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城市中的古城遺址的保護與利用
——以鎮江“鐵甕城”遺址為例

楊一帆，李德潤，高曉勇

（北京建筑大學 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北京 100044）

古城遺址是我國不可移動文物的重要類別，其中位于城鎮的古城遺址不僅具有一些大遺址的普遍特征，也因其遺址保存環境的復雜和特殊性，而面臨更多的保護和發展問題。城市中的遺址與城市緊密依存，不僅是城市歷史文化的記錄，也是物質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城市的快速擴張，遺址保護與城市建設的矛盾日益凸顯，許多問題亟需解決，本文以鎮江“鐵甕城”遺址為例，討論位于城市中的古城遺址如何尋求與現代城市發展的平衡。

一、“鐵甕城”遺址特點及價值分析

（一）遺址概況

“鐵甕城”主要是漢京口城的遺跡，因形似而得名，擁有悠久的歷史，最早可追溯到三國時期，是孫吳建立的第一座具有都城意義的城市，也是鎮江發展的雛形。鎮江北靠長江，憑借獨特的地理條件，歷代都是長江沿線的軍事重鎮。同時由于鎮江地處江南運河與長江交匯處，又是重要的漕運樞紐。經過多年的考古發掘，現已探明鎮江歷代城市遺址的大致范圍，其中“鐵甕城”自晉朝開始，一直都是鎮江地區的州、府衙署的所在地，是鎮江古城的中心（圖1）。鐵甕城遺址及其周邊匯聚了歷代遺存，與三國時期相關的歷史遺跡尤為豐富。如今鐵甕城遺址成為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是鎮江重要的城市名片。

考古探明鐵甕城遺址內外文化堆積厚度為4至7米，約有8個文化層。城址北部地上城垣遺址，與考古探查明確的地下埋藏城垣、城門遺址，城內的地下遺址埋藏區，共同再現了形如卓甕的城址格局，并確定了遺址規模。

鐵甕城遺址位于現鎮江京口區中山東路，現狀仍保持高出周邊地面的山體形狀，但上部基本被后期建構筑物覆蓋。北半部建有鎮江市烈士陵園，南半部是安置回城知青和居民的居住區。遺址位于建成區，除北側隔東吳路與北固山公園相望，其他三面及城址上部均被居住區占據或環繞，建設力度較大。（圖2）

（二）遺址的特點和價值

1.古代城市營建方法的突出案例

在選址上，鐵甕城與北固山中、后峰相連，形成高聳于周邊地形的臺地，歷代官署利用自然地勢因地制宜地構筑起居高臨下的外圍防御。在建造形制上，三國時期的鐵甕城是宮殿衙署所在地，與后峰甘露寺形成前殿后寢的格局，為研究漢代江南城市規劃、建筑群布局提供了實證資料。在建造工藝上，鐵甕城在地形基礎上采用磚包砌山體的包山墻做法，與城內居高臨下的布防結合，形成整體防御體系，是三國時期保存最完整的“因山為壘”的軍事堡壘，也是研究早期城墻營造技術的重要參考。

2.三國時期歷史文化的實物佐證

鐵甕城遺址與北固山、甘露寺共同構成三國東吳文化的載體，這里出土發現了大量三國時期的重要文物，是眾多三國時期歷史典故的發生地，如“劉備招親”的歷史事件就發生于此。同時這里也孕育了與遺址相關的眾多文學作品，為后人所熟知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就是南宋詞人辛棄疾在任鎮江知府時所作，鐵甕城的存在真實地顯示出這些事件和人物活動的歷史環境，是研究鎮江歷史文化重要的實物佐證。

3.鎮江城市發展的基石

如今城市的歷史文化底蘊越來越受到重視，鐵甕城作為鎮江城市發展的起點，現在已經成為鎮江城重要的城市名片。鐵甕城所蘊含的城市積淀彰顯了鎮江古城的歷史文化風貌，能夠激發人們的社會認同感和凝聚力，同時鐵甕城也是重要的文化旅游資源，合理的開發利用將有助于帶動當地經濟的發展。

