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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乾隆時期臺閣文人的疏離心態:以沈德潛為中心的考察

2021-05-27 08:43:28張昊蘇
文藝理論研究 2021年3期

張昊蘇

由于詩作與詩論追求平和中正乃至于保守復古,再加上與帝王關系過于密切,沈德潛(1673—1769)雖系乾隆朝詩壇巨公,但文學史研究者對其評價往往不高,并對其詩學品質提出了批評與質疑。劉世南《清詩流派史》的嚴厲批判具有相當的代表性:“(沈德潛)以這樣的馴良性格、忠誠品質,加上這種詩歌理論、‘別裁’選本,自然最適宜擔任吹鼓手的工作了?!?劉世南,《清詩流派史》 284)對于沈德潛身后被清算,劉氏更指出:“反正奴才要做得穩也是不容易的?!?劉世南,《清詩流派史》 286)盡管多數學者在論述時不會采取如此嚴苛的評價標準,但這種潛意識確貫穿于當代沈德潛評價的框架之中,無疑影響了對沈德潛的公正評價。特別是,論者往往或有意或無意地忽略了沈德潛在乾隆朝表現出的“盛世變音”因素。

1984年,學界對沈德潛作于乾隆八年(1743年)的《送杭菫浦大史》一詩有相當的爭論。先是廖仲安的《沈德潛詩述評》對該詩作了疏解,以為體現了沈德潛面對“內滿外漢”問題時體現的正義感。由于對“新婦”典故理解有誤,吳觀瀾、劉世南各致批評,對“新婦”典故出處給出了相同的正解。但吳觀瀾仍延續廖說,認為沈德潛對杭世駿持同情的態度;而劉世南則在通解本詩的基礎上,認為此詩是“站在乾隆皇帝這邊指責杭世駿的”(劉世南,《“新婦初婚議灶炊”及其他》 156)。廖仲安認同了吳、劉對典故的認識,但沒有繼續討論本詩的思想指向。此后學者論及此詩基本上延續了廖、吳的解釋。劉世南的解釋實際上未得到嚴肅的討論,而其中至少有兩點關鍵問題是“通論”所未能很好討論的——首先,按照劉世南的解釋,本詩亦可得到相對圓通的解釋;再者,如果沈德潛是站在杭世駿一面的,為何敢于將此詩不加掩飾地刊刻并進呈乾隆帝御覽?是故,劉世南《清詩流派史》的表述,實際上仍是其1984年觀點的延續。

在筆者看來,對該詩文獻與文學思想的解讀還稍有不夠充分之處,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對沈德潛心態及乾嘉時期文學思想的認識。故本文嘗試繼續發微,并結合對同時期相關重要文本的解讀,以探索沈德潛創作之深層心理,并關注這些作品折射乾隆朝臺閣文人心態的文學思想價值。所采用的“互文”研究視角,業師陳洪先生曾將此界定為:“兩部著作,同一時代而前后接踵,都不同尋常地使用了某一詞語,且各自成為文本的鮮明標識;而兩部書的作者之間有某種重要的關聯,后者很有可能讀到前面一部書,那么,這兩部書就構成了特殊緊密的互文關系;而這一詞語的解讀,應該甚至必須考慮到互文關系這一層面?!?陳洪 35)具體到本文的研究,盡管現有材料不能明確指實相關文本之間的影響關系,且這些典故在前代文學創作中也多為慣用語,但身處同一朋友圈、寫作于同時期、同主題的若干作品,出現了相當近似的表述方式與思想指向,這足以證明這些文本間的密切聯系,而在研判沈德潛個人詩意及心態的同時,這一時期臺閣士人的“變音”微旨也可得到相應的發覆。更具體地說,除卻那些常識所熟知的遺民余緒、文網迫害與失意悲歌,受到帝王恩遇的臺閣知識人和體制擁護者也同樣在乾隆盛世下有若干不同于官方意志的表述。這對于我們理解盛世士人心態和乾嘉文學思想是有幫助的。

沈德潛與杭世駿(1696—1772年)于雍正九年(1731年)即同修《浙江府志》,乾隆元年(1736年)又同舉博學鴻詞,集中可見二人互贈、唱和詩作不少,足見關系熟諳。乾隆八年二月九日,杭世駿上書得罪,經徐本(1683—1747年)營救得免,旋即離京,三月三日已到揚州小玲瓏山館。杭世駿因言獲譴,好友贈詩甚多,沈德潛亦在其中。

世所熟知的沈德潛《送杭菫浦太史》詩見于二十卷本《歸愚詩鈔》的卷十七,這一版本前有乾隆辛未(十六年,1751年)小除夜御制序。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十四卷本《歸愚詩鈔》之卷九中,此詩與另一首詩均名為《偶述》,系于“癸亥”年(乾隆八年,1743年)下,足見為同一時期之作,顯應參看。且在這一編年本中,此詩系于成于本年二月的《恭和御制紙鳶元韻》之前(沈德潛 930),則可知此詩是在此之前所作,雖初題為“偶述”,但觀其內容,實際確系送別杭世駿而作。然此詩蓋因不見于乾隆帝作序的二十卷本《歸愚詩鈔》,題目又有所改變,故前賢似未特別注意及此。再者,可能是同名為“歸愚詩鈔”,故這一版本的著錄也相對較少。

若欲更好地理解沈德潛詩中微意,顯然應該先取兩詩對讀,以體味其特殊心態:

