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晶晶 王秀文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外國語學院 江蘇南京 211106)
拉爾夫·埃里森(Ralph Ellison,1914-1994),是當代著名美國黑人作家,也是20世紀最有影響的美國小說家之一,《歸航》是由他于1943年創作的短篇小說,當時美國正處于種族隔離時期,雖然已經廢除黑人奴隸制,但是美國黑人在政治上深受迫害,在經濟上慘遭剝削,在受教育方面享受的待遇也是不平等的。[1]
托德從小就熱愛飛機,夢想能擁有一架飛機,但是從小他就被媽媽傳輸黑人低人一等的思想,并且從媽媽口中聽到只有白人小孩才能買得起飛機,這就導致托德漸漸對黑人種族產生厭惡感,與黑人種族之間漸生隔閡,所以他為了遠離黑人、逃離黑人立志成為一名飛行員。他認為,成為飛行員是一件無比榮耀的事情,具備高超的飛行技術就可以讓他徹底卸下自己是一名黑人的枷鎖,可以讓他受到白人的認可,從而融入到白人共同體當中。
當他成為一名黑人飛行員的時候,他經常進行飛行練習,想要得到技術的提升。但是在一次飛機墜毀失事后,他身受重傷昏迷不醒,醒來后他最擔心的卻是趕在長官發火之前把飛機送回基地,從中可見他是多么想得到白人的認可,來獲取融入白人共同體的機會。飛機墜毀之后,他與黑人老人杰佛遜一起度過,黑人小孩特迪被老人派去叫醫生。小說的很大一部分都是托德的心理描寫,展現的是他對黑人老人的不予理睬、猜疑以及鄙夷。在與老人的交談中,他的回答冷漠,不想與老人有過多交流。他與黑人老人之間的隔閡代表著他與黑人種族之間也同樣存在著深深的隔閡。當老人問及托德為什么想要當飛行員時,他的內心活動是:“Because it’s the most meaningful act in the world… because it makes me less like you.”這里的“you”看似是指黑人老人,其實指的是所有的黑人們,在托德的心里,他們不理解他為什么要做一個飛行員,所有的黑人都是愚蠢無知的,只有他自己為了實現自己的價值而在拼命。這些是托德的內心活動,可以看出他在內心深處對黑人是沒有半點共同體感受的,只有隔閡和疏離。老人為了不讓身受重傷的托德再度暈厥過去,所以一直在跟托德聊天,還講述了一個關于老人自己會飛的故事,但是在托德的眼中,老人是在借故事嘲諷他飛行導致飛機墜毀的事情。小說有三處明確提到托德認為自己被嘲笑和侮辱:
He’s mocking me,Todd thought angrily.
At the burst of laughter,Todd felt such an intense humiliation that only great violence would wash it away.
Todd tensed.Was he being laughed at again?But before he could decide,the pain shook him and a part of him was lying calmly behind the screen of pain that had fallen between them.
托德內心深處與黑人之間的隔閡讓他猜疑老人是在嘲諷他,這也體現出他將自己孤立在黑人共同體之外,對這一共同體毫無信任感和歸屬感,所以才會產生那么多的顧慮和猜疑。黑人種族低人一等,受盡白人種族的壓迫,這一系統性的傷害讓黑人種族已經麻木,托德蔑視他們的無能、無知和愚蠢,他想要逃離黑人共同體,而能夠融入白人共同體又能證明自身價值的方法就是成為一名飛行員。成為一名飛行員就是托德想要“脫黑入白”最直接的表現,成為飛行員之后,他想擁有絕妙的飛行技巧來證明白人長官無盡的譴責和黑人種族無知的崇拜都是愚蠢的,他想要證明自己在飛行戰斗中的價值,這樣一來,他可以更加理直氣壯地告訴自己跟那些黑人不一樣,掩蓋自己在白人面前的渺小。所以小說中托德的嘗試必然是無果的,“脫黑入白”是不可能實現的。
托德想要融入白人共同體無法成為現實,托德和白人之間最大的共同點就是生活在一片土地上,但是白人對黑人有一定的種族隔離約束,所以勉強可以稱之為地域共同體。對托德而言,更加重要的是血緣和精神共同體,當精神緊緊聯系在一起時,他的內心深處才會有安全感,歸屬感,否則還是跟游離人一樣,處于黑白共同體之間,哪里都不是他的歸處。
白人與黑人自古就是被認為是不同的種族,他們的血緣不一,白人的血緣高貴,黑人的血緣低賤,不能相提并論,想要通過做飛行員來達到血緣共同體是不可能的。精神共同體更是無法實現,白人盡管同意黑人成為飛行員,但是視黑人為牲畜的思想仍然根深蒂固,這種種族歧視具有持續性、系統性和全面性。這可以理解為系統性種族主義,系統性種族主義涉及種族壓迫的深層和表層結構,包括一系列復雜的反黑人行為、白人不公正獲得的政治經濟權力、種族間持續的經濟和其他資源不平等,它包含了白人種族主義者的態度、意識形態、情感、形象、行為和社會制度,是美國社會在物質、社會和意識形態方面的現實,體現在美國的所有制度中。[2]表1是托德所受態度的證明,無論是托德的飛行員長官,還是墳墓先生,對托德的態度都是不平等和歧視的。

