復,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美感,當注入了藝術家的情感因素后,它就超越了外表下的美。鹽田千春作品中一條條重復的線也體現了手工的重復性,線的編織、打結和纏繞等將傳統的空間切割成點、線、面,重復的線如蜘蛛網一樣把觀眾籠罩在作品之中,使觀者也成為作品的一部分。
重復創造了節奏,增強了視覺性,并且不限制作品的規模,可以無限制的延伸。但是同時重復也會消解主體中心,一味地去重復是沒有意味的,藝術家需要考慮到作品背后的含義,通過探索將所想表達的內容與情感最終編織進作品之中。鹽田千春的作品擁有吸人眼球的魔力,她以獨特的視覺效果吸人眼球,再通過作品中的元素與觀眾對話,這就是作品的魅力。
鹽田千春用絲線制成的作品看起來既精致又脆弱,但又宏偉而怪異,其中更隱藏著她個人獨特的思想。有人曾這么評價她的作品說:“就像遠處存在著安靜,卻又蠢蠢欲動的東西”。這句評價十分的精準,在鹽田千春自己看來,她的作品就是圍繞著追求一種遠方存在卻又混沌的東西展開的。她認為,人死之后雖然身體不存在了,但是他的情感、靈魂和記憶等仍然存在于世上,并且會永遠的存在,就像宇宙的存在一樣。她的作品就是追求“不存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