鐵冠岳岳立朝端,毛羽俄看鎩鳳鸞。不密失身占易象,議能減辟問周官。桁楊不擾臣心定,手足全歸國法寬。猶有門生守遺櫬,西風古寺淚汍瀾。(沈德潛 929)

就結構、用典來說,兩詩實有甚多相仿佛之處,均是以稱贊杭世駿起手,而惜其受挫、幸其得赦,結句曲終奏雅。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兩詩中的用典既與同時期其他文人贈杭世駿詩相互呼應,又對乾嘉時期類似之詩詠產生相當的影響。通過對這些典故使用情況的進一步分析,可以確證沈德潛所處的文化語境與創作意旨。

第一首詩的首句“鐵冠岳岳”仍是褒獎杭世駿,與第二首詩中“殿頭磊落”意味仿佛。兩詩次句“毛羽俄看鎩鳳鸞”與“文采何嘗憚作犧”仍大致是同一意。對“憚作犧”,劉世南已指出是用《左傳·昭公二十二年》“賓孟適郊”之典,原意即公雞憚為人所用,自斷其尾。劉世南認為此處沈德潛乃反用其意,謂杭世駿自負有文采,不怕成為祭品,深層意思是批評杭世駿不會韜光養晦。(劉世南,《“新婦初婚議灶炊”及其他》 156)第一首詩次句“毛羽俄看鎩鳳鸞”蓋用《世說新語·言語》“支公好鶴”典,支遁所養之鶴欲飛,乃鎩其翮。此處儼然暗示“既有陵霄之姿,何肯為人作耳目近玩”(劉義慶 75)之意。此處似謂杭世駿在朝中必須受到帝王意志的規訓,不宜貿然進諫;而一旦獲譴返鄉,則能回歸自由本性。

而這一用“鳳”之典,實際上正出于杭世駿本人。馬榮祖(1686—1761年)的《送杭菫浦南歸序》中相當詳細地記錄了杭世駿南歸時(約在當年二月底)的議論。杭世駿在《馬石蓮傳》一文中云:“余以狂言被放,君為序送余行,能委曲道余之心事?!?杭世駿 494)這里的“委曲道余之心事”實乃馬氏對杭世駿當時言論的記錄,并且得到杭世駿的認可。

《送杭菫浦南歸序》中有如下的對話——由于“有意于馬周、陽城”(馬榮祖 1443)的心事是這段對話相當重要的背景,故不避繁復,加以征引(黑體字為引者所加,下同):

或曰:“信如是,子其有所悔乎?”

堇浦曰:“否!否!名與實之惟其稱也,名實不稱,則鬼神陰來敗之。吾觀二公之績偉矣!馬公進緣武人,無腹心大臣為之汲引,考其遇合,已在貞觀極盛之時,謀斷有房、杜,讜直有魏、王,折沖制勝有英、衛,雖有偉略,或無所施,而致英主擬于鸞鳳,不能暫離,其為王佐信矣。陽公以道德服一世,才似少遜于周,然由司業而出為道州也,空六館之士,遮留伏闕裂麻一節,不足以重公,后先輝映,近無倫比。向使世駿以諞言熒聽,驟冒峻秩,泚顙汗背,縱悔何追?今天閔其愚,俾使蹉跌,保全微尚,曲遂包荒,為幸已甚,而又何悔乎?且夫賈生于漢文無事之時,乃至痛哭流涕,舉朝蔑弗謂狂,及七國難發,則所言驗若蓍蔡。當今內安外寧,遠邁漢代,而世駿之戇直亦尚未及賈生,誠自度才不若馬,望不若陽,而識復遠不若賈,從此溷跡牧豎,歌詠太平,進無負乘之譏,退無釣直之咎,余生皆上賜也。諸君子其何以教我?”(馬榮祖 1443—1444)

從“而致英主擬于鸞鳳,不能暫離,其為王佐信矣”,正可看出杭世駿本人的自許。很可能沈德潛也同樣聽到了杭世駿的上述說法,故在詩中有意識地使用了相呼應的典故。稍晚,具有遺民傾向的史學家全祖望(1705—1755年)亦有《杭堇浦編修以言獲譴,詩以訊之》詩送杭世駿,時全祖望在里中家居,本詩寫作時間應在本年“寒食前十日”至“四月中”之間(全祖望 2060—2063)。詩中以“必欲擯南人”等為詞,譏刺朝政之意顯而易見。末云:“吾友杭編修,古今羅心胸。經術經世務,綽有賈董風。發言一不中,愆尤集厥躬。惜哉朝陽鳳,而不葉絲桐?!?全祖望 2062)全祖望用“朝陽鳳”典,乃出自《詩經·大雅·卷阿》,顯然系致敬杭世駿之敢言,以鳳相比。而“不葉絲桐”蓋暗示非明時,屬于典型的反調言論。按當年三月三日,杭世駿已到揚州小玲瓏山館,時全祖望尚未贈詩,很可能此時聞杭世駿言,有感而贈。此外,與杭世駿并稱為“松里五子”的王曾祥(?—1756年),在給杭世駿的信中,開篇便言其“若鸞鳳之音”(王曾祥 1441),也很有可能是暗示類似的“今典”。即若不然,至少其態度是與杭世駿的自許及其對本事的態度相合的。

再來說“新婦”之典。前人業已指出其出處為《戰國策》,典故內容是新婦提意見時沒有注意場合、時間,故為人所笑。對沈德潛用典之意,吳觀瀾認為是委婉表示同情,而劉世南則認為是指斥。田曉春盡管沒有直接討論吳、劉意見的不同,但實際上已通過引用同時詩作,證明“新婦”一典在當時頗為常見,而且運用該典乃是理解杭世駿的苦衷,并無批評、斥責意味。

