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林
【導讀】《文學:八個關鍵詞》是作家張煒一部長達25萬字的文學講稿,其中多見對文學經典別具一格的精妙解讀。特別是作者在講稿里流露出自己在文學創作和文學研究過程中對道德理想的不懈堅持,對文化保守主義價值立場的堅定以及對文學審美的反復強調,都能給讀者帶來深刻的啟示。
【關鍵詞】張煒《文學:八個關鍵詞》文學審美我所面對的,是作家張煒一部長達25萬字的文學講稿。這部講稿,是由湖北作協和位于武漢的華中科技大學中文系聯合設立的“春講”和“秋講”的具體成果之一。雖然由于各種原因制約影響的緣故,這一曾經持續了一段時間的文學活動,似乎已經“無疾而終”,但當年的繁盛情景,至今想來仍然讓人眼花繚亂,心生羨慕。賈平凹、王安憶、余華、阿來、劉震云、蘇童、畢飛宇等一眾中國當下時代的一流作家,甚至包括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法國作家克萊齊奧,也都曾經參與其中,紛紛云集江城,為華中科技大學的莘莘學子和社會公眾提供了一道道文學的饕餮盛宴。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名作《古船》《九月寓言》的作者——山東作家張煒。其他作家的情形我不知道,但張煒,僅僅是前后一個月的“秋講”時間,就最終生成如此一部長達25萬字的文學講稿,真的令人非常感佩。關于這一次“秋講”的情形,張煒自己在“附記”中寫道:“本次授課始于2019年10月初,結于11月初。一月匆匆而過,充實愉快。火熱的臉龐,滿街的花香,綠山和東湖,更有美食梧桐語,變為一幀幀永不褪色的彩圖存于心頭。”[1]盡管我們并不知道,張煒這長達一個月的授課,是提前就準備了講稿,還是現場的純粹即興(從張煒自己在“附記”中隱隱約約的說法來判斷,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無論如何,能夠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講述如此豐富廣博的內容,的確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也因此,即使已經是時過境遷,我也還是要說一句,當時的那些聽眾有福了。
說實在話,在閱讀這部文學講稿之前,我只知道張煒是中國當代文壇一位優秀的小說家和散文家(斷言他是散文家,僅憑《融入野地》一篇文章便足也),只有在這次閱讀完成之后,我才確切認識到,其實,張煒也是一位知識豐富廣博的學者。我們注意到,在這部講稿中,作家曾經這樣以一種敬佩的態度來談論古代的蘇東坡:“最讓人驚訝的還不是身體的流浪,而是精神的遠游。他可以終日偃坐,不停地閱讀。少有比他讀書更多的人,從詩文中可見,他對經史子集的熟悉程度、記憶之深刻,真正達到了隨手拈來的地步。典籍在他手中的活化轉用處處閃現,以至于同代注解者個個為難,認為要詮釋他簡直是不可能的。”“這樣一個人在閱讀上如此死磕,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他的精神遠游被標記下來,以詩,以文,以長卷,以短章,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蘇東坡全集》。”毫無疑問,在張煒看來,蘇東坡之所以能夠在文學創作上取得那么大的成就,與他那廣泛的涉略閱讀有著緊密的內在關聯。關鍵在于,張煒的如此一種說法,其實有著明顯不過的“夫子自道”意味。也只有在讀過這部關于文學八個關鍵詞的講稿之后,我們才可以了解到,張煒自己的日常閱讀,也正如蘇東坡一樣豐富廣博。那么多古今中外的各種經典作品,在張煒這里,簡直就是如數家珍一般地信手拈來。而這,很大程度上也就回答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張煒之所以能夠成為一名優秀作家,除了某種與生俱來的文學寫作天賦之外,其實也與他足稱豐富廣博的各種閱讀(絕不僅僅只是文學閱讀)有著不容剝離的緊密關系。很大程度上,張煒的如此一種情形,再一次證明了“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的那樣一種根本道理。