圖1 鐵甕城歷史沿革圖（來源：根據《鎮江鐵甕城遺址文物保護規劃》改繪）

圖2 遺址內現狀影像圖

圖3 遺址規劃示意圖

二、遺址保護的關鍵問題分析

（一）遺址本體保護問題分析

經考古勘探及發掘，鐵甕城遺址的整體情況已經基本明確，北垣遺址及東、西垣遺址北部保存了地面遺址，其他城垣遺址僅存地面殘段，城內遺址已無明顯特征，只在城外發現少量城壕、石路、木構建筑遺跡。地面遺址的危害因素主要來自風化、雨水侵蝕引起的坍塌，植物根系滲水等自然因素，以及建構筑物占壓，人為取土、開墾菜地等人為因素。鐵甕城遺址位于城市中心，占地面積大，歷史遺留的土地利用、居民調控等問題，尚未得到根本的解決，長期擱置不僅使遺址原有地形地貌遭到蠶食，城址地面遺存逐漸消失，也為地下遺址帶來安全隱患。

（二）歷史環境問題分析

鐵甕城依北固山而建，占據著重要的地形優勢，這也是選址建城的原因之一，如今遺址周邊建筑環伺，歷史空間環境受到破壞，也失去了原有的地形優勢。最初鐵甕城建在北固山前峰，與北固山中、后峰相連，山脊有道路相連，形成前殿后寢的完整格局。然而后期興建的東西向道路切斷了鐵甕城與北固山中后峰的聯系，對鐵甕城原有地形的完整性造成了破壞。鐵甕城遺址周邊擁有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是鎮江歷史資源最豐富的地區，但目前遺跡分布零散，保存現狀不容樂觀，未得到整體保護的歷史文化遺址遺跡面臨損毀的危機，也削弱了鐵甕城遺址的價值。

（三）城市環境問題分析

隨著歷史的發展，城市不再需要建設城墻進行防御，鐵甕城原有的防衛功能已經不適用于現代社會，又因為遺址位于鎮江老城區內，占據著大量市區寶貴的土地，使得遺址的存在與城市快速擴張的進程格格不入，與周圍城市建筑沖突的風格、落后的城市基礎設施、凋零的人文歷史環境，以及各種在遺址上進行的人類活動，使得城市化進程的破壞作用在鐵甕城遺址上體現得更為明顯。鐵甕城是鎮江歷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所蘊含的城市積淀需要更好的發揮，但是鐵甕城遺址的特點和價值載體又未得到有效保護，重大價值難以體現。

三、“鐵甕城”遺址保護利用途經分析

（一）保護原則

1.尊重歷史，維護遺址真實性

鐵甕城遺址整體形制保存較好，周圍歷史遺存豐富。在完全尊重歷史的前提下，協調遺址周圍的文物環境，最大限度地保留和挖掘遺址遺跡的歷史信息，所有的保護利用措施都應建立在保護鐵甕城遺址真實性的基礎上。

2.梳理歷史文脈，增加可讀性

鐵甕城遺址保留著大量的歷史遺存，不僅反映了遺址自身的演變規律，也是鎮江歷史文化變遷的重要實物見證。在鐵甕城整治環境時要堅持可讀性，要尊重歷史，不以現代人的思維方式去重塑和代替歷史，使人們在參觀遺址時可以解讀出遺址所承載的價值和意義。

3.整體協調，堅持可持續性

對鐵甕城遺址的保護是一項長期的、連續的工作。保護對象的認定是因其承載著歷史信息，其價值和意義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減弱，反而會因其珍稀性而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同時古城址位于城市建成區，城市發展和更新與遺址保護之間存在的張力也必然長期存在。因此遺址保護的可持續性包含兩方面含義，通過具有前瞻性的遺址保護規劃，及動態的城市發展計劃，確保遺址保護的完整性和可持續發展。