趙昱(1689—1747年?)為杭世駿好友,在杭世駿歸浙后有《堇浦以小隱園集見示內有南華贈詩云新婦三言固宜遲飲醇那不學陽城諷諭耶抑正言耶六疊前韻》詩云:“臨淵三鉤畏鱷尾,鮫宮莫誤觸龍子。彈鋏長歌食有魚,萬事破除飲醇美。樂取天真以醉全,醒來不為墜車死。三言新婦固宜遲,胡獨未聞棗脩理?!?趙昱 535)

田曉春業已引用并評論了本詩:

如杭世駿、沈德潛等人,初入翰苑,亦如新婦初嫁,只應低首默然,循例操持,灶炊之事豈可遽論短長?不如此,則難免不見嫌于翁姑。

[……]與前所引沈德潛送行詩不約而同以“新婦”作比,朝野之間同此意,遙相呼應。而沈德潛“溫柔敦厚”地點到即止,卻也不無惕怵之情;而趙昱則刻露無遺,憤懣之意畢見,新婦初拜翁姑,只需依舊例奉上棗脩即可,何須再進“三言”?即便欲進“三言”,亦“宜遲”的!(田曉春 76—77)

田曉春對詩意的解讀總體正確,但說用新婦之典為“不約而同”,則恐稍失精確。趙昱詩的篇名已經指出,其詩實乃明確化用“新婦三言固宜遲”的“南華贈詩”,而“萬事破除飲醇美”也正是重述前詩所用陽城(736—805年)的典故。南華,即號南華山人的詞臣張鵬翀(1688—1745年),與杭世駿為同年,得知稍早于沈德潛。今檢《南華山人詩鈔》十六卷收詩止于乾隆七年,《續集》二卷始于乾隆九年,而此詩蓋作于乾隆八年而未收入集中,其原因如何尚有待進一步的考察。小隱園乃杭世駿在京卜居之所,匯友朋名流篇什而為《小隱園集》(趙一清 1458),此集今似不存,其詳莫可考知,但以其中有張鵬翀此詩推測,很可能以眾友朋贈杭世駿離京之詩為收結。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趙昱《愛日堂吟稿》還有多首就此事贈杭世駿之詩。前詩為“六疊前韻”,此前之《菫浦歸來予未有詩相贈今同人賦棕筍詩疊韻不已每誦坡公問君何事食木魚烹不能鳴固其理旨趣良深即推詩意四疊韻奉正》(趙昱 531)亦為直接贈杭世駿詩,且指出當時同人疊用蘇軾《棕筍》詩韻、詩意,作品甚多,其中吟詠與杭世駿密切相關者為數不少。趙昱“四疊韻”詩云:“丁則為枕丙為尾,出鯁去乙問漁子。冷官原是上竿鲇,式食庶幾園蔬美。無謂不材終天年,龍門之桐半生死。木魚烹同主人雁,此中出入觀頤理?!?趙昱 534)此詩乃以莊子養生之道相贈杭世駿,同情、勸解之外,別有沉痛意味在焉。詩中“龍門之桐半生死”乃用枚乘《七發》“龍門之桐,高百尺而無枝”典,對杭世駿的揄揚顯然。此詩之意味,與全祖望對“六疊前韻”的感喟幾乎完全相同,而全祖望詩的激烈程度則更甚,全祖望“同作”詩云:“主人夜半動危機,鳴耶否耶均一死!”(全祖望,《同作》 535)《莊子》故事中“烹其不能鳴者”,蘇軾詩中取此典以指代棕筍(木魚)。然不論是在《山木》,還是在后世詩人的吟詠中,“膏火自煎”往往與“雁默先烹”形成對舉。作為“今典”,能鳴之杭世駿亦因“多事”,幾乎死于乾隆帝之手,由此甚可體味在這些浙派士人心中,何為乾隆朝的“觀頤理”了——《周易》頤卦所談“養生之道”,至少有兩大核心觀念值得關注?!笆ト损B賢以及萬民”,指士人不過是帝王的“耳目近玩”;“君子以慎言語”,則指應“自求口實”,涉及敏感議題會有災禍。此詩似不見于全祖望集,唯在趙昱詩集中得以保存,其原因有可能是此后文網漸密,此詩鋒芒太露,故遭刪汰,而趙昱《愛日堂吟稿》刻于乾隆十二年(1747年),其時尚有余地。趙昱另一首《寄巢為堇浦作》(約作于乾隆十一年,1746年)云:“寄等鷦鷯兀自堪,東青門巷遠城南。遺經獨抱陳家具,子舍為歡軟囁甘。新婦三言寧計早,亢宗對客豈長酣。舊巢何日憑君掃,清夢江湖記亦諳?!?趙昱 544)其中出現的“新婦”、“亢宗”(即陽城)、“長酣”一類意象,乃與前詩頗為近似,可見這一政治事件產生的陰影。所謂“新婦”系隱喻“新進”,可參看杭世駿另一好友查為仁(1695—1749年)所作《南園錄別四首》,第一首有“致身直是忘新進,得罪終蒙宥小臣”(查為仁 894)語??v觀四詩,查為仁態度顯然以“人生大好鄉園味”(查為仁 894)為勸解,此聯自然也不會是責怪之意。

