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金紅,戴 翔
(1.南京師范大學 中北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1;2.南京審計大學 經濟學院,江蘇 南京 211815)
目前,經濟全球化出現了一些新形勢、新變化和新問題,制度型開放已然成為經濟全球化發展的重要趨勢。制度型開放的本質實質上就是通過不斷完善制度質量,從而達到在制度規則層面上實現“引進來”和“走出去”,即一方面要對標國際高標準的制度質量,另一方面還要努力讓自身具有引領和示范意義的制度質量被世界各國所接受,爭取成為引領全球規則體系和制度體系新一輪高標準化發展的重要內容[1]。從這一意義上說,在“更加注重制度型開放”的新階段,作為制度質量重要內容和組成部分的營商環境,必將在更大程度上得到優化。
實際上,在2018年博鰲亞洲論壇年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出席開幕式并發表題為《開放共創繁榮創新引領未來》的主旨演講明確提出,優化營商環境是新階段中國擴大開放四大舉措之一[2]。與此同時,面臨新形勢和新變化,尤其是面臨國際國內環境的深刻變化,百年未有大變局和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疊加影響,全球價值鏈(GVC)分工體系面臨著重構乃至加速重構的重要趨勢。在此過程中,甚至有國家妄圖將中國排除在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之外。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過去40年中國經濟發展是在開放條件下取得的,未來中國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必須在更加開放條件下進行[3]。顯然,從參與全球競爭與合作的角度看,“更加開放”意味著中國不僅不能夠被排除在全球產業鏈價值鏈分工體系之外,或者弱化參與全球產業鏈價值鏈分工的程度,相反,更需要進一步融入和扎根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因此,新形勢下中國開放發展面臨的關鍵問題在于:中國如何才能更好地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以應對全球價值鏈重構帶來的挑戰并抓住機遇,并在進一步擴大開放中實現更好的發展。從新階段中國擴大開放的戰略舉措看,更具體的問題是:營商環境是否會對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產生顯著影響?
針對營商環境優化如何影響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目前尚缺乏直接和系統的討論。鑒于此,本文力圖對上述問題做出初步探討。本文的可能貢獻在于:第一,在研究視角上,從營商環境優化這一綜合角度,理論和實證研究其對制造業GVC參與的影響;第二,在研究內容上,考察營商環境對制造業GVC參與的影響,并非停留在整體層面上,還進一步區分制造參與GVC的方式,更確切地說,進一步探討營商環境優化對制造業GVC前向參與和后向參與的影響,及其可能存在的差異性;第三,除了探討營商環境對制造業GVC參與的現實影響效應外,還進一步挖掘其中的作用機制,即在理論和經驗層面上揭示營商環境優化緣何影響制造業GVC參與。
李克強總理在2020年7月8日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上強調指出:“相關工作該加快推進的要加快,這是大局的需要。就某種意義上說,營商環境會極大影響生產力和競爭力。”有研究認為,好的營商環境就是生產力、競爭力[4]。雖然對于什么是營商環境,學術界并無統一的定義,但是作為一國制度質量的重要組成部分,基本已成理論和實踐部門的共識。從這種意義上說,營商環境主要涉及企業等市場主體在市場經濟活動中所面臨的體制機制性因素和條件。這種體制越優化,越能夠圍繞企業的需要提供更高水平的服務,而不是最大程度地對市場經濟活動進行直接干預,或者給市場經濟活動的正常運轉人為設置各種障礙。體制優化可以最大限度地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到決定性作用,從而優化資源配置、降低交易成本、最大程度地激活市場活力和社會創造力。此外,體制機制的優化不僅意味著“放手”讓企業等微觀經濟主體參與市場經濟活動,而且還能夠做到不“甩手”。即作為體制機制的變革和優化設計者,還能對市場經濟活動提高監管能力,從而為市場競爭主體提供權利平等、機會平等、規則平等的制度條件和外在環境,糾正市場失靈等。根據異質性企業貿易理論可知,企業市場活力的增強和自身經營能力的提高有助于突破國際化所面臨的各種額外成本,從而提升參與國際分工的能力[5]。從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角度看,情況應同樣如此。由此,提出如下待檢驗理論假設1:
