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個家庭》看女性教育

蘇婉紅

摘要：《兩個家庭》是冰心叩響文學殿堂的敲門磚，也是“五四”問題小說中體現女子教育的一面旗幟，從這篇短篇小說中我們可以通過兩個家庭的強烈對比，看出女子教育與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女性的教育問題從古至今都是一個敏感而不可忽視的問題，從這篇小說可以看出冰心乃至時人對女子教育的一些看法。

關鍵詞：兩個家庭;冰心;女性教育

一、女性教育的內容和演變歷程

自人類進入男權社會開始，女性就一直被排除在政治話語權之外，而這一切的開始就源于教育的不平等。傳統社會中，女性的教育權被嚴格掌握在男子手中，男性一方面控制著女性的受教育權，一方面要求女性能夠掌握家中的事權，為男性的發展助力。因而傳統女性的教育形式主要以家庭教育為主，教育內容則以倫理道德教育為重，重心是為男性分憂解難，減少外界對男性前途發展的阻礙。平民女子以女紅、理家、行為規范為主要學習內容，貴族女子更注重女性倫理道德教育方面，強調女性的貞靜柔順和主內職責。在幾千年的洗腦教育之下，傳統女性的教育止步不前，尤其是平民教育總是出現“愚夫”“愚婦”，階級壁壘因教育的差別而變得牢不可破。

先秦時期，女性教育的內容以《禮記·內則》為主，著重強調女性的柔順，兩漢后出現“女四書”（《女誡》《女論語》《內訓》《女范捷錄》），展現了女性自身對于被壓迫與被統治地位的認同和更深的壓迫過程，尤其是其斷章取義后演變而出的“三從四德”、貞潔至上的觀念更是貽害無窮。輕飄飄的幾本書下是一條血淋淋的女性犧牲之路。

1844年，愛爾德賽女士在寧波創建了第一所教會女塾，因為傳統社會長時間的排外觀念和保守理念，開展得并不順利，但自基督教會的女私塾在中國落地生根開始，中國女性的教育內容便從傳統的操持家務轉變為開始追求個性，實現人生價值，追求與男子平等的受教育機會。教會女塾為19世紀之后的中國女性接受新學教育創造了條件。1897年，梁啟超在《時務報》上發表《變法通議·論女學》，將“強國保種”的政治訴求與女子教育直接聯系起來，認為女子是培育下一代最重要的一環，女子教育關系重大;1898年在梁啟超、康有為等人的主持下，中國上海出現了“中國女學堂”，不久后雖因變法失敗而宣告破產，但留下了女子接受近代教育的火種;1902年蔡元培和吳懷久分別在上海創立了愛國女學和務本女學，宣揚愛國教育和樸實勤勉的學風;1907年清政府正式頒布《奏定女子學堂章程》和《奏定女子師范學堂章程》，學習內容事實上并未超出傳統女性學習范圍，但從法律上確立了女子可接受教育的權利;五四時期以陳獨秀等為代表的新文化學者將新文化斗爭的矛頭直指封建倫理綱常和舊式家庭制度，易卜生的《玩偶之家》更是掀起了女性沖破家庭藩籬，追求獨立自主，成為一個真正的現代人的浪潮。

近代中國女性教育發展的重要標志在于女子高等教育的發展，1905年北平協和女子大學開始招收女生，這是第一所教會女子大學，冰心便是這所學校的佼佼者;1912年中華民國教育部頒布《女子高等師范章程》;1917年北京女子師范高等部成立，后改名為北京女子高等師范院校，這也是中國人自己創辦的第一所女子大學，多位著名女作家便是出于此校;1920年南京高等師范學校首次實現男女同校，同年北京大學招收第一批女旁聽生，至此全國多所大學向女學生敞開大門;而這些高等院校的女子教育也反過來促進了1922年“壬戌學制”的誕生，國定學制終于不再區分男女差別，男女的受教育權終于在法律層次上得到了平等。

二、從《兩個家庭》中的新舊對立探析女性教育

在冰心的短篇問題小說《兩個家庭》中我們可以看出不同的女性教育所帶來的巨大差別，一名優秀的女性在接受了新學教育之后，她的人格將會是獨立的，堅強的，不必依附于丈夫也不用依附于錢財等外物，而是充滿人格魅力，優秀自主的。在小說中，陳太太是舊式官宦女性教育的代言人，亞茜是新式女性教育的受惠者。作者從兩位女性的外表裝扮、生活娛樂方式、理家手段、子女教育和夫妻相處五個方面來進行橫向比較，文章要探究家庭的幸福與苦痛對男子建設事業能力的影響，我們可以看出的是現代新學教育對女性的影響。

從外表裝扮來說，陳太太是傳統的官太太作風，“打扮得珠翠環繞”，穿著時髦艷麗，“容貌倒還美麗，只是帶著十分嬌情的神氣”，是常見的舊式官僚女性，享受家庭帶給她的便利即可，是享樂型的代表;表嫂亞茜則是“和藹靜穆”，帶著“活潑的態度”“太過于精明強干了，大事小事，都要自己親手去做”“總是喜喜歡歡從從容容的”。從外貌來看，亞茜更符合接受了傳統教育的女性形象，端莊和藹，遇事從容不迫，是典型的賢妻良母之態，但從亞茜的日常生活來看，則可以看出其明顯優于陳太太之處。