可見,沈德潛贈杭世駿詩中的“新婦”等典故,既能得到較通暢的解讀,在當時又為士人吟詠贈送杭世駿之常典。上述諸人,多為杭世駿的同里好友,然與沈德潛亦不乏往來,寫作時間又相當接近,立場、觀點應無大異,不宜理解為衛道立場。

前文已多次揭出相關詩文中對杭世駿“有意于馬周、陽城”的暗示。而杭世駿之所以如此,實系受乾隆帝上諭的感召。乾隆七年(1742年)三月八日上諭:“朕御極以來,廣開言路,虛心納諫。其言之是者,不次超擢;未是者,亦曲予優容……古者諫無專官,故進言之路廣。三代而下,始設官而責之以言。然如馬周、陽城之起布衣而為御史,其事猶可風也。茲特降諭旨,著大學士九卿擇其素所深知,其人有骨鯁之氣、質樸之風,而復明通內外政治者,不拘資格,列名封奏,朕將量加錄用焉?!?《高宗純皇帝實錄》,11冊 40)

而杭世駿,確屬“有骨鯁之氣、質樸之風”者,也因此得到士林的廣泛稱譽。其被貶后,盡管馬榮祖稱其“蕭然束裝,若無事者”(馬榮祖 1443),但顯然不是實際情況。在列于《歸耕集》最開始的幾首作于南園的詩中,杭世駿的不滿之情發露殊甚,蓋新蒙磨難,心緒不平。如果說杭世駿《查通守為義招集南園即席呈在坐諸公》的“狂罪矜全邀圣主”(杭世駿 893)還可以存多種理解方式的話,那么他《越日再集南園餞別即次前韻》的“劇知風漢未全風”(杭世駿 893),則顯然自稱“風漢”,絕非悔恨,而是自認行為正當,甚至帶有怨恨之意。而“風漢”,恰好即用劉蕡(?—848年)之典:“劉蕡,楊嗣復門生也。對策以直言忤時,中官尤所嫉忌。中尉仇士良謂嗣復曰:‘奈何以國家科第放此風漢耶?’嗣復懼而答曰:‘嗣復昔與劉蕡及第時,猶未風耳!’”(失名 14)乾嘉時人作詩,用劉蕡為典故者甚多,一方面當然是劉蕡為著名的敢諫之臣,另一面則是當時制策,規定以劉蕡為式。(蔡長林 60)這些,均可以理解為沈德潛詩“劉蕡對策治平時”的注腳,將杭世駿與劉蕡對比,是非常恰當的。

可見,從杭世駿的眼中來看,其言固然是“狂言”,當朝帝王則是加引號的“圣主”。而沈德潛贈詩中“明圣主”“治平時”一類詞語,也宜理解為不必深究的慣用門面語,無須過度坐實為頌圣,詩中點出劉蕡,方是根本立場所在。杭世駿晚年詩之牢騷、憤懣語甚多,其主講廣東粵秀書院(1752—1754年)時期所作《題陳元孝遺像》詩等,均可為代表。

再考慮到沈德潛與杭世駿及其朋友圈的密切關系,上引諸詩對于理解沈德潛的深層心態也是有幫助的。沈德潛詩還用及“不密失身”典,似指杭世駿不應公開上疏,是為“臣不密則失身”(《周易正義》 165)。若這樣理解,那么沈德潛很可能只是從言語策略出發,而暗中支持其所說之內容。這一典故在全祖望的詩作中同樣有出現。全祖望集中有《即事》三首,就內容看顯然仍是詠杭世駿事。三詩很可能是寫全祖望得知杭世駿受難后的思想感情變遷,分詠聽聞杭世駿受難、不知其是否遇赦、知其歸里的三個時間段。三詩系事后追記抑或陸續寫成則不易考知,但最晚也應在乾隆八年四五月之間即已完成。

其第一首云:

手翦共兜報至尊,柏臺風概更誰倫。多言畢竟能招咎,不密由來便失身。圜土剛腸非所耐,重泉碧血有余辛。故人一慟君知否,天末荒江野祭辰。(全祖望 2064)

此處亦用“不密失身”典,乃與“多言招咎”對仗。值得注意的是,在乾隆六年(1741年)三月,高宗恰好痛斥李紱(1675—1750年)品行不端,發上諭:

又李紱曾經召對,朕以“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之義”訓諭之。伊稱,臣斷不敢不密,但恐左右或有泄露耳。朕諭云,朕從來召見臣工,左右近地,曾無內侍一人,并無聽聞,亦何從泄露。(《高宗純皇帝實錄》,10冊 999)

這恰好與乾隆斥責杭世駿的“此中裁成進退權衡皆出自朕心。即左右大臣,亦不得參預,況微末無知之小臣乎”(《高宗純皇帝實錄》,11冊 374)呼應。換言之,這里是說杭世駿妄議涉及帝王與立國根本的敏感問題,而且使相關內容傳播到公共領域了。而“不密失身”這一典故的反復使用,很可能與乾隆帝上諭有密切關系。

全祖望的另兩首《即事》為:

圣世風霆亦易過,佇看轉眼降陽和。朝端正聽金雞唱,獄吏先傳蒿里歌。夢繞黃沙共於邑,魂留白簡尚嵯峨。遺言祇為君恩重,結草重來抗佞鮀。

聞道靈輀出大都,素車猶賴有生徒。歸魂無復家門計,高誼應勞賢哲扶;史筆君當書獨行,束芻我尚愧遺孤。滔滔東下洪河濁,此是中流不墜壺。(全祖望 2064—2065)

