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戶令》“析”“分”條考證

祖 偉

日本仁井田陞著，栗勁、霍存福等編譯的《唐令拾遺》與池田溫編集的《唐令拾遺補》[1]旨在將散佚的唐令予以復原，集中收錄了唐令佚文。本文以唐戶令“析”“分”條為例，依據相關史料，考證“析”“分”條還原的準確性問題，“開元二十五年令”命名的真偽問題及唐戶令關于“析”“分”的定性。

一、《唐令拾遺·戶令》“析”“分”條還原的準確性問題

《唐令拾遺》及《唐令拾遺補》中，《戶令》涉及“析”“分”內容在第15、16、27條，與此相關的還有第6至8、12、24條等。《唐令拾遺》復原的48條戶令中，第15條“子孫繼絕析戶”，第16條“欲析出口為戶”，這兩部分都是開元二十五年令。第27條“分田宅及財物”，是具體的分產（財）辦法，確立了均分原則。《唐令拾遺補》對第15、27條均追加了參考資料（如清明集、宋會要輯稿、戒子通録、元典章等），對第16條沒有增補。《唐令拾遺》及《唐令拾遺補》將唐戶令涉及的“析”“分”內容，采用拆分式分條加以復原。

先看《通典》原文：

按：開元二十五年戶令云：“諸戶主皆以家長為之。戶內有課口者為課戶，無課口者為不課戶（1）。諸視流內九品以上官及男年二十以上、老男、廢疾、妻妾、部曲、客女、奴婢，皆為不課戶（2）。無夫者為寡妻妾。馀準舊令（3）。諸年八十及篤疾，給侍丁一人，九十二人，百歲三人，皆先盡子孫，次取近親，皆先輕色。無近親外取白丁者，人取家內中男者，并聽（4）。諸以子孫繼絕應析戶者，非年十八以上不得析，即所繼處有母在，雖小亦聽析出（5）。諸戶欲析出口為戶及首附口為戶者，非成丁皆不合析。應分者不用此令（6）。諸戶計年將入丁、老、疾應徵免課役及給侍者，皆縣令貌形狀以為定簿。一定以后，不須更貌，若有奸欺者，聽隨事貌定，以附于實（7）。”[2]（此段引文中的序號為作者所添加）

說明：標注（1）對應《唐令拾遺》“六【開元二十五年】”條：“諸戶主，皆以家長為之。戶內有課口者為課戶，無課口者為不課戶。”[3]131該條《通典》與《文獻通考》記載相同，不同的是，《文獻通考》中“按”后有冒號，《通典》中“戶令”未加書名號，《文獻通考》加書名號，《唐令拾遺》“引據”中兩個文獻均加書名號，引據有小瑕疵。

標注（2）對應《唐令拾遺》“七【開元二十五年】”條：“諸視流內九品以上官，及男年二十以上、老男廢疾妻妾、部曲客女奴婢，皆為不課戶。”[3]132《唐令拾遺》將“上”注釋為“下”，將“戶”注釋為“口”。《文獻通考》中“二十以上”后是逗號。此處的“二十以上”根據不課戶的條件應以“二十以下”為對，否則于理不通，是筆誤還是訛錯字，不得而知。仁井田陞也發現了此問題，在《唐令拾遺》中對該條做了注“〔2〕‘上’當作‘下’”[3]132。

標注（3）對應《唐令拾遺》“八乙【開元二十五年】”條的最后一句：“諸男女三歲以下為黃，十五歲以下為小，二十以下為中。其男二十一為丁，六十為老。無夫者為寡妻妾。”[3]134-135此條是《宋刑統·戶婚律》卷第十二“脫漏增減戶口”“【準】戶令”中的內容[4]214，是否是唐開元二十五年令，有待考證。只有最后一句“無夫者為寡妻妾”是《通典》的記載，且丟掉了“馀準舊令”一句，《文獻通考》中是“者人”。《唐令拾遺》將“者”與“人”用逗號隔開。關于黃小中丁老年齡的記載是否真實，及“馀準舊令”之“舊令”指的是哪個時期的令，見下文的討論。

