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四天工作制，西班牙底氣何在?

紀元昕

2020年5月11日，西班牙坎塔布里亞，人們在街邊休憩交談

西班牙政府有可能通過每周四天工作制提案的消息，一經曝光便引發熱議。著名政客伊尼戈·埃雷洪（Inigo Errejon）說：“我們不認為獲得財富的多少與工作時間直接掛鉤，它更多的是取決于生產效率高低與科學技術的支撐。我們完全可以用更短時間，創造更多財富。”

西班牙格拉納達，一位男子在街頭逗小孩

從歷史進程來看，人們的工作時間確實在縮短。工業革命以前，人們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時間。而在工業革命期間的英國，勞動者更是一周七天、每天14小時地工作。后來，西方國家逐漸流行起了每周一天半的休息時間。直到19世紀末期，工作時間才逐漸由每周60小時，縮短到48小時（每周工作六天，每天8小時），再演化為現在實行的每周工作五天、每天8小時的工作制度。這就是著名企業家羅伯特·歐文提出的口號：“8小時工作，8小時休閑，8小時休息。”

時至今日，這種工作制度日益完善，增加了病假、年假等帶薪假期的福利措施，讓人們在工作之余，有了更多自由支配的時間。西班牙所提倡的32小時工作制，具體是怎樣的呢？四天工作制能否替代現行制度，成為未來的發展趨勢呢？

政治營銷還是“為民服務”？

一周上班四天、休息三天，敢問有哪位“打工人”會拒絕這樣好的福利？如此優待并非天方夜譚，在世界另一端的西班牙已被提上日程。

/如果將每天的工作時間縮短10%，個人碳足跡將減少14.6%。/

這事還得從今年年初說起。西班牙的新興左派政黨“更多國家黨”（Mas Pais）官方宣布，由該政黨提出的一周工作四天（32小時）的試點計劃，政府已經有計劃采納。雖然外界還不完全清楚提案的細節，但根據相關報道，“更多國家黨”提出的計劃是，在3年內支出5000萬歐元（約合人民幣4億元），用來支付相關企業由于記住員工作時間縮短帶來的損失，從而鼓勵更多企業加入該試點計劃。根據該政黨發言人的說法，將會有大約200家企業加入，涉及3000至6000名雇員。他們每周工作時長將維持在32小時，并且工資不被縮減。

位于西班牙南部的軟件公司Software Delsol在去年秋季，就已經開始了每周32小時的工作制，成為西班牙第一家試點公司。對于這家公司的績效和員工滿意度的調查顯示，員工對自身工作的滿意度大大提高，同時上升的還有工作效率。這一試點結果，一定程度上為實行四天工作制提供了正面數據，也讓“更多國家黨”對該計劃充滿信心。

工時短不影響效率？

除了前文提到的西班牙公司的試驗，斯坦福大學的研究也表明，員工的效率不高，與冗長的工作時間有直接關系。與此同時，工作時間的延長與工作任務的完成并不掛鉤。相反，如果將工作時間縮短，不僅能提高員工工作的積極性，還能適當增加緊迫感從而提高工作效率。

斯坦福學者Alex Soojung-Kim Pang在其所著的《更短：為什么工作越少，越高效》一書中，也證明了這一點。他對200家機構做的跟蹤研究的結果表明，實行縮短工時制的企業，員工會更有主動性，積極探索更高效的方式，在限定時間完成任務。

而且，如果從周末兩天假期變成三天，那么人們將會有更多時間去消費，尤其對旅游業和娛樂產業將有明顯促進。照這種趨勢，增加就業機會，提高國民生產總值，也是理所當然。

英國財政研究所的調查顯示，造成就業歧視和男女不同酬的原因之一，是女人要花更多的時間在照顧子女和做家務上面。該國接受采訪的89%的女性承認，她們要花更多的時間照顧孩子，所以每天的工作時長在8小時以內。目前西班牙的人均工作時間，為每周36.6小時（2019年數據）。按性別劃分，男性每周工作39.3小時，女性工作時間則為每周33.9小時。

如果實現每周四天工作制的話，也就意味著父母雙方都能有更多時間陪伴和照顧兒童，男性會一定程度上承擔更多家務，減輕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負擔，而女性則可以有更多時間和精力來搞事業，從而加速實現男女平等。

