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利 劉同山



摘要:化肥、農藥的過量使用不僅會影響農產品品質,還會給農村生態環境造成很大壓力。在化肥、農藥過量使用比較普遍的情況下,如何減小化肥、農藥的使用強度是當前中國農業高質量發展的重點難點,受到社會各界高度關注。文章從城鄉轉型發展需要農地與農業勞動力“再配置”出發,理論分析了城鎮化進程中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影響,然后利用2019年7—8月調查獲得的山東、江蘇、安徽三省種植小麥、玉米和稻谷三種主要糧食作物的853戶農戶調查數據,將農地退出分為部分退出、全部退出兩種類型,以單位耕地上的化肥、農藥投入金額反映農戶的化肥、農藥使用強度,采用可解決內生性問題的處理效應模型(TEM)估計了農地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影響,并進行了穩健性檢驗。研究發現:在給定的退出補償標準下,分別有多達50.40%和34.50%的農戶愿意退出部分農地或者全部農地;與不愿意退出農地的農戶相比,愿意退出部分農地和全部農地的農戶,其化肥、農藥使用強度分別高93.24元/畝和97.44元/畝,農地退出意愿越強,農戶生產三種主要糧食作物的化肥、農藥使用強度越大。基于是否愿意或樂意接受國家征地、是否想擴大農地經營規模的穩健性檢驗發現,農地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有穩定可靠的正向作用。因此,為了進一步減少化肥、農藥使用量、實現農業綠色發展,需要加快完善進城農戶自愿有償退出農地的制度安排,積極培育規模農業經營主體,進一步推動農地資源優化配置。
關鍵詞:農地退出意愿;化肥、農藥;使用強度;處理效應模型
中圖分類號F32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04(2021)03-0184-09DOI:10.12062/cpre.20200931
隨著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人民群眾對生態環境的要求逐步提高,再加上以往“高投入、高消耗”的粗放增長方式給生態環境造成了不小的破壞,新時期尤其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在習近平總書記“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引領下,中國日益注重生態環境保護和綠色發展。2017年《民法總則》新增的第九條“民事主體從事民事活動,應當有利于節約資源、保護生態環境”,即學界所謂的“綠色準則”,是對社會各界呼吁改善生態環境的立法回應。化肥、農藥過量使用是近些年中國土壤重金屬超標、農村生態環境惡化的一個原因。中國的化肥、農藥使用量遠高于世界平均水平,且大大超過國際公認的使用安全上限。據世界糧農組織(FAO)的數據,2017年,中國耕地面積占全球的8.6%,但農用化肥、農藥使用量(折純)卻分別占全球總使用量的27.57%和43.12%。因此,原農業部在2015年2月制定了《到2020年化肥使用量零增長行動方案》和《到2020年農藥使用量零增長行動方案》,對化肥、農藥使用提出“一控、兩減”的基本方針。國家發改委、國家統計局、國家環保部、中央組織部更是在2016年將單位耕地面積化肥、農藥使用量納入《綠色發展指標體系》,作為地方政府生態文明建設評價考核的重要依據。受上述政策影響,近年來,中國的化肥、農藥使用量明顯降低。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在播種面積基本保持不變的情況下,2018年全國化肥、農藥使用量比2015年分別低6.13%和15.67%。不過,中國化肥、農藥不合理或過量使用的問題尚未根本解決。如何進一步減少化肥、農藥使用量,依然是農業綠色發展的關鍵。
1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化肥、農藥的科學合理使用,是農業發展方式轉變的重要體現,需要結合城鄉轉型的大背景綜合考慮。近年來,中國的城鎮化穩步推進,大量農民離開農業、農村轉移至城鎮。2019年底,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已經達到60.6%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002/t20200228_1728913.html。
,而且近1/4的外出農民工為舉家外出數據來源:2016年國家統計局農村社會經濟調查司,《中國農村經濟主要數據1978-2015》。。為了保障進城農民的農村土地權利,同時推動農業轉型發展,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允許進城落戶農民自愿有償退出農村土地。最新修正的《農村土地承包法》和《土地管理法》都對離農、進城農民退出農村土地做了規定,農地退出成為農村改革的前沿熱點。一些學者研究了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對糧食產量[1-2]、經營收益及利用效率[3-4]的影響,總的結論是農地退出意愿對農業產出和經營效益有負向作用。