綜上,沈德潛詩中“王吉上書明圣主,劉蕡對策治平時。鄰翁既雨談墻筑,新婦初婚議灶炊”兩聯,似乎只有一種合理解釋,即杭世駿忠言進諫,但所說內容,卻是因新進漢臣所不應置喙的,核心原因乃在于杭世駿的“鄰翁”“新婦”身份,這正是滿洲帝王統治下之大忌諱。從思想感情言,沈德潛不僅出于友誼而同情杭世駿,觀念上亦與杭世駿(及其好友如全祖望等)有相貼切處。更具體地說,作為江浙文人,沈德潛對“內滿外漢”等問題,很有可能同樣心存芥蒂,只是杭世駿前車之鑒在先,再加上乾隆帝恩遇殊甚,使他不會如杭世駿一樣進諫于朝堂而已。至沈德潛詩中那些“溫柔敦厚”的跡象,也有多種可能——沈德潛謹慎的性格與中正詩風、杭世駿的前車之鑒與受到豁免,從而導致其贈詩相對全祖望等遠為溫和。但從其立場態度來看,已可歸屬于“離心”力量之一了。

后世學者對沈德潛此詩深為致意,很可能與其弟子王昶(1725—1806年)的特意揄揚相關。王昶《湖海詩傳》卷五即選錄此詩,言“深惜之”(王昶,《湖海詩傳》 51)。又其《舟中無事偶作論詩絕句四十六首》第四十乃詠杭世駿,詩云:“詩筆西泠是總龜,書倉武庫更無遺。知心獨有鱄溪叟,新婦初婚問灶炊?!竞季幮薮笞凇D┚錃w愚先生贈其罷官南歸詩也?!俊?王昶,《春融堂集》 436)“鱄溪叟”即沈德潛?!皢栐畲丁薄白h灶炊”,略有文字差異,旨趣相同。王昶認沈德潛為杭世駿知音,未免揄揚稍過,但可見王昶對此詩意旨的理解,是認為沈德潛深深“知心”杭世駿而絕非“衛道”的。

而王昶本人,對沈德潛贈杭世駿詩中之典,也往往化用。如其《得稚存書卻寄》云:“江湖憔悴念離群,忽荷瑤華遠寄聞。憂國向來知賈誼,登科誰復愧劉蕡。文昌華蓋聲名重,金筑羅施著述紛。傳語東來移鷁首,鱸魚雉尾滿溪濆。”(王昶,《春融堂集》 461)按此寄洪亮吉(1746—1809年)之詩載《春融堂集》卷二十三,編年為“戊午、己未、庚申”,考此詩之前的《題任太守曉林兆炯虎丘白公祠長卷》后,自注“白公作九老會,年七十四,今余年七十五”(王昶,《春融堂集》 461),可知此詩確乃詠嘉慶四年(1799年)洪亮吉因言獲罪之事。就王昶此詩的態度來看,與當年沈德潛對杭世駿的同情,何其相似乃爾!時人用賈誼、劉蕡之典,前文已多次引及,足見王昶對洪亮吉的態度,已與當年杭世駿事形成了互文關系。而若再往前追溯“今典”,則清初罹于文網的吳縣詩人繆慧遠的《有感》“驚心南國添繒繳,解網還邀圣主恩”、《憶遼左故人》的“東洛少年無賈誼,制科風漢獨劉蕡”(繆慧遠 41),自也不容忽視??娛线@兩首詩都列于沈德潛選《國朝詩別裁集》卷二,其中運典指事之深意,及沈氏選詩之去取、圈點之意圖,可玩味者自復不少。故本節所提及的典故雖在前代作品中往往出現,然此處卻仍有新意可供發覆,非陳陳相因之套語。沈德潛、王昶這樣典型的格調派詩家(往往被文學史稱作“臺閣文人”),對于滿漢差異及當朝文網的心存疑慮,已或隱或顯地在詩文創作中表達了出來。

從后人的稱引來看,幾乎未提及沈德潛贈杭世駿的第二首詩,可見呈交乾隆帝作序的二十卷本《歸愚詩鈔》為一般人閱讀沈詩的通行本。這一版《歸愚詩鈔》采用分體而非編年方式排列,并處理了一些可能引發麻煩的作品,至少可以部分地理解為沈德潛進呈御覽時的自我保護色。然而在這一通行本中,沈德潛將《偶述》二首刪去其一,改名為《送杭菫浦太史》,無疑是更顯豁地展示出本詩的宗旨,以避免失去時間背景的“偶述”無法被讀者理解。

上述觀點,及認為沈德潛在政治觀念上存有與清帝離心之處,還別有旁證。沈德潛固然以處事謹慎小心、與乾隆帝“全始全終”而成為臺閣文藝領袖,但他兩次身陷文字之禍,終致身后官爵、牌位、碑文等一切殊榮全被撤去,細繹其本末,恐怕絕不是偶然被乾隆帝羅致的受害者。盡管一些相關史料細節仍有不夠清晰之處,又往往被野史記載所竄亂,但大致輪廓卻可勾勒而得。