表1 原文中白人對托德態度的關鍵詞句
這些描述體現了白人飛行員長官對托德的態度是不平等的,只有謾罵和譴責,而醫生墳墓先生一見到托德就手腳粗暴地給托德穿上醫院衣服,對托德的稱呼是“nigguh”黑鬼,他認為一個黑鬼還想飛那么高簡直就是精神病患,還要把他送進精神病院。白人從來沒有想過把托德納入同一個共同體中,他們的內心深處盡是蔑視,認為黑人從來不配跟他們相提并論。在這種情況下,只憑勉強的地域層面就想融入白人共同體當中是完全不可行的,血緣不配,精神也不和。所以,托德一直想要“脫黑入白”的夢還未成型,就已幻滅。精神不統一,就無法形成真正的共同體,精神統一,人與人之間才會心靈相通,相互依存。精神或是心靈,作為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橋梁,將托德的白色共同體之夢扼殺在搖籃。
融入不進白人共同體,自己也將自己孤立在黑人共同體之外,托德的處境讓他既受不到白人的尊重,也將黑人爺孫的關心拒之門外。幸運的是,在墳墓先生想要將托德送到精神病院時,黑人老人及時地幫助了他,讓他重新感受到黑人老人的愛和關心,更準確的是說感受到黑人種族與他之間的那份精神連接和歸屬感。
托德與杰佛遜相處的過程中,情感發生了變化。從冷漠-猜疑-憤怒-感動,托德明白他與黑人之間的共同體連接與生俱來,無法改變;與白人之間,他們只能算上是地域共同體,而這一共同體也是不可靠的,因為白人對黑人有地域隔離限制,更重要的是白人種族給予不了托德血緣和精神上的共同體,而這卻是真正能夠幫助他找到自我、正視自我和追求自我的重要條件。托德對黑人種族一貫的鄙夷轉變成內心深處的共鳴,而正是黑人老人將他拉回到黑人共同體,實現了托德的共同體回歸。
在小說中,黑人老人一直給予托德最真摯的關心和幫助,并在墳墓先生差點把他送進精神病院的時候,老人好言相勸,告訴墳墓先生托德的白人長官命令他要待在飛機基地,最終解除了這一危機。在杰佛遜和特迪抬著擔架送走他的時候,黑人老人用手輕輕拂去托德臉上的汗珠,這一舉動更是讓托德感動不已,這種關心和愛是他從來沒有在白人種族中受到過的。他似乎有點懊悔,懊悔自己不敢正視自己的身份,甚至想脫離黑人共同體。這一份心靈上的連接讓托德感受到這一共同體的溫暖與穩固,他不再感到懷疑、糾結和懊惱,與黑人之間的隔閡也在剎那間被打碎。烏黑的禿鷲在他眼里也變成了鳳凰涅槃一般的烈鳥,這其實就是他的縮影,在白人眼中是禿鷲的他,最終也重新回歸到黑人共同體中,享受精神的共鳴。此刻的共同體不僅僅局限于地域共同體,而是地域、血緣和精神的三重共同體。
表格2具體分析托德與白人、黑人在地域、血緣和精神三點上建立共同體的可行性,并具體指出證明及原因。結果顯示與白人種族之間,托德勉強可以與其成為地域共同體,但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地域共同體,但是與黑人種族之間,托德可以與其成為地域共同體、血緣共同體和精神共同體。

表2 托德與白人、黑人在地域、血緣和精神三點上建立共同體的可行性分析
下列圖1可以清晰地顯示出托德與黑人和與白人構建共同體的巨大差別,托德與黑人種族之間是實線連接,表明這些共同體是真實存在的;而托德跟白人種族之間是虛線連接,表明這些共同體是虛無的,不可能存在。托德與黑人融入在三種共同體的圈子里,而白人共同體形成一個他們自己圈子,將托德剔除在外。對比之下,左邊的圈子對托德來說更加安全更加穩固,而右邊的圈子并沒有將其涵蓋在內。所以,托德選擇黑人共同體是合理的,也是必然的結果。

圖1
《歸航》中主人公托德共同體的融入-幻滅-回歸過程,闡釋了黑人種族和白人種族之間達到最高的精神融合是絕無可能的,歷史中的黑白矛盾仍然存在,對于黑人而言,回歸自己的種族共同體是必然的結果。從托德的角度來看,他的“脫黑入白”受到現實中白人不可能接納黑人等種族歧視而幻滅,他與黑人種族融為一體的地域、血緣、精神三重共同體是必然存在的。一個穩固的三重共同體才是讓托德真正放下自我、認清自我和追求自我的歸屬環境,當他的內心真正與黑人種族緊緊聯系在一起,達到精神共鳴才是托德最完美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