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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

2021-06-11 03:25:31林宕
四川文學 2021年5期

林宕

載著新娘子桂芳的婚船拐進橫涇河后不久,櫓繃斷了。搖櫓的人在船艄一屁股坐下,在船頭撐竹篙的人卻繼續(xù)撐竹篙,沒讓婚船停下來。船頭的人撐了一陣,終于不愿意撐了。船艄上的搖櫓人說,你撐到邊上,撐到泉榮家的灘涂石邊,我去他家拿根繃繩,他家的繃繩是用糯稻草絞的,結(jié)實。撐篙人一點竹篙,婚船的船頭就靠上了泉榮家的灘涂石。

搖櫓人幾乎用腳尖走過了船舷,然后一步跨上灘涂石。緊接著,一個伴娘攙著新娘的手從船艙里出來了,兩人也跨到了灘涂石上。撐篙的人叫起來,你們怎么要上岸?他好像急了,好像要急于表明這一點:他是受東家之托去接新娘子的,新娘子如果接不回去,他怎么向東家交代?伴娘轉(zhuǎn)過頭來,說我們上一趟岸,很快回來。走在她們前面的搖櫓人也已經(jīng)側(cè)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漲紅了臉的伴娘,懂了,說跟我走。

于是,大部分橫涇人后來都曉得了在橫涇曾發(fā)生過的這么一樁事:桂芳嫁過來時,先跨進的人家不是要娶她的阿林家,是泉榮家。她到泉榮家并不是不想嫁給阿林、想嫁給泉榮,更不是想與搖櫓人一起去拿櫓繃繩的,不是的,她進泉榮家是因為內(nèi)急。

當時,進了泉榮家的馬桶間后,桂芳卻久久不出來,似乎不想從里頭出來了。搖櫓的人已拿著櫓繃繩重新走到了河邊。等在馬桶間門外的伴娘急了,她也想上馬桶的,她開始拍打馬桶間的木門。泉榮媽上前,也拍了幾下木門,然后把耳朵貼上木門。一歇后,泉榮媽轉(zhuǎn)臉,對伴娘說,她在里頭哭。伴娘聽后就立刻轉(zhuǎn)身往屋外跑,跑到了西面的一片竹林里,一頭鉆了進去。

這邊,桂芳繼續(xù)在馬桶間里哭,泉榮媽就在門外說,孩子,你在家還沒有哭完?你哭完了,出嫁的路上就要開開心心啊。

桂芳打了個嗝,哭聲響了。

泉榮媽說,你不能在我家哭啊,你這樣哭,要哭掉我家好運的啊。

桂芳又打了個嗝,哭聲小下來。

本來,這件事可能就要結(jié)束了,桂芳就要出來了,然后揩干眼淚,重新回到橫涇河邊。可泉榮媽實在是個多嘴的人,就在桂芳的哭聲小下來,馬桶間里的門閂響起時,她又開口了,說阿林(當天的新郎官)盡管腦子有點不靈清,可人還是長得好看的,其實阿林也不是腦子不靈清,他主要是悶,是我們這里的第二個啞子……泉榮媽的話還沒有說完,里頭的桂芳“哇”的一聲重新哭起來。泉榮媽推門,門又被閂上了。

這時候,泉榮走了上來,立停到了他媽身邊。剛才,他把櫓繃繩交給搖櫓人后,還跟他上了婚船,抓回了一把長生果和幾粒硬糖。

泉榮對著木門說,你再不出來,阿林家以為我們把你半路上搶了呢。說著,他轉(zhuǎn)過頭來,看到好幾個人已經(jīng)上岸,他們站在泉榮和他媽的身后,表情輕松,目光活泛,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焦急,連剛才來討櫓繃繩的搖櫓人都是一副篤悠悠的樣子。他們表現(xiàn)出的基本上就是一副來看“好看”的樣子。有人對泉榮說,我看婚船就停在你家的灘涂石邊、你家的門口前好了!有人用玩笑的口吻反駁,你吃了東家的拿了東家的,卻要拆棚腳,把東家要娶的新娘子送到別人家。遭反駁的就模仿他的語調(diào)說,看來,這新娘子是想嫁在這里,嫁給泉榮了。說這話時,他的臉已經(jīng)對著泉榮了。