標注（4）對應《唐令拾遺》“十二【開元七年】【開元二十五年】”條：“諸年八十及篤疾，給侍一人；九十，二人；百歲，五人。皆先盡子孫，聽取近親，皆先輕色。無近親外取白丁者，人取家內中男者并聽。”[3]139-140采《文獻通考》“百歲五人”。《文獻通考》中“百”后為五，筆者認為有誤，根據《通典》和《唐六典》的記載，應為“百歲，三人”；《唐令拾遺》將《文獻通考》中的“皆盡子孫聽取……取家內中男者并聽”，作如下斷句：“皆盡子孫，聽取近親，皆先輕色。無近親外取白丁者，人取家內中男者并聽。”根據《唐六典》記載“凡庶人年八十及篤疾，給侍丁一人；九十，給二人；百歲，三人”[5]79可知，《文獻通考》中的“百歲五人”不可信。《文獻通考》原句是“皆盡子孫聽取，先親皆先輕色”。關于該句，《通典》《文獻通考》與《唐六典》的記載均有出入。《唐六典》在“凡庶人年八十及篤疾，給侍丁一人；九十，給二人；百歲，三人”句后將“皆先盡子孫，次取近親，次取輕色丁”句用小字標注[5]79。

標注（5）對應《唐令拾遺》“十五【開元二十五年】”條：“諸以子孫繼絕，應析戶者，非年十八已上，不得析。其年十七已下，命繼者，但于本生籍內。注云年十八然聽，即所繼處，有母在者，雖小亦聽析出。”[3]143該段文字，仁井田陞采用的是白居易在《白氏六帖事類集》中記載的“析戶令”。

《白氏六帖事類集》“析戶令”的全文是：

“戶令諸子孫繼絕，應以戶者，非年十八已上，不得析。其年十七已下，命繼者但于本生籍內，注云年十八，然聽，即所繼處有母在者，雖小亦聽析出。”[6]

《白氏六帖事類集》中“析戶令”段文字沒有標點。《唐令拾遺》做了斷句處理，但標點斷句有誤，如“但于本生籍內。注云年十八然聽”兩句顯然不能用句號隔開，二句是不能斷開的，應該斷句為“但于本生籍內注云年十八，然聽”，其“諸以子孫繼絕，應析戶者”二句也不能斷開，“非年十八已上，不得析”也不能斷開。且個別字錄入有誤。

《白氏六帖事類集》中的“其年十七已下，命繼者，但于本生籍內注云年十八，然聽”一句在《通典》和《文獻通考》中均無記載。

標注（6）對應《唐令拾遺》“十六【開元二十五年】”條。該條除了斷句有出入外，內容沒有變化。

標注（7）對應《唐令拾遺》“二十四【開元二十五年】”條：“諸戶計年將入丁、老、疾應徵免課役及給侍者，皆縣令貌形狀以為定簿。一定以后，不須更貌，若有奸欺者，聽隨事貌定，以附于實。”[3]151也是斷句標點有出入外，內容并無二致。

以下是《文獻通考》原文：

按：開元二十五年《戶令》云：“諸戶主皆以家長為之，戶內有課口者為課戶，無課口者為不課戶。諸視流內九品以上官及男年二十以上，老男、廢疾、妻妾、部曲、客女、奴婢，皆為不課戶，無夫者為寡妻妾，馀準舊令。諸年八十及篤疾給侍一人，九十二人，百歲五人，皆盡子孫聽取，先親皆先輕色，無近親外取白丁者人，取家內中男者并聽；諸以子孫繼絕應析戶者，非年十八以上不得析，即所繼處有母在，雖小亦聽析出；諸戶欲析出口為戶及首附口為戶者，非成丁皆不合析，應分者不用此令。諸戶計年將入丁、老疾，應徵免課役及給侍者，皆縣令貌形狀，以為定簿，一定以後，不須更貌，若有奸欺者，聽隨事貌定，以附於實。”[7]

雖然仁井田陞認為戶令“析”“分”的內容在《通典》《文獻通考》《白氏六帖事類集》均有記載，記載時存在個別字有誤、漏或訛化情形，以“引據”形式一一列出，這種拆分式分條列出，雖便于訂正記載的謬誤，但似乎不利于復原《戶令》原貌。且，分裂開的各條又不是按照順序排列，不知依據什么。

《通典》與《文獻通考》（盡管兩個文獻的記載有些許出入）都完整地記載了唐玄宗開元二十五年（737）頒布的“戶令”內容。

二、《唐令拾遺·戶令》第八乙“開元二十五年”令的真偽問題

前述《唐令拾遺》“戶令”第八乙條“諸男女三歲以下為黃，十五歲以下為小，二十以下為中，其男二十一為丁，六十為老。無夫者為寡妻妾”[3]134-135冠以“開元二十五年”令，似乎沒有可靠的“引據”資料支撐。

