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大數據技術應用的公權力監(jiān)督
——以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為例

公權力監(jiān)督是國家廉政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提升國家治理效能的突破口。然而，由于信息不對稱，監(jiān)督不精準、監(jiān)督滯后、監(jiān)督信息孤島等情況仍然存在，影響了公權力監(jiān)督的效率。近年來，運用大數據技術推進廉政治理成為提升國家治理能力研究的重要領域，大數據的工具理性特點與公權力監(jiān)督的價值契合，能破解公權力監(jiān)督制約的難題。以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為切入點，通過構建大數據技術應用的監(jiān)督框架，在防控數據風險的前提下打破信息壁壘、增強法律和制度約束力、強化精準預警功能，打通監(jiān)督“最后一公里”，最終實現公權力的有效監(jiān)督。

一、研究背景與問題提出

隨著全面從嚴治黨向縱深推進，如何對公權力運行進行有效約束與監(jiān)督成為黨的建設的重中之重。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黨一直都在積極探索公權力運行的制約機制和監(jiān)督體系建設，從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重點強調“構建權力運行體系”，到十九大報告提出構建“全面覆蓋、權威高效的監(jiān)督體系”，再到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明確“堅持和完善黨和國家監(jiān)督體系，強化對權力運行的制約和監(jiān)督”，可以說權力監(jiān)督一直都是黨和國家頂層設計中的重點內容。同時，習近平總書記也發(fā)表了一系列關于公權力監(jiān)督的重要講話，如“加強對一把手的監(jiān)督”“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沒有監(jiān)督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公權力姓公，也必須為公。只要公權力存在，就必須有制約和監(jiān)督”。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加強對領導干部的權力監(jiān)督是全面從嚴治黨的關鍵之舉，完善公權力的監(jiān)督體系已經成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體現。

在探索和推進領導干部權力有效監(jiān)督進程中，我國經歷了1995年《關于黨政機關縣（處）級以上領導干部收入申報的規(guī)定》、2006年《關于黨員領導干部報告?zhèn)€人有關事項的規(guī)定》 的實施階段。2010年，《關于領導干部報告?zhèn)€人有關事項的規(guī)定》正式出臺，進一步深化和具體化了制度內容，對申報對象、內容、方式等做了詳細規(guī)定。2013年，中央組織部《關于進一步做好領導干部報告?zhèn)€人有關事項工作的通知》，對個人有關事項報告的真實性、責任追究、抽查核實、匯總及規(guī)定的約束力等再次做了詳細的安排。隨著反腐敗斗爭常態(tài)化態(tài)勢的形成，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制度的執(zhí)行不斷得到強化和改進。2017年，我國修訂出臺《領導干部報告?zhèn)€人有關事項規(guī)定》，并同步出臺了《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查核結果處理辦法》，報告內容全面“升級”，突出了家事、家產情況，強化了“關鍵少數”監(jiān)督的精準化，強調核查結果的處理，更加體現了領導干部管理監(jiān)督的中國特色。［1］(P61-63）實踐表明，黨的十八大以來，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制度成效明顯，在公權力監(jiān)督和制約以及預防腐敗中發(fā)揮著積極作用。然而，我們也注意到，近年來，各級紀檢監(jiān)察機關在向社會公開通報領導干部違紀事實時，常常提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隱瞞不報個人有關事項”這樣的事例，具體表現為有些領導干部抱有僥幸心理不按規(guī)定報告?zhèn)€人事項，瞞報家事、家產，漏報投資收益等情況，這給公權力監(jiān)督帶來了不小的阻力。例如，內蒙古自治區(qū)國防科工辦原主任任文民在國內外擁有36套房產，但每年填報《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表》時都不如實填寫，僅僅填寫三四套房產以規(guī)避組織監(jiān)督。［2］