沈德潛于乾隆十九年(1754年)開始編輯《國朝詩別裁集》,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初刻,二十五年(1760年)重刻。此次重刻,即將初刻本的詩人、選目作了調整,刪除了不少可能存在忌諱的詩人、詩歌。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重刻本刻成并進呈乾隆帝御覽。乾隆帝讀后指出“不應以錢謙益冠籍,又錢名世詩不應入選,慎郡王詩不應稱名”(沈德潛 2138)三大問題,并命內廷翰林作出較大的刪改,定名為《欽定國朝詩別裁集》,刪改尤多。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八月二十九日,上諭禁毀錢謙益著作,并專門諭令檢查沈德潛家是否仍藏有錢謙益詩文。而沈德潛也正是此年逝世,時間距離此道上諭僅僅九天。鑒于乾隆二十六年以前的上諭未見提及錢謙益,且《御選唐宋詩醇》中選《錢注杜詩》內容正為數不少,很難簡單確證沈德潛以錢謙益冠首,是對朝廷有心表達不滿——這種表達實在過于露骨。但,從修訂后進呈御覽的《國朝詩別裁集》依然收入“名教罪人”錢名世等令帝王專制感覺不快的詩人,及《欽定國朝詩別裁集》所刪詩人詩作,可見沈德潛至少是沒有深思乾隆帝之心術,并未能以帝王標準衡定選本,故對此類問題雖稍有避諱,卻不能令乾隆帝滿意。從結果來說,乾隆帝因此對沈德潛大有猜忌,故乾隆三十四年禁毀錢謙益著作時對沈德潛態度格外嚴厲,這顯然是大興文字獄清算沈德潛的前因。

發生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的徐述夔(?—1763年)《一柱樓詩》案是導致沈德潛身敗名裂的關鍵事件。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徐述夔病逝之后,其子將述夔作品編為《一柱樓集》,請沈德潛代為作傳。乾隆四十三年八月,如皋民人童志璘舉報《一柱樓集》中有悖謬之語,經查,《一柱樓詩》中有“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等詞,“不用‘明當’而用‘明朝’,不用‘到清都’而用‘去清都’,借‘朝夕’之‘朝’讀作‘朝代’之‘朝’,其悖逆尤顯而易見”(《清代文字獄檔》 631),校其書者中有徐首發、沈成濯二人,被認為命名“詆毀本朝薙發之制,其為逆黨顯然”(《清代文字獄檔》 612)。最終處理結果是,徐述夔被開棺戮尸,其子孫門人等涉案人員多被株連處死,相關著作禁毀。沈德潛因為徐述夔作傳,內有“品行、文章皆可法”“伊弟妄罹大辟”(《清代文字獄檔》 651、 597)之語,又因此前選《國朝詩別裁集》將錢謙益置于卷首并多推崇,已為乾隆帝所不滿,于是“所有官爵及官銜謚典盡行革去,其鄉賢祠牌位亦一并撤出”(《清代文字獄檔》 652)。據沈德潛所作《徐述夔傳》及《禁毀書目》,徐述夔曾著有《五色石傳奇》,有學者認為即今存之擬話本小說《五色石》(署筆煉閣),但亦有爭議,目前似無定論。不過《五色石》中的不平之鳴已甚顯豁,其序云:“《五色石》何為而作也?學女媧氏之補天而作也?!欢畫z所補之天,有形之天也;吾今日所補之天,無形之天也。有形之天曰天象,無形之天曰天道。天象之缺不必補,天道之缺則深有待于補。”(筆煉閣主人 837—838)《五色石傳奇》即使與《五色石》不是一書,但很可能是將其故事演為傳奇,或受其影響而作,則在思想觀念上或有近似之處。高翔將《五色石》等“筆煉閣”小說看作徐述夔所作,并認其為“反映了知識界少數人厭清懷明的情緒”(高翔 528—529),雖對材料的辨析稍簡略,但《五色石》中對社會現象表示不滿,希望用小說以維護政教,則是較為顯而易見的。因此也不排除徐述夔將現實不滿與歷史問題結合起來發泄的可能。

徐述夔的上述各詩未必均是有意譏刺清朝,但既將此類文字刻版流傳,又為其門生改名,則認為其中有民族“情緒”“潛流”應無疑義。誠然,沈德潛為徐述夔作傳,很可能“貪圖潤筆”,對此類信息并無了解,但若綜合數事同觀,至少沈德潛絕非通常文學史家印象中那樣謹慎小心地逢迎圣意,而是低估了乾隆朝文網的嚴重程度。而通常認為的“詩壇代理人”之說,很可能更多地包含有乾隆帝的一廂情愿與任意為之。

再從其詩學淵源與交游看,沈德潛兒時從祖父沈欽圻學詩,所受影響極深。明清易代,沈欽圻“守戴良、周黨之志,隱居教授”(沈德潛 2094)?!睹髟妱e裁集》卷十一選沈欽圻詩五首,其中《書事》及《詠史二首》皆寫崇禎、南明時事,可見沈德潛似無意隱藏祖父的遺民身份?!秶妱e裁集》收錄其詩十四首,雖刪去了遺民傾向濃厚的《書事》,然留下的《詠史》《后詠史》《聞錢蒙叟尚書辭世》,亦相當敏感。沈編《明詩別裁集》雖主要依據《列朝詩集》與《明詩綜》,但其中選錄頗多遺民詩作,足見立場。故此書雖旨在批判錢謙益的明詩論,亦可能觸及忌諱。潘務正在《〈沈歸愚詩文稿〉收沈欽圻詩》一文中指出,在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進呈御覽的“近作”詩文稿中,沈德潛刻意收錄了沈欽圻的詩,而這些詩別見于乾隆二十六年進呈御覽并引發麻煩的《國朝詩別裁集》。這毫無疑問代表了沈德潛對祖父詩作的重視,然若歸結于“沈德潛之所以膽敢將祖父詩列入進呈御覽的詩集中,就有這種不怕乾隆怪罪的恃寵而驕的心理”(潘務正 52),則也許還有進一步闡釋之空間。通過上文的分析,筆者認為,這一類的舉措也許還與沈德潛一貫的“變音”思想有關。從沈德潛的交游、詩作、選詩各方面綜合來看,他并不僅僅是恃寵而驕,而是確有一種不自覺的遺民文化心理寄于其思想深處,故往往形諸文字,并對此缺乏應有的政治敏感性。