如《唐令拾遺》編譯者所按：“在《通典》《舊志》等書中所引的唐令中，也不存在《宋刑統》所引的戶令，也即開元二十五年戶令。而且也不清楚這些書所引的令為唐何年度令。”[3]135確實，如前《通典》“按開元二十五年戶令”沒有“黃小中丁老”年齡的規定，《文獻通考》也沒有記載，只有“無夫者為寡妻妾，馀準舊令”兩句。

《唐令拾遺·戶令》八甲條引據顯示，《通典》《舊唐書》《冊府元龜》《唐六典》《大唐傳載》完全一致地記載武德六、七年定令“諸男女始生為黃，四歲為小，十六歲為中，二十有一為丁，六十為老。”可見，唐代武德年間，按照年齡將人分為黃、小、中、丁、老五類，不分男女。

杜佑在《通典》中記載了從漢孝景二年到唐代宗廣德元年的令（制）對年齡小丁老的規定。以隋唐令為例，其年齡變化見下表。

隋唐時期，成丁在年齡上變化比較大，在18歲到25歲之間，有逐年遞長趨勢，其幅度是7歲。對于“入老”的年齡有逐漸下降趨勢，但幅度不大。就唐代而言，唐初的“中”與“成丁”年齡處于中間，之前與之后都有增長情形。《舊唐書·志》“食貨上”：“武德七年定令……男女始生者為黃，四歲為小，十六為中，二十一為丁，六十為老……神龍元年，韋庶人為皇后，務欲求媚于人，上表請以二十二為丁，五十八為老，制從之。及韋氏誅，復舊。至天寶三年，又降優制，以十八為中男，二十二為丁。”[8]除了天寶年成丁的年齡記載不同（通典記載23歲以上，舊唐書記載22為丁）外，其他與《通典》記載皆同。

《冊府元龜·邦計部》“戶籍”部分記載了“自黃帝疆理天下畫為萬國而戶籍之制”開始，至“后周世宗顯德五年十月”每年的人口數額、戶籍增減，計口計戶的稅收增減，其中，以詔令規定小丁老的年齡，唐代從高祖武德二年（619）到唐文宗開成二年（837）218年間成丁的年齡變化[9]，見下表（含隋朝）。

丁中朝代 年齡黃小中17歲以下老丁隋高祖開皇二年頒新令（令男女）開皇三年正月初令 軍人隋煬帝即位詔唐高祖武德二年十二月七日敕唐高祖武德六年（623）三月令唐中宗神龍元年（705）五月十八日制（后復舊）唐玄宗天寶元年（742）十二月二十五日赦文《通典》唐玄宗天寶三載（744）十二月制唐玄宗天寶九載（750）十二月二十九日敕《通典》唐玄宗天寶九載（750）制唐代宗廣德元年（763）七月赦唐代宗廣德元年（763）制3歲以下10歲以下60歲免始生4歲16歲18歲以上18歲以上以從課役21歲成丁22歲成丁21歲22歲成丁23歲以上50歲免課役60歲59歲免役25歲成丁59歲55歲入老

《冊府元龜》關于成丁年齡的記載，與《通典》記載相比，老小丁年除了唐中宗神龍元年有差（通典與舊唐書記載58，冊府元龜記載59）之外，沒有不同，但法源形式和頒布令敕的時間有別：第一，《冊府元龜》記載的時間詳細，到月日，《通典》一般記到年；第二，法源形式有別，《冊府元龜》記載唐玄宗天寶元年和天寶九年發布的是“赦文”和“敕”，而《通典》記載的是“制”，且中年18歲以上，成丁23歲以上發布的詔令時間不一樣，《冊府元龜》記載的是天寶元年（742）十二月二十五日，而《通典》記載的是天寶三載（744）十二月。