（二）遺址保護利用策略分析

目前國內在遺址保護與利用方面進行了許多嘗試，各地也都有較為成功的案例。主要的方法有四類：一是與風景區相結合，建成遺址旅游景區，一是建成遺址公園，三是建成森林公園，四是建設遺址博物館等。結合鐵甕城的現狀、區位關系和資源特征等因素，綜合考慮借鑒前兩類保護利用方式和策略：

1.遺址旅游景點式

位于風景名勝區的城市遺址，將遺址保護利用與風景名勝區的建設開發密切結合，在嚴格保護的前提下，對遺址進行展示性開發，使其成為風景名勝區重要組成部分。這種模式包括一個或多個景點構成的旅游區。例如青島的瑯琊臺遺址、重慶黃山陪都遺址等。鐵甕城遺址原來就是北固山的前峰，北固山風景區又與金山風景區、焦山風景區共同組成國家5A級旅游景區三山風景區，鐵甕城遺址作為北固山的重要組成部分，進行遺址旅游景點的開發利用將會極大豐富三山風景區的歷史文化內涵。

2.遺址公園式

在尊重歷史的前提下，在遺址原址的基礎上通過標識、模擬、復原展示等手段，展現其歷史原貌及環境氛圍。遺址公園模式不僅能使遺址得到較好的保護，而且通過公園的建設可以改善當地的生態環境。例如元大都城垣遺址公園、漢長安城遺址公園、永寧古衛城遺址公園等。鐵甕城遺址整體保存較完好，城垣內外現存各個時期種類繁多的文化遺跡，對鐵甕城遺址進行遺址公園的開發利用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四、“鐵甕城”遺址保護利用策略構想

（一）建設目標

以“鐵甕城”遺址的保護和展示為核心，以“北固山”三峰為依托，集體驗、觀光、文化創意、公園等多種功能為一體的綜合性考古遺址公園。“遺址”是其主題，“公園”是其形態，不僅保留了一般公園的開放性、休閑性，改善當地自然環境，而且可以使遺址得到有效保護，形成展示優秀歷史文化和弘揚優秀傳統的場所，成為鎮江城市教育基地以及高品質的旅游目的地。

（二）保護利用規劃結構

根據鐵甕城歷史研究成果和遺址考古發掘狀況，結合地形、地勢以及北固山風景區展覽的需要，將鐵甕城考古遺址公園結構規劃布局為：一核兩軸兩帶多片區。“一核”是指鐵甕城本體及相關遺跡，“兩軸”是指貫穿鐵甕城內外遺址的中央景觀軸和聯系鐵甕城相關遺址的歷史文化軸，“兩帶”是指沿第一樓街向東至夢溪路，沿街集中布局商業形成的活力帶和結合北固山風景區形成的景觀帶，“多片區”是指根據鐵甕城考古遺址公園劃分的多個展示區域，包括：地面城垣展示區、地下城垣遺址展示區、城址內考古遺址展示區、南門展示區、西門遺址展示區、古城歷史文化展示區。（圖3）

（三）鐵甕城遺址文物保護

1.地形風貌的保護

鐵甕城遺址所在山體原來是北固山的前峰，后因城市道路開辟而分割，歷史上北固山前、中、后峰相連，是“城市山林”格局的重要組成部分。對鐵甕城遺址歷史自然風貌的保護，可采用措施加強與北固山的聯系，并對遺址景觀面的建筑進行嚴格控制，通過降層、拆除等措施恢復其自然景觀。同時對遺址周邊環境進行整改，以綠化為主，完善遺址綠地系統，凸顯鐵甕城遺址在城區中的重要地位。

2.歷史格局的保護

鐵甕城遺址自建城以來一直都是當地治所所在地，是鎮江歷代古城中心。通過對遺址內居民的整體搬遷，實現對遺址歷史格局整體性的保護。對歷史格局的保護主要體現在對北固山整體的協調，凸顯鐵甕城前殿后寢的城市格局；對鐵甕城城垣遺址的保護，顯示城市的整體規模；對鐵甕城周邊遺址的保護，展現在歷史發展中鐵甕城突出的作用。