假設1:營商環境對一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具有顯著影響,營商環境越優化越有助于提高制造業GVC參與度。
如果說營商環境對一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具有促進作用的話,那么其主要作用機制還需要在理論層面做出進一步分析和闡釋。全球價值鏈分工的實質是社會分工的不斷細化和深化,然而由分工演進的基本理論可知,分工的專業化固然能夠帶來效率提升等好處,但與此同時也會因為交易環節和階段數的增加而提高交易成本。如果后者提高的程度高于前者的收益,那么分工演進就無法得以推進。從這一角度和意義上看,作為社會分工細化和深化重要表現的制造業全球價值鏈分工,同樣需要克服交易成本上升問題。而營商環境的優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上述問題,從而有助于提升一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能力。實際上,從世界銀行發布的歷年各國營商環境所使用的指標看,好的營商環境確實能夠有效降低交易成本。比如,能夠簡化市場經濟中微觀主體從事生產經營活動所需要辦理的各種手續,本質上就是效率提升和成本節約;再比如供水、供電、供氣、供熱、供網等基礎性服務水平的提升,同樣有助于企業等微觀經濟主體降低交易成本,等等。總之,越是處于優越的營商環境,企業等市場經濟微觀主體越可以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從而越有助于提升其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的能力。由此,提出如下待檢驗理論假設2:
假設2:營商環境優化可以通過降低交易成本的作用機制,提高一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能力。
如前所述,分工演進通常會受到效率提升和交易成本提高兩股相反力量的作用。從后者看,交易成本下降的幅度越大,分工演進的可能性就越高;從前者看,效率提升越高,推動分工演進的可能性也就越高。營商環境優化除了能夠有效降低交易成本,還對效率提升也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原因在于更加優越的營商環境能夠有效激發各類創新主體的創新積極性,從而推動技術進步,提升企業效率水平。比如,作為營商環境建設重要內容的知識產權保護就是對創新的保護。在2018年4月的博鰲亞洲論壇年會上,習近平主席強調:“加強知識產權保護是完善產權保護制度最重要的內容,也是提高中國經濟競爭力最大的激勵”。這其中的重要理論邏輯是促進創新和技術進步。正如現有研究所指出,知識產權保護是激勵創新的重要制度安排,保護知識產權就是保護創新[6]。當然,營商環境的優化對創新和技術進步的促進作用不僅在于其所產生的保障和激勵作用,更為重要的是有助于形成創新的氛圍。好的制度環境和制度安排,對創新要素能夠產生吸引和集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創新要素的積累和集聚有助于創新氛圍的形成,而創新氛圍又有利于激發、激勵和推動創新主體從事創新活動。由此,提出如下待檢驗理論假設3:
假設3:營商環境優化可以通過提高創新能力和技術進步作用機制,提高一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能力。
基于前述對營商環境概念的闡釋可以看出,所謂營商環境實質上就是在何種程度上能夠為公平、公正、健康、有序的市場經濟提供制度保障。市場經濟最為本質的特征之一就是競爭,更加優越的市場環境有助于促進競爭。優化營商環境不僅為構建有序和健康的競爭生態提供必要的制度保障,更為重要的是,由于其能夠幫助企業等微觀經濟主體降低進入市場的門檻,從而提供更多機會,真正實現機會平等、權利平等、規則平等。由微觀經濟學基本原理可知,在更加優越的營商環境保障下的有序市場競爭,能夠更好地發揮競爭機制的應有作用和功能,是實現“優勝劣汰”和實現資源更加有優化配置的重要途徑,有助于提升市場經濟中生存企業的經營能力和效率水平。伴隨經營績效和水平的提高,企業具有更強的參與國際分工的能力,以及更強的競爭優勢,從而可以更深度地融入國際分工體系之中。據此,提出如下待檢驗理論假設4:
假設4:營商環境優化可以通過促進競爭的作用機制,提高一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能力。
從開放角度看,營商環境優化對于吸引和集聚外來生產要素也具有關鍵作用和意義。與當前全球價值鏈分工相伴隨的另一重要現象,就是生產要素的跨國流動。從本質上看,推動全球價值鏈分工的微觀經濟主體實際上就是跨國公司。跨國公司在全球范圍內布局生產鏈和價值鏈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就是開展對外直接投資。當然,對外直接投資從生產要素流動角度看,并非是資金這一單一生產要素的跨國流動,更多則是以資金為紐帶的一攬子生產要素的跨國流動,通過與本土生產要素的結合,共同構建全球生產分工體系和價值鏈分工體系。也就是說,吸引和集聚外來生產要素是一國參與全球價值鏈的重要方式和途徑。在既有的價值鏈分工模式下,一國通過吸引和集聚全球生產要素,將某些環節和階段配置到本國,其實就是價值鏈環節的梯度轉移。從中國開放發展的歷史實踐經驗看,情況正是如此。中國大量利用外商直接投資,積極承接產業和產品生產環節的國際梯度轉移,這是中國在過去幾十年里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重要經驗。營商環境的優化對于吸引和集聚生產要素推動價值鏈環節和階段的梯度轉移具有重要作用。換言之,營商環境優化本質上具有誘發價值鏈進行區域遷移的重要作用機制,對一國提升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具有積極影響。據此,提出如下待檢驗理論機制假說5:
假設5:營商環境優化可以通過誘發價值鏈遷移的作用機制,提高一國制造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能力。
1.被解釋變量及測度
針對全球價值鏈參與度的測算指標,借鑒庫普曼等(Koopman et al.,2012)[7]提出的方法,構建各國GVC參與度指數,見式(1):
(1)
其中,gvc_pai即GVC參與度指數,下標代表國家。式(1)右邊的IVij表示j國向i國出口的部分中,被i國生產加工以后然后再出口到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本國增加值部分,這一部分占j國向i國總出口的比重,就表示在產業鏈分工上j國對i國的下游影響程度;FVij表示j國出口中包含的來自i國的附加值創造部分,這一部分在j國出口總額中所占比重就被表示在產業鏈分工上,j國對i國的中間產品依賴程度,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上游依賴度;Ej表示j國出口總額。由式(1)可以看出,gvc_pai所得計算指標值越大,也就意味著該國在GVC分工體系中參與程度越高。
2.營商環境及其測度
在目前可以獲取的關于各國營商環境數據方面,世界銀行(World Bank)發布的歷年營商環境報告相對權威也得到了理論和學術研究的普遍采用。與其他特定層面和維度的分析不同,世界銀行提供的指數綜合了各維度的指標,包括“開辦企業、辦理施工許可證、獲得電力、登記財產、獲得信貸、保護中小投資者、納稅、跨境貿易、執行合同和辦理破產”等10個維度的一級指標,45個維度的二級指標,這一綜合指標相對全面地衡量了營商環境的各個方面。目前,該數據庫提供的營商環境指數涵蓋了全球大約190個經濟體2005—2019年的營商環境指數。因此,本文直接采用世界銀行測度和提供的歷年各國營商環境指數。
3.關鍵中介解釋變量及其測算
前文分析指出,營商環境優化主要可能通過交易成本下降作用機制、技術進步作用機制、競爭作用機制以及價值鏈遷移作用機制等,影響著一國GVC參與程度。交易成本下降的表征指標(LGT)采用物流發展指數作為交易成本的替代變量。技術進步的表征指標通過計算行業層面的全球要素生產率(TFP)表示。在測算方法上,采用數據包絡分析法(DEA)進行測度。關于競爭作用機制,采用行業層面的赫芬達爾-赫希曼指數表示(HIX)。價值鏈遷移指數的測算方法為:
(2)
