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志詩學符號在苗族婚嫁歌英譯本中的應用

【摘要】民族志詩學（Ethnopoetics）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美國重要的民俗學理論之一，該理論致力于消除書寫傳統對口頭傳統的偏見、探究口頭文學的翻譯和書面轉寫。在轉寫過程中，為了再現口頭藝術的表演性，民族志詩學家丹尼斯·特德洛克（Dennis Tedlock）創立了一套龐大的符號體系，標記了北美祖尼印第安人（Zuni）口頭詩歌的停頓、聲音大小、音調高低等演唱特點。此次研究將嘗試運用其符號來標記苗族婚嫁歌的英譯本，以再現苗族婚嫁歌的表演風貌，展現苗族口頭藝術的魅力。

【關鍵詞】民族志詩學；民族志詩學符號；特德洛克；苗族婚嫁歌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1）07-111-03

【本文著錄格式】唐永鳳.民族志詩學符號在苗族婚嫁歌英譯本中的應用[J].中國民族博覽，2021，04（07）：111-113.

基金項目：中央民族大學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資助項目（項目編號：BEIJ2020110201）的階段性成果。

一、民族志詩學基本介紹

民族志詩學（Ethnopoetics）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來美國重要的民俗學理論之一。該詞最早作為一本詩歌雜志的欄目名稱出現在大眾視野中，該欄目主要負責翻譯北美印第安人口頭詩歌并進行書面轉寫。隨后，刊物《黃金時代/民族志詩學》（Alcheringa/Ethnopoetics）刊發了對非洲、亞洲、大洋洲和美洲的本土口頭藝術表演記錄、翻譯和錄音整理[1]，標志該理論的崛起。經過發展，民族志詩學成為民俗學中的一個重要術語。

這一理論自形成之初，就有著清晰的目標。第一是消除書寫傳統對口頭文學的偏見。過去，“文學刊物將口頭詩歌視為原始粗鄙，對之一向不屑一顧。人類學刊物則僅僅將口頭詩歌視作研究材料，而非藝術”[2]。民族志詩學則強調每一個部落、民族的口頭詩歌都有自己獨特的藝術價值，提出“要將講述、經頌、歌唱的聲音還原給諺語、謎語、挽歌、贊美詩、寓言、公開演說及敘事等口頭表達文化”[3]。

第二是致力于部落口頭詩歌的翻譯探究和口頭敘事文學的詩性建構。過去，從事口頭文學翻譯工作的民俗學學者未能及時捕捉到口頭敘事文學的詩性，導致許多“原始”文化的詩歌被錯誤地闡釋為“非詩歌”[4]。民族志詩學家指出口頭敘事文學是詩歌而不是段落（paragraph）的組合，強調“要還詩歌的尊貴名分于他們所翻譯的詩歌文本中，也就是將他們的翻譯體現為詩歌的文本”[2]。對此，他們展開諸多實踐。例如，丹尼斯·特德洛克（Dennis Tedlock）在記錄美國新墨西哥州祖尼印第安人（Zuni）的口頭敘事文學時，以分行的形式書寫其英譯本。

除了以詩歌體的版式呈現口頭文學的譯文之外，民族志詩學家還考慮如何在書寫文本中還原口頭詩歌原有的表演特點。為了將表演者的聲音、表情、動作等因素都呈現在書面上，不同民族志詩學家創造了不同的符號形式[4]53。在形式豐富、體系龐大的標記符號中，成就最矚目、影響最大的當屬特德洛克。

二、特德洛克的民族志詩學符號

在著作《尋找中心：祖尼印第安人敘事詩》（Finding the Center：Narrative Poetry of the Zuni Indians）中，特德洛克創立了一套記錄符號來表現祖尼口頭表演中的停頓、聲音特點、表演者的動作和表情等。

（一）停頓（pause）

在著作中，簡單的換行表示短暫的停頓（0.5秒～0.8秒）；圓點“·”表示詩節之間的停頓（約2秒）。示例如下：

節選中，第一句話在“and”處被切分成兩行，意味著表演者在說完“and”之后至少停了0.5秒才開始接著第二行。中間出現的圓點代表第二行與第三行之間至少間隔2秒。

（二）聲音大小（loudness）和輕重（stress）

祖尼人的敘事詩中，大聲的詞語一般會說得重一些，小聲的則被輕柔地說出。特德洛克用大寫字母表示大聲和重音，小寫字母來表示小聲輕聲說話。示例如下：

第一句的字母都是小寫（“U”位于句首，必須大寫），表示聲音極小極輕；第二句全是大寫，表示聲音又大又重。示例直觀地向讀者展示了表演者聲音大小的不同。

（三）音調（pitch）高低

祖尼敘事詩中，表演者除了敘述，有的地方則需要吟唱。大部分需要被吟唱的詩行，其音調主要在兩個水平之間起伏。需要運用高音的詞語或音節在上方，需要運用低音的則在下方。示例如下：

如示例所示，“girl”和“wor-”是高音，“The”，“would”，“sit”和“-king”是低音。

（四）聲音的延長（lengthening）

特德洛克的文本中，通過重復字母的方法來展現聲音的拉長。如：

在這里，“ah”中的元音“a”不斷重復，表示語氣詞“ah”的拉長。字母在重復中從小寫變為大寫，表示聲音逐漸變大。

（五）表演者的動作（gesture）和觀眾的反應（reaction）

對于表演者的動作和觀眾的反應，特德洛克用斜體小寫字母表示，并將其用圓括號括起來。如：

圓括號中的“points to molars”生動再現了指著臼齒這個動作。

以上，從停頓、聲音特點、語氣再到動作，特德洛克全面地標記了祖尼口頭詩歌的表演特點。

他的符號體系極大地增強了書面形式對口頭藝術的表現力[4]。這套符號不僅豐富了祖尼詩歌的書面文本書寫，也為中國少數民族口頭詩歌進行書面轉寫提供了經驗。我國大多數少數民族的口頭詩歌都是無文字文化傳統的詩學，對其進行英譯探究和書面轉寫的實踐雖多，卻幾乎沒有學者考慮過再現其生動的表演特性，導致書面文本失去了原有的活力。此次研究將聚焦于苗族婚嫁歌，在進行英譯和書面轉寫的過程中，嘗試將特德洛克的民族志詩學符號運用到書面文本中，最大程度復原苗族婚嫁歌的表演活力。