3.重點遺址的保護及展示

城垣：是鐵甕城最重要的部分，對全部城墻段進行保護，重點保護修復南城墻段，對其余部分進行清理整治，通過標識展示、模擬展示提示城垣遺址范圍和原貌。

南門遺址：是鐵甕城遺址最主要的出入口，需要進一步對遺址東半部進行考古發掘，對于已經發掘未回填的南門遺址，設置保護性設施，揭露展示夯土城墻和外覆城磚構造。結合揭露的考古發掘現場設施模擬考古等參與項目。

衙署建筑：是城址內容的重要組成部分，衙署建筑遺址規模基本已探明，可在地面采用模擬展示和標識方式，展示建筑群位置、規模及形制。

（四）鐵甕城遺址展示

1.遺址及其環境整體展示

鐵甕城最具氣勢的展示內容，展示包括鐵甕城遺址的歷史格局、歷史規模、地形地勢和歷史環境，鐵甕城形如卓甕的城垣、周邊相關歷代文化遺存以及充分利用北固山前峰及周邊地貌形成的獨特格局是展示的主要內容，在大量史料研究的基礎上，可以考慮運用模型復原及數字化復原的方式。

2.遺址文物展示

鐵甕城歷史信息最豐富的部分，展示包括遺址本體和相關出土的文物。鐵甕城屬于城市遺址，遺址的主要內容是城墻和城內外建筑，具體措施包括在充分研究史料和考古發掘內容的基礎上，結合保護性設施設置漢代城門、城墻形式的展示設施，城樓內部可設計為遺址展覽，城墻上開辟觀光休閑場所。城內道路、兵道可采用景觀示意方式、文化層剖面展示、發掘現場復原展示等方式，對于城外護城河遺址可以進行展示性保護，城外建筑遺址如萬歲樓可以考慮發掘現場進行復原展示，或運用模型復原、虛擬復原的方法展示。

3.考古及保護工程展示

鐵甕城具有教育意義的內容，展示包括鐵甕城考古現場、考古過程、保護過程的呈現。展示現場需配有必要的文字和圖片說明，且應設置適當的安全設施保證文物及參觀，也可以采取虛擬影像等高科技手段模擬考古過程，不僅可以使游客近距離地觀看到文物的現場發掘過程，而且有效地促進了對文物的保護。

4.歷史文化展示

鐵甕城的輔助展示內容，主要是通過詩詞、繪畫、音樂、禮儀、風俗、美食等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現鐵甕城的歷史和文化、鎮江城市發展的歷史文化、三國時期的人文歷史風貌等相關內容。具體包括在遺址南側修建歷史文化街，在遺址南側與青云門路形成十字交叉，打造集文化創意、美食、休閑娛樂為主體的三國文化精品街，成為古城主要的文化休閑區。在遺址主入口處建設專題博物館，對鐵甕城出土的文物進行集中展示，同時也可以擴大到對古城歷史文化、鎮江城市史的展示，運用多種展示方式來詮釋遺址的精神文化內涵，促進遺址及遺址環境與參觀者的互動，使其成為古城重要的歷史文化展示區。

五、結語

正如習近平總書記2020年在山西考察時強調：“歷史文化遺產是不可再生、不可替代的寶貴資源，要始終把保護放在第一位。發展旅游要以保護為前提，不能過度商業化，讓旅游成為人們感悟中華文化、增強文化自信的過程。”古城遺址特別是城市中的古城遺址，在實際工作中會面臨著保護與利用的困惑，特別是城市發展給持續保護利用帶來的難題。在實際工作中，要將城市中的古城遺址的保護和所在地域的發展放在資源空間規劃的大框架中，通過對遺址價值與城市發展的統籌，形成雙層管控體系。以遺址本體價值為基礎和依據，從城市空間布局、功能完善以及旅游利用等方面綜合考慮，協調遺址保護和城市發展之間的關系，開創城市發展的繁榮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