式(3)中的PLv_GVC就是前向生產階段平均價值鏈長度,所代表的本質含義是國內增加值創造部分與由此引致的總產出之比;(PLv_GVC)′是后向生產階段平均價值鏈長度,所代表的本質含義是國外增加值創造部分與由此引致的總產出之比。采取上述兩個比值之比,代表該國產業的上游度指數。
4.其他控制變量及測度
由于一國參與全球價值鏈的影響因素是眾多的,除了本文最為關注的營商環境這一核心解釋變量外,綜合考慮現有文獻所揭示的可能影響因素,在計量模型中同時納入其他控制變量。這些變量包括:(1)各樣本國的國人均GDP(Pgdp);(2)世界人均GDP水平(Wgdp);(3)樣本國的固定資本存量(CAP);(4)人力資本(EDU);(5)資源豐裕度(RESO);(6)經濟自由度(EFI)。
基于上述分析和考慮,采用以下計量模型實證分析營商環境優化對各樣本國參與GVC的現實影響效應:
GVC_paimt=β1+β2EIimt+β3Pgdpit+β4Wgdpmt+β5CAPimt
+β6EDUit+β7RESOit+β8EFIit+ηi+ηt+ηm+εi,t
(3)
式(3)中各變量符號的下標i、m、t分別代表的是樣本國、各行業以及各年份;其他各個變量的符號含義在前文已有詳細說明,此處不再贅述。此外,考慮到影響一國參與GVC因素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在借鑒現有文獻基礎上,盡可能地引入了可能影響因素,但仍然難以避免可能會遺漏重要變量。基于這一考慮并盡可能降低因變量遺漏可能帶來估計結果偏差,進一步控制各種固定效應,包括行業固定效應(ηj)、國家固定效應(ηi)以及年份固定效應(ηt);εit為隨機擾動項。
在全球價值鏈參與的指標數據測算方面,目前已有多家國際權威機構提供了全球價值鏈數據。在綜合并利用各國際權威機構提供的基本數據基礎之上,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全球價值鏈研究院構建并提供了GVC的各種指標,包括本文研究所需要的GVC參與度指標。因此,本文利用該研究機構提供的數據指標。該數據庫提供了2000—2017年61個國家35個行業部門的GVC相關指標。營商環境指數在前文已有說明,此處不再贅述。需要說明的是,由于兩套數據庫的指標涵蓋年份區間并不相同,為了匹配兩套數據庫,最終選擇的年份區間為2014—2017年,共4個年份61個國家35個行業部門的數據,樣本觀測值為8 540個。其他中介變量和控制變量在測度和計算過程中所使用的數據主要來自弗雷澤研究所(Fraser Institue)數據庫、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全球價值鏈研究院GVC指標數據庫、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統計數據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統計數據庫、世界銀行統計數據庫等。
關于營商環境優化對GVC參與的現實影響效應,表1給出了的基準回歸結果。從中可見,營商環境變量的系數估計值在各列中的大小雖然略有變化,但無論是從其對各樣本國GVC參與度的影響方向性上看,還是從影響的顯著性方面看,并沒有出現本質變化。這一結果意味著,在進一步控制其他不可觀測的固定效應后,營商環境變量對GVC參與度提升的現實影響效應表現出良好的穩健性和穩定性。前文的理論假設1得到了初步驗證。

表1 基準回歸估計結果
1.基于不同維度指標的穩健性檢驗
營商環境的指標體系可以分為四類:第一類為生產要素市場環境;第二類為基礎設施環境;第三類為經濟要素環境;第四類為社會法律環境。不同維度的營商環境對各樣本國參與GVC的影響不盡相同。為了證實上述假設,基于上述四個不同維度,再分別計量檢驗其對GVC參與度的現實影響效應。所得結果具體匯報于表2。

表2 不同維度營商環境對GVC參與度的影響
從表2匯報的計量檢驗結果可以發現,從不同維度的指標體系來看,營商環境對各樣本國的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均存在著顯著積極影響,也就是說,不同維度和層面上的營商環境優化,均對提升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有著顯著的促進作用。這一結果與前文基于綜合指標的計量結果是一致的,再次證實了前文理論假設1的正確性。進一步地,當比較不同維度的營商環境對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可能存在的不同影響時,可以發現,雖然不同維度的營商環境對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均具有顯著影響,但是其作用的大小略有不同。