伴隨著大數據時代的到來，在理論研究中，大數據與廉政治理、政務管理、城市管理、環(huán)境治理、社會治理等方面的研究成為近幾年研究的熱點問題。大數據的核心功能是預測，它在腐敗預防中發(fā)揮重要作用。大數據技術推動了科技反腐的應用［3］（P2-9），通過領導干部廉政風險等級評估系統(tǒng)的監(jiān)控，實時發(fā)出風險預警提醒［4］（P22-27)，可以揭示腐敗規(guī)律［5］(P21-27)。構建廉政大數據平臺是推進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基礎［6］(P113-117)，大數據反腐是信息技術和反腐制度的鏈接，可以提升權力監(jiān)督績效［7］(P12-22)。近年來，大數據技術在廉政監(jiān)督領域得到了廣泛應用，青島市“電子監(jiān)察”、貴陽市“數據鐵籠”、江西省全南縣“廉政電子檔案”、湖北省“大數據+大腳板”監(jiān)督等實踐構建了新時代的監(jiān)督新格局。大數據已經打開了原有的官員運行權力的黑匣子［8］(P41)，給權力監(jiān)督帶來了新的思維方式和技術手段，為彌補制度執(zhí)行中的漏洞提供了機會。同時，大數據技術是權力監(jiān)督的一種“云治理”［9］(P62-67)，能精準地給權力運行過程“畫像”，及時發(fā)現權力“出軌”的痕跡，實現“零距離監(jiān)督”的新模式，［10］從而提高了公權力監(jiān)督的成效。

目前，大數據推進公權力監(jiān)督研究還相對不足,關于大數據與領導干部個人事項報告相契合的研究成果還很少，可以說理論研究仍滯后于實踐創(chuàng)新。本研究正是著眼于大數據在公權力監(jiān)督中的價值契合，深入剖析大數據在領導干部個人事項報告中的應用可行性框架，并提出大數據助推公權力監(jiān)督的發(fā)展進路與建議，以期為大數據技術在公權力監(jiān)督中的應用與推廣提供理論依據。

二、公權力監(jiān)督的邏輯

契約理論指出，公權力的目的在于保護公民權利、維護公共秩序和謀求公共福利，監(jiān)督和約束公權力是公權力自身的內在屬性要求。公權力異化是腐敗行為的本質，公權力監(jiān)督的目的就在于通過監(jiān)控權力運行背后隱藏的廉情變化，以強化對公權力的約束和監(jiān)督，推動領導干部廉潔自律，實現社會公正。

(一）理論邏輯

一是公權力的來源要求權利監(jiān)督權力。從邏輯上說，公權力是通過人民權利的讓渡形成的，沒有權利的讓渡就沒有公權力。公權力與權利存在一定的道德紐帶，是從權利中派生出來的，必須忠于權利，任何違反人民權利的權力運行都違背了公權力的倫理。法國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有一句名言：“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有權力的人會運用權力一直遇到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11］(P154)公權力的性質決定了公權力主體具有雙重身份：一方面，領導干部是公權力的形式主體，擁有因具體職業(yè)或職位而產生的個人權力，但只有公權力的使用權而沒有所有權，一旦個人離開工作崗位便不再擁有公權力；另一方面，人民是公權力的實質主體，領導干部只是公權力的代表，國家權力的本質屬于人民。因此，為了劃清權力的使用邊界，以權利制約權力既維護了人民的權利，又實現了對權力的制約。

二是公權力的倫理價值要求權力體現社會公正。社會公正是基于關系結構形成的倫理價值和道德規(guī)范，社會公正的實現與公權力的運行情況密切相關。在多元的社會條件下，人民公平公正的需求強烈，公權力作為處理協(xié)調社會關系的根本手段，要處理好發(fā)展和公平的關系、權利與義務的關系，否則會引發(fā)不平等的爭論。美國行為心理學家大衛(wèi)·麥克利蘭認為，權力需要是人的成就、社交需要之外的第三種社會性需要。權力滲透在人們需要體系的各個層面，產生權力需要的原因在于權力作為手段能給權力主體帶來利益。在某種意義上說，權力常常作為“領導”的同義詞而被用于所有的暗示給予和接受關系。［12］(P5)公權力具有擴張延展性，有很強的支配經濟、政治資源的特殊能力，一旦領導干部擁有了公權力，就代表著擁有政治經濟上的特權。［13］(P55)現實條件下，受等級觀念和特權化思想的影響，人們普遍認為權力越大、官位越高的人就可以享有越多的隱性特權。隱性特權即指領導干部在行使公共權力、管理公共資源時擁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除了獲取法定利益外，還可以利用特權優(yōu)勢出售影響力，享受各種隱性利益。這些做法都是不正當地行使公權力的行為，破壞了公權力的社會公正價值，必須接受人民的監(jiān)督。

