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貴陽 550025]
詩歌是人類文化的精華,是一種高超的語言藝術,是文學的最高表現形式(萬佳,2015:326)。《靜夜思》是唐代詩人李白表達思鄉之情的詩,短短四句,讀來卻讓人意味深長。詩歌前兩句寫景,后兩句抒情,描繪出一幅生動的明夜思鄉圖。對于《靜夜思》的研究,萬佳(2015)使用語篇純理功能分析了兩篇《靜夜思》英譯文本,指出中英之間的翻譯轉換是一個磨合的過程。宋洪玲(2016)從英漢詞義對等進行《靜夜思》英譯本對比,認為只有從信息、美感、表情等功能著手翻譯詩歌,才能翻譯出地道的譯文。曾曉淵(2018)將《靜夜思》與《玉階怨》兩首詩進行對比,展現李白的詩歌中心理描寫的最高境界。概念功能是指人們用語言對現實世界(也包括內心世界)中所看、所聽、所作、所為等各種經歷的表達,語言反映人們對世界的看法(黃國文,2002:1),及物性是表達概念功能的語義系統之一。韓禮德(1994)將及物性分為六個過程:物質過程(material process)、心理過程(mental process)、關系過程(relational process)、行為過程(behavioral process)、言語過程(verbal process)、存在過程(existential process)。及物性的分析以小句(Clause)為單位,包含參與者(Participant)、過程(Process)、環境成分(Circumstantial Elements)。韓禮德以及物性理論分析《靜夜思》六個英譯本,以期更好地指導古詩英譯的翻譯實踐,進而推進中國詩歌文化對外傳播。為此,本文擬解決如下兩個問題:(1)《靜夜思》原詩所包含的及物性過程情況;(2)《靜夜思》英譯本與原詩及物性過程的異同。
《靜夜思》是唐代詩人李白所作,全詩圍繞思鄉主題展開。有學者統計,《靜夜思》英譯本多達60多種,本文選取的是六個具有代表性的中外譯者的譯本,他們分別是:許淵沖(崔永祿,2001:511)、屠笛&屠岸(吳鈞陶,1997:250)、王守義&約翰·諾弗爾(崔永祿,2001:515)、Fletcher(呂叔湘,2002:136)、Watson(王斌,2001:53)和Bynner(呂叔湘,2002:138)。后文為了敘述的簡潔與方便,分別用如下簡稱來指代所引譯文:許譯、屠屠譯、王約譯、Fletcher譯、Watson譯、Bynner譯。本文不僅對比譯文與譯文之間的差別,還對比國內譯者、國外譯者、中外譯者三者的差異。譯者對于不同過程動詞、參與者、環境成分的選擇體現了不同譯者或者中外譯者對詩詞的不同層次的認知,也證明了古詩的翻譯帶有一定的主觀性,是一種創造性活動。在進行《靜夜思》英譯本的分析之前,先對原詩進行簡要的及物性分析。
第一句:名詞詞組:“床前明月光”,本句無法以小句進行及物性分析。按照功能語言學語義角度來說,事物由名詞詞組來體現,而情形則由小句來體現。在安靜的夜晚,月光透過窗戶在床上灑滿月光,交代了外部環境。月光出現在床前,營造出一種孤寂、落寞的氛圍,為后文做鋪墊。第二句:心理過程+關系過程:“疑是地上霜。”在心理過程中,“疑”是過程,感受者(Senser)詩人是隱含的,沒有出現。在關系過程中,識別者(Identifier)“月光”是隱含的,沒有出現,“霜”是被識別者(Identified),“地上”是環境成分。前半句用一個心理過程描述詩人的內心活動,“疑”字正體現了疑惑的心情;后半句用一個關系過程表達詩人以為地上的明亮的月光與寒冷的霜相似,詩人也分不清是月光還是霜。由此可見,詩人身在四方,卻心懷家鄉,內心十分孤獨。這一句通過心理過程與關系過程、情與景的結合與詩名交相呼應。第三句:物質過程+心理過程:“舉頭望明月。”在物質過程中,“舉”是過程,“頭”是目標(Goal),動作者(Actor)詩人是隱含的,沒有出現。在心理過程中,“望”是過程,感受者(Senser)詩人沒有出現,“明月”是現象(Phenomenon)。本句無環境成分。前半句用一個物質過程表達詩人抬頭的動作,詩人是動作者;后半句用一個心理過程,詩人“望明月”表達思鄉之情。第四句:物質過程+心理過程:“低頭思故鄉。”在物質過程中,“低”是過程,動作者(Goal)詩人是隱含的,目標(Goal)是頭。在心理過程中,“思”是過程,感受者(Senser)沒有出現,故鄉是現象(Phenomenon)。本句也和上一句一樣沒有環境成分。前半句用一個物質過程描述詩人低頭的動作,詩人依舊是動作者,后半句用一個心理過程再次表達詩人思鄉的心理活動,故鄉是心理過程的感知對象,詩人是心理過程的感知者。
這一句主要是描述環境,因此詩人李白只用了一個方位詞“前”,就很好地銜接了床和明月光,開門見山。原詩為名詞詞組,很多譯者也處理成名詞詞組(許譯、Watson譯、Bynner譯),其中許譯幾乎與原詞同步翻譯,譯為床前置于月光。而Watson譯和Bynner譯將月光前置于床。屠屠和王約譯為物質過程,Fltcher譯為心理過程。屠屠譯、王約譯和Fletcher譯是對詩歌的深層解讀,就過程類型來說,屠屠譯和王約譯都是物質過程,前者用鋪灑“spread”,后者用淹沒“is flooded”,前者更符合原詩的內涵及意境,后者有過分修飾和夸張的傾向。Fletcher譯為心理過程,原詩這一句主要是描述外部環境,所以處理為心理過程有點欠妥。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中西方文化的不同,原詩的床,Fletcher譯為沙發,沙發一般放在客廳,而且古時候應該不存在沙發。就環境成分來說,大環境應該是床,然后突出從窗戶照進來的月光,但從這點看屠屠譯更優。