在這部被命名為《文學:八個關鍵詞》的文學講稿中,張煒主要選取了童年、動物、荒野、海洋、流浪、地域、恐懼以及困境八個關鍵詞,來展開他對于文學的理解和認識。既有文學史家的寬廣視野,也有理論家的理性高度,雖不能說字字珠璣,但從整體上看,真正可謂處處閃現著作家關于文學的各種真知灼見,予人啟示多多。但或許與作家需要討論的話題過多有關,其中也偶爾會有因其不慎而“馬失前蹄”的時候。比如,第七講《恐懼》中,作家曾經專門用兩段話語提及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并加以分析討論:“這里講一下《聊齋志異》,這是我們中國的原產。書中有很多毛骨悚然的故事,讀來有時會引起生理上的不適。我很難忘記年輕時候讀它們的感受,不僅是害怕,更有厭惡,有難以忍受的感覺,這是我讀西方‘恐懼文學時所沒有的,即使哥特小說也沒有。一些篇章如《畫皮》《噴水》《蛇癖》以及《尸變》《抽腸》《諸城某甲》,看了以后確實會產生生理上的不適。這種閱讀感受好像只有《聊齋志異》才會引發,也只有某些‘恐懼文學才有,可見在文學中表達‘恐懼還不太一樣,這顯示出文化的差別。”“《聊齋志異》是一部形式上很通俗的民間文學,它把大量民間傳說不修邊幅、泥沙俱下的內容收進來。如果將其視作中國的哥特小說也未嘗不可,但是一經對比就會發現,它迥異于哥特小說,不僅美學品質不太接近,恐怖的性質也大有異處。它和哥特小說之間不存在任何相互影響的關系,完全產生于本土,可見恐怖作為一種精神基因,一方面屬于全人類,另一方面也會在不同的群體中表現出獨異的個性特征。”首先,我們必須肯定,在把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定位為一部旨在表現“恐懼”的文學作品的同時,張煒更是已經敏銳地注意到了它與世界上其他表現“恐懼”的作品,比如西方哥特小說之間的明顯不同。然而,關鍵的問題在于,同樣都是在表現“恐懼”,《聊齋志異》與哥特小說究竟有什么樣的“美學品質”與“恐怖品質”方面的差異?遺憾之處在于,就在我們打開耳朵,試圖進一步聆聽張煒深度分析的時候,他卻戛然而止了。如此一種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未能真正深入下去的探討,當然應該被看作張煒這部文學講稿不應有的瑕疵。
但正所謂瑕不掩瑜,與這不應有的瑕疵相比較,張煒這部文學講稿中更多的,是作家高屋建瓴的卓異見解。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對一些經典名作別開生面、極富洞見的分析解讀。比如,他從海洋的書寫角度出發,對馬爾克斯《霍亂時期的愛情》的一種理解:“《霍亂時期的愛情》里面寫男主角一生的單相思:一輩子都以各種方法接近女主角,最后卻在最尷尬的時刻才走到一起。他們年輕的時候無法結合,已經衰老得不再適合結婚的時候,卻在一艘船上重燃愛情。他們乘坐的游船插上了霍亂的旗子,結果也就無法靠岸,只好來來回回地行駛在航道上。最后女主人公問:‘這要走到什么時候?男主人公回答:‘生命的盡頭。這個精彩的故事讓人感受了西方文學的大傳統:整部書里最大的角色其實是海洋。它寫了主人公在船艙、在燈塔、在水浪下的纏綿,寫了一位傳奇般的船長,寫了奇妙的海外旅行,總之所有故事都和大海有關。那位神奇的遠洋船長每當歸來,駛入海港時都會拉響汽笛:用兩聲慵懶的長笛通知妻子,用兩聲急促的短笛通知情人。”恕我孤陋寡聞,在此之前,真還沒有見到過有研究者從海洋的角度,聯系西方的海洋文學傳統,干脆把海洋作為小說的主人公,來分析馬爾克斯的名作《霍亂時期的愛情》。就此而言,張煒的這種獨到理解,的確給我們打開了一扇特別的理解路徑。關鍵之處在于,張煒的精彩之處并未到此為止,更值得注意的地方還在于他的某種與海洋文學緊密相關的文學史洞見。“文學是生活的表現,所以從世界文學版圖來看,中國的海洋文學可能是最不發達的之一。在人文地理方面跟西方對比一下,可以清楚地發現中國古代都城大多建在西部和中部,比如,秦嶺一線,再后來是中原地區。北京和南京在古代給人的感覺,也屬于內陸深處。正統文化的中心離大海很遠,大多數人沒有海的概念,或對‘大水有些懼怕,并認為這里是貧瘠淺薄的邊緣,并非‘皇天后土。由此形成的文化性格里也缺少水的元素,它頂多作為一種補充而存在。例如,齊文化就是一種海洋文化、商業和冒險文化,在整個文化版圖之中,始終是作為一種邊緣的部分存在著。秦始皇和漢武帝也向往大海,都派人去海上冒險,尋找長生不老藥。但這都是國家安定之后才有的行為,與水性格或海洋文化沒有多大關系,只是為了一種很現實的眼前利益才向往海洋。”