其實在場的人心里都清爽,新娘子桂芳是第一趟進泉榮家,還不認得泉榮家的人,她是因為肚皮里有憋屈才在泉榮家哭,不肯從馬桶間里出來的。她躲在馬桶間里,是在與自己的命運作最后的抗爭,盡管這抗爭是徒勞的。

泉榮把手里的硬糖放進口袋里,拍著木門說,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你把船上的人都哭上來了。

泉榮媽轉(zhuǎn)轉(zhuǎn)頭,看看她身后的人,突然心里有些擔憂,她對身后的人說,你們要作證啊,是新娘子自己跑進我們家門的,而且她來做啥,你們也是曉得的。

有人馬上接嘴,我們怎么曉得?我們只曉得她進了你們家就不愿出來了。

泉榮媽不響。

泉榮說,我看就讓她在里頭哭個夠吧,她的哭總歸有個盡頭。

很奇怪,泉榮的話音剛落,桂芳停止了哭。泉榮馬上抬手去推馬桶間的門,可門閂還是沒有打開。泉榮媽的右手就搭在了木門上,說妹妹,你開門,我家不是你娘家啊,你要早點上路,阿林家等急了……

有人在泉榮媽的背后開口,你做反了,有人還在別人家娶親的路上“攔路”呢,截下新娘子敲東家“竹杠”呢。

泉榮媽的手在木門上僵硬了一下,她的眼睛亮了亮,說,你再不出來,我要索性把你鎖在里頭。泉榮媽看一眼門搭子以及蕩在上面的一把開著的小銅鎖,右手正要伸向小銅鎖,想不到面前的木門突然開了,新娘子桂芳出來了,她紅腫著眼睛向人群看了一眼,然后低著頭往人縫里走。

泉榮媽的手轉(zhuǎn)了向,伸向新娘子,似乎想拉住她,嘴巴里發(fā)出一聲“咦”,像是一聲悠長的疑問。

泉榮立在一棵檜柏下,抬頭朝前張望一歇,又低頭,展開自己的右手掌,里面的那枚東西被陽光一照,反射出的光芒似乎又刺到了他的眼睛,他重新抬頭。恰在這時,有幾個人從那面爬滿蔦蘿的墻壁邊拐了出來。

打頭的是阿林的堂弟。他背著一條豬腿,豬腿上系一根紅頭繩,貼一張紅紙。阿林和新娘子桂芳走在當中。他們身后,阿林的跛腳堂兄挎著一只大竹籃,竹籃在他走動的過程中不停地顛動。它顛動到泉榮面前時,里面的一只饅頭差點滾出來,可阿林堂兄眼疾手快,反手一把抓住了這只饅頭,重新放進籃里。

這幾個去“望三朝”的人終于從泉榮的身邊走過了。

剛才,就在他們走過他身邊時,泉榮打消了心里的一個念頭,他不想把手里的東西給新娘子桂芳了——不過,他手里捏著的東西原本就是桂芳的。新娘子桂芳來他家上馬桶的那天傍晚,他在自家馬桶間的地上發(fā)現(xiàn)了它。一看到它,泉榮就確定它是新娘子桂芳落下的。他把它捏在手里,感覺涼涼的,這份涼意傳到他心里后,又變成了一份暖意。恍惚間,他覺得這東西是新娘子故意丟在這里的——回想著新娘子粉嫩的、標致的臉龐,泉榮有點浮想聯(lián)翩。他變成了舊戲里拿著一名姑娘扔下信物的書生,有點癡了。他轉(zhuǎn)臉四顧,似在擔憂別人看到他腦子里的浮想。身邊沒有人,他放心了,繼續(xù)讓自己大腦里生發(fā)一些情景,這些情景其實不完全是他的想象,有一部分是真實存在的:桂芳屈服于父母,帶著一肚皮委屈出嫁了,可她在出嫁途中看到了他。是的,她在他媽引領(lǐng)下進屋里前,在場角上看到了他,就像所有舊戲里的姑娘看到一位陌生英俊的后生一樣,她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低下頭,快速地從他身邊走過。只不過與舊戲里不同,她沒有當場丟下啥信物。可她的沒有當場丟下其實與當場丟下是一樣的,甚至情義是重于當場丟下的,當場丟下的往往是手帕一類的信物,而沒有當場丟下的是一枚金戒指。這枚金戒指,已經(jīng)把他泉榮和桂芳聯(lián)系在了一起。可想到桂芳已經(jīng)是嫁給阿林的人了,泉榮肚子里立刻泛上一股酸水,倒像是新娘子原本是他的,被阿林半途搶走了。