沈德潛早年亦與遺民有所交往。如,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沈德潛與李崧(1656—1736年)訂交,二人友誼達三十余年,且關系親密,屢相過往,多有唱和。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錄李崧詩一首,有“畫里無人元隱士,井中有史宋遺民”等語,頗見沉痛,蓋“其生雖晚,不忘先朝”。李崧之子李天根則撰寫甲申以迄壬寅之史,成《爝火錄》三十二卷(鄧之誠 48—50)。如果更擴大來說,同為葉燮“二棄草堂”(值得注意的是,葉燮雖曾入仕,但其父葉紹袁卻是僧服守志的遺民)的門人多屬布衣征君,而與沈德潛始終保持親密關系,不因沈德潛獲知遇而有所區別,更可見出沈德潛交游之特色。在沈德潛詩歌創作尤其是受恩寵之前的創作中,也多有譏刺政治、感慨興亡之詩,個中佳作不少,亦與其坎坷生平相表里。如其《詠史》云:

行路有時渴,不飲盜泉水。立身有時貧,不為亂賊仕。堂堂七尺軀,道義足自砥。失身取髙位,爵祿反為恥。出門慎其隨,大易著名理。何為荀文若,屈身昧知止?末路終見疑,身死名亦毀。緬懷管幼安,征辟終不起。(沈德潛 66)

此詩之創作語境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但僅從字面來看,沈德潛用荀彧之典,又有“行路有時渴,不飲盜泉水。立身有時貧,不為亂賊仕”一類話,縱無直接影射時弊之意,也至少足以反映沈德潛早年與主流權力疏離的心理。

可以說,盡管沈德潛以受知乾隆得享大名,并因其“格調”詩學客觀服務于盛世文治,但就其創作來講,其佳作卻往往來自諷喻感喟,而侍奉乾隆帝雖恭謹,卻并未因此刻意刪削掩蓋早年作品。甚至,在其晚年進呈乾隆帝的別集、選本中,尚欲在自我審查之后保留個性,實屬在帝王面前“走鋼絲”的危險行動。將同情杭世駿一詩堂而皇之地置于上呈乾隆帝御覽的詩集中,大概正是另一顯例。

從此角度來看,沈德潛因文字得罪自不違背情理。故野史中認為沈德潛因《漢將行》《詠黑牡丹》詩得罪等說法,對沈德潛獲罪原因雖多出臆測乃至偽造(劉世南,《清詩流派史》 285—286),但在總體傾向上,卻并非簡單的空穴來風,而是與沈德潛深層的“變音”心緒有所牽連——這正與署名龔自珍(1792—1841)的《杭大宗逸事狀》等文屬于同一類型:“逸事”未必是歷史上實有之事,但其反映的內容卻符合時人對傳主的認知,并與傳主本人的心態有相當的近似性。

通過對相關文本的梳理、辨析,可以嘗試從文學思想的角度梳理一下本研究的意義。

首先,是對沈德潛思想心態的再認識。前人對沈德潛“吹鼓手”的身份及其文學觀點已有相當充分的認識,客觀而言,這確實是沈德潛文學思想的核心部分。然而,其文學思想有利于政教,與文學思想有意識服務于政教,性質是不同的。通過辨析這兩首詩中所反映的沈氏創作心態,可更具體地看出其間的張力。在面對當朝的敏感政治議題時,沈德潛并未完全依照帝王意志,而是作出了有“變音”傾向的個性化表達。這對于我們理解沈德潛的思想品格是有所助益的。沈氏格調詩學與創作得到乾隆帝的欣賞,絕非其有意攀附的結果,而是一種觀念上的同調,這種大思路的同趣并不必然指向具體觀點的合拍。在沈氏未遇之前如此,在沈氏得到乾隆帝恩遇之后,這種現象依然存在。這足以證明,對于沈德潛這樣通常被認為依附于帝王的乾隆朝士人,還應該以同情之理解回歸其言說語境,用更多樣的視角審視其言論,或許評價能夠更加持平。比如,顏子楠在《沈德潛生平三事獻疑》就指出:

沈德潛創作反映民瘼作品一事往往被文學史學者大為贊揚,但我們需要注意的是,沈德潛所處的不同的人生階段與其創作的民瘼詩之間的關系。沈德潛在入仕期間是不曾寫過這類作品的。由于彭啟豐的刻意誤讀和美化,我們才看到了一個在乾隆皇帝面前依然積極地通過詩歌反映民生艱苦的沈德潛的形象,而這一形象被后人不加分辨地采納了。最后,沈德潛受到徐述夔案的牽連,或許不僅僅是因為他作傳贊美徐述夔;他在傳記中為徐賡武所做的回護,也是導致乾隆鄙視其人品的重要原因之一。(顏子楠 51)

