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川兒

在以色列哭墻游覽的青少年
2007年,以色列法庭裁決一名在戰場上喪生的以色列士兵的家庭有權得到他的精子,以便將其植入一名該士兵從未謀面的女子體內,來孕育嬰兒。
這個名叫科亨的以色列士兵,在加沙地帶被巴勒斯坦狙擊兵打死時年僅20歲。在他父母的強烈要求下,一個精子樣本在他死后兩個小時內被取出來,一直儲存在醫院。但是,當他的家人要求取回精子時,醫院以“只有他的妻子有權提出這樣的要求”為名,拒絕了他們。
科亨的家人向法庭遞交了訴訟。經過4年的官司,以色列法庭的判決,滿足了科亨父母為死去的兒子延續血脈的愿望。
以色列人對于生育繁衍后代的執念有多深?根據以色列統計局在2019年公布的人口數據,以色列猶太婦女的生育率在2018年首次超越了該國阿拉伯婦女的生育率:居住在以色列和約旦河西岸定居點的猶太婦女,生育率為3.05,而居住在以色列的阿拉伯婦女的生育率為3.04。
在這片“應許之地”,鼓勵生育的風氣一直存在。建國70多年來,作為猶太人的母國,以色列人口增長了11倍有余,在世界范圍內絕無僅有。
在以色列建國73周年紀念日來臨之際,該國統計局于4月12日發表年度報告稱,以色列目前總人口已經突破930萬,并據估算,到2030年時,以色列的人口將達1100萬——在1948年5月14日建國時,這個數字僅為80萬出頭。
一直以來,以色列人口年增長率都保持在2%左右,遠超“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成員國平均0.6%的年增長率。但要知道,以色列自然條件惡劣,有相當部分國土根本不適宜人類居住。對于這個面積不及中國臺灣大的中東國家而言,實現如此高速的人口增長,除了靠吸納移民,更主要的還是靠生育。
對遭遇種族屠殺后復國的猶太人來說,有100種繁衍后代的理由。有的猶太人認為,孕育后代可以為這個國家培養更多的新生力量,建設和保衛祖國;對于一些虔誠的猶太人如“哈瑞迪”來說,繁衍則是一項必須履行的宗教義務。
更普遍地說,大多數猶太人肩負著政治和歷史使命去繁衍后代。生育是對在二戰大屠殺中喪生的600萬猶太人的“補充”和“輸血”。同時,面對巴勒斯坦以及眾多阿拉伯國家高企的人口出生率帶來的威脅,更多以色列猶太人的出生,才能應對可能指向種族消亡的外部威脅。
/希伯來語里沒有“私生子”這個詞匯,一個孩子一旦在以色列出生,他(她)將永遠被接受。/
以色列實施議會共和制的政治制度,猶太人的人口比例,事關該種族在國內的話語權和聲量,更和整個國家的未來走向聯系密切。2018年,猶太人在以色列國內占比約為74.8%,阿拉伯人則占到20.8%。可在當年以色列獨立戰爭之后,猶太人在這個初生的國家里占比高達80%。
對比之下,焦慮感是全國性的。可以說,鞏固猶太人在以色列人口結構中的絕對優勢地位,是這個國家必須優先確保的安全戰略,關系到建國者們在1948年為猶太人披荊斬棘的初心。
在21世紀初,以色列的阿拉伯婦女平均生育4.3人,猶太婦女平均生育2.6人,對比懸殊。但到了2014年底,前者因觀念變遷的緣故生育率出現下跌(3.17人),而后者的生育率則明顯上漲(3.11人),此消彼長下兩方才大體持平,直到2019年后者終于實現反超。

2021年1月7日,以色列拉馬特甘,醫護人員全副武裝為一名新冠患者接生

以色列耶路撒冷街頭
在男性整體生育能力走下坡路的大背景下,進入21世紀后,以色列猶太婦女的生育率依舊保持上揚,和這個國家高度重視生育技術分不開。
早在1990年代中期,以色列的生育診所密度就已經位列世界第一。同時,以色列還發展了先進的生育醫療技術。以色列的國家醫療保險,資助所有形式的生殖技術研發應用,因此它擁有了極高的國民人均體外受精率。在法律層面,立法機構放寬相關政策,以支持新興的生育技術,使以色列成為全球領先的實施代孕協議合法化的國家。
在以色列,接受人工授精的單身女性更為常見,也使關于非婚生育等議題的社會接受度相對更高,以致有這樣的說法:希伯來語里沒有“私生子”這個詞匯,一個孩子一旦在以色列出生,他(她)將永遠被接受。
/光從1960年到2000年,阿拉伯世界的人口就從7500萬暴漲至3億。/
在以色列外部,被分割為約旦河西岸與加沙地區的巴勒斯坦,也和以色列這個強敵展開了漫長的針鋒相對的生育競賽。
實控面積只有數千平方公里的巴勒斯坦,歷史上遭遇兩次國家滅亡,如何救亡圖存,是這個阿拉伯小國首要的任務。但在中東地區,以色列軍事實力遠勝一干阿拉伯國家。身處這個地區唯一發達國家的臥榻之側,亡國之危如芒在背的巴勒斯坦,根本沒有辦法在硬實力上與之抗衡,只能寄希望于人口滲透的方式,盼有朝一日完成對以色列的復仇。用已故的巴勒斯坦領導人阿拉法特的話來說,“阿拉伯人最好的武器就是生育”。