第二句包含兩個過程,“疑”屬于心理過程,也說明詩人意識處于模糊的狀態,分不清是月光還是霜。屠屠譯和Fletcher二人均采用了心理過程,但“wonder”比“thought”更符合原文內涵。兩個心理過程都只有一個參與者,都是“我”。“是”屬于關系過程,詩人將月光看成了寒冷的霜,用關系過程寫出詩人客在異鄉的孤獨。屠屠譯與原文匹配,選用的是關系過程,有兩個參與者,被感知者“月光”和感知者“霜”。然而Fletcher選用的是物質過程,只用一個參與者“霜”。其余譯文僅使用一個過程:關系過程(許譯)、物質過程(王約譯)、心理過程(Watson譯)、存在過程(Bynner譯)。原詩第二句本意為好像地上泛起了一層霜,這里面既包含詩人疑惑的心理活動,又包含將月光看作霜的關系過程,所以屠屠的譯文會更加符合原文。不同的譯者采用不同的過程翻譯詩歌,也證明不同譯者對詩歌的認知不同。就環境成分來看,地點狀語做環境成分(許譯,屠屠譯,Waston譯)、時間狀語做環境成分(Fletcher譯,Bynner譯)、方式狀語做環境成分(王約譯)。根據詩歌原文內涵,以地點狀語做環境成分更好地傳達了詩歌內涵。
原詩第三句包含兩個過程,“舉”屬于物質過程,也說明詩人由剛才迷糊逐漸變得清醒。“望”屬于心理過程,詩人望著月亮,內心卻思念著家鄉。六個譯文中,只有許譯、屠屠譯、王約譯三個譯本與原文用的過程相同,只是許譯先物質過程,后心理過程,而屠屠譯與王約譯與之相反。三個譯本的物質過程,許譯、王約譯的參與者均為隱含的,而屠屠譯譯出了參與者之一“頭”,與原文更貼合。其次三個心理過程的參與者都是“我”(I)和月亮(the moon)。許譯和屠屠譯以“明亮的”(so bright)為環境成分,而王約譯環境成分中“court”一詞很容易產生歧義。另外三位國外譯者,由于對原詩的理解不同,翻譯用的過程也不同。Fletcher僅用一個心理過程,參與者為“她親愛的臉龐”(her dear face),明顯缺失了原詩內涵。Watson譯用了兩個物質過程,缺失了詩人內心活動描寫的心理過程,將“望明月”處理成了物質過程,簡單體現望這個單一的動作,是由于文化差異。在中國文化中,月亮寄托情感,象征團圓或者思鄉,但值得提出的是Watson譯將月亮譯成“山月”(the mountain moon)。Bynner 這一句詩的譯文用了四個過程,在原文內涵的基礎上進行了增譯。就環境成分來說,三位國外譯者的處理仍不夠符合原文(Fletcher譯、Watson譯、Bynner譯)。
原文第四句包含兩個過程,“低”屬于物質過程,與前一句抬頭呼應,讓人感同身受。“思”屬于心理過程,詩人獨自在外,夜深人靜時此情此景開始思念家鄉。在中國的文化傳統中,每個人無論走多遠,都無法忘記自己的家鄉。就過程類型來看,五個譯文均采用物質過程和心理過程,大部分譯者遵循原詩的過程安排,先物質過程,后心理過程(許譯、屠屠譯、Watson譯、Bynner譯),只有王約的順序不同,先心理過程,后物質過程。五個物質過程,都表達“低”的含義,只是各自選詞不同。同時其中有兩個譯本的參與者是隱含的(許譯、Bynner譯),兩個譯本出現一個參與者,均指“眼睛”(my eyes,them),和王約譯的兩個參與者,“我”(I)和“我的頭”(my head)。頭部包括眼睛,但用眼睛更加具體。關于五個譯本的心理過程,“思”的選詞也是千差萬別。對于參與者,許譯、屠屠譯、王約譯均有心理過程中參與者現象或者感知者,盡管選詞不同,意義卻有相通之處,都表達思鄉之情(homesickness,my nostalgia,sad and homesick)。Watson譯和Bynner參與者現象為“家”(home),丟失了原詩思鄉之情的內涵。Fletcher譯僅用一個心理過程,表達將年輕時的美好回憶藏在心中,不能傳達原文的思鄉之情。原文無環境成分,大部分譯者也仿照原文無環境成分(許譯、王約譯、Watson譯),屠屠譯、Fletcher譯、Bynner譯均有環境成分,屬增譯行為,也與中英文兩種語言的不同有關。
本文用系統功能語言學下及物性理論分析古詩,為詩歌翻譯提供新的視角。通過研究發現,國內外譯者各有千秋,國內譯者則更注重在翻譯過程中傳遞原詩的內涵,譯文也傾向于與原文及物性過程的對照。而國外譯者在詩歌翻譯過程中盡管也傾向于與原詩及物性過程相對應,但由于一些背景知識的匱乏導致譯文在翻譯中原詩內涵的缺失。由此可見,詩歌翻譯并不簡單,需要考慮到方方面面,而及物性過程對照只是考察條件之一。總之,詩歌譯文及物性過程與原文的對應情況,是評價譯文是否地道的標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