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瑾 余佳欣

3月17日,銀監會等五部委發文禁止小額貸款公司向大學生放款,此消息被很多人解讀為:花唄借唄以后要退出大學校園了。然而,近日,記者致電了包括支付寶在內的多家小額消費貸平臺,得到的回復均是:大學生身份不是平臺審核的必要標準。
事實上,監管部門在此之前已經兩次出手限制“校園貸”,只是監管過后,“校園貸”總能換個馬甲卷土重來,繼續在大學校園里開疆拓土。
為何歷經三次迭代的校園貸,總是盯著沒有收入的大學生群體?這次五部委聯手發布禁令,會對小額貸款公司的校園業務產生多大影響?
最早進入大學校園的“校園貸”是信用卡的形式,但因為壞賬率過高,風行幾年后被銀監會明令禁止。然而,高壞賬率并沒有讓后繼者望而卻步。小貸公司、互聯網金融平臺紛紛接替商業銀行,爭當大學生群體的“新債主”。
尼爾森市場研究公司去年發布的《中國年輕人負債狀況報告》顯示,在3000余名18歲至29歲的被調查者中,信貸產品滲透率為86.6%,使用互聯網分期消費產品的比例達61%。
這其中有不少是在校大學生。在龐大的大學生群體中,對小額消費貸款持開放態度的不在少數。
為了迅速在大學生群體中打開市場,小額貸們都采取了激進的校園推廣方式。
第一代“校園貸”——商業銀行發放的信用卡,采用了辦卡即贈禮物的方式進軍校園。2002年招商銀行發行了第一張大學生信用卡,此后,其他銀行也紛紛開始向大學生發卡。有媒體報道了當時的盛景:四五家銀行同時到學校推銷信用卡,學生只需要提供身份證、學生證的復印件,就可以順利辦到卡,還能拿到禮物。
由于壞賬率過高,2009年大學生信用卡被銀監局叫停后,以分期樂、趣分期等為首的網絡分期消費迅速補位。各家平臺展開激烈混戰,以高薪聘請校園“地推”的方式,搶占市場份額。
據媒體2016年報道,在分期貸發展火熱時期,趣分期給予校園經理的推廣費是50元/人。到學生宿舍挨個上門推廣的校園代理,“多的時候每月能拿10000元左右。”
“校園貸”亂象再次引發關注,2016年,監管部門再次出手,禁止不良網絡借貸平臺、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向大學生群體提供網貸服務。隨后,兩大主要平臺趣分期和分期樂先后退出校園市場。
這之后,依托互聯網平臺的消費貸產品開始成為“校園貸”的主力。這些消費貸被普遍認為是網貸“正規軍”。它們無需使用“地推”,而是隨著手機上的各種App自然嵌入到大學生的日常消費中。比如花唄、京東白條、美團月付,都是App內消費付款時被平臺置頂的支付方式。深圳大學一名研究生告訴記者,之前報考雅思都可以在支付寶上分期付款。
2017年,有媒體報道稱,首批試點消費金融公司之一的捷信消費金融有限公司,2016年向湖南省草根消費者提供了12億元貸款,其中,34.45%以上的客戶是 18-24 歲的大學生群體,占比在三分之一以上。
易觀智庫曾在2016年做過一項校園消費金融專項研究。研究報告稱,按照當時2600多萬名高校學生每人每年分期消費5000元估算,分期消費市場規模可達千億元量級。而到2019年,全國各類高等教育在校學生總規模已經達到4002萬人。
用戶基數大,正是小額貸款公司瞄上大學生群體的一個重要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學生群體的使用黏度高。
大學生網貸使用存在“只有0次和無數次”的特點。借貸上癮,在大學生群體中并不少見。因為分期貸款讓人產生消費數額不大的錯覺,且學生群體天然存在自制力不強的特點,這就導致了借貸口子一開,借錢就停不下來的現象。
與此同時,大學生因為缺乏社會經驗和相關金融知識,往往對借貸可能產生的利息所知甚少。