后來,泉榮捏著金戒指從馬桶間、屋子里走出來,走到場角上,一陣涼風吹來,他的腦子清醒了,意識到自己肚子里泛上酸水是不應(yīng)該的。他肚子里的酸水似乎退去了,可那種酸澀的感覺還在,不僅肚子里有了那感覺,喉嚨口也有了。他認為這也是不應(yīng)該的。場角邊有一只小石凳,他沒有在上面坐下來,而是在邊上蹲下來——半年前,被軋了半年的對象甩了后,他年紀輕輕的就喜歡上了蹲。后來,他又看了一次對象,沒有被對方看上,一下子,他就像一個上了年紀的人,見到凳子也不愿坐了,寧愿在凳子邊上蹲著——許多橫涇男人,一上了年紀,都喜歡蹲。蹲著吃飯,蹲著吃香煙,蹲著嚼白話,蹲著想心事。許多上了年紀的橫涇男人為啥喜歡蹲?對這個問題,泉榮后來猜想過,他認為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橫涇男人隨著年紀的增加,吃的苦頭也在增加,而苦頭是有重量的,這些積在橫涇男人心里的苦頭只會越來越重——這些苦頭盡管是看不見的,可它們與有形的物件是一樣的,一樣能讓橫涇男人感覺到重量。橫涇男人時不時蹲下來,就是為了減輕自己心頭的負重感,讓自己獲得暫時的輕松。

可泉榮似乎蹲得早了一點。他不過是被自己的對象甩了兩趟,第二趟其實也談不上是甩,只是沒有被對上眼。想著自己軋對象上的兩趟失敗,他終于清醒了,意識到自己喉嚨口的這股酸澀不是針對新娘子的,是針對他自己的,針對自己的不幸遭遇的。自己的不幸遭遇與手中的這枚金戒指是無關(guān)的,他覺得應(yīng)該早點去把手中的戒指還給它的主人。重新站起來時,他感到整個身子輕松了不少。

泉榮想專門去一趟阿林家,可轉(zhuǎn)眼一想,覺得自己也犯不著專門去還戒指,反正新娘子“望三朝”時,也要在他家場角前過。

不過,最終,泉榮不愿意當著新郎官以及別人的面,向新娘子交出戒指了。他想單獨交給她。

泉榮在雜木林里立停,對桂芳輕輕喚一聲。桂芳正在采摘寄生在樹干上的茯苓,聽到聲音,她伸長的胳膊縮回來,別轉(zhuǎn)臉,臉色一紅。

泉榮說:“送你一樣東西。”

桂芳站定了,可仍舊低著頭。

泉榮在桂芳面前伸出右手,展開手掌。桂芳的目光往這手掌看去,那里,有一樣小小的東西,青幽幽,亮晶晶,那是一只小小的玉兔。玉兔的兩個耳朵上各有一個小孔,一根紅色的絲線在兩個小孔穿過。這玉兔是泉榮家家傳的。他家里還有一只玉豬,他阿哥定親時,他媽交給了他阿哥的對象,就是他后來的阿嫂。到他談對象時,他媽就把玉兔交給了他的第一個對象,第一個對象后來把它還給了他。他也就一直拿著,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送出去,他媽也沒有收回。

桂芳轉(zhuǎn)過頭來,眼睛里的神色既像是疑惑,更像是驚懼。她連忙往前走,她一定是想往雜木林外走,可一慌亂,她往林子的深處走了。

泉榮繞過兩棵樹,快步追上去,然后幾乎是沖到了桂芳面前,站住,猛地伸手拉住桂芳的手。

桂芳甩掉泉榮的手,說:“我要喊人了!”

