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銷售

馬勁松

至今依舊單身的童妙玲在一家大公司做銷售，過著和所有的都市白領一樣模式化的生活，愛情對她來說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但她從沒想到，一個人的出現，讓她平靜的生活出現了不小的波瀾。

這天，童妙玲接到總監安排的任務，讓她去接一下銷售部新到的同事。讓她想不通的是，這種勤雜保障的活兒，怎么會安排她一個視一分一秒為利潤的銷售去做。正在她心中疑惑之時，總監說道：“暫時讓他住你對門那間公寓，你就負責安頓。”

打通總監給的電話，舉著牌子跟接站似的在約定的地點等了半天，突然一輛車停在童妙玲的身旁：“美女，去我家吧？”

童妙玲張口就罵那人流氓。

這時候車里的男人滿臉通紅，很怯又很委屈地說：“總監說找你就行，你帶我去我住的地方。你不是舉個牌子，上面寫著我的名字嗎？”原來他就是新來的銷售部同事，王陽。

“說話照你這樣省略，不被人誤會成流氓才怪呢。”童妙玲上車后充滿歉意，可是嘴上依然不肯示弱，厲聲對王陽說道。

王陽則以一個非常羞愧的笑容回應她。

在指路的同時，童妙玲和王陽聊了起來，兩人一見如故，聊得非常投機。王陽就是個非常實在的人，說話很簡單，給人的感覺非常淳樸，和城市中的虛浮完全不同。而且根據聊天中的信息判定，他還是單身，這讓童妙玲內心竟有些隱隱的期待。童妙玲幫助王陽安頓好住所，又帶著他去附近的超市買了生活日用品。站在兩間公寓的門口，王陽道：“感謝幫忙了，以后有什么事兒招呼一聲。”

童妙玲早有預謀，就等他發話，于是道：“住的地方離公司太遠，每天擠公交太累。現在有你這個有車一族了，嘻嘻，我能不能搭車啊？”

王陽笑了笑，說：“沒有問題，向你提供全程服務。”

第二天，童妙玲坐著王陽的車去公司。她還特別早起準備了雙人份的早餐。路上堵車很嚴重，童妙玲一邊吃早餐一邊看著時間：“這個點兒，估計還得半個多小時才能通，我計算的時間應該不會遲到。”

王陽看著這擁堵的車流若有所思，竟然打聽起交通狀況來。

好容易到了公司，總監介紹王陽給大家認識，并安排童妙玲負責帶他。一上午，好幾個同事都跑來逗童妙玲：“哇塞，帥哥徒弟搭妙齡師傅，真是有的好戲看了。”還有的道：“好像還住你對門，還是有車一族啊，你可每天蹭車，培養感情……”

童妙玲嘴上不輕饒這些小姐妹，可心里美滋滋的。在王陽剛到公司的時間里，童妙玲為他提供了很多幫助，從公司狀況到產品資訊，從客戶資料到銷售方向，只要自己知道的絕對是毫無保留。王陽也非常感激，每天都和童妙玲一同上下班，這也讓童妙玲改變了生活的習慣。

好姐妹辛迪見狀提醒童妙玲道：“不要被幸福的感覺沖昏了頭腦，辦公室戀情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何況，做銷售都是敵對關系，你這樣傾囊相授，不留個心眼早晚要吃虧的。”

這天，總監單獨找到童妙玲，讓她把最近跟的一個大單子交給王陽做。這個單子童妙玲跟了很久，但是由于對方很難打交道，到現在沒有任何眉目不說，甚至連對方負責人的面都沒見過。不過現在讓她交出單子，想想以前付出的努力，真是舍不得： “這個單子不好做，王陽他剛來，是不是太……”

總監道：“這個不用你擔心，我自有安排。”

晚上下班，童妙玲像往常一樣在停車場附近等著駕車接她的王陽。可是等了許久沒見車子出來，卻等來了王陽的電話：“對不起，我今天要加班，而且很晚，不能送你回去了。”

童妙玲剛想說自己可以陪他一起，電話已掛斷了，讓她好是神傷。

晚上，王陽敲開了童妙玲的家門，卻沒有進來的意思，只是說了一句：“明天開始，我打算提前一個半小時出發，可以避開高峰期。”