作為人地關系需要調整的一種表現,農地退出意愿不僅影響農業生產經營的經濟績效,還直接關系到化肥、農藥的使用。現有研究表明,農業勞動力的兼業化[5]、“女性化”和“老齡化”[6],都會增加單位耕地的化肥、農藥使用量。此外,農業勞動力的素質和認知水平也會影響化肥、農藥的使用強度。提高農業從業者的教育程度,對農業從業者進行相關技術培訓或者提高其認知程度,有助于降低化肥、農藥的使用強度[7-8]。然而,尚未發現分析農地退出意愿對農業綠色發展尤其是化肥、農藥使用強度有何影響的文獻。
農戶是農業生產的基本單位,它集生產與消費于一體,且較多地受到社會習俗和道德觀念的影響,與公司等市場主體相比,其行為更為復雜、更難分析。不同的理論流派對農戶行為給出了不同的解釋。例如,以Schultz、Popkin[9-10]為代表的學者認為農戶是理性的,其行為類似于追求利潤最大化的企業;以恰亞諾夫、斯科特[11-12]為代表的實體論者則認為,農戶會努力實現家庭勞動辛苦程度和家庭消費需求之間的均衡,尋求家庭效用最大化和生存安全。大部分學者認為,農戶既追求利潤最大化,也規避勞動辛苦程度,同時其行為還受制度安排、社會觀念等因素的影響,是一個“綜合體”[13]。因此,在大量農業人口“離農、進城”的大背景下,考察農戶農地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影響,需要從多個角度綜合分析。
第一,從農業生產中化肥、農藥和勞動力配合使用看,兩方面原因可能造成有農地退出意愿的農戶使用更多的化肥、農藥。一方面,化肥、農藥與勞動力具有一定的替代性[14],在家庭勞動力“離農、進城”后但耕地撂荒前,農戶可能會通過多施化肥、農藥來消除勞動力減少對農業生產的不利影響[15-16]。另一方面,有農地退出意愿的農戶,學習現代農業生產知識、科學合理使用化肥、農藥的動力不足。他們往往會基于舊經驗而不是新知識使用化肥、農藥,這會延續原有的化肥、農藥過量使用的習慣[17-18]。第二,從農戶家庭收入最大化和辛苦程度規避看,對于外出務工的兼業農戶,農業的比較效益低——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種一畝糧的收入還比不上外出打幾天工”[19],回鄉兼業務農的收益甚至抵不上誤工費和往返交通支出,因此增加化肥、農藥的單次使用量以便減少返鄉務農次數是農戶收入最大化的理性決策;對于家庭內部分工形成“老人在家務農、青年外出務工”的農戶,隨著老人逐漸喪失勞動能力,為了減少農作的辛苦程度,他們可能會增加化肥、農藥的單次使用量而減少下田務農次數。第三,從農地制度、農民觀念看,很多離農、進城農戶想減少土地經營規模甚至愿意放棄農地、離開農村,卻由于農地流轉市場不完善、農地退出機制不健全而未能實現。而且,法律法規嚴禁將耕地撂荒,“戀土”觀念和社會傳統也不允許農戶將耕地撂荒。農地未能交給愿意種地的勞動力經營,又不能棄耕撂荒,會加劇前面提到的兩點問題,導致化肥、農藥使用強度增加。
基于上述分析,文章提出研究假說:與不愿退出農地的農戶相比,愿意退出農地的農戶化肥、農藥使用強度更高,即農地退出意愿會推高化肥、農藥的使用強度。
2數據、變量與計量模型
2.1數據來源
文章使用的數據來自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農地錯配的效率損失及其對策研究”課題組于2019年7—8月份在山東、江蘇、安徽三省開展的農戶抽樣問卷調查。考慮空間分布情況后,課題組首先在三個省的農業區縣選擇了15個縣(市、區),包括山東省的莘縣、無棣縣、臨朐縣、莒南縣、滕州市和菏澤市牡丹區;江蘇省的阜寧縣、邳州市、泰興市和淮安市洪澤區;安徽省的鳳陽縣、祁門縣、臨泉縣、六安市金安區和宿州市埇橋區。然后,在每個縣(市、區)隨機抽取2個鄉鎮,每個鄉鎮選擇1~2個村,每個村隨機抽取15戶左右農戶,由經過培訓的調查員入戶與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一對一訪談完成調查問卷。調查員主要由中國人民大學、南京林業大學農業經濟管理專業的博士生、碩士生組成。
本次調查共獲得935戶農戶數據。由于小麥、玉米和稻谷是三種最主要的糧食作物(簡稱“三種主糧”),也是樣本地區普遍種植的農作物,再加上其他農作物種類繁多、不同農作物使用的化肥、農藥量存在很大差別,不易考察,故文章關注的是三種主糧的化肥、農藥使用強度。剔除將承包地全部出租或者在過去一個作物年度未種植三種主糧的樣本,本文最終使用過去一個作物年度種植三種主糧的853戶農戶數據。
2.2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化肥、農藥使用強度是文章的被解釋變量。與一些學者[20-21]用單位播種面積的化肥、農藥投入數量反映其使用強度且單獨考察化肥、農藥使用強度不同,本文以一個作物年度單位播種面積投入的化肥、農藥總費用反映其使用強度。之所以如此,有兩個原因:一是中國農業生產中化肥、農藥過量使用的情況很普遍,而且化肥、農藥都會對農村生態環境產生不良影響[22];二是化肥、農藥有多種類型,很多農民不清楚化肥、農藥折純量,但對其投入資金情況比較清楚。因此,用單位播種面積投入的化肥、農藥總費用(而不是投入量),整體考察農戶的化肥、農藥使用強度,更具合理性。