具體來看,生產要素市場環境維度表征的營商環境以及以基礎設施狀況表征的營商環境,對提升各國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的作用力要高于以經濟要素市場環境和社會法律環境為表征的營商環境對提升各國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的作用力。這種差異可能說明,在國際分工演進的當前階段,通過完善要素市場從而發揮要素稟賦優勢,以及進一步完善基礎設施,對于各國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仍然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2.基于內生性處理的穩健性檢驗
出于學術研究的嚴謹性和完整性考慮,尤其是為了進行穩健性檢驗,需要放松營商環境優化作為外生變量的假定。為了解決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對計量模型經濟估計。在工具變量選擇上,首先對模型(3)進行一階差分,然后以初始年份營商環境指數作為差分后營商環境指數的工具變量。據此用2SLS估計得到的實證檢驗結果見表3。

表3 基于內生性處理的穩健性檢驗結果
從表3匯報的實證檢驗結果可以發現,在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解決可能的內生性問題后,各列中的營商環境變量系數估計值依舊顯著為正,說明營商環境優化對提升各國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具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從而進一步證實了理論假設1,也說明了前文實證檢驗結果的可靠性和穩健性。
計量檢驗結果已經證實了營商環境優化對各國GVC參與程度提升的顯著促進作用。那么,營商環境優化是否通過前文理論分析所揭示的成本降低作用、技術進步作用、競爭作用以及價值鏈遷移等作用機制,提升各國全球價值鏈參與度?為了對這四個作用機制進行進一步實證檢驗,本文借鑒方杰等(2004)[8]的方法,構建中介效應模型。
對交易成本下降作用機制的檢驗所得具體結果見表4列(1)—列(3)。

表4 交易成本下降作用機制檢驗結果
從表4給出的實證結果容易看出,營商環境指數在列(2)中系數估計值顯著為正,該結果意味著營商環境優化對交易成本下降而言,確實能夠產生顯著的作用效果。進一步地,交易成本表征變量的系數估計值在表4列(3)中為正,并且顯著通過了統計檢驗,這一檢驗結果說明交易成本下降對提升各樣本國全球價值鏈參與度能夠產生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由此可以看出,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通過促進交易成本的下降,提高一國全球價值鏈參與度。但需要說明的是,表4列(3)顯示的營商環境變量系數估計值顯著為正,這一結果說明作用機制是部分而非全部的,也就是說,中介作用效應是部分存在的,而非全部中介效應。總之,表4匯報的計量檢驗結果證實了假設2。
對技術進步作用機制的檢驗所得具體結果見表4列(4)—列(6)。從表4給出的實證結果可以看出,營商環境指數在列(5)中系數估計值顯著為正,該結果意味著營商環境優化對促進技術進步而言,確實能夠產生顯著的作用效果。進一步地,技術進步表征變量的系數估計值在表4列(6)顯示為正,并且顯著通過了統計檢驗。這一檢驗結果說明技術進步對提升各樣本國全球價值鏈參與度能夠產生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由此可以看出,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通過促進技術進步,提高一國全球價值鏈參與度。但需要說明的是,表4列(6)顯示的營商環境變量系數估計值同樣顯著為正,這一結果說明了作用機制是部分而非全部的,也就是說,中介作用效應是部分存在的,而非全部中介效應。總之,表4列(4)—列(6)匯報的計量檢驗結果證實了假設3。
對競爭效應作用機制的檢驗所得具體結果見表5列(1)—列(3)。

表5 競爭作用機制檢驗結果
