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光炯 熊光林

熊大閱是從遠近聞名的“教授村”——南昌縣岡上鎮月池村走出來的共和國第一代工程技術人員。數十年來,他參與了新中國成立初期直至改革開放初期的多項造船工業與國防機械工業的重大建設項目,為共和國重工業的發展保駕護航。1989年,熊大閱被授予第一批全國工程“勘察大師”稱號,成為工程勘察設計領域一位舉足輕重的專家,這是黨和國家對他作出貢獻的充分肯定。
“地下工作”勇當先
熊大閱是江西近代教育先驅熊育錫的嫡孫,1926年1月出生在月池村,屬牛,他一生的經歷印證了自己是一頭辛勤耕耘的老黃牛。他長期擔任中國船舶工業總公司勘測設計研究院總工程師兼副院長,像一頭老黃牛一樣在海洋及江河沿途密布的地下耕耘,忙碌了一輩子。
熊大閱早年在南昌心遠中學(現南昌二中)讀書,1945年考取了中山大學土木工程系。1949年大學畢業之后,他前往海南島華僑中學教書,1951年來到武漢江漢造船廠籌備處工作,很早就接觸到地下土建工程設計。1952年,他被調到了上海,改為從事工程勘察、巖土工程工作,這一干就是半個多世紀。他認為自己是一名“地下工作者”,常常說:“地面的建筑物是看得見的,地下的基礎部分是看不見的,但地下不穩,地上的一切都不穩,所以地下的功夫比地上的功夫更重要。”他在中國船舶工業總公司勘測設計研究院一直做到總工程師兼副院長,主持完成了一百余項大型工廠工程勘察任務。熊大閱所謂的“地下工作者”的另一重意思就是他所在的中國船舶工業總公司勘測設計研究院以前一直是保密單位。有些國家級重大項目是需要保密的,但因為熊大閱名聲在外,單位想將他雪藏起來也辦不到。“文革”時期,四川涪陵(今屬重慶)地區一個新建的造船廠施工基地發生了泥石流滑坡,當地施工人員一時束手無策,只好到中國船舶工業總公司勘測設計研究院搬救兵。派誰去合適呢?有人推薦熊大閱。當時,他是研究院技術科科長。但是他仍然處在審查之中,研究院的軍代表、工宣隊一商量,搶救工程刻不容緩,馬上宣布“解放”熊大閱,派他前去現場處理。很快,熊大閱趕到了工地現場,率領工人鉆探勘察,配合施工處理各類地質地基問題,避免了泥石流滑坡事故再次發生,保證了新建工程的安全。
20世紀70年代初期,上海市從日本引進國內首個石油化工總廠建設項目,其中有兩座三萬噸級大油罐、兩座五萬噸級大油罐,并決定建在浙江省嘉興市乍浦鎮陳山海濱地區。原來設計的地點都是軟土地基,為了加固地基以承受超級大油罐的強大壓力,必須打入大量的鋼筋混凝土樁基。在施工單位組織人員進入現場之前,熊大閱帶領勘察人員對項目進行地質勘察,這里鉆鉆,那里探探,他們發現這一地區地表之下有堅固的巖石層,如果大油罐允許適當的移位,就可以避開軟土層建在天然巖石層上,這樣既可以節省大量的樁基,節省大量的人力和時間,而且地下基礎更堅固、更安全。熊大閱與項目各個方面交換看法,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結果獲得了各方的一致認同,四個大油罐全部建在天然地基上,一下子就節約了百萬元的資金,而且大大縮短了工期。20世紀80年代中期,我國自行設計建造的第一座核電站——秦山核電站即將開工。熊大閱是核電站地址勘察設計的第一批先行者,只有他們先做好“地下工作”,整個地面建筑才有立足之地。核電站位于浙江省海鹽縣東南10多公里的秦山北麓,面對杭州灣,這是一個半封閉海區,海潮落差大,海水流速高。熊大閱帶著一幫人馬將那里的水文地理、海床結構、巖石基礎全部掌握得清清楚楚。在熊大閱的主持下,他們在廠址評價、主體工程海堤、取水隧洞位置選定、地基處理方案等重大問題上提出了指導性的意見及明確的結論和建議,并給出了合理的施工意見。后來,秦山核電站項目獲得了國家級優秀工程金質獎和部級科技進步一等獎,熊大閱是第一獲獎人。20世紀八九十年代,熊大閱主持了一系列的海底地下工程,其中有當時我國最大的船塢——大連造船新廠30萬噸級船塢工程。這是國家級重點工程,新建的船塢所處的地基狀況非常復雜,在海水的覆蓋之下,地基下面石灰巖溶洞四通八達,如果上面的海水與地基下的溶洞是相連通的,那么是否適合建造大型船塢都是一個問題。熊大閱深感責任重大,他做了深入的區域巖洞調查,又仔細地讓人一個點一個點地鉆探,最后得出了船塢區溶洞與上面的海水不連通的結論。這個結論非同小可,正是這個結論,保證了工程項目順利進行。在施工中,他又提出溶洞地基處理與塢區施工開挖同步進行的方案,并且由他領導的設計院親自監理施工,結果大大節約了地基處理的造價和施工時間。這一工程后來獲得國家銀質獎和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