三是公權力的本質要求權力必須實現公共利益目標。公共性是公權力倫理價值的本質屬性，領導干部要實現公共利益，就必須處理好個人利益和公共利益的關系。根據公共選擇理論的解釋，個體都有理性“經濟人”的自利傾向，在大多數情況下，會把自身的利益放在優(yōu)先位置。在市場經濟背景下，當權力和資本攪和在一起時，領導干部則會成為權貴利益群體，既手握著權力，又掌握著資源，容易出現權力腐敗的情況，灰色收入就是公權力和私人利益交易的產物。隨著領導干部的職位不斷升高，公權力輻射的范圍就越來越遠，獲取灰色收入的數額就可能越發(fā)增多。［14］領導干部作為自然人，允許存在個人私利和隱私，然而，領導干部除了普通公民身份之外還具有特殊公務身份，他們是代表人民群眾行使公權力，其言行舉止、道德品質、生活作風都與社會公共利益息息相關。恩格斯曾指出：“當個人隱私與重要的公共利益發(fā)生聯系時，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私事，而是屬于政治的一部分。”因此，領導干部個人的權力并不屬于個人，只是行使暫時的代理權和使用權。任何將公權力“私有化”處理的行為，都是對公權力代表的國家公共利益的否定。［15］(P20-21)

（二）實踐邏輯

一是監(jiān)督權力運行的過程，防止以權謀私。公權力作用的發(fā)揮離不開權力主體的運用和操作，之所以出現公權力異化，關鍵在于公權力主體濫用權力。領導干部作為國家公權力的代理性主體，當公共利益和個人利益發(fā)生沖突時，在缺乏監(jiān)督的情況下，容易將自己的形式主體當作實質主體，出現用公權力謀取私人利益的行為。［16］(P85-88)在這種價值觀的驅使下，權力運行的價值趨向就不再是公共利益而是個人利益，公權力會發(fā)生變異，從而極可能導致權力腐敗。所以，一方面，通過隨機抽查、“凡提必查”制度可以曝光領導干部因公權力形成的隱蔽財產和隱瞞事項，揭露其以權謀私的違法行為，防止領導干部利用公權力攫取隱蔽利益，實現對公權力運行的全過程監(jiān)督；另一方面，借助反腐敗的威懾力讓領導干部定期向組織報告自己個人有關事項情況，抽查核實與結果問責機制會給被監(jiān)督者帶來一定的心理壓力，對領導干部行使公權力行為產生警示作用，防止以權謀私，達到抑制和預防濫用公權力的目的。

二是監(jiān)督制度實施的過程，防范制度虛化。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制度，是一個有獨特價值的腐敗預防手段，它能監(jiān)測和約束領導干部的權力行為，對揭露權力濫用行為具有特殊作用，使領導干部“尋租”趨利心理受到抑制。然而，在個人事項報告制度執(zhí)行過程中，領導干部的灰色收益常常被有意隱匿、不被如實報告。權力的擴張性決定了權力影響具有較大的時空性，具體表現為一些領導干部退休后還能利用公權力的影響力交換利益、收取回報。某些領導干部甚至不用親自出面，而是通過“遞延”權力讓其配偶、子女、親屬在市場中攫取暴利。這些灰色收入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權力處在灰色區(qū)域，隱蔽性強、很難被發(fā)現，且表現形式多種多樣，有時是披著合情、合理外衣的隱性福利和利益，比如項目投資的干股分紅、有價證券、慶典禮金和貴重禮品等。馬克斯·韋伯認為：“權力是一定社會關系中某一行動者處在盡管有反抗也要貫徹他自己意志的地位上的概率。”［17］(P115)所以，公權力應當在一定條件下被視為監(jiān)督客體，通過監(jiān)管和約束，防止其成為個人謀取私利的工具。通過監(jiān)管和約束制度實施的過程，監(jiān)控個人事項尤其是財產數據背后隱藏的廉情變化，有利于查找、預防公權力濫用，從而推動領導干部如實報告?zhèn)€人有關事項。