從生活娛樂方式來看，陳太太熱衷應酬，喜愛熱鬧交往，除了打牌外沒有提及其他的生活娛樂方式。不僅沒有充實自己的打算，也很少與丈夫碰面，除卻物質之外，夫妻感情、母子感情十分淡漠。亞茜則是與丈夫一起“配翻譯書，借此多學一點英文”，不僅能在事業上幫助丈夫，也沒有因為回歸家庭就放棄學習新的知識，不斷在充實著自己，體現了一個新時代優秀女性的追求。

從理家手段來看，二者的差距更為明顯。陳太太家中簡直是一團糟，廚房的“墻壁被熏得很黑，外面的門口堆著很多什物，如破瓷盆之類，院子里晾著幾件衣服，廊子上有三個老媽子，廊子底下有三個小男孩，不知道他們兄弟為什么打吵”“他們老媽子真可笑，各人護著各人的少爺，因此也常常打吵”，從“我”與表妹的對話和觀察可知，陳太太家中除了3個照顧小孩的老媽子，還有梳頭的、做飯的、接電話的，本來人這么多應該是條理通順，家政和諧之景，但對于家中的亂象，陳太太只顧眼前亂象，從不去追究背后原因，一點都料理不清家中仆人的官司。反觀亞茜家中雖也有一個老媽子，但一看便是“很干凈伶俐的樣子”“亞茜每天晚上還教她念字片和《百家姓》”，家中的裝扮也十分靜雅，“覺得處處都很潔凈規則”，晚上的亞茜還需要算賬，維穩家庭開支，一派落落大方的現代家庭方式，既整潔有序又符合家中經濟，是完美的“新賢妻良母”。

最為明顯的便是子女教育方面的差異，家庭教育對孩子的影響不言而喻。陳太太家中有三個男孩，但時常吵鬧，這天“不知道他們弟兄為什么打吵，那個大寶哭得很厲害，他的兩個弟弟也不理他，只管坐在地上，抓土捏小泥人玩”，待到陳太太出來，大寶向母親哭訴，陳太太一面埋怨老媽子，一面拿出銅子給大寶，讓他跟著李媽上街玩耍，也沒有安慰之語，也沒調節兄弟矛盾，將精力聚集在晚上的高家牌局上，三個孩子雖生在富裕之家，然而看不出一絲教養可言。亞茜家只有一個男孩小峻，在家中玩積木，唱歌，“聲音響亮，字句也很清楚”，還任命其為“小招待員”，接待到訪的陳先生。從小峻的臥房和獨立睡覺的勇氣亦可看出其科學教育兒童的用心，一個乖巧懂事的孩童形象躍然紙上。一個仿若無人看管的只顧自己喜好的大寶，一個乖巧懂事說話也極有理的小峻，兩位太太的教育直接影響到了下一代子女的成長，縱使沒有后續，我們也能清楚地看出這兩個家庭的孩子今后人生差距將會多么明顯。

女子出嫁后，先為人妻，后為人母，在對待丈夫的態度上，兩位女性也顯示出了極大的差距。陳太太沉迷打牌宴會，終日不在家，與陳先生的交流僅限于爭吵或是交代仆人的話語中，可以說情感交流幾乎是沒有的，對此陳先生也曾做出過努力，“我屢次的勸她，她總是不聽，并且說我‘不尊重女權‘不平等‘不放任種種誤會的話”。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陳太太并不是一味地接受傳統思想，或多或少還是聽過新學教育，但陳太太并不是接受健康的現代教育思想，追求真正的獨立自主，而是斷章取義選取對自身有利的女權思想來聽取，只愿意享受好處而不愿意為成為真正的獨立的現代女性付出努力。從陳先生的話語中我們可以看出當時的思想觀念依然停留在“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觀念，即使陳先生想要“獨力的整理改良，無奈連米鹽的價錢都不知道”，種種無奈使得這個原本留學海外的優秀青年在短短幾年中生病而亡，這實在是一種悲哀。而與陳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亞茜與“我”三哥兩人的相處方式，兩人有著共同的文學愛好，可以一起翻譯書籍，遇事有商有量，教養子女開明活潑，指導仆人也是調教有方，是一個理想的現代家庭的范式。

在這篇小說中處處顯示出了新舊兩種思想的對比，雖然有些刻意，對亞茜這一形象也有所美化，但不得不承認接受過現代新學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的女性明顯具有優勢，而這又將引發出優秀女性回歸家庭后是否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家庭之中而放棄獨立自主的人生追求的分歧，這種分歧也將隨著大批優秀女性的出現而愈演愈烈。當受到壓迫的女性得到同等的教育權時，希望整個社會對待女性的思想觀念也能得到進步，女性并不一定天生就需依附男子為生，人格的獨立才是真正立身處世的底氣。

三、結語

在冰心的文章中，我們可以看出她一直努力塑造著一個“新賢妻良母”的形象，這個形象與她的母親極為相像，可以說冰心的一生都在追逐母親的腳步，竭力成為一名符合社會期待的優秀女性。在冰心寫出的《兩個家庭》《莊鴻的姊姊》《關于女人》等篇章中，都可看出冰心對女性教育的關注。

冰心對女性教育和兒童教育的關注是持續終生的，一生之中都以大姐的角度時刻關注著，在其文學作品中體現出這種關注來。如冰心關于女性的散文集《關于女人》，以男人的角度觀察并塑造了身邊形形色色優秀的女性形象，用這種“換位式”敘述方式更顯趣味性與深刻性;冰心的系列散文通訊《寄小讀者》《再寄小讀者》《三寄小讀者》等都充滿了冰心特有的“童心”，解放后寫就的《陶奇的暑假日記》等也對兒童教育產生極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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