《唐六典·尚書戶部》載：“凡男女始生為‘黃’，四歲為‘小’，十六為‘中’，二十有一為‘丁’，六十為‘老’。”[5]73-74陳仲夫在《唐六典》簡介中言：“六典是一部以開元年間現行的職官制度為本，追溯其歷代沿革源流，以明設官分職之義的考典之書。”[5]2正文中的小字部分是“追溯其歷代沿革源流”“像周禮六官之制，其沿革并入注”，正文大字部分是唐代開元年間“以令式入六司”，《唐六典》的上述黃、小、丁、中、老年齡記載是開元年間的令、式，其內容與《通典》《舊唐書》《冊府元龜》記載的武德年間的令一致。問題是，《唐六典》并沒有說明該條令是《開元令》沿用《武德令》，那么，《通典》在敘述戶主、課口等界定寡妻妾后說“馀準舊令”，該“舊令”當指武德年間的戶令。從《唐六典》記載來看，開元年間至少是開元十年（722）到開元二十七年（739），執行武德年間關于黃小丁中老年齡規定的戶令。所以《唐令拾遺》“八乙”條內容不是開元年間的戶令內容，更不能冠以“開元二十五年”年號。

查《宋刑統·戶婚律》“脫漏增減戶口”中“【準】戶令”內容：“諸男女三歲以下為黃，十五以下為小，二十以下為中。其男二十一為丁，六十為老。無夫者為寡妻妾。”[4]這段內容與《唐令拾遺》“八乙【開元二十五年】”的內容完全一致，但《宋刑統》并未說明【準】的是何時的“戶令”，因而不能妄言推測是唐開元二十五年令。可見，仁井田陞把宋代黃小中丁老年齡的規定誤以為是唐代開元二十五年戶令，不符合歷史事實。

三、《唐令拾遺·戶令》“析”“分”條的準確性理解問題

唐律禁止子孫別籍另立戶口，這是原則性規定。同時，唐開元二十五年戶令規定，一定條件下，可以析口為戶。律令的規定是否有矛盾？“析”與“分”的關系如何？各自權利所屬如何？

1.《戶令》“析”是唐律文“禁止別立戶籍”原則的例外。唐律嚴禁子孫別籍異財行為，分別規定在《戶婚律》第155條和156條。（1）嚴禁子孫別立戶籍。《唐律疏議·戶婚律》第155條第一款規定：“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孫別籍、異財，徒三年。”如果祖父母、父母（包括曾祖父母、高祖父母）在世，子孫欲析口為戶、分割家財，構成犯罪，處以三年徒刑。不管子孫是否成年，唐代是不允許子孫于父祖健在時另立戶籍、分割家財，這是強制性規定，即子孫無權別立戶籍，亦無權要求分割家財。（2）父祖無權令子孫別籍。《唐律疏議·戶婚律》第155條第二款規定：“若祖父母、父母令別籍及以子孫妄繼人后者，徒二年，子孫不坐。”156條“居父母喪生子及別籍異財”規定：“諸居父母喪，生子及兄弟別籍、異財者，徒一年。”[10]在嚴禁子孫別籍異財的同時，也禁止父祖以家長身份或權威命令子孫別籍，如果父祖教令子孫析戶，或者把子孫非法給人做繼嗣的，處徒刑二年。第155條第一、二款顯著不同在于，第一款主要規范的對象是子孫，強調子孫既不能析戶，也不能分財；而第二款規范的對象是祖父母、父母等尊長輩，只強調祖父母、父母不得命令子孫別籍，沒有提及分割家財，可知，祖父母父母教令分割家財，既無罪也不罰，說明祖父母父母有權給子孫分割家財。正如有學者指出，唐代的“別籍異財法”強調“別籍”之禁，對“異財”則較為寬大[11]144。

唐律禁止別籍異財行為是絕對禁止還是相對禁止呢？根據日本仁井田陞與池田溫復原的《唐令拾遺》及《唐令拾遺補》可知，特殊情形下，是可以“別籍異財”的。唐戶令中，“別籍”指析戶，“異財”指分田宅、財物，準確的表達是析戶分產，而不是分戶和析產，錢大群先生將“別籍異財不相須”解釋為“分戶與析產不同時具備”[12]401，雖然大致意思相同，但因對象、標的不同而有所區分。根據復原的唐令可知，同財共居是提倡性的，具備條件是可以析戶的，分產（財）遵循一定的原則、規則進行。

2.“析”的標的、條件和目的。

（1）“析”的標的為“口”。唐代戶令所規定“析”的對象是“口”，指人，應為課口，即可以繳納賦稅之口。戶由家長、課口、非課口組成。課口是成丁，不分男女。唐代開元二十五年《戶令》規定，非課口包括“九品以上官及男年二十以上、老男、廢疾、妻妾、部曲、客女、奴婢”，如前所述，“男年二十以上”列入非課口，與事實不符，贊同《唐令拾遺》將其視為“男年二十以下”，可推知，唐李隆基開元年間，成年男丁的年齡為二十歲。析口為戶便于縣一級行政長官管理戶籍與賦役，因為唐開元二十五年的戶令規定“諸戶計年將入丁、老、疾應徵免課役及給侍者，皆縣令貌形狀以為定簿。”這是各戶繳納課役及免賦役的依據。