三是監(jiān)督腐敗發(fā)生的過程，推動廉潔自律。公權力本身是不可以用來交換的物品，它是群體、國家或社會意志的表征。但是，公權力作為稀缺的資源，在權錢交易的市場易被當作一種商品進行利益的交換，這種公權力向商品轉化的過程則為權力腐敗的開始。正如塞繆爾·亨廷頓所說：“權力腐化的形式大多數涉及政治行為和經濟財富之間的交易，用政治行為換取經濟財富的腐化形式更為常見。”［18］(P14)曝光領導干部腐敗發(fā)生的過程，能增加領導干部進行權錢交易的難度和成本，極大地擠壓腐敗行為的存在空間。此外，對奉公守法的領導干部來說，如實報告?zhèn)€人事項考驗了對黨的忠誠，還可以使領導干部獲得自證廉潔和自我保護的機會，對于克服自利性行為的心理動機，遏制腐敗欲望、樹立清廉形象，逐步形成廉潔自律的道德意識具有顯著效果。廉潔政治要求干部清正、政府清廉和政治清明，讓公權力為公共利益服務，使領導干部養(yǎng)成遵紀守法的行為習慣，強化個人事項核查結果的責任追究，可以防止領導干部墮入貪腐的泥潭，實現廉潔從政。

三、大數據技術在公權力監(jiān)督中的價值契合與應用框架

隨著大數據時代的到來，大數據技術在公權力監(jiān)督中的工具理性愈加受到重視，它的功能、應用價值與公權力監(jiān)督作用發(fā)揮的條件相契合。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的具體內容本質上就是“數據”，這些信息數據在大數據技術下都可以被捕捉、存儲、分析，最終形成系統(tǒng)的權力數據，成為公權力運行評估和監(jiān)督的重要載體。

（一）大數據與公權力監(jiān)督的價值契合

一是大數據的數據基礎與公權力監(jiān)督信息的完整性、真實性、及時性契合。海量數據是大數據的基礎，也是大數據發(fā)揮功能的前提。在以云計算為主的現代信息技術下，大數據處理的數據類型多樣化、碎片化，一段留言、一張照片、一段錄音等都包含了大量數據信息，大量的碎片化信息集合在一起就能成為完整而又符合邏輯的有效信息。［19］公權力監(jiān)督的具體內容從本質上而言都是“數據”，數據是現代管理的決策基礎，是公權力運行評估的重要載體。公權力監(jiān)督發(fā)揮作用的基礎首先就在于數據的完整性、真實性、及時性，大數據可以收集和豐富信息，減少公權力監(jiān)督過程中信息壁壘以及信息孤島等問題，通過數據收集、數據挖掘分析等技術可以較容易地解決傳統(tǒng)數據技術不足的困境。

二是大數據的應用價值與公權力監(jiān)督的腐敗預防價值契合。大數據的核心價值是預測，傳統(tǒng)思維依賴小型、精確性數據，而大數據允許不精確、接受混雜數據。［20］(P14)公權力監(jiān)督的目的是發(fā)現權力運行背后隱藏的廉情變化，推進官員廉潔從政、為預防腐敗的生成提供預警。大數據的預測價值契合了公權力監(jiān)督的腐敗預防價值。大數據技術通過收集處理分析領導干部顯性和隱性事項方面的全面巨量數據，為識別腐敗提供認識工具。個人財產信息等事項的不正常變化的背后，都蘊含了某種腐敗行為和腐敗過程密碼。大數據因為擁有巨量數據的基礎和技術條件，一旦發(fā)現財產等數據異常變化，通過及時挖掘數據技術可以從各種數據中發(fā)現關聯物并找到相關關系，再利用相關關系形成有規(guī)律的、可靠的結論，進而對領導干部的各種廉政風險進行預警，其最終目的就是破譯隱藏在腐敗身后的真正原因，預防腐敗的生成。

三是大數據的功能價值與公權力監(jiān)督透明、公開的原則契合。由于主客觀因素的制約，權力的隱蔽性表明權力運行的過程大多數時候是不公開的，這可能導致公權力成為少數人謀取私利的手段。公權力監(jiān)督需要民主和透明化，并能及時評估和發(fā)現廉政風險點，對領導干部公權力實施有效的監(jiān)督。胡鞍鋼提出造成腐敗的結構性根源是權力不對稱和信息不對稱［21］，而大數據技術可以解決公權力監(jiān)督中信息不對稱的問題，運用大數據思維彌補人工核實過程中的漏洞，減少人為主觀操作行為發(fā)生的機率。領導干部在工作和生活中的任何行為都會在網絡平臺留下痕跡，比如生活中個人消費和社會交往等行為都可以被互聯網和大數據平臺捕獲和跟蹤，大數據可以把看似毫無關聯的碎片化的消費、財產數據通過相關分析、數據挖掘，形成一條個人收益等事項變動的軌跡和規(guī)律的曲線圖。技術賦能的本質是通過信息供給、交互與應用的革新，促進信息流系統(tǒng)的開放、透明、共享。［22］(P58-65）