從1983年到1994年,熊大閱主持勘察了上海市多棟高層、超高層建筑及跨海大橋的地基,那些高大雄偉的大廈和氣勢恢宏的跨海大橋的地下,都有他默默無聞的奉獻。
情系心遠有作為
作為江西教育界興教辦學的一位著名人士,熊大閱的祖父熊育錫在新中國成立之后的一段時間內一直被深埋在“地下”,長期以來熊家人對作為原國民黨監察院監察委員的熊育錫也是閉口不提。1973年,熊大閱回到闊別已久的老家月池村,想祭拜先祖,卻找不到祖墳。熊大閱內心一陣一陣地抽搐。在他的記憶里,兒時的月池熊氏莊園有很大一片園地,一進一進的巷道,一幢一幢的青磚瓦房,還有雕刻精致的祠堂、雄偉的“大夫第”牌樓,春節的時候家家都掛起大紅燈籠,從莊前的池塘邊一直掛到莊后的花園。眼前破敗不堪的景象讓他不敢相認,他只能從斷壁殘垣中去尋找昔日的依稀記憶。村子里綠蔭如蓋的一株株樟樹仍然保持著頑強的生命力,村前的那一口古井雖然已經被廢棄,但仍留存在鄉親們的言談里,作為熊育錫的子孫,熊大閱感到有責任為先人正名。隨著改革開放的大潮一浪高過一浪,熊大閱終于能夠理直氣壯地介紹祖父熊育錫了。他積極參與組織了21世紀初大部分紀念熊育錫辦學教育成就和理念的活動,比如,配合江西省教育科學研究所的研究人員編著了《熊育錫與月池熊氏——從家族到社會》一書,第一次比較全面地介紹了熊育錫及其家族辦學的歷史;先后在南昌二中和月池村為熊育錫建立銅像,供人瞻仰;出任編撰小組組長,與族人共同努力完成了《南昌月池熊氏教授村志》和《熊氏家族人才譜》,為后人留下了寶貴的資料。如今,月池村已經成為江西省首批家風家教示范基地之一,村里建起了教授村紀念館和心遠學校紀念館。晚年的熊大閱對月池村美好的發展前景充滿了憧憬。2008年9月,電視劇《心遠》在南昌市汪山土庫正式開機拍攝,熊大閱在開機儀式上代表熊氏家族發表了講話。為了紀念熊育錫對教育事業的貢獻,發揚光大他的教育理念,熊大閱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心遠情結已經融入了他的血脈。
終身學習重名節
工程勘察是一項非常復雜的工作,掌握好理論知識是做好這項工作的基礎。“文革”初期,熊大閱的業務工作閑了,但鉆研業務的勁頭還是閑不下來,他利用空閑時間編撰了一本《簡明工程地質手冊》,打字油印出來后作為內部資料交流。后來,許多部門都發現了這本手冊的價值,調集人員組成專門的編委會在原有的基礎上重新編寫。熊大閱也參與了編寫和審定工作。1975年,《工程地質手冊》正式公開發行,后來一印再印,成了行業內的暢銷書。為了適應行業的需要,熊大閱又和同行們一起編撰了《巖石工程叢書》《巖土工程——勘察、設計與施工》,這些著作對于指導業內人員的工作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他還在各種技術刊物上發表了30多篇論文,將自己的實踐經驗總結出來,與同行們分享。
如今,熊大閱已經是一位九旬老人。令人驚訝的是,他的記憶力仍然很好,幾乎就是岡上熊氏家族的“活檔案”“活字典”。熊大閱的書房里,擺著一排排的書柜,每一本書都被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排放著,他為每本書列目編號,編成冊子以備查閱。從書店里、書攤上收購各種版本的書籍是他的一大愛好。盡管體力逐漸衰弱,但熊大閱仍堅持每天讀書看報,每次住院治療還念念不忘帶上正在閱讀的書,并囑咐家人每天將家中訂閱的報紙送往醫院。
作為知識分子,熊大閱最崇尚的是名節。他認為,金錢的損失是微不足道的損失,健康的損失是有限的損失,而名節的損失是最大的損失。知識分子往往會愛面子,其實面子在一定意義上就是名節。熊大閱將名節看得比生命還重要,承襲了熊氏家族“認認真真做事,老老實實做人”的家風,為人處世以和為貴,所以人緣口碑很好。與熊家許多老一輩的知識分子一樣,他淡定而又從容地面對人生的晚年,這是需要大心智、大氣度的。熊大閱有一顆博大的心,這是一顆原生于心遠的心,一顆可以超越無限時空的心,一顆可以走得很遠很遠的心……
責編/文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