2021年2月24日,巴勒斯坦,一位母親正抱著剛出生的男嬰,女兒們在其身旁
“對于900萬人口的以色列來說,它可以很輕易地吞沒一個100萬人口的巴勒斯坦,但是它絕對無法吞并一個600萬人口的巴勒斯坦。”最初巴勒斯坦總人口不過100多萬。為了不被以色列徹底侵吞,巴勒斯坦政府積極鼓勵生育,在數十年間總人口數暴漲4倍,甚至一度因為孩子太多,將人口平均年齡拉低至16歲不到,使巴勒斯坦成為全世界人口最年輕的國家之一。
按照巴勒斯坦政府的想法,當自己國家的人口數量達到千萬級別之后,未來再遭以色列出兵吞沒,后者的人口結構將立刻發生質的變化——其難以和平消化如此巨量級的穆斯林人口,且伊斯蘭化不可避免。
想法雖然美好,但是過度膨脹的人口,給巴勒斯坦落后地區造成社會重負。事實上,整個中東地區的許多阿拉伯國家,都出現了青年人口急劇增長而導致的就業難等尖銳民生問題,從而為中東“火藥桶”增添新的變數。
光從1960年到2000年,阿拉伯世界的人口就從7500萬暴漲至3億。且目前該地區的人口爆炸還沒有任何停止的跡象,有相關研究指出,按照指數增長模型估算,預計到2050年中東地區的總人口將接近7億。
由于迅速膨脹的青年人口數,中東地區的人口發展趨勢呈現出生育率飆升、人口存量過高等特征,人口結構迅速年輕化。截至2017年,整個中東地區的15~29歲的青年人口已達1.1億左右,約占地區人口總數的27%,14歲以下人口占比則達到281%。如此龐大的年輕人口總量,構成了這個地區參與伊斯蘭極端主義運動的民眾基礎。
他們要么尋求調和伊斯蘭教與現代政治的關系,要么追求宗教和社會方面的伊斯蘭復古實踐,但從過去十年的經驗來看,無論哪種政治運動路徑,都在一定程度上對中東各國的政治穩定性造成自下而上的沖擊。更讓人擔憂的是,從中東變局的發展趨勢延伸觀望,青年的政治參與極易演變為暴力事件,甚至加劇社會失序,由此增大中東這些欠發展國家的治理壓力。
從以色列“逆發達國家潮流”的人口變化趨勢,可以看出生育問題與該國的國家安全及猶太屬性緊密聯系。其實,不同國家面臨的人口壓力各有其根源,處理不當的話,都會對本國的發展構成嚴峻挑戰。
普遍來看,全球特別是發達國家女性的生育率在不斷下降。2015年聯合國就預測,地球的人口總量將在今后30年里增加20億,2050年將達到97億,并在2100年達到110億的峰值,隨后再開始下降。
可是此后,越來越多的人口統計學家認為,聯合國的數字高估得太多了。不少研究者認為,到21世紀末的時候,全球人口或將回到現在的人口數量,接著開始平穩下滑。
之所以出現對聯合國估算數據這樣的修正,是因為全球許多國家的生育率都在下跌,下降的速度比原本猜想的要快得多。
目前最為知名的修正預測發生在2020年,美國華盛頓大學衛生計量與評估研究所的一項預測表示,到2100年時,全球人口將達88億,比上述聯合國的預測少了整整20億。

2020年9月1日,以色列沿海城市特拉維夫,學生迎來開學第一天
/世界范圍內的人口增長一直十分緩慢,到了馬爾薩斯所處的19世紀,卻突然提速。/
華盛頓大學的研究人員還表示,隨著全球大范圍生育率的下降,和人口老齡化的加重,人類社會和全球格局都將得到重塑。研究稱,到本世紀末,除非有大量移民擁入,全球將有183個國家和地區跌破保持人口水平穩定的臨界值;而包括日本、韓國、意大利在內的20多個國家,人口將減半。
人口下降趨勢不可阻擋,人類即將在這個世紀內迎來全球人口拐點,這樣的觀點不再鮮見。有趣的是,早在200多年前,英國著名人口學家馬爾薩斯還曾預言,由于人口的增長快于食物供給的增加,人類將面臨“人口爆炸”的災難——在他的那個時代,地球人口首次達到了10億,馬爾薩斯逝世接近一個世紀后的1930年,全球人口達到了20億。
不得不承認,國際社會在過去數十年里對“人口爆炸”的擔憂是有依據的。在人類發展史上,世界范圍內的人口增長一直十分緩慢,到了馬爾薩斯所處的19世紀,卻突然提速。當時世界人口年增長率大約為萬分之七,比公元前的增長速度快了10倍。
馬爾薩斯的人口理論,曾經被許多國家的政策制定者接納。直到1960年代,還有來自美國斯坦福大學的教授在人口學著作中預測,人口過剩將在70年代和80年代引發全球饑荒,并主張立即采取行動限制人口增長。
今天,全世界人口已超過78億。如今,大部分人都比馬爾薩斯時代的英格蘭窮人更長壽、更健康。人們現在回望發現,馬爾薩斯的預測忽視了科技進步和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對解決人口增長問題的作用。而今,關于全球人口未來萎縮的預測又會否準確呢?可以確認的是,在人口難題上,人們遇到的挑戰,一定將比預料的更深層,也更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