（二）大數據技術在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中的應用框架

領導干部個人事項包含兩層：一層是顯性事項，指的是能直接查證的，如領導干部個人及其配偶、共同生活的子女的收入、房產、投資等情況；另一層是隱性事項，如個人的婚姻變故、護照使用、投資型保險及附加險、社會兼職、家庭成員財產的不對稱變化數據以及各種變相、偽名的資產收入等。目前，領導干部出現漏報、謊報以及瞞報個人隱性事項的情況尤為突出，這給監(jiān)督核查工作帶來了很大的負擔。大數據技術通過數據收集、分析、相關關系挖掘以及應用的功能框架（見圖1），可以改善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中存在的問題。

一是大數據收集技術豐富和完善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信息。在大數據時代，隨著移動終端設備的普及，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日常生活、生產和管理活動中產生數據信息并留下足跡，形成個人的數據大集合。目前，我國領導干部個人事項信息來源渠道比較單一，主要依靠個人主動申報的材料和單位保存的文字表格材料。大數據技術收集個人事項信息的渠道十分廣泛，除了來源于政府部門，企業(yè)、社會組織和社會公眾都能提供關于領導干部個人事項的相關信息。如圖1所示，大數據具有多元化的信息來源，大數據技術既可以從銀行系統(tǒng)、房管部門、稅務機關、證券機構、國土部門、公安部門等部門獲取領導干部的資金流水、名下房產、理財投資及出入境等相關事項信息，還可以通過百度、微博、微信、論壇、抖音等互聯網、移動終端設備、物聯網和各類電子設備及新媒體平臺獲取海量信息。此外，大數據收集到的信息類型也更加多樣化。傳統(tǒng)的數據多為結構化、平面化形態(tài)數據，大數據還可以收集半結構性和非結構性立體化數據，具體表現為顯性事項和隱性事項的整合。非結構化數據可以拓寬領導干部個人事項所需信息的深度、寬度和廣度，有利于從海量的數據中存儲相關信息數據，解決過去信息孤島的弊端。

二是大數據分析技術核實和跟蹤個人事項的真實性和動態(tài)變化。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的方式為年度集中填報，領導干部本人在組織部門的統(tǒng)一安排下集中報告一次上一年度的有關事項，而組織部門對有關事項進行核實只有隨機抽查和重點查核兩種形式，每年隨機抽查比例僅為10%。目前，我國政府在比對核實流程中，多依賴傳統(tǒng)的人工輸入信息，缺乏科學的數據比對和跟蹤，數據的真實性容易受到質疑。大數據技術可以運用大數據思維彌補人工核實過程中的漏洞，減少人為主觀操作行為發(fā)生的機率。大數據技術通過對數據進行分離、清洗、去噪、聚合、修正，產生新的有價值的信息線索。云計算技術是數據分析中的關鍵技術，通過對核查材料進行核實比照，以此分析、驗證官員是否如實報告了個人事項。大數據能及時跟蹤領導干部個人相關事項的動態(tài)變化，積聚有效反映變化的數據（如圖1所示）。

圖1 大數據技術應用于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的框架

三是大數據挖掘技術為預測公權力腐敗提供現實證據。黨的十八大以來，數據信息反腐敗引起了黨中央更多的關注，網絡數據反腐也成為群眾監(jiān)督官員的新形式，公眾通過網上舉報領導干部個人事項信息的形式大大拓寬了獲取腐敗信息的渠道。海量數據猶如一個信息“蓄水池”，為領導干部的監(jiān)督和權力約束提供了豐富的數據來源和先進的技術支撐。［23］（P72-76)大數據正是在適應數據巨量背景下，從“總體”的方法出發(fā)研究分析事物的微觀深層信息，為腐敗治理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傳統(tǒng)意義上，腐敗研究很難用定量數據做實證研究。大數據挖掘技術不用通過抽樣調查，而是通過“樣本＝總體”的全數據思維，從“總體”的方法出發(fā)研究分析事物的微觀深層信息。另外，大數據挖掘技術還可以讓領導干部故意隱匿、不如實報告?zhèn)€人有關事項的行為大白于天下，所以，試圖將個人和家庭財產隱匿、轉移等手段都將難以奏效。一旦發(fā)現個人事項相關數據異常變化，就可以借助大數據的相關關系分析方法與流程，能夠非常準確地預測可能發(fā)生的事情，解釋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異常變化的背后所蘊含的權力腐敗的“密碼”，從而實現預測、揭示腐敗行為發(fā)生的真相（如圖1所示）。