但筆者所見,沈德潛乾隆四年(1739年)之《秋雨浹旬恐傷農事又聞河決兗豫間嘅焉有作》、乾隆七年(1742年)之《雜詩》《救饑行為家茮園侍御作》、乾隆十一年(1746年)之《飲馬長城窟》(沈德潛 906、 924—925、 926、 954)等都亦可算反映民瘼之作,是否為“無”,或可繼續商榷。又如作于乾隆二十年(1755年)的《霜災》有“我慰愚民爾無苦,圣人仁覆天同溥,即看賑恤周我土”(沈德潛 437)句,顏子楠認為“終究是一副歌頌皇帝的姿態,而這種姿態在他入仕以前的作品中是看不到的”(顏子楠 46)。然此類修辭在古人詩中亦頗常見,并非沈德潛一人如此。此詩既然可能得到乾隆帝之御覽,某些姿態實不必過分苛責;且詩中尚有“告荒向官吏,撲抶臀無膚”之言,與沈氏集中《過粥廠口號》《祈雨謠》(沈德潛 438、 441)之觀點一脈相承,對地方官吏有明確指斥,并非全無批判精神。沈德潛入仕以后詩歌創作的特色,或有待更深入的討論。

再次,在發覺士人復雜文化心理特征后,通過將此類個案事例普遍化,可以更深層次地挖掘乾嘉時期文化生態與文學思想的復雜性。嚴迪昌在《清詩史》中精到地用“朝野離立”概括了清詩的嬗變大勢,馬大勇在此基礎上指出:“‘合’是形態的主流,而‘離’則揭示了一個時代文化心態的本質?!?馬大勇 29)若具體到乾嘉時期尤其是乾隆朝的文化生態,似乎還有繼續細致分判的空間。所謂“朝野離合”,一方面涉及主持文壇之名家巨公與異端野逸士人的離合關系,這一點前人討論已甚為詳盡;另一方面則是帝王御制文藝與天下士人的離合關系,這一點前人討論相對較少。以本文所涉主要人物為例,沈德潛與厲鶚等的辯論,一般被看作文壇的“朝野離立”問題。然而若將乾隆帝的力量視為“朝”,則本文所述沈德潛的文學活動顯然為“野”。主掌文壇風會、文學思想追求淳雅,都不足以使之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朝”。只有當其創作、批評完全以帝王觀念為依據時,文壇領袖方具有并能維持其“朝”的身份。沈德潛相當一部分的創作,及其與江浙野逸文人征君的密切關系,都足以證明其文學立場,而這也為其晚年遭到清算埋下了伏筆。稍后的錢載、翁方綱,在創作中均有刻意以“虞廷賡歌之變相”(錢鍾書 180)輔佐乾隆帝惡詩的傾向,然而隨著乾隆帝的興趣轉向考據學,所謂在“朝”之文學也就喪失其依傍,而在社會上的影響相對有限了。錢載在四庫館中的窘迫,及翁方綱的轉向考據,似乎都可以在這一視角中觀察。而從“野”的另一面來說,野逸士人在表述不和諧意見的同時,參與到清廷官方文化活動中,也是相當普遍之事。比如,以全祖望、厲鶚、杭世駿為代表的浙派詩人群體,就既對滿漢畛域和當朝政治有不滿表述,卻又參與官方之應辟。雍正六年(1728年),厲鶚在給杭世駿寫的《松吹書屋記》中寫及:“若夫礀壑之材,凄疏之響,此特山澤臞者借以自娛,而何足以留堇浦?”(厲鶚 776)雍正十二年(1734年),對不愿應辟的厲鶚,全祖望則勸說“乃聞樊榭有不欲應辟之意,愚竊以為不然”(全祖望 1749)。這些,都足以看出文人面對政治的復雜情感態度,沈德潛作為他們的共同好友,似也與之頗有相近之處。當時普遍出現了頌圣與離心同時存在的現象,實乃乾隆朝文治與文網并行的縮影,亦為易代以來士人內心矛盾立場的延續。帝王、士人,對滿漢問題與政治生態的微妙心態與雙面表達,在本文所述的事例中有著相當集中的體現。

注釋

[

Notes

]

① 這是清代文學創作的普遍傾向之一:李漁之“冬青”、王士禛之“秋柳”及《紅樓夢》之“林下”俱為顯例。

② 在筆者看來,劉世南對典故字面的解讀是正確的,但立場態度則未必正確。

③ 白居易《歲暮》“膏明自爇緣多事,雁默先烹為不才”恰可成為本文的注腳。杭世駿《羚羊峽歌》的“桂以膏自煎,象以齒自燖”也明確書及類似胸臆。杭世駿1064。

④ 翟惠《〈清詩別裁集〉研究》作了統計,指出被刪掉的173名詩人主要包括貳臣及家屬、明遺民、受清廷迫害的詩人、道士、名犯皇室諱者、其他,其中前三類為最多,一些涉及明清易代、民生疾苦、反思明史的詩作也被刪削。翟惠11—15。

⑤ 張小李整理了《清高宗實錄》中涉及錢謙益的十九道諭旨,但卻忽略了乾隆三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實有兩道上諭,故應為二十道諭旨。張小李151—152。

⑥ 最顯者如吳騫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八月十三日記:“皇上八旬萬壽,闔城歡慶。大街自白馬廟至武林門,連旬燈火,百戲俱集,真千古盛世也。”嘉慶十四年(1809年)十月初六日記:“天色晴和?;噬先f壽萬萬壽。”在私密記事中專門表述此內容,當可認定為真實政治立場。吳騫77、 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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