共青團湖北省委聯合公安、銀監部門在2019年進行的一項調研顯示,在1205名接受調查的大學生中,55.6%的大學生有過校園貸款經歷,26.1%稱是受營銷廣告“低利率”等誘導,僅35.1%的學生認真計算過利率,接近40%的學生不了解月利率、年利率,也不會去計算背后的實際利率。
蘇寧金融研究院院長助理薛洪言曾表示,“校園貸”的盈利模式是高利率覆蓋高風險。
《金融博覽·財富》雜志的調查結果顯示,超過25%的校園貸使用者,為消費最終買單的年利率在20%以上。不少“校園貸”實際上是利用了學生的年幼、社會經驗不豐富這個弱點,采取欺騙手段形成了經濟關系。
事實上,大學生距離成為有更高償債能力的“社會人”只有幾年時間,他們轉化為更高凈值的客戶可能性很大,消費貸平臺自然不會因為一時高企的壞賬率,而錯過這個培養客戶群的機會。更何況,壞賬產生的可能性大,但催賬的手段也很多。
再不濟,大學生背后還有完成了財富積累的第二還款人:家長。
為了更大程度獲取用戶,培養消費習慣,互聯網消費貸平臺通常不會設置太高的申請貸款門檻,不會因為大學生缺少收入來源,而進行細致的貸款金額、利率、還款期限等的區分。
記者在銀監會等五部委發布監管新政后致電了幾家小額消費貸平臺,得到的回復均是:大學生身份不是平臺審核的必要標準。
支付寶方面的客服在電話中表示,“借唄沒有學生賬戶和成人賬戶的區別,借唄的開通所有客戶遵循一樣的規則,是系統綜合評估為準的,會從賬戶活躍度、信用情況、消費習慣、還款能力和意愿進行綜合判斷。”客服表示,花唄也是一樣的情況。
京東的客服則表示,目前京東白條針對學生用戶進行了下降額度的處理,但是進行學生認證并非硬性要求。“如果說你開通白條,它彈出來讓你選擇的話,你可以選擇也可以不選擇,看你自己意愿。”客服還表示,學生認證一直都有,但是降額是受新通知影響才有的舉措。“只是針對學生用戶進行一個降額處理,但并不是說學生用戶不能消費。”
記者又致電咨詢了網商貸的客服。根據網商貸官網介紹,網商貸是網商銀行貸款產品,“原螞蟻微貸、阿里小額貸款平臺,專注小微企業、個人消費者和農村用戶貸款融資服務,”對于大學生是否能申請網商貸的問題,接線客服稱,“跟大學生沒有關系,只要你有支付寶賬戶,后續評估給到你都有可能。”
也就是說,目前,大學生身份仍不會影響用戶在這些平臺上申請借款。此前,在針對新政的答記者問中,銀保監會等五部委的相關負責人稱,針對已經發放的大學生互聯網消費貸款,“要求小額貸款公司制定整改計劃,已放貸款原則上不進行展期,嚴禁違規新增業務。”
事實上,在前兩次監管重拳整治“校園貸”后,“校園貸”引發的校園悲劇事件仍屢見報端。
2016年3月,河南鄭州某大學生在10多個平臺上借款60多萬,最后無力還款,絕望之下跳樓身亡。
2017年4月,廈門某高校大二女生無力歸還“校園貸”借款,在泉州某賓館內燒炭自殺。
校園貸“屢禁不止”的背后存在著市場監管混亂的現實問題。
《經濟研究導刊》在2016年曾刊載一篇題為《高利網貸為何要瞄準大學》的論文。論文指出,目前國內的金融監管實行分業監管、混業經營,這就導致很多深層次的問題得不到解決。例如,央行管第三方支付,銀監會管網絡借貸平臺。但一些網貸平臺需要第三方支付完成, 分業監管就導致步調不一致,出現很多問題。
此外,針對“校園貸”的監管法規大多是原則指導性文件,這導致有關部門在執法過程中缺少處罰認定等實施細則作為參照。
黃蕾(化名)在大學期間曾經沉迷消費貸,欠款花唄、借唄、京東白條、微粒貸等多個平臺總額達到6萬元,如今她已經畢業3年,還沒有完全還清本科和研究生時期欠下的消費貸。
“單純地禁止大學生借消費貸,可能不會帶來多少改變,畢竟大學生很快就會步入社會。在今天,借貸消費習慣是社會性的,全社會都在借貸,都在提前消費,也許我們應該好好審視下這樣的消費習慣是怎么形成的。”黃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