（2）“析口為戶”的條件。根據唐開元二十五年戶令，“析出為戶”的條件是：①“以子孫繼絕”才可“析出”。如何理解“以子孫繼絕”？根據律條的規定，父祖健在，子孫不得析出別籍，但是如果該戶子孫出繼給絕戶，則可不受律條的限制，但必須得滿十八歲，否則，不可析出。②一般規定：年十八才可析出為戶主。根據“其年十七已下，命繼者，但于本生籍內。注云年十八然聽，即所繼處，有母在者，雖小亦聽析出”令文可知，過繼到戶絕之家的男子，必須十八歲才能在過繼人家做戶主。換言之，只有年滿十八歲才有資格擔任命繼絕戶之家的戶主。③特殊規定：命繼雖小（十七以下）繼母為戶主亦聽析出。如果子孫出繼絕戶，而絕戶之家的男性戶主已亡，其母仍在，其母為該戶戶主。子孫未滿十七歲，仍可析出。根據十七歲以下的子孫“雖小亦聽析出”可以推知，以繼母為戶主時，十八歲當然可以析出。

（3）“不得析”的禁止性規定。唐開元二十五年戶令，沒有正面規定多大年齡可以析出為戶，只是規定了如果“諸以子孫繼絕應析戶者，非年十八以上不得析”的禁止性規定。十八歲是唐開元年間的中男：“玄宗天寶三載十二月制，自今以后，百姓宜以十八以上為中男，二十三以上成丁。”[2]中男與成丁的年齡要比唐武德年間長兩歲：“大唐武德七年定令，男女始生為黃，四歲為小，十六為中，二十一為丁，六十為老。”[2]所以，唐玄宗時期，十八歲不是成丁年齡，對于將子孫命繼絕戶析口為戶的年齡也不是以成丁為標準的。正常情形下的“析口為戶”則是以成丁為標準的。《唐令拾遺》“戶令”第十六【開元二十五年】：“諸戶欲析出口為戶，及首附口為戶者，非成丁，皆不合析。應分者不用此令。”[3]144唐開元二十五年是公元737年，該處的“口”即為成丁，年齡應為23歲以上。

（4）允令“析口為戶”的目的。第一，穩定國家稅收。戶是稅數與稅種的計量單位，唐代戶與賦稅緊密相連。戶有課戶、不課戶。戶之納稅以丁為計，以年齡劃定成丁。納稅以戶為單位，如武德二年制：“每一丁租二石。若嶺南諸州則稅米：上戶一石二斗，次戶八斗，下戶六斗；若夷獠之戶，皆從半輸。”[13]原則上每一個成丁納租稅二石，但成丁歸屬于不同的戶，戶分上戶、次戶、下戶，還分藩人附戶，附戶時間有長短租稅亦有不同，遇自然災害，也以戶為單位計其減免。定戶對于租庸調的征收意義重大。第二，敦促家庭和睦，以敦風化。唐代特別重視家對于社會、國家穩定的重要性，不惜以律令敦促家庭和睦相處，提倡同財共居，以期社會和諧，“即令同籍共居，以敦風教”[14]。強調父母健在時，不能別籍異居。如果違反此律，則處以徒刑。“天寶元年正月制節文，如聞百姓之內，或有戶高丁……即令同籍共居，以敦風教。”[8]第三，特殊情形下的析口別籍，體現對人倫的重視。有過繼、命繼等人口變動情況，需要入繼戶或做繼戶戶主，以便于征收賦稅，以令之形式，允許析口為戶。但所析出之戶的賦役不能有任何降低，要與原戶賦役等同，如武則天（696）時“萬歲通天元年七月二十二日敕，天下百姓，父母令外繼別籍者，所析之戶，等第并須與本戶同，不得降下”[8]。

另外，律文原則上禁止“異財”，但也有例外，即兄弟同居時可以分財。錢大群先生將“即同居應分”解釋為“即使屬同居而應分戶者”[12]410，欠準確，不是“分戶”，而是分財，是指不分戶情形下的分財。“分戶”是別籍，準確稱謂是“析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