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蔽的攝像頭

姚堯

阿拉在劇組當群眾演員，這天剛剛換了戲服回到宿舍，不顧疲憊地打開手機做直播。他的直播內容是講述自己做群演的生活歷程，倒是吸引了一些對演員生活好奇的粉絲。他正忙著的時候收到森哥的信息，說是又給他找了一個劇組跑龍套的活兒，讓他第二天一早到老地方碰頭。

自打認識了森哥，阿拉再也不用每天扎在影視城門口和成百上千的人一起等著劇組招群演了。不過眼下他這活兒干了不少，工錢到現在也沒結過一次，口袋里沒剩幾塊錢了。

森哥開著個面包車，拉上幾個人就直奔影視城里的一個劇組。到了地方森哥跟劇組人挨個打招呼，逢人就聊兩句，與大家很熱絡。阿拉看在眼里，心想：他這人腦子活嘴又甜，還會攀關系套近乎，難怪能攬活兒。

等換好戲服后聽導演講戲時，阿拉發現森哥沒有像往常一樣趕去別的劇組安排另外的人手，而是留在拍攝現場四處轉悠著，顯得很好奇。劇組也沒有人嫌他礙事兒，更沒有人趕他走。

在等待主角到場的空閑時，其中一個群演問阿拉：“兄弟，你瞅著眼熟，是不是前兩天拍諜戰劇演過憲兵？”經他這么一提醒，阿拉才想起來，不好意思地說：“最近跑的組太多，有點記不大清楚?！睂Ψ搅w慕地說：“你咋能接那么多活呢？我們隔三岔五都難得有個差事。”阿拉說起了森哥的事兒，對方不但沒有羨慕，反而替他擔心，說這種人不會白幫忙，會抽成，有的特別狠，組里給150塊的日薪，這幫人能給扣一半，聽得阿拉有些擔心。

沒聊兩句，主演到位，劇組便開工。阿拉一瞅那前呼后擁的演員，是最近正紅得發紫的明星，劇組竟然請到了這個流量小生。拍他的戲份時，總有群演只顧著看明星忘了自己的戲，導致反復幾遍才過。阿拉倒是演得很賣力，他尋思有最火的明星肯定有收視率，能讓更多的親朋好友在熒屏上看見自己，別提多開心了。明星表演的時候，阿拉發現森哥竟然站在導演監視器后面不遠的地方，但他卻沒有關注明星，而是低著頭擺弄著什么。

收工時森哥還破天荒地帶了阿拉和另外一個群演，說是讓他們和組里接觸接觸，說不定有機會被看上就能當跟組群演，等于有了長期飯票?？稍陲埖甑攘艘粫?，接到電話說組里的人不來了，讓兩人非常沮喪。森哥卻說：“意料之中的，他們也是聽導演和制片人安排差事兒，咱們自己吃?！?/p>

阿拉和另一個同伴邊吃邊夸森哥有人緣有路子，在別的組里大明星來了都清場，連組里好多工作人員都趕到一邊兒去，而今天森哥卻在近處觀望，聽得森哥得意地點頭。趁著森哥高興，阿拉忙提起工錢的事兒。森哥一拍腦袋，說：“差點兒忘記了，好幾天沒結了?！闭f著他拿過手機，說道：“給你們掃碼轉錢！”阿拉雙手一攤，說：“按森哥交代的規矩，去劇組出工不帶手機?！鄙邕@才笑了笑，說了聲：“守規矩才是好樣的。那我給你們現金，劇組每天是發150元，我再給加上30元，這是這十二天的工錢。”說著掏出現金給兩人。

“150就150吧，怎么能讓你貼錢？”阿拉見森哥并沒有吃提成反而自己貼錢，又意外又感動。森哥非要他們收下，還說以后都是自己兄弟，不要見外。酒桌上三人多喝了兩杯，森哥跟他們稱兄道弟的，道別時還摟著阿拉的脖子說：“以后跟我混不要管什么劇組的破規矩，聽我的。手機想帶就帶，該用就用，別拍那些明星就行了，其他有我罩著，劇組都給我面子。”