(2)核心解釋變量。農戶是否愿意退出農地是文章的核心解釋變量。文章以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是否愿意轉讓農地承包權2018年新修正的《農村土地承包法》第十七條規定:承包方享有“依法互換、轉讓土地承包經營權”和“依法流轉經營權”的權利。“三權分置”后,農地承包經營權常被簡稱為農地承包權,以更好地與農地經營權相區別。來反映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農地退出,本質是城鎮化進程中擁有農地者退出農業、遷往城市的過程。如果農戶將農地承包權交給國家獲得退出補償,實質上相當于是接受政府征地,只是補償標準的確定方式有所不同。在穩健性檢驗時,文章將農戶是否愿意或樂意接受國家征地近些年國家征地比較普遍,也是農民討論的熱點話題,很多農戶都了解當地的征地補償標準。因此,以是否愿意接受國家征地反映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可以認為控制了補償價格因素。、是否想擴大農地經營規模(農地退出意愿的反向指標)作為核心解釋變量。考慮到退出全部農地可能意味著農戶放棄原有的生活方式,因此全部退出與部分退出,既有量的區別,又有質的不同。參照劉同山[23]的思路,文章將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分為部分退出意愿、全部退出意愿兩類。
市場經濟條件下,農地退出的補償價格,是影響農戶農地退出意愿的重要因素。考慮到農地承包權轉讓市場雖然尚未形成,但正如馬克思[24]所指出的,“土地價格不外是資本化的因而是預期的地租”,而且黨的十九大提出二輪承包到期后延包30年,在2019年調研時,農民還有40年左右的穩定的農地承包權,故本文以戶主或家里農業生產負責人所知的40年當地最高租金(一次性支付)作為農地承包權退出的補償價格。這樣一來,相當于控制了價格因素對農戶農地退出意愿的影響。當然,人口遷移的推拉理論表明,除補償價格外,農地退出意愿還會受到農民的城鄉聯系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
(3)控制變量。農業生產中的化肥、農藥使用情況,不僅受到農地退出意愿等勞動力因素的影響,還受到非農收入、技術培訓[7-8]、經營規模[25]等因素的作用。因此,除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的個人特征(性別、教育年限和是否曾外出務工)外,文章還將農戶家庭特征(包括非農收入占比、非農就業穩定性、是否有人在城鎮定居)和生產經營狀況(包括經營土地規模、人均承包地面積、是否加入合作組織、是否接受農業技術培訓)作為控制變量。另外,由于不同省份在政策以及其他方面存在差異,文章對省份地區變量加以控制。
表1報告了上述變量的具體定義及其描述性統計。其中,種植三種主糧的農戶一個作物年度的化肥、農藥投入均值為231.34元/畝;在給定的退出補償標準下,分別有50.40%和34.50%的農戶,愿意通過把農地承包權轉讓給他人或交給國家的方式退出部分或全部農地。
2.3計量模型
在分析化肥、農藥使用強度時,除核心解釋變量外,同時引入其他控制變量,建立如下計量模型:
IntensityFPi=αWillnessLAi+βXi+ε1i(1)
式(1)中,IntensityFPi是第i個農戶的化肥、農藥使用強度;WillnessLAi是第i個農戶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的農地退出意愿,為模型的核心解釋變量;Xi是影響第i個農戶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其他變量,包括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的個人特征、農戶家庭特征和生產經營狀況等;α、β是待估計系數,ε1i是隨機誤差項。
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為連續變量,如果核心解釋變量農地退出意愿是外生的,則可以直接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對式(1)進行估計。然而,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不是外生的,而是受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個人特征、農戶家庭特征、生產經營狀況及其他因素影響的內生變量,也就是說,是一種自選擇行為,用模型表示為:
WillnessLAi=γXi+δZi+ε2i(2)
式(2)中,Zi是除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個人特征、家庭特征和生產經營狀況外,影響農戶農地退出意愿的工具變量;γ和δ是待估計參數,ε2i是隨機誤差項。
式(1)中的ε1i和式(2)中的ε2i包含的不可測因素可能同時影響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和化肥、農藥使用強度,導致兩個誤差項存在相關性,即corr(ε1i,ε2i)≠0。此時,直接對式(1)進行OLS估計得到的結果不可信。要得到可信的估計結果,可以在式(2)中包括一個顯著影響WillnessLAi但不影響IntensityFPi的工具變量Zi的條件下,使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估計式(1),或者使用處理效應模型(treatmenteffectmodel,TEM)同時估計式(1)和式(2)。文章主要使用TEM估計,并將2SLS估計結果作為比較。