這里的要害處在于:第一,張煒一方面指出了中國的海洋文學與西方相比實在不夠發達這一客觀事實;第二,形成如此一種狀況的主要原因,與中國的政治文化中心更多地地處內陸深處緊密相關;第三,即使是如同齊文化這樣的一種海洋文化,也都因為其內在現實的功利性而喪失了真正的海洋文化品性。如此一種鞭辟入里的分析,的確能夠令人倍覺醍醐灌頂。更進一步地,在此基礎上,張煒對中國文學的內斂性格生發出了一種足夠清醒的自省式深入認識:“文學是承載和傳承文化最重要的方式。中國文學的海洋意識是比較欠缺的。整體來看,中國文化作為農耕文化的載體,它所呈現的還是一種封閉的性格,這是相對于西方的文學性格來說的。盡管一個族群的文學會有顯著的個體差異,但總體性格還是向內收縮的。”首先,無論如何,我們都得承認張煒以上分析的合理性,但與此同時,另外一個隨之而出的問題就是,假若我們承認截至目前中國文學的性格仍然是內斂的,仍然嚴重缺乏海洋文化的精神內涵,那么,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也就是,采取怎樣一種積極有效的手段,才能夠使我們很好地克服自己的短板,進而使得中國當代文學不僅更為完善,而且也擁有更為開闊的文化視野與文化胸襟。
但其實,在關于《文學:八個關鍵詞》的閱讀過程中,除了關于具體文學作品和文學史的真知灼見之外,我們也還能從中明顯見出張煒自己作為一位優秀小說家的若干鮮明個性。比如,他對道德理想的不懈堅持。這一點,集中體現在他對于《金瓶梅》不容置疑的否定性評價上。我們注意到,在這部文學論稿中,張煒曾經不止一次地用不屑的語詞來談論《金瓶梅》這部近些年來很是有一點評價甚高的中國古典長篇小說。“以《金瓶梅》為例,它在歷史上一直都是禁書,卻被今天的一部分人釋放出來,好像歷史上的一切文明和禁忌全都大錯特錯。甚至有這樣的論者,開始熱情洋溢地將其判為超越《紅樓夢》的‘偉大杰作。好像正因為格調低下、趣味丑濁,才要被推至這樣的位置。他們的理由是,這些作品不僅在藝術上‘絕妙,而且擁有真正的‘認識價值。”關鍵在于,到底為什么一定要否定《金瓶梅》呢?張煒進一步寫道:“市井生活的鮮活逼真,細節的綿密與人物的生動,這樣歷數它的優長還可以有很多語言。這些自然不爭。但是他們努力強調和挖掘的不在于此,而是它的另一面:人性的糜爛。好像只有這樣的書寫才足夠無畏和真實,已盡曠世之大勇。就此,在文學藝術的價值論辯中,已經將審美、教育、認識諸項功能分割開來,把所謂的‘認識價值提高到空前的地位。殊不知一部文學作品離開了其他價值,抽離出來的某種價值根本不會存在。如果能夠抽離,那么社會與歷史中發生的任何至丑至惡的事件與事物,都擁有這種‘價值。”到底應該如何理解評價《金瓶梅》,在當下時代似乎的確已經成為一個重要的命題。最起碼,據我有限的了解,優秀作家中,曾經以《江南三部曲》而獲得過茅盾文學獎的作家格非,就是《金瓶梅》的激賞者之一。這一點,自有他那部影響頗大的研究著作《雪隱鷺鷥:〈金瓶梅〉的聲色與虛無》為證。問題的關鍵在于,難道說《金瓶梅》所具有的,只是如同張煒所強調的“認識價值”嗎?以我所見,答案恐怕應該是否定的。雖然說《金瓶梅》里的確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所謂情色描寫,但作品的審美和教育價值不能由此而簡單否定。更何況,即使是其中的情色描寫,也不好簡單地定論為淫穢之類,也同樣有著不容忽視的揭示人物內在深處心理的作用。與此相類似的,應該是喬伊斯的那部《尤利西斯》。更進一步說,正所謂見仁見智,對一部文學作品的評價,不同的閱讀主體給出迥然相異的評價,原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對此,我們完全不必強求一律。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忽視的一點是,正是對《金瓶梅》的否定性評價,再一次強有力地證明著張煒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視道德為神圣的道德理想主義者。