童妙玲一聽，心里很不樂意，那樣的話自己豈不是要半夜起床做早餐了，而且再仔細一琢磨，聽他那個意思，完全是想擺脫自己而找的借口，于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什么自己要睡美容覺，寧可擠公交也不犧牲容顏，緊接著就關門送客。

第二天，大嘴巴辛迪來到童妙玲跟前：“呦，今天怎么沒見你們出雙入對？”

“少來，不干活啊！”童妙玲冷冷地道。

辛迪話題一轉：“單子的事兒，就當養了條白眼狼，咬傷了吧？別生氣了，早就提醒過你。”

童妙玲不明白她說什么，立即追問，結果聽辛迪說出一個她絕對想不到的內幕。據說，總監讓她放手的那個單子，是王陽主動申請要挖過去的，而且纏著總監說了半天。這些都被辛迪瞧見。“他不知道是從哪搞到了一些那家公司老總的資料，好像是看到生意有轉機，就從你口中奪食，看中提成，想狠賺一筆。”

這個消息讓童妙玲火冒三丈。這個王陽，看著挺陽光挺本分的人，竟然為了錢干出這種事兒。現在想想，當初那樣子完全是裝出來的，跟她套近乎，套情報，現在把單子挖到了，竟然連搭車都找借口推掉，把自己一腳踢開，真是小人。

童妙玲越想越氣不過，直接來到王陽跟前，當著所有人的面，發起飆來，罵他是卑鄙小人，并且諷刺道：“就你這個小伎倆，會跟一線大公司老總打交道嗎？不是我瞧不起你，鄉巴佬。”

王陽非常尷尬，臉色通紅，卻沒有說一句話。童妙玲罵完了心里卻更難受。一個單子算不得什么，這種事銷售之間的競爭不擇手段見得多了，可是自己這一次卻這么生氣，真的是陷得太深了。

從此，童妙玲和王陽成了死對頭，誰都不跟誰說一句話。每天上下班，童妙玲擠地鐵坐公交，王陽開車;工作上你搞你的單子，我做我的生意，各不相干。住在對門就成了一件不尷不尬的事兒。不過，時間能改變一切。

不知道是為了安慰童妙玲，還是讓她振作，總監竟然給了她一個更大的單子。出人意料的是這個單子做下來沒有任何難度，對方公司的老總說是有信得過的熟人推薦，直接就簽約了。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童妙玲得到了些許安慰，心情好了很多。不過更讓她高興的是，聽說王陽那邊不太順利，單子還是沒簽下來，被總監罵了好多次。這是報應啊！

還有更解氣的事兒。這幾天，童妙玲聽同事講，說王陽銷售業績不佳，收入拮據，竟然開始擺地攤了。混到這個份上，還算大公司的銷售嗎，離滾蛋不遠了。人品不行，活該！

在幾個姐妹煽風點火攛掇之下，童妙玲決定來一招落井下石，徹底報一箭之仇。這天她專門等著總監下班的時候，跟上去裝作是偶遇，然后套近乎，說說話。她找準機會，然后開始旁敲側擊地說王陽的壞話。說他心眼不實在，沒眼界、目光短淺，沒能力做銷售，擺地攤有損公司形象，等等。

總監突然停下來，看著她，若有所思，然后道：“嗯，有些情況我還真不知道。明天下班前你到我辦公室，我有個任務安排你去做。”

一向深得總監信任的童妙玲此時更是堅信，上頭下決心的那一刻就快到來了。第二天下班前，童妙玲去總監辦公室。總監交給她一把車鑰匙，并安排她下班后全程跟蹤王陽，并拍攝相關的照片作為證據。

欣喜若狂的童妙玲接受了任務，下班后駕車緊跟王陽，由于是總監朋友的車子，不怕被王陽懷疑。可是她發現，王陽不是在往住處走，而是繞到了人更多的地方。路上車子堵住了，她緊隨其后，不用擔心跟丟了。跟蹤途中，她發現王陽停下車就搖下車窗，跟一旁停下的車里的人打招呼，主動聊天，然后就變戲法一般拿出一些汽車用的安全產品，在堵車的路上做起生意來，一路上都是這樣，竟然還成交了幾筆。