由于“人均一畝二、戶均不過十畝”的農地占有狀況已不能滿足農戶家庭發展的需要,因此,可以將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視作農地產權交易意愿的表達。農地產權交易意愿尤其是“承包權轉讓”明顯受到農民市場化意識的影響。城市是市場發達且現代化意識濃厚的地方。現有文獻常將到城市的距離,作為農村地區的市場化意識的工具變量。文章借鑒文獻[26-28]
的做法,將農戶村莊所在地到最近的城市的距離,作為農戶是否愿意退出農地的工具變量。理論上看,農戶到城市的距離具有很好的外生性,影響農戶的農地交易意識而不影響其化肥、農藥使用。
3實證結果分析
對變量進行相關性和多重共線性檢驗發現,除家庭經營土地規模與家庭非農收入占比的相關系數較高,為0.47外,其他變量間的相關系數都在0.35以下,且各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VIF)都在2以下,可以認為變量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適合進行計量分析。另外,無論是部分退出,還是全部退出,TEM估計結果都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拒絕了式(1)和式(2)的殘差相關系數ρ不相關的原假設,表明使用TEM對兩個式子同時估計是合適的。ρ<0,表明存在負向偏差,影響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不可觀測因素與降低農戶農地退出意愿的不可觀測因素同時發生。
3.1部分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影響
表2的第2~4列報告了農戶農地部分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影響。TEM估計結果表明,從式(1)來看,農戶的農地部分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有顯著的正向作用。具體來看,與不愿意退出部分農地者相比,愿意通過承包權轉讓方式退出部分農地的農戶,其化肥、農藥使用強度高93.24元/畝,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研究假說得到初步支持。2SLS對式(1)的估計結果也表明,愿意退出部分農地的農戶,其化肥、農藥使用強度高267.49元/畝,且通過了5%的顯著性水平檢驗。比較發現,無論是系數的合理性,還是顯著性水平,TEM估計都優于2SLS估計,因此以下主要報告TEM估計結果。
表2的第2列的TEM估計結果還表明,除農地退出意愿外,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的性別、家人是否在城里定居、家庭經營土地規模、家庭人均承包地面積4個變量,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都有顯著影響。具體而言,在給定的顯著性水平上,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為男性的,農戶的化肥、農藥使用強度更低;與家里無人在城里定居的農戶相比,家里有人在城里定居的農戶,其化肥、農藥使用強度低27.78元/畝;家庭經營土地規模和人均承包地面積越大,農戶的化肥、農藥使用強度越低。上述結果意味著,農村人口的鄉城遷移和農業經營規模提高,有助于化肥、農藥減量使用,從而推動農業綠色發展,但農業“女性化”對農業綠色發展有負面影響。有意思的是,加入合作組織和接受農業技術培訓,并未顯著降低化肥、農藥使用強度,表明農民組織化和當前的農業技術推廣體系在農業綠色發展中的作用有待提升。
從表2第3列的TEM估計結果看,除所在村莊到最近城市的距離這一工具變量外,農地退出意愿受到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的教育年限、是否曾外出務工、家庭非農收入占比、家庭非農就業穩定性、家人是否在城里定居、家庭經營土地規模、家庭人均承包地面積、是否參加合作組織、是否接受農業技術培訓以及省份變量的顯著影響。可見,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確實具有很強的內生性。因農地退出意愿的形成不是本文關注的重點,故不再展開分析。
3.2全部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影響