四是大數據應用技術提升公權力監(jiān)督效能。應用大數據技術可以促進外部監(jiān)督主體積極參與，有利于調動輿論媒體、公眾和社會團體關注國家時政的積極性，提高對公權力監(jiān)督的熱情，推動外部監(jiān)督機制的完善，實現內部和外部共同監(jiān)督領導干部公權力行為。在大數據時代，公眾的民主權利意識日益提高，對領導干部的監(jiān)督越來越主動有力，公眾在國家治理中的重要作用日益顯現，已成為社會監(jiān)督的重要主體。除了傳統(tǒng)的制度化的監(jiān)督方式外，公眾更多地通過多元化、便捷化和準制度化（非制度化）的監(jiān)督方式對領導干部進行監(jiān)督。公眾可以利用移動終端和電子設備全程跟蹤和監(jiān)督領導干部信息公開的程序和過程，政府也可以從龐大的社會化信息中獲得信息反饋和補充。大數據監(jiān)督的智能管理模式在紀檢監(jiān)察機關、檢察機關等部門應用，可以有效提高監(jiān)督信息化和智能化水平。［24］(P26-30)個人事項數據平臺隨時收集信息、處理信息，及時修正和完善人工收集的數據，實時核查可疑人員，發(fā)現異常情況及時預警，預防領導干部在選人用人時出現“帶病提拔”。大數據應用的核心價值在于能夠提供預測，破解一些公權力監(jiān)督領域，如“一把手”監(jiān)督難、落實不到位的問題，進而完善新型公權力監(jiān)督體系，提升監(jiān)督效能。

四、大數據驅動公權力有效監(jiān)督的發(fā)展進路

大數據技術實現了數據的互聯互通，打通橫亙在部門之間的數據壁壘，這為公權力監(jiān)督賦予了新的價值和功能，也為建設我國特色的領導干部個人事項報告制度提供了新的機會。與此同時，我們也不能回避大數據帶來的挑戰(zhàn)，最讓人關心的是數據風險帶來的倫理問題。因此，要更好地發(fā)揮大數據技術的工具理性，就需要加強技術+制度雙重維度的建設，［25］(P108-113)提升公權力監(jiān)督的效能。

（一）建立信息資源共享的大數據庫，消除監(jiān)督盲區(qū)

領導干部的任何行為，包括其工作和生活行為都會通過制度性的平臺和非制度性的平臺留下痕跡。在工作中，公權力的運行軌跡，權力背后的動機及行為，如決策、執(zhí)行等都會留下數據；在生活中，個人的消費、投資和社會交往記錄等也都會被互聯網、物聯網等捕獲。領導干部顯性數據一般都是能直接查證的硬性指標數據，如個人及家庭成員的基本身份信息，能夠通過簡單技術和方法獲取并納入數據統(tǒng)計分析當中。然而，普通技術方法難以捕捉到隱性事項數據，隱性數據與數據主體之間缺乏直接聯系但卻存在相關關系并且分散存儲在各種載體中。這類數據通常隱藏在領導干部的權力運行、行為動機、工作生活軌跡中，獲取難度很大，傳統(tǒng)技術手段不足以抓取。然而，這些數據往往包含了腐敗“密碼”，數據的缺失和不足容易影響公權力監(jiān)督的效能。十九屆中央紀委四次全會對加強信息化監(jiān)督平臺建設提出了明確要求：“建立權力運行可查詢、可追溯的反饋機制，加強信息化監(jiān)督平臺建設，以公開促公正、以透明保廉潔。”因此，拓寬監(jiān)督渠道，構建本系統(tǒng)紀檢機構和屬地紀委監(jiān)委、本單位組織部門與本地紀委監(jiān)委部門共享信息資源的大數據庫，可以實現數據資源的全面整合和有序共享，有利于打破信息孤島、消除監(jiān)督盲區(qū)，實現數據采集全覆蓋。構建信息共享互通的大數據庫，推動大數據信息與監(jiān)督工作深度融合，能夠實現公權力監(jiān)督的問題線索、情況通報等信息共享，解決傳統(tǒng)數據的先天不足，彌補單打獨斗的短板，使得信息核查和日常監(jiān)督工作協(xié)同化、常態(tài)化，從而極大地提高監(jiān)督效率，節(jié)約監(jiān)督資源。