從表5匯報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列(2)中系數估計值顯著為正,這意味著營商環境優化對強化競爭效應能夠產生顯著的作用效果。進一步地,競爭效應表征變量的系數估計值在表5列(3)中顯示為正,并且通過了顯著性統計檢驗,說明競爭效應對提升各樣本國全球價值鏈參與度能夠產生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由此可以看出,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通過促進競爭效應提高一國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假設4得到驗證。
對價值鏈遷移作用機制的檢驗結果見表5列(4)—列(6)。從中可見,營商環境指數在表5列(5)中系數估計值顯著為正,意味著營商環境優化對誘發全球價值鏈區位轉移能夠產生顯著的作用效果。進一步地,全球價值鏈遷移表征變量的系數估計值在表5列(6)中顯示為正,并且通過了顯著性統計檢驗,說明全球價值鏈遷移對提升價值鏈參與度能夠產生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由此可以看出,營商環境優化能夠通過誘發全球價值鏈區位遷移提高一國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即理論機制假設5得以驗證。
計量研究雖然揭示了營商環境優化對一國提升全球價值鏈參與度的重要作用,但還沒有揭示通過何種方式影響全球價值鏈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本質就是不同生產環節和階段在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區位配置,不同國家和地區承接的生產環節和階段不同,或者說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位置不同,其表現出的價值鏈關聯關系和方式也不盡相同。比如,有些國家和地區可能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上游,從事中間產品的生產和出口,并且其出口的中間產品包含其自身創造的附加值部分,經進口國進口以后,進行再加工等實現價值增值,繼續出口到其他國家和地區,形成價值增值的序貫傳遞。上述價值鏈關聯關系從中間品供給角度看,就是全球價值鏈的前向參與,即自身創造并出口的附加值不斷沿著價值鏈向前發展。與前向參與相對應的就是后向參與,如果說前向參與主要從中間品供給角度觀察的話,那么后向參與則主要從中間品使用者角度觀察,也就是說在全球價值鏈關聯關系中,一國在出口中間產品時使用了多少來自上游的進口增加值部分。由于在這種參與方式中,一國通過進口來自上游出口國創造的附加值增值部分,然后對其進行加工、制造、組裝實現進一步增值后再出口,所以從本國作為中間品使用角度看就稱之為后向參與。雖然前向參與和后向參與都是融入全球價值鏈的重要方式和途徑,但二者往往意味著在全球價值鏈中的不同位置,甚至可以說具有不同的分工地位。在上述區分方式下營商環境優化是否會產生顯著的異質性影響?為了進一步從實證層面回答上述問題,首先需要測度各樣本國的全球價值鏈前向參與度和后向參與度,然后在此基礎上開展進一步的實證檢驗。全球價值鏈前向和后向參與度指數的測算公式如下:
(4)
(5)
式(4)和式(5)中,DVA_INT_REXijm代表被進口國再向第三國出口的中間品出口國內增加值,DDCijm代表來源于國內投入的重復計算增加值部分 ,Esrijm表示i國m行業對j國的出口總額,MVAijm代表來源于互接進口國的國內增加值部分,MDCijm代表來源于直接進口國的國外投入重復計算增加值部分。
計量檢驗營商環境優化對全球價值鏈前向參與度和后向參與度的影響,具體估計結果匯報于表6。

表6 基于價值鏈前向參與度和后向參與度的拓展檢驗
從表6列(1)—列(3)的實證結果可以看出,營商環境變量的系數估計值在各列中均為正,且具有顯著性,說明營商環境優化對提升全球價值鏈前向參與度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這一結論與前文基于總體參與度的結論本質上具有內在的邏輯一致性。經過進一步的對比可以看出,營商環境變量對全球價值鏈前向參與度提升的作用力要顯著高于對總體參與度提升的作用力,這突出反映在營商環境變量的系數估計值與前述各表相比明顯提高。如同前文所述,前向參與度不僅可以反映一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分工位置,在一定程度上大體還能夠反映一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分工地位。關于這一點,微笑曲線理論可以進行簡要闡釋。微笑曲線理論的基本原理表明,附加值的創造能力往往與在微笑曲線中的具體物理位置有關,具體而言,越是處于上游部分的生產環節和階段,具有越高的附加值創造能力,即處于更加有利的分工地位。相反,處于微笑曲線底端的下游環節,通常代表低附加值創造部分,從而意味著處于相對不利的分工地位。結合本文的計量研究發現,營商環境優化不僅有助于提升總體層面的全球價值鏈參與度,而且有助于提升和改善一國分工地位。