表2的第5~7列報告了農戶農地全部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影響。第5列用TEM估計式(1)得到“是否愿意退出(全部)農地”的系數為97.44,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高于第2列TEM估計的“是否愿意退出(部分)農地”的系數(93.24)。這表明農地退出意愿確實會推高農戶的化肥、農藥使用強度,而且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越強,化肥、農藥使用強度越大。同時,2SLS估計結果也發現,農地全部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有顯著的正向作用。研究假說再一次得到驗證。除農地全部退出意愿外,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的性別、家庭非農就業穩定性、家人是否在城里定居和家庭經營土地規模4個變量,都對農戶的化肥、農藥使用強度有顯著的影響,而且其系數與農地部分退出時的系數方向相同、大小相近。但戶主或農業生產負責人近5年是否曾外出務工、家庭人均承包地面積2個變量,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影響則不再顯著,表明農地部分退出和全部退出有所差別。
3.3穩健性檢驗
為了確認農地退出意愿對農戶化肥、農藥使用強度影響的可靠性,文章采用更換核心解釋變量的方式進行穩健性檢驗。考慮到農地退出本質上是擁有承包地的農戶與農村土地“人地分離”或者說是農戶退出農業生產的過程,本文從兩個方面重新界定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一方面,用是否愿意接受國家征地、是否樂意接受國家征地,直接表征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之所以追問愿意接受國家征地的農戶內心是否“樂意”,有兩個原因:一是與愿意接受相比,樂意接受國家征地表明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更強;二是國家征地時,農戶可能認為自己無法抗拒而選擇接受,但內心其實并不樂意。追問愿意接受國家征地的農戶內心是否“樂意”,可以更真實地測度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另一方面,用農戶是否想擴大農地經營規模這一農地退出意愿的反向指標,間接考察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在當前的地租和務農收益下,想擴大農地經營規模,表明農戶對農業、農地的依賴較強,其農地退出意愿一般也會較低。
表3的TEM估計結果表明,在控制其他變量后,農戶是否愿意接受國家征地、(如果愿意)是否樂意接受國家征地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都有正向影響,而是否想擴大農地經營規模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則有負向影響,上述結果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具體而言,與不愿意、不樂意接受國家征地者相比,愿意和樂意接受國家征地的農戶化肥、農藥投入分別多64.22元/畝、91.39元/畝;與不想擴大農地經營規模者相比,想擴大農地經營規模的農戶化肥、農藥投入少66.75元/畝。可見,農地退出意愿會顯著影響農戶的化肥、農藥使用強度,而且農地退出意愿越強,農戶的化肥、農藥投入越多或者說使用強度越大,研究假說再次得到證實。總之,穩健性檢驗表明,農戶的農地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有穩定可靠的正向影響。
4結論與啟示
文章從城鎮化進程中農業人口“離農、進城”的大背景出發,在理論分析農地退出意愿影響農戶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基礎上,基于2019年山東、江蘇、安徽三省853戶小麥、玉米和稻谷三種主糧種植農戶的一手調查數據,將以農地承包權一次性轉讓表征的農地退出分為部分退出、全部退出兩種類型,使用可處理內生性的處理效應模型(TEM)計量分析了農地退出意愿對農戶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影響,并更換核心解釋變量進行了穩健性檢驗。結果發現:在退出補償標準給定的條件下,有多達50.40%的農戶愿意退出部分農地,有34.50%的農戶愿意退出全部農地;與不愿意退出農地者相比,愿意退出農地的農戶向單位耕地投入的化肥、農藥顯著更多,而且農地退出意愿越強,農戶的化肥、農藥使用強度越高。基于是否愿意或樂意接受國家征地、是否想擴大農地經營規模的穩健性檢驗發現,農地退出意愿對化肥、農藥使用強度的影響具有很好的穩健性。
上述研究結論主要有三點政策啟示。第一,由于農地退出意愿是推高農戶化肥、農藥使用量的重要原因,因此需要充分認識到在城鎮化進程中實施農地自愿有償退出、推動農地和農業勞動力資源“再配置”對于降低農戶化肥、農藥使用強度和實現農業綠色發展的重要性。第二,很多農戶愿意有償退出農地,而且有退出意愿卻不能順利退出會增加化肥、農藥使用,從而給農業生態環境造成壓力,因此農村土地制度改革需要進一步提高農地產權的可交易性,加快建立健全農地經營權、承包權交易市場,多措并舉為“離農、進城”農戶自愿有償退出農地提供制度安排。第三,由于想擴大農地經營規模的農戶化肥、農藥使用強度顯著更低,而且擴大農地經營規模有助于降低化肥、農藥使用強度,因此政府要加大力度培育家庭農場等農業規模經營主體,并做好農業技術培訓工作,讓規模經營主體在農業綠色發展中發揮更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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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ffectsoffarmerwillingnesstoabdicatelandusufructontheuseintensitiesofchemicalfertilizersandpesticides:anempiricalanalysis