三、湘西苗族婚嫁歌中符號的應用

苗族婚嫁歌，是苗族婚禮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本次研究收錄了多首婚禮現場演唱的歌曲，其中點親歌4首，攔門歌4首。所記錄的這兩種類型的歌曲在篇幅上有所差異，點親歌短，攔門歌長。同時，演唱方式也有所不同。前者與苗族人平時講苗話相似，而后者則采用哼唱方式。本次研究將借鑒特德洛克的民族志詩學符號，從停頓、聲音大小和拉長、音調以及觀眾反應等方面標記英譯本。以下將分別選取一種類型以探討符號的應用。

（一）點親歌中的符號運用

例1：

在男方的唱詞中，字母大寫表示大聲演唱，字母小寫表示小聲演唱。如“Her…EVERTED”，男方想調侃女方客人的外貌，鼻子不挺、嘴唇外翻等這些關于外貌特點的詞語都被他大聲唱出來。因此在英譯本中就用大寫標記這些詞語。

停頓用圓點來標記。唱詞中的停頓有兩種：一種是詩節之間的停頓，一種是句子內部的停頓。關于詩節之間的停頓，由于詩節的句子較短，我們將圓點居左，讀者可以一目了然。關于句子內部的停頓，表演者在哪里暫停就在哪里標記圓點。例如，在“Her…UPTURNED”中，圓點意味著“is”唱完之后，要暫停一下。另外是關于圓點的大小。由于特德洛克使用圓點是突出兩個長詩節的停頓，所以圓點比較大。這里考慮到排版的美觀與協調，使用小號的圓點。

關于聲音的延長，依舊采取特德洛克重復書寫字母的方式。如果單詞發音以輔音結尾，則重復末尾的字母；如果發音以元音結尾，則重復元音字母。例如在“GUESTSSS”和“EEEH”中，“GUESTS”重復了兩個輔音字母“S”，“EH”增添了兩個元音“E”，表示聲音拉長了2秒。不過聲音不只是單純的拉長，還輕微向上揚，這里用特德洛克沒使用過的斜箭頭“↗”表示。

關于觀眾的反應，采用字母斜體和圓括號結合的方式。“（all laughed）”表示男方唱完之后，觀眾們都覺得十分有趣而放聲大笑。

（二）攔門歌中的符號運用

攔門是苗族婚禮特別重要的一道儀式。攔門之時，新郎一方與新娘一方對唱攔門歌。下面節選女方唱詞為例：

攔門歌中所使用到符號比點親歌更為復雜和豐富。關于詩節之間的停頓，依舊沿用特德洛克的圓點，但是考慮到詩歌的篇幅較長，使用更大號的圓點來突出停頓，并將其居中。字母大小寫分別表示聲音的大小。

聲音的拉長則用重復書寫字母的方式，如唱詞中的“ooOOH”，元音字母“o”的重復表示語氣詞“oh”的拉長。字母從小寫變為大寫，表示聲音由小變大。還有“EEEeeer EEeh Eer Eeh”， 字母“e”在語氣詞中的重復，表示“Er”和“Eh”的拉長。“e”從大寫變為小寫，表示聲音逐漸減小；重復次數越多，則表示聲音拖得越長。

除了以上的聲音特點，唱詞中最明顯的是音調的變化。特德洛克通過歌詞上下位置的安排來表示音調的高低。在攔門歌中，音調的高低主要在三個水平之間起伏。如在第二句唱詞中，“THE FIRST”和“EEEeeer EEeh Eer Eeh”在最高位置，表示高音；“AUGUST”“ooOOH”和“ROOSTER”位于中間，表示中音；“is today”和“at the moment of”在最低位置，表示低音。

在進行苗族婚嫁歌的書面轉寫中，我們借鑒了特德洛克的民族志詩學符號體系。字母大寫表示大聲說話，小寫表示小聲說話；圓點用來表示句子內部和詩節之間的停頓；字母重復表示聲音拉長；位置的上下表示聲音高低。其中有些符號則根據苗族婚嫁歌的特點進行了相應的調整，如圓點的大小。這些符號的應用展示了苗族婚嫁歌豐富的表演性，再現了苗族口頭藝術的活力。在這些符號指導之下，即使一個人沒聽過或者聽不懂苗族婚嫁歌，也依舊可以想象其表演場景，從視覺上了解婚嫁歌的演唱特點，體會苗族口頭藝術的魅力。

參考文獻：

[1]Tedlock，Dennis，‘Ethnopoetics.In Folklore，Cultural Performances，and Popular Entertainments，ed.Richard Bauma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22：81-85.

[2][美]托馬斯·杜波依斯，朝戈金，譯.民族志詩學[J].民族文學研究，2000（S1）：58-59.

[3]巴莫曲布嫫，朝戈金.民族志詩學（ Ethnopoetics）[J].民間文化論壇，2004（6）：90.

[4]楊利慧.民族志詩學的理論與實踐[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6）：50，53.

作者簡介：唐永鳳（2000-），女，苗族，湖南湘西人，本科，中央民族大學，英語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