泉榮說:“你的金戒指留給我了,所以,我要送你玉兔。”

桂芳狐疑的目光落在泉榮臉上。

泉榮又說:“你讓你的金戒指落在我們家了。”

桂芳眼睛里狐疑的神色更加濃厚了,說:“我啥時讓戒指落你家了?”

“你不是到過我家的?”

桂芳似是醒悟過來,一低頭說:“我不要了。”

泉榮說:“我曉得你不要了,所以,我換個玉兔給你。”

“不要。”

“我想了好久,我要把這個玉兔送給你。”

桂芳轉(zhuǎn)過身,又要邁步,泉榮也轉(zhuǎn)過身,再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再一次伸手要拉桂芳的手。

桂芳讓開,說:“你腦子有病嗎?你們這里的人腦子都有問題吧?”

別人都認為桂芳嫁了個腦子出問題的人。其實,桂芳男人阿林就是不愛說話,啞子一樣,平時行事做人基本上不出格。可他也并不是真啞子,盡管可以十幾天不開口。開口了,除了嗯啊,說不上一句完整的話,就又開始了長久的沉默。所以,別人就說他腦子出問題了。說他腦子出問題也是對的,否則你明明能說話,為啥要十幾天不說話?又沒有碰到啥特別的傷心事——后來,他和桂芳生出的阿戇證明了這一點。他腦子沒有問題,怎么會生出了阿戇這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

面對泉榮,她本來還想說“我已經(jīng)嫁人了,你送我這個做啥”,可舔舔自己有點干裂的嘴唇,她覺得在一個腦子出問題的人面前說啥都是多余的,就繞過了一棵樹,繼續(xù)往前走。可想不到泉榮又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還想拉她。

桂芳徹底被激怒了,把手中的籃頭往泉榮身上扔去。籃頭在泉榮身上彈落,里頭的茯苓重新散落到了地上。

其實,泉榮在雜木林的行徑根本不算過分——在橫涇,不曉得從啥時開始,只要有新娘子嫁過來,在最初的一段時間,男人們可以明目張膽地吃她“豆腐”,甚至可以當著她公婆、她男人的面這樣。直到她因“身孕”而腰身變粗,男人們才會收斂。男人們在吃新娘子“豆腐”時,她的男人以及家人是不便發(fā)作的,只要不是出格到像在真做男女事體。像在真做男女事體也不要緊,畢竟不是在真做男女事體。有一年初夏,蘋果剛嫁到橫涇,幾個小伙子就在路邊圍住了她,其中一位小伙子放倒蘋果后壓在了她的身上。別的人就邊閃開邊起哄,要小伙子快點做“辣八”——辣八是蘋果的男人。小伙子當真在蘋果身上當起“辣八”,身體一起一伏。當然,他不能脫衣裳,他必須,也只能這樣,因為他心里有一個橫涇男人共同守著的底線——吃新娘子的“豆腐”的底線。吃新娘子豆腐其實是橫涇人在辛苦勞作和枯寂的生活之中自然而然產(chǎn)生的一種“娛樂”。橫涇男人不能破了“娛樂”的底線,可往往又樂意在“娛樂”的底線附近“游走”,所以這“娛樂”往往能給橫涇男人們帶來最大的刺激、滿足和快樂。可被娛樂的對象肯定是不會感到刺激、滿足和快樂的,她及她的家人只會感到屈辱和不快。可這也是公平的,今天你被別人吃了“豆腐”,明天你家的男人也會去吃別人家新娘的“豆腐”,別人家的新娘在被橫涇男人吃“豆腐”時你也會看好戲一樣開心快活。