這句話倒是讓阿拉倍感高興，他可以在休息的時候直播，拍一拍劇組的場景，可以增加一下直播的畫面真實感。

第二天，阿拉繼續跟著這個劇組拍戲?？芍型緦а萁恿藗€電話，然后翻看了一下手機，就突然大發雷霆訓斥組里的人。有消息靈通的群演說，昨天流量明星拍戲的場景不知被什么人拍視頻拍照發到了網上，這部戲保密工作做得挺好，進組的都不讓用手機，這下不知怎么曝光了，導演非常生氣。這時，工作人員開始在群演中挨個檢查手機。阿拉心中一驚，怎么恰巧昨晚森哥允許他帶手機進組了。就在他擔心的時候，兜里的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昨晚跟他一起吃飯的群演忙嚷著：“他帶手機了！”

這時森哥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沖到阿拉面前就強行搜身拿出手機，打開就點出一段兒視頻，沖劇組的人喊：“就是這小子，和網上傳出來的那段視頻一樣，這小子還開通了直播，太狠了！”不等劇組的人回應，森哥就破口大罵，還踹了阿拉兩腳，說他是不知好歹，吃里扒外，然后一陣推推搡搡地將他趕出劇組，自己又拿著手機找劇組賠禮道歉去了。

就這樣，阿拉莫名其妙地背了個黑鍋，挨了幾下子，被趕走了。他仔細回想著剛才的那一幕，可以確定他的手機里播放的視頻是森哥通過微信發給他的，也是森哥讓他把手機帶到劇組，這都是設好的局。阿拉思前想后，決定去找他們論理，可森哥已經來到他身旁，低聲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不由分說地將阿拉拉上面包車，然后開到一處僻靜的地方。

阿拉開口質問為什么要陷害他，森哥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兄弟，這個打不讓你白挨，黑鍋也不讓你白背，我也是逢場作戲罷了?！闭f著掏出一摞百元大鈔塞給他。原來那些網上泄露的視頻都是森哥拍的。他通過劇組的人掌握了明星的活動情況和日程，又提前在劇組幾個地方安裝了隱藏的攝像頭，拍了明星的視頻交給了他的上線去發布。

上線接觸的業務范圍就更廣了。發布視頻照片作為爆料有豐厚的報酬，劇組內的秘密是獨家的娛樂大新聞，這其中甚至涉及同類型劇的制作方以及投資方的秘密，還有的是投資方瞞著制作方這么干，后期節約宣傳成本，把拍攝進度故意泄露出去，通過網絡給這部劇免費做宣傳……

“把你放出來背黑鍋是轉移視線，也給導演、制片人一個臺階下，搪塞過去就完了。”森哥說著，“為了現場效果不能提前給你明說，對不住了兄弟?！?/p>

阿拉聽了才知道這里面有這么多名堂， 說：“你早就預謀好的吧，連我開直播都知道了，還拿來利用上了。你這樣做等于侵犯隱私權，我會惹上麻煩，以后沒辦法在影視城混了?！?/p>

森哥大笑道：“兄弟，不要擔心。既然是我安排好的，就不會坑你的。娛樂明星有什么隱私，都是炒作，都是為了利益。昨天已經說了，咱們是兄弟，以后跟我混。我早就覺得你是可造之材，當群演浪費了。你玩直播啥的都那么麻溜兒，干這行肯定有前途，跟著我在幾個劇組干，明里是幫工打雜，暗里負責拍攝爆料，賺錢很輕松?！闭f罷他掏出在現場搶走的阿拉的手機，遞了過來。

阿拉接過手機，跟森哥告別，回到宿舍考慮著森哥的建議，他很難經受利益的誘惑，有些心動。他拿出手機準備給森哥回電話，忽然想起自己為了做直播，今天在現場時打開了手機后臺隱藏的錄音軟件，于是調出界面播放了幾段錄音，聽見森哥和劇組的談話內容，完全是將黑鍋甩到他身上。他還發現森哥和上線匯報情況的通話內容，說是已經找好了替罪羊，利用這個人干好下一單，然后把他賣了，加上這次事件作為前科，更有說服力，就能把罪名坐實。這樣一來，最近影城的暗拍爆料就都能栽贓在他身上了。如此一來，他們既獲得利益，又栽贓嫁禍，只有阿拉倒霉。

聽到這里，阿拉已經一身冷汗，發財夢徹底被驚醒了，顫抖地撥打了報警電話110……

（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