（二）樹立大數據倫理意識，防控數據權力風險

經過世界各國的共同努力，2005年官員收入申報制度寫進了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成為世界公認的“陽光法案”。當前，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已經成為常態(tài)，但對于大數據信息安全管理還存在一定的擔憂，擔心大數據會引發(fā)個人隱私信息泄露，給人們正常的生活帶來嚴重干擾。因此，領導干部在進行事項報告時會將這些數據以“隱私”為借口主動“屏蔽”掉，或者因實際發(fā)生了“貪腐”所得而被迫將其“隱匿”掉，這在很大程度上導致謊報、漏報和瞞報等不實報告事件不斷發(fā)生。所以，要樹立大數據倫理觀念，在實現數據信息公共價值取向的同時，塑造科學技術的向善倫理，化解領導干部如實報告?zhèn)€人有關事項的阻力顯得刻不容緩。對于領導干部而言要與時俱進，加強信息技術培訓，從懷疑大數據走向尊重大數據，相信大數據技術與思維將會給現有的管理體制、機制帶來巨大變革，強化自覺接受監(jiān)督的意識。同時，負責數據收集、核查的組織管理部門，也應該樹立大數據思維，改變傳統(tǒng)單一的監(jiān)管核查模式，采取有效的激勵措施消除領導干部對數據采集的思想抵制，形成領導干部自證清廉的一種內化的激勵機制。［26］(P233-239)此外，在大數據技術下保護公民的隱私權和政府信息安全也顯得尤為重要。我們必須建立相關安全保密規(guī)則和制度，科學設置權限，確定負責大數據工作研發(fā)的企業(yè)和擁有查詢、管理權限的執(zhí)行主體不濫用職權危及信息安全。漸進式推進大數據信息化，成立專門的大數據管理部門，加強網絡平臺的監(jiān)管，不能讓大數據成為濫用監(jiān)督功能的工具，進而異化為侵犯個體權利的工具，喪失權力良知。［27］(P52-58)

（三）加強大數據立法，增強法律剛性的約束力

正如前文所述，利用大數據推動領導干部報告?zhèn)€人事項具有很好的可行性，但也涉及諸多的法律問題，當前最大的問題莫過于法律滯后。如何界定個人隱私保護與個人事項報告兩者之間的邊界，如何平衡數據使用和數據安全，確保公權力監(jiān)督中產生的各類數據不會被篡改和泄露等情況，這些都成為人們十分關注的問題。大數據查詢挖掘涉及多個部門的權力邊界，能否獲得足夠的授權從各個部門獲得相應數據也是急需解決的問題。我們可以借鑒國外先進的制度經驗，有條件地恰當借鑒并移植到我國制度建設中來，推動大數據相關法律建設，增加其剛性約束力。與此同時，也要強化大數據法律體系頂層設計，推動大數據立法，構建“一網通辦”的統(tǒng)一大數據格局，切實打破各部門間的信息孤島，推動各部門之間數據信息的共享、共通與高速流動。比如大數據信息安全法就必不可少，由于大數據背景下個人事項數據量巨大并且變化快，一旦出現信息泄漏將會帶來不可預估的后果，而這并不能單純依靠公民或是管理者的道德自覺去實現。因此，建立健全大數據公權力監(jiān)督的相關配套法律法規(guī)，確保數據安全可靠，保障信息不被竊取、破壞和濫用，是大數據發(fā)揮作用的關鍵之舉。