跟著王陽七拐八拐的，終于見他把車停在路邊，從車里拿出一張大臺布鋪在車頂，然后把各種汽車用品拿出來擺著，叫賣。童妙玲心道：真的是擺地攤啊，于是趕緊抓拍證據。他選的這個地方很不錯，很多人上下班的必經之路，而且他很會做生意，不一會兒就招攬了很多顧客，做成了不少筆買賣。不過這些改變不了童妙玲對他的印象，一個小商小販而已。

就在童妙玲對此項監視任務開始感到無聊的時候，一輛高檔轎車上下來了個休閑打扮的人出現在王陽攤子前，好像跟王陽很熟悉，兩人聊了沒幾句，那人竟然幫著王陽一起張羅生意了。童妙玲將這個人拍下來，并做了記錄，等著將疑點一并匯報。

終于等到王陽收攤，童妙玲駕車一路跟蹤他回到住處，再沒有什么異常情況了。

次日，童妙玲拿著相機和筆記本準備向總監匯報昨天跟蹤的情況。剛要開口說，總監卻道：“走，跟我出去一趟，車上說吧。”

上車后剛想繼續說，卻發現王陽竟然坐在前排，于是她悄悄地向總監遞上一個眼神詢問。總監卻道：“說吧。”

童妙玲實在搞不懂總監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于是拿出照片，一張一張給總監看，嘴里卻只能含糊地說著“這個，那個”這類。她還特意指了指那個幫助王陽一起叫賣的中年人，看著總監的反應。

總監笑了笑，話題一轉：“小童，等下一起去參加一個活動。”

車停穩后，童妙玲忙下車為總監開門并緊跟在他身后。這時她才發現，這里竟然是自己盯了半年多的那家公司，這次來難道是因為王陽搞砸了，總監親自出面帶著她來收拾殘局？

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三人來到了一個會場，門外的橫幅上竟赫然寫著“×××簽約儀式”。昨天那個王陽練攤的搭檔竟然也打扮得西裝革履，站在門外迎接他們。

總監非常客氣地道：“梁總，您好！”

難道他就是這家公司的老板梁總，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進入會場后，童妙玲還拿出照片仔細比對，確實是同一個人，這讓她更加疑惑了。

會場內的簽字席位上，王陽和梁總正在履行著手續，不用問，這個單子是簽下來了。童妙玲心中有些酸酸的感覺。

儀式結束后，在會客室內，梁總道：“于總監，你真是慧眼識人，把這樣一個擺地攤的小生意人培養成了這么有能力的銷售，實在是佩服啊。”

總監也笑了，饒有興致地講起了招募王陽的經過。原來他偶然一次在外地出差，無意中撞見了這個擺地攤的年輕人，發現他非常有做銷售的天賦、頭腦和潛力，擺一年攤兒竟然買了一輛車。于是他決定破例將他招收，并用心培養。

“梁總你這單子，本來是我們公司童小姐負責的。可是王陽了解到你的發家史，知道你也是白手起家打拼出來的，覺得這種共同經歷更能引起共鳴，于是主動接下這個單子。”總監說道。

梁總也很感嘆，他說當時因為公司產品研發和銷售出了些問題，遲遲不能決定是否購買生產線軟件系統。王陽跟他接觸后，了解了這個情況，就主動要了他們公司的產品，利用下班后、上下班途中的堵車、產品推廣會等各種機會，推銷，做市場調查和分析。梁總被王陽的真誠打動，竟然介紹了另一家好友的公司給王陽去做。

聽到這里，童妙玲發現自己錯怪王陽了，更是知道了自己那單做得那么順利的原因。

王陽的真誠和不放棄的毅力讓梁總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他也開始跟王陽一起走到街頭去推銷產品。通過努力，王陽終于幫助梁總看到了產品的市場潛力，下了升級改造軟件系統的決心，并成功拿下這個單子。“于總監，小王這樣的銷售，我也很需要的，當心我挖墻腳啊！”梁總打趣道。

“不怕，我這里有他在乎的人。”

王陽聽了，臉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童妙玲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回到公司，童