道德理想之外,緊接著的,就是一種可以被稱之為文化保守主義的價值立場。這一方面,值得注意的,是第一講《童年》當中一段引人注目的精彩論述:“不要說只過了六七十年,就是幾百年的時間也不能算太長。雨果和左拉他們離開我們也就二百年左右,但今天的讀者已經將他們看成很遙遠的作家了。當下的審美、觀念、敘述風格,跟那時相較已發生了很多變化,許多人根本不讀這些經典作家,認為他們早就陳舊了。文學審美怎么會這樣?是經典陳舊還是我們自己陳舊?不,是因為我們自己,我們作為讀者太淺表、太時髦、太輕浮。經典的美是不朽的,它們不會陳舊。我們越來越滿足于追求時間的泡沫,結果先將自己泡沫化了。我們的好奇心不夠,追究力也不夠。”除了不知道為什么會不無突兀地寫出“我們的好奇心不夠,追究力也不夠”這最后一句之外,對張煒的這一段論述邏輯,以及其結論,我個人還是持一種認同的態度的。當然,與此緊密關聯的,還有另外的一段文字:“陀氏這一類作品,與現代、后現代那些最頂尖的作品、令現代讀者沉迷不已的文字,區別太大了。卡夫卡、馬爾克斯和米蘭·昆德拉征服了多少現代人,讓多少人佩服,多少人模仿和向往。但是讀了《卡拉馬佐夫兄弟》這樣的作品,會因為其中不可解脫的罪感、深深的懺悔、無法言喻的震撼而沉默。這大概是更高一級的文學,直接就是生命和心靈,由它所引起的折服甚至自卑感,必將長久存在。這是網絡時代里最稀缺的元素,它會沉淀下來。”不僅如此,與此相類似的論述,在這部文學論稿中,也還曾經出現過多次。事實上,只要是認真關注當下時代文學閱讀現狀的朋友,就都不難發現,在整個世界文學進入所謂現代主義的階段之后,大多數讀者的確存在著不僅疏于文學經典的閱讀,而且還進一步懷疑否定文學經典意義和價值的這樣一種普遍現象。針對如此一種并不樂觀的現象,我的確更愿意和張煒站在一起,和他一起持有某種堅定的反現代性的文化保守主義價值立場。
最后,我們不管怎么說都不能忽視的一點,就是張煒對于文學審美的反復強調和堅執。比如,就在第三講《荒野》中,張煒曾經不無憤激地寫道:“進入現代社會,科技和商業主義的發展進一步增強,它比較實體和精神的大自然樣態,顯然更為干燥和缺乏詩意,這種狀態下的人類生活發生了劇烈變化,審美和表達日趨畸形,精神的地平線消失了。農業文明被工業文明所代替,這作為一種進步引起很多寫作者的歡呼雀躍,他們天真地認為這將同時步入藝術的現代化。支持這種觀念的文學理論也振振有詞,動輒言說歷史、道德、社會變革,并不關心語言藝術的特質,更無視文學審美的演變。這種空洞的道德感、責任感危害的不僅是文學,還導致了精神的蒼白和虛偽,形成空洞膚淺的社會文化形態。”正是在意識到文學審美缺失的嚴重性的情況下,張煒才會緊接著強調:“與創作并行的文學批評言必稱社會歷史道德、進步倒退諸類大詞,這些大詞牽涉的問題固然重要,但語言藝術本身的問題,如基本的審美判斷也仍然需要解決。”道理非常簡單,“如果文學批評對語言藝術本身沒有興趣,完全忽視和背離了語言,一定會對作品的溫度、質感、詩性、幽默感,包括意境和情思疏失無察,變成一種簡單的社會批評,與文學審美無關,可以說基本上屬于無效的批評”。無論如何,文學既是一種語言的藝術,更是一種審美的藝術。其他的一切,諸如認識作用、教育作用等,都只有建立在審美作用的前提下才有意義。文學,首先必須是具有文學審美價值的文學,也才會有其他的一切附麗。對于這一點,我們的確應該有足夠清醒的理解和認識。
一種實際的情形是,在這部文學講稿中,張煒所要表達的真知灼見也還有很多,很遺憾我們在這里無法一一盡述。但不管怎么說,在一部文學講稿中,在充分領略作者對諸多文學經典獨到見解的同時,也更能見出張煒堅執道德理想、文化保守主義以及文學審美這樣三種價值立場,的確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特別贊成作家王蒙的推薦語:“張煒是一位全身心地投入文學創作的作家,文學是張煒的情侶,更是張煒的月亮、太陽、圣母、上帝,是他的崇拜、他的奉獻、他的沉浸、他的戀戀念念孜孜憤憤怦怦,超過了一切。如今他又提煉出文學的八個關鍵詞:童年、動物、荒野、海洋、流浪、地域、恐懼、困境,有他的絕妙和力氣,要好好看一看想一想啦!”[2]是的,面對著張煒的突出文學成就,面對他的這部《文學:八個關鍵詞》,我們的確需要好好看一看想一想啦!
注釋
[1]張煒.附記[A].張煒.文學:八個關鍵詞[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1:373.
[2]王蒙推薦語(封底)[A].張煒.文學:八個關鍵詞[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1.
作者單位:山西大學文學院
(責任編輯魏建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