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關于年少的梧桐雨

●傅歡璐

教室里的光線很昏暗，隱隱有些碎光，順著風的走向一閃一閃，然后消失在十點鐘方向。我對著已經做了一半的試卷發呆，時不時瞥幾眼窗外，正值春季，校園小道上的梧桐樹郁郁蔥蔥，長得旺盛，仿佛是要繁茂一整個世紀。

“嘿！發什么呆？”你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我撇了撇嘴，裝模作樣地把筆頭往嘴里一放，“咔嗒”咬了下去。“干什么？炫耀你牙口好啊！”你笑嘻嘻地貧嘴，然后學著我的模樣齜牙咧嘴地咬著筆頭。

“橡皮。”我沒有多理你。你白了我一眼，極不情愿地伸過來你那骨節分明的白皙的手，修長的手指捏著半塊我之前掰給你的橡皮。可憐的橡皮已經被磨得沒有了棱角，光滑的邊緣還有幾縷不易察覺的黑色。

我嫌棄極了，思考著如何不碰到它，于是干脆抓著你那只拿著橡皮的手，拽過來開始擦試卷。“咝——很痛的！你給我輕點兒！嫌棄就別用！”把我的橡皮用得這么丑，還指望我給你好臉色？我瞥了你一眼，沒有回應你。你卻繼續鬼哭狼嚎，還一邊死命掙扎，我連忙甩了個眼色，示意你小點聲，你果然噤了聲。

你看，我們多有默契，靠一塊橡皮都能拉升友誼值。

或許是托你用過的橡皮的福，那次考試我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你是那么的聰明，記憶中的你，有著如沐春風的笑容，陽光帥氣的面孔，雖然偶爾會裝一裝不正經，但卻永遠值得我信賴。

公布分數后，你立即沖向我的座位，吹著口哨，叫著我的名字，大大咧咧地坐在我旁邊，蹺起二郎腿，故意裝作囂張且玩世不恭的樣子。“嘿！丫頭，這次考得不錯呀！哥哥我夠意思吧！”得，真夠自戀的，借塊橡皮都能被說成是你的功勞。我瞟了你一眼，“嘁”了一聲，扭過頭看向窗外，不想讓你發覺我嘴角揚起的弧度。可是最后還是被你捕捉到了我的笑意，很快，教室一角便響起你爽朗悅耳的笑聲。

窗外的梧桐樹葉似乎也因為你的笑聲搖晃起來，在風中輕輕起舞，繞過了要把它們包裹起來的陽光。我假裝板著臉站了起來，抱起書走向門外。你匆忙追了出來：“你要去哪兒？”“去一個沒有你的地方，你這家伙，煩死了。”

“哈哈，那你就無處可去了，因為無論如何，我都在你旁邊，咱們是一輩子的好哥們。”你聳了聳肩，搶過我懷里的書，把我按到座位上，嚷嚷著要和我談談人生。

都會在我身邊？少年，你太高估青春和歲月的漫長了。陽光那么美好，拂面而來的風輕輕柔柔，它調皮地轉了幾個圈，然后又吹向遠方。我猶記得你那時的笑容，和陽光一樣，明媚且耀眼，灼傷了我的眼，照亮了我心靈深處的自卑。我從來沒說過我自卑，就像天空從來沒有說過它什么時候會下雨一樣，有些細微東西，在一些特定的時間里，會悄無聲息地發生改變。

還有些別離和分開，也許在匆匆的流年之中，也是注定的。這些事情，會在以后的生活中猶如夜空中耀眼的星，點亮的是沉默和卑微，溫暖的是流年和曾經。宣布分班的時候，我真真切切地看見你愣了一下，嘴唇微張，良久都沒吐出一個字。我緘默著，突然很想把自己也融入這凝固了的空氣中，凝固在曾經笑起來連梧桐都能被感染的時光里。那時的你我，都嘴上倔強，互相譏諷說無事卻都濕了眼眶，你又說無論如何都在我旁邊。那時的你語氣認真，眉眼清澈，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仿佛就是小說中的主角，天生的光環難以阻擋。

害怕未來，害怕茫茫的明天，害怕殘酷的時間。而這份害怕，卻不是你明媚的笑容可以治愈的，而我，也即將在寒假結束以后，開始獨自孤獨的旅程。可是青春路那么長，我必須走下去。

我親愛的少年，你是我孤獨年華里最美的回憶。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和你都有各自的路要走，都有各自的心事要儲藏。就讓我們把曾經的美好塵封、珍藏，到我們白發蒼蒼、容顏遲暮的時候，再翻出來看看。哦，原來那時候的我是這樣的，那時候的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青春塵土飛揚，來自心底的希望像四季一般匆匆卻殷實。我也不會忘記，在那年的秋季，梧桐葉紛紛揚揚落下，剎那間傾城的美好。在這份美好里，有時光，有花香，有你，有歌。還有一場關于年少的梧桐雨。

（張曉瑪摘自《中學生天地》/圖 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