所以,被吃“豆腐”的新娘子及家人要有“量子”,否則要被別人戳背脊骨。新娘子及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和防備。當然,如果新娘子是一位強悍的女子,那就另當別論了。以前也曾有過這樣的例子,幾個男青年想吃一位新娘子的“豆腐”,想不到被那新娘子三拳兩腳立刻打退。可強悍的新娘子畢竟鳳毛麟角,所以,在橫涇,別人吃新娘子“豆腐”是常事,新娘子把別人打得落花流水少見。

在橫涇,還有一種“娛樂”常見于農(nóng)閑時節(jié),似乎是由吃“豆腐”的風氣派生出來的。這“娛樂”就是橫涇男人爭做別人家小孩的“阿爸”,討口頭便宜。這種“娛樂”,其實與吃新娘子“豆腐”是一樣的,目的是“揩油”。當有小孩子出現(xiàn)在面前時,男人們就讓他(她)叫自己“阿爸”,有引誘孩子叫的,也有恫嚇孩子叫的。孩子叫了,被叫的人臉上會露出滿足、開心的神色,好像被小孩這樣叫了,他真的就是小孩的“阿爸”了,真和小孩媽有過什么了。

吃新娘“豆腐”和討小孩口頭便宜的風氣的流行,似乎使一些人得了“疑心病”。面對小孩時,他們的眼神是警惕的,他們會用心打量著孩子,看他的臉形和眼神跟村窠里哪個男人相像,甚至看小孩講話的腔調(diào)和走路的樣子跟村窠里哪個男人相像——既然吃新娘子“豆腐”的風氣在橫涇由來已久,啥人能肯定不會有意外發(fā)生?因為啥人也保不準在吃“豆腐”的人中不會有個別人最后真動了壞心思,真把壞心思變成了自己的行動?因為同樣的,沒有啥人能肯定這一點:被吃“豆腐”的新娘子中永遠不會有一位真被撩動了心思,從而真跟哪一位“壞蛋”好上。

泉榮的行徑其實就是這樣一種“壞蛋”的行徑了,只不過他盡管努力過,卻還沒有做成“壞事”,而且在人多的場合,他看上去也根本不像個“壞蛋”。

那個初夏,大盈港灘涂邊的棉花剛生長到蕾期,就開始瘋長。這是由于苗期施肥過多,又碰上了幾個氣溫高、雨水多的日子。

為了阻止棉花瘋長,橫涇人開始給棉花稈脫“褲腳”——就是將無效的木枝包括果枝以下的葉子全部脫掉,脫“褲腳”是為了減少葉片制造和吸收養(yǎng)分的能力。

那天,男勞力拿著鋤頭刮雜草,女勞力們拿著剪刀修剪棉棵上的枝葉。在刮雜草的人中有泉榮,在修枝葉的人中有新娘子桂芳。當歇煙的時間到后,泉榮看到桂芳和別的女人一樣,走出棉田,走向一片赭紅色的平地,那里有一叢劍麻。女人就在那片平地上坐下,要方便的,就到那叢劍麻后面去。

泉榮的目光收回,與別的一些男勞力往港灘的另一頭走去。那里有一棵枸骨樹,枸骨樹的枝枝丫丫上掛著茶壺、煙筒、毛巾等。泉榮在枸骨樹邊坐下,谷生在他一邊喝茶。谷生把手中的軍用水壺重新掛到枸骨樹上,抹一下嘴巴,眼睛朝劍麻那里望去,桂芳在他的視線里走來。

其實,和桂芳一道走來的,還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婦女。婦女對坐在地上的老黑皮說:“起來,起來,你讓婦女家坐陰頭里!”

老黑皮的眼皮往上一掀,說:“你老皮老臉的,再曬也不要緊。新娘子桂芳才要陰頭啊,她還在嫩頭上……”

老黑皮站起來,又說:“你看,她的面孔像嫩豆腐……”

老黑皮開始吃桂芳的“豆腐”了。“吃豆腐”在橫涇其實從來都是一步一步展開的,男人們從來不是一上來就動手腳的,他們都是用閑話做開路先鋒的。

泉榮對桂芳沒有用閑話做開路先鋒,沒有像老黑皮一樣先用閑話“吃”,而是直接用動作去“吃”,所以他在雜木林里的動作不是“吃豆腐”,這區(qū)別于“吃豆腐”的動作是帶了真心和真情的,而那些沒有動真心和真情的舉動反倒能夠被橫涇人接受,反倒能夠在光天化日之下流行。——對于生活中這類“矛盾”的事體,橫涇人習慣于接受,也許永遠不會去揭示其“矛盾”。