（四）充分運用大數據預警功能，及時發(fā)現廉政風險

確保領導干部報告的有關個人事項真實可靠是公權力監(jiān)督的關鍵前提，而這在很大程度上離不開大數據技術的支撐。大數據研究方式強調數據的采集和新的計算技術，通過分析相關數據獲得新的知識。隨著數據技術不斷發(fā)展革新，大數據的作用將更加突顯，大數據的預測預警功能能夠及時發(fā)現領導干部的廉政風險并提前做好防范。利用大數據挖掘信息獲取成本低、時效性高的潛力，通過構建以領導干部為中心的多維度信息查詢挖掘模型，從各個部門獲取相關事項信息，最大程度實現其個人和家庭事項信息的驗證與評估，確保所得信息真實可靠。要用好大數據預警功能，實現對領導干部存款、交易、負債、投資等實時在線監(jiān)控。通過大數據技術收集領導干部的相關事項信息，建立廉政風險等級預警系統(tǒng)，設立不同的預警級別，并賦予相應的預警閥值和預警顏色，對不同級別的廉政風險發(fā)出不同顏色和等級的預警信號。比如，按照風險等級從輕到重依次設置V級（輕微）、Ⅳ級（一般）、Ⅲ級（較重）、Ⅱ級（嚴重）、Ⅰ級（特別嚴重），賦予綠色、藍色、黃色、橙色和紅色的預警信號，這樣可以實現對領導干部廉政風險的精準評估、及早預警和及時干預。因此，通過建立廉政風險指標體系，重要領域、重點崗位的“一把手”和重點培養(yǎng)的領導干部一旦發(fā)生失常行為，紀檢監(jiān)委部門就能全面掌握廉政風險，快速地做出廉潔評價。

（五）完善大數據監(jiān)督配套制度，實現制度他律的最強效應

公權力監(jiān)督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一個完整的申報制度應該包括規(guī)定、申報、公開、監(jiān)督和問責五個部分，要防止公私利益沖突，［28］(P11-13)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現問題都無法取得預期效果。因此，在大數據背景下，需要不斷完善并循序推進相關的配套制度和措施。一是完善金融實名制配套制度。大數據之所以能夠進行深入挖掘預測分析，關鍵是個人信息真實且相關。因此，必須不斷完善現有金融實名制，確保金融賬戶的真實性，減少金融隱蔽賬戶的存在。在金融實名制下，領導干部收入的來源更加透明，很難隱匿自己或家庭非法財產，使得腐敗行為在透明的金融交易中難以遁形。［29］(P31-34)同時，加快推進無現金網絡支付的發(fā)展，構建實時可查的網絡金融追溯系統(tǒng)，最大限度提供可靠、高效的金融數據信息。二是建立廉政信用機制。這是結合信用機制與廉政檔案的一種綜合機制［30］(P72)，信用檔案記載著領導干部日常的各項經濟社會生活類數據信息，廉政檔案則記載已經發(fā)生的腐敗行為。這使得反腐敗工作可以找到可操作、可預測的信用信息載體，是大數據挖掘最重要的素材庫。三是建立領導干部有關事項的電子會計檔案，以家庭為單位記載具體包括資產類、費用類、負債類和權益類四類信息數據，減少領導干部的暗箱操作。

五、結 語

大數據技術既是新時代下的重要技術和方法，又是國家治理的重要戰(zhàn)略資源。大數據相對成熟的技術優(yōu)勢和新的思維方式，有助于多維化、精準化地推進公權力監(jiān)督，有利于完善我國特色的新型權力監(jiān)督制度。大數據不僅可以實現自上而下的黨內監(jiān)督，還可以拓展自下而上的社會監(jiān)督渠道，引進并擴大輿論監(jiān)督和社會監(jiān)督，推動監(jiān)督向下延伸，凝聚監(jiān)督合力，破解公權力監(jiān)督難的問題。領導干部個人有關事項報告是我國從嚴治黨的重要舉措，是實現公權力有效約束和監(jiān)督的重要選擇，它是反腐倡廉建設中的預防性制度，將公權力監(jiān)督前置，構筑起嚴密的反腐防線，最終目的是幫助、指導和保護領導干部正確行使公權力，防止權力濫用。因此，結合大數據技術，在公權力監(jiān)督實踐中，還需要建立一套科學的、動態(tài)的且操作性強的監(jiān)督測量和風險評估體系，監(jiān)測、評估和監(jiān)督約束領導干部的用權行為。用好大數據技術，努力實現主動監(jiān)督、精準監(jiān)督和全覆蓋監(jiān)督，確保公權力監(jiān)督更加透明、公開、有力和有效，增強公權力監(jiān)督制度的震懾力和權威性，真正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這是實現國家廉政治理體系創(chuàng)新和現代化的題中應有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