2020年5月15日，西班牙巴塞羅那，人們在戶外健身

2020年1月27日，西班牙塞維利亞王宮

/聯合利華和微軟，在不同城市也曾試行四天工作制。/

工作時間的調整與減少污染有什么關系呢？其實還真的有關系。美國馬薩諸塞大學的數據向我們說明，如果將每天的工作時間縮短10%，個人碳足跡將減少14.6%。如果繼續將工作時間縮短25%，也就相當于每周減少一個工作日，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將減少36.6%，溫室效應和全球變暖等氣候問題將有顯著改善。

西班牙能承受得起？

然而，正如西班牙諺語所說，“Cada moneda tiene dos caras”（每枚硬幣都有正反兩面），該法案如果正式實行弊端也隨即產生。

政府為了實現這項計劃所要支付的5000萬歐元，雖然能暫緩企業因為工作時長的減少帶來的損失，但如果長期如此，企業必定會不堪重負。就拿紡織企業來說，投入自動生產方面的資金將增加42%。最后當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為了彌補虧損，私人企業勢必會以提高產品價格的方式來解決問題。而政府如果希望繼續這種模式，也需要為企業進行長期“補給”。這樣斥巨資打造的“四天工作制”所帶來的經濟損失，引發增加稅收這樣的連鎖反應也是在所難免。

就像網上辦公不是適用于所有行業一樣，四天工作制也有自身的局限性。比如像重工業這種需要每天24小時不間斷、且需要大量人力資源來保證生產率的產業，一直實行的輪班制是無法被其他工作制取代的。

這項提案的反對者們認為，目前西班牙政府的首要工作應該是采取更有效的措施促進經濟發展，而不是在經濟危機再次爆發的邊緣，采取這種無關痛癢的辦法、做這種不知道結果的試驗，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2020年7月5日，游客在西班牙普拉塔亞達羅的海灘游玩

其實，西班牙已有的工作制度就十分人性化。就公務員來講，他們每周的工作時長應為37.5小時，一般情況下是從周一到周四每天9：00到17：00，周五則是14：30下班，所以在西班牙一般周五下午就算是周末的開始。這個時候想到某些政府機構辦事，基本都會吃閉門羹。假期以及薪水方面，周末雙休是肯定的了，除了正常法定假日，公務員還有每年不少于30天（自然日）的帶薪年假，以及7月（度假月）和12月（圣誕月）的額外工資（14個月工資）……其他非公務員的全職勞工，同樣會有不少于一個月的帶薪年假和年終獎，收入也相當可觀了。

然而，西班牙雖然是老牌資本主義國家，但目前也還沒有從2008—2014年經濟危機的打擊中完全恢復過來，再加上新冠疫情導致國家的停滯以及邊境封鎖，帶來的對其重要支柱產業之一——服務業的重創，使得西班牙成為歐盟成員國中受疫情影響最嚴重的國家。如此條件下，繼續推行每周四天的工作制度，會不會使原本就不樂觀的經濟雪上加霜呢？

“四天工作制”會成為未來趨勢嗎？

目前來講，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采取每周32小時的工作時間。不過，鄰國法國早在1998年，就已經將每周工作時間調整為35個小時。

2008年，美國猶他州為了節約能源和水資源，試行了每周四天的工作制，不過工作時長仍舊保持40小時，也就是說雖然是上四天班，但每天工作時長為10小時。根據《紐約時報》的報道，這項試驗的結果差強人意，特別是由于周五沒有人工作，財政收入明顯下滑。

一些大型企業像是聯合利華和微軟，在不同城市也曾試行四天工作制。微軟在日本進行的四天工作制的試驗結果顯示，每位員工的工作效率比之前提高了39.9%。這足以證明四天工作制的可行性了嗎？為了完成規定任務，員工是否通過加班的形式，實現“工作效率”的提高呢？

地中海國家西班牙，曾是世界上最早實行每天8小時工作制的國家之一，如今試點的每周四天工作制，會不會掀起一股新的工作潮流，成為引領未來的勞動制度呢？這些我們都不得而知，不過相信隨著科技的進步和社會的發展，將來的人類會從機械、重復的勞動中解脫出來，有更多時間來享受人生。畢竟，生活不是為了工作，而工作是為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