basedonfarmersinShandong,JiangsuandAnhuiprovinces
WANGChengli1LIUTongshan2
(1.ShandongAcademyofSocialSciences,JinanShandong250002,China;
2.CenterforUrbanandRuralHigh-qualityDevelopment,NanjingForestryUniversity,NanjingJiangsu210037,China)
AbstractTheoveruseofchemicalfertilizersandpesticideshasnotonlyreducedtheagriculturalproductsqualities,butalsotakenatollontheruralecologicalenvironment.Inthecaseofwidespreadoveruseofagrochemicalinputs,howtoreducetheuseintensitieshasbecomethepredominanthinderforthehigh-qualitydevelopmentofagricultureincontemporaryChina.Fromthepointofviewthattheurban-ruraltransformationofChinacallsforthereallocationofrurallandandagriculturalworkforce,thispapertheoreticallyanalyzedtheimpactoffarmerswillingnesstoabdicatelandusufructontheintensityoffertilizersandpesticidesuse.Wecategorizedlandusufructabdicationintopartial-abdicationandtotal-abdication,andtheintensitiesoffertilizersandpesticidesusewereproxiedbytheexpenditureonfertilizersandpesticidespermu,respectively.Toaddresstheendogeneityissue,thetreatmenteffectsmodel(TEM)wasappliedtothehouseholdsurveydatacollectedfrom853householdsinShandong,JiangsuandAnhuiprovincesinChinainJulyandAugust2019.Theresultsshowedthat:Giventhecompensationstandards,50.40%and34.50%ofthefarmerhouseholdsintendedtopartiallyortotallyabdicatetheirlandusufruct,respectively;theexpendituresonfertilizersandpesticideswere93.24and97.44yuan/muhigherforthosehavingwillingnesstopartiallyortotallyabdicatelandusufructcomparedtotheircounterparts,respectively.Theresultssuggestedthatthestrongerthewillingnesstoabdicatelandusufruct,thehighertheintensitiesoffertilizersandpesticidesuse.Therobustnesstestalsorevealedthatfarmerswillingnesstoabdicatelandusufructpositivelyaffectedtheintensitiesoffertilizersandpesticidesuse.Tofurtherreducetheoveruseofagrochemicalinputsandrealizethedevelopmentofgreenagriculture,itisnecessarytocomprehensivelyimprovetheinstitutionalarrangementoflandusufructabdicationforruralmigrantfarmers,activelycultivatelarge-scaleagriculturalbusinessentities,andpromoteoptimalallocationoffarmlands.
Keywordswillingnesstoabdicatelandusufruct;chemicalfertilizerandpesticide;useintensity;treatmenteffectmodel
(責任編輯:于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