從表6列(4)—列(6)的實證結果可以看出,營商環境變量的系數估計值在各列中均為正,且具有顯著性,說明營商環境優化對提升全球價值鏈后向參與度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與前文基于總體參與度的實證結果本質上具有內在的邏輯一致性。然而,經過進一步的對比可以看出,營商環境變量對全球價值鏈后向參與度提升的作用力與表6中基于前向參與度的估計結果不同,要顯著弱于對總體參與度提升的作用力。這一結果意味著營商環境優化對全球價值鏈的后向參與度和前向參與度雖然均具有正向提升的作用和影響,但是營商環境對二者的作用力有著明顯差別。具體來說,營商環境優化對前向參與度的作用力要大于對后向參與度的作用力。
優化營商環境是新階段中國擴大對外開放的重要舉措,在全球價值鏈分工日益演進的當前,營商環境的重要性也日益受到各國的重視。優化營商環境究竟會對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產生怎樣的影響,以及其作用機制是什么,是一個重要的課題。為此,本文在綜合現有研究成果基礎之上,首先在理論上闡釋了優化營商環境,對全球價值鏈參與度的影響及其作用機理,然后,利用產業層面的跨國面板數據對理論假設進行了實證檢驗。理論和實證研究結果表明:第一,營商環境優化對樣本國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確具有顯著影響,更確切地說,營商環境優化對于提升一國GVC參與度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上述結論在充分考慮其他影響因素及一系列穩健性檢驗下依然成立。第二,營商環境優化對全球價值鏈參與的不同方式具有不同影響。確切而言,營商環境優化對GVC前向參與度的作用力大于對后向參與度的作用力。第三,由于控制了初級資源稟賦等的現實影響效應,上述研究發現表明,營商環境優化不僅影響GVC參與度,而且對提升GVC分工地位也有積極的促進作用。第四,從具體的作用機制看,營商環境優化對GVC參與度的影響主要通過交易成本下降、技術進步、價值鏈遷移效應以及競爭效應等具體機制發揮作用。
本文所得結論不僅有助于從營商環境優化角度,進一步深化認識GVC參與度的影響因素,而且對于如何深度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乃至提升GVC分工地位,也有一定的政策啟示。特別地,對于現階段的中國而言,開放發展面臨的國內外環境已經發生深刻變化,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如何才能確保中國在全球產業鏈分工中不被邊緣化,并且要進一步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應是“中國開放的大門只會越開越大”的題中之義。與此同時,中國在全球產業鏈分工格局中目前仍然處于中低端位置,亟待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攀升。根據本文的研究結果,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無論是從扎根全球價值鏈的現實需要,還是從提升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角度來看,都有著重要作用。從這一意義上說,營商環境優化作為進一步擴大開放的重要舉措,不僅是順應經濟全球化發展大勢的需要,也是藉此進一步融入經濟全球化實現更好地開放發展的現實需要。總之,優化營商環境從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角度來看,不僅具有“固鏈”作用,而且還有“強鏈”功能。當然,如何通過營商環境優化真正發揮其“固鏈”乃至“強鏈”的作用和功能,有待于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