泉榮的目光在谷生和老黑皮之間來回轉(zhuǎn)了一下,然后看到桂芳在谷生身邊坐下了。他剛想把目光移開,就看到桂芳拉住了谷生的手。他沒看錯,是桂芳的手伸出來,拉住了谷生的手,泉榮很吃驚。在橫涇,只有一些上了年紀的婦女才會這樣做,才變成“賴三”,去揩小年輕的油,反過來去吃年輕男子的豆腐。

桂芳這個新娘子怎么了?泉榮很吃驚。

實際上谷生的年紀和桂芳差不多,只不過生得細皮嫩肉,不像個種田人,再加上還沒有討娘子,所以好多人都把他當作小年輕,甚至是半大不小的男孩。這個“男孩”被桂芳拉了手后果真像個男孩一樣有點含羞,快速地抽回了手。

桂芳似乎討了個沒趣,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來。可她畢竟還不是一名經(jīng)風歷霜的上了年紀的婦女,盡管表情舒展開來,可表情里有東西。這東西讓她的表情舒展得有點勉強。泉榮說不清這東西是什么,可這東西已經(jīng)告訴他,桂芳不是想揩小青年的油。

有人也看到了桂芳的舉動,可奇怪的是沒有人起哄。這真是一個讓人感到奇怪的初夏。也是在這個奇怪的初夏,橫涇村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迎來了一位新娘。現(xiàn)在,這位新娘又做出了奇怪的舉動。不過一歇后,面對著這“奇怪”,泉榮更清楚地明白這“奇怪”背后是怎么回事了,也讓他感覺到了桂芳的可憐。

谷生縮回手后只一歇,桂芳就從地上立起來,似乎是很隨意地伸了個腰,然后甩著兩只手朝西面,也就是往那叢劍麻走去。

老黑皮的嘴巴貼上泉榮的耳朵,說:“你看她的屁股,一扭一扭的……”

泉榮沒吱聲。老黑皮又說:“可誰也沒打算去摸一下。你去摸?當著眾人的面吃一個戇大女人的‘豆腐,橫涇男人還沒有這個習慣。”

泉榮看著老黑皮,像是一下子沒有明白他的話。其實他明白。在橫涇,戇大(大部分橫涇人把阿林當成戇大)、壞腳壞手們討進的新娘子,男人們一般是不去吃她們“豆腐”的。之前,盡管他曉得這一點,可心里還是在擔憂別人會吃桂芳豆腐,卻沒有擔憂桂芳想去吃別人豆腐。他擔憂的事沒有發(fā)生,沒擔憂的事卻發(fā)生了。

泉榮也站起來,開始往西走。那里,地勢慢慢變高,過了一道土梁,就是一片麥田。

成片的麥子綠油油的,還沒有變黃,在微風中散發(fā)著一股青澀、香甜的氣息。泉榮在麥田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片刻后,當泉榮轉(zhuǎn)過臉來時,一道影子飄到了他的臉上。待他看清這道影子的主人是桂芳時,迅速立起來,還后退了一步。

桂芳說:“你后退做啥?”

桂芳上前一步,把身子貼上來,還把嘴巴貼近泉榮耳朵,又說:

“你們?yōu)樯抖歼@樣,連你也這樣了,像是變了個人,現(xiàn)在反倒不敢……”

泉榮轉(zhuǎn)一下臉,看到自己周圍是麥浪和平坦的灘涂,東邊那道隆起的土梁擋住了那叢劍麻和人群,只露出半截枸骨樹在風中擺動。

桂芳再次開口:“阿林就是不愿開口,你們怎么都把他看成戇大呢?我怎么會嫁給一個戇大呢?”

泉榮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桂芳。他想伸手去撫摸一下桂芳的肩頭——他此刻的這種想法與以往想觸摸桂芳的想法是不同的。他感覺到了這種不同,因而,他的手朝前伸得緩慢而堅決。可桂芳卻往旁邊一跳,避開了他。

泉榮的眼睛里霎時浮上了疑惑神情。桂芳那句話仿佛又在他的耳邊響起,連你也這樣了,現(xiàn)在反倒不敢對我……泉榮確信自己沒聽錯桂芳剛說過的這句話,所以他很疑惑。他又跨前一步,面帶微笑,再次伸手。可是,桂芳也再次迅速跳離開去。

泉榮臉上終于露出笑來,他舔舔嘴唇,說:

“莫非你要我在樹下碰你?”

桂芳的眼睛似是亮了亮,她跨前一步,說:“我們現(xiàn)在就去樹下吧。等一歇,谷生會拉我手,到時,你也拉我,最好抱住我?”

泉榮想說,你剛才拉他,他都把手縮回去了,等一歇,他怎么會主動拉你的手呢?

桂芳似是聽見了泉榮想說的話,含笑看著泉榮,眼神似在告訴泉榮,剛才,在泉榮來到麥田邊后,她回到了樹下,已與谷生有了一個悄悄的約定。

桂芳又說:“快點過去吧。”

說著,她轉(zhuǎn)身,往前走幾步,又回頭,見泉榮不動,再次開口:

“你走呀。”

泉榮終于朝前走。兩人一前一后走過那道土梁后,桂芳直接去了枸骨樹那里,在谷生的身邊坐下。看著桂芳,泉榮覺得她剛才跟他說的話像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夢話。

這時候,歇煙的時間過去得也差不多了,就在泉榮等著鐘聲響起的時候,桂芳的手再一次拉住了谷生的手。谷生用求援般的眼神看一眼桂芳,這眼神恰似在告訴泉榮:他與桂芳事先確實有過約定。

不過,谷生的手還是從桂芳的手中抽出了。泉榮的心里仍有點難受,在泉榮看來,谷生和桂芳之間的“約定”帶有秘密性質(zhì),桂芳和谷生之間有著一個“秘密”了。泉榮的心里不好受了,他看谷生的目光都兩樣了。

桂芳又在拉谷生的手了。像是為了配合桂芳,上工的鐘聲居然遲遲沒有響起來。

老黑皮把嘴巴湊到泉榮耳朵邊,說:“多年沒見小新婦發(fā)花癡了。”

旋即,老黑皮像是醒悟過來似的,又悄聲對泉榮說,想不到這姑娘是個腦子不靈清的人,要不,戇大怎么會娶到這么好看的姑娘……這時候,枸骨樹下的人其實都有了老黑皮那種想法。

桂芳倒下去,還一下子把谷生拉到了自己身上。

谷生像是不知道有人已見了桂芳拉他的動作,他像是自己主動進攻桂芳的。他在桂芳身上叫喚起來,我做新郎阿林啦,我就是新郎阿林啊。

面對眼門前這個曾在橫涇發(fā)生過無數(shù)趟的情景,男人們當眾吃新娘子“豆腐”的情景,眾人終于起勁了。他們似乎忘了桂芳的男人是戇大,情緒都起來了。有人還想加入谷生的隊伍,沖上去了。

旁邊的人也看清爽了,這個沖上去的人是泉榮,他撲向的是谷生。因為毫無防備,泉榮輕易地把谷生撲到了一邊。把谷生從桂芳身上撲開后,泉榮并沒有撲到桂芳身上,他轉(zhuǎn)身,居然揮拳搠向了谷生,谷生叫了一聲。

很快,泉榮、谷生、桂芳三人都從地上立起來。谷生捂著臉對泉榮說,你打我?你打我?

老黑皮說:“看,在橫涇,有一種新娘子真是不能碰的。”

他又對谷生說:“泉榮這一拳還算輕,否則你現(xiàn)在還能開得出口?”

老黑皮的話似乎讓周圍的人醒悟過來,他們醒悟到泉榮是在維護橫涇的一個規(guī)矩:戇大、壞腳壞手們討進的新娘子,男人們不能去吃她們“豆腐”。

泉榮原來是在為戇大阿林做“出頭椽子”。一歇后,連吃了一拳頭的谷生也這么認為了,捂著臉又嘀咕了一句啥,也不再開口,最后赤著臉低下了頭,仿佛在為自己剛才破了橫涇的規(guī)矩而難為情。

只有兩個人,桂芳和泉榮不這樣認為。桂芳用驚訝的目光看著泉榮,泉榮倒像是一個吃了拳頭的人,盡管沒有像谷生一樣低下頭,可他臉色發(fā)青。桂芳很驚訝,也有點惱怒。很快,她不驚訝了,也不惱怒了,卻傷心起來。這傷心化作了眼淚,她就“哇”地哭起來。

桂芳揩一把淚,說:“你真是一個戇大啊,你叫我在娘家人面前怎么抬頭?”

桂芳話音剛落,歇煙結(jié)束,上工的鐘聲響起來了。這讓人覺得,敲鐘的人是掐好了時間,就等著枸骨樹下的這出戲結(jié)束,就敲響鐘聲。

桂芳把泉榮約到了雜木林里。在上趟桂芳采茯苓的那幾棵樟樹邊,泉榮想立停。桂芳卻還是繼續(xù)往前頭走,她還回頭說“有要緊事跟你說”。他們就來到了樹木更密、光線更暗的地方,好像“要緊事”一定要去這樣的地方講才妥帖,講的時候才更讓人放心。

桂芳終于在一棵矮桑樹邊立停,一屁股坐下。她拍拍身邊的枯葉,示意泉榮也坐下。泉榮在慢慢坐下的過程中,覺得自己變了,已不是上趟在雜木林里時的泉榮了。同時,他的腦幕上不時浮現(xiàn)那天歇煙時發(fā)生在大盈港灘上的情景。谷生的臉像是一張讓他吃膩了的攤面,也不時地在他眼前晃動。

桂芳開始講“要緊事”了,她講出的話讓泉榮很吃驚,她說,我要離開橫涇,我要離開阿林。泉榮瞪大了眼睛看著桂芳。桂芳問泉榮,你說阿林是戇大嗎?泉榮搖搖頭。桂芳說,你認為不是?泉榮又點頭。桂芳說,所以,我離開他,不是因為他是戇大,他不是戇大。他不是戇大,可他讓我變成戇大,變成精神病人了。桂芳轉(zhuǎn)臉四顧,似乎在擔憂有人突然闖到他們身邊。她又說,我說的事要緊,你千萬不能說出去。泉榮點頭。她接著說,我為什么想離開,還有……她咽一口唾沫,似在猶豫,就在她重新抿上嘴巴的時候,樹林里響起了幾聲明麗的鳥叫,像是在替代桂芳說話。不過它講的是啥,泉榮聽不懂。

泉榮抬頭,頭頂上是濃密的枝葉,不見鳥的蹤影。它一定是隱藏在哪片寬大樹葉的背后,在窺視著密林中的兩個人。當桂芳欲言又止時,它終于忍不住,替代她講了幾句。

泉榮想起身,桂芳一把拉住他的手。她把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拉。她又說,我嫁到橫涇來時,我的身體是怎么樣的,離開時還是怎么樣,囫圇的,我不能白來一趟。我不能白做一趟新娘子……泉榮心里驚嘆一聲,瞪大了眼睛看著桂芳。

桂芳的另一只手在解胸前的紐扣了。泉榮的手立刻縮回,他再次想站起來。谷生的那張臉還是在他眼前晃動,他感到桂芳剛才拉的是谷生,而不是他。他猛地一把推開了桂芳。

桂芳差點倒地,她重新坐穩(wěn)后,由于吃驚于泉榮的這種推搡而臉色異常。她又拉泉榮,囁嚅道,你曉得嗎?出嫁后,再帶著囫圇的身體回娘家,后半生過不太平的。

桂芳的身體往地上傾斜下去,泉榮也傾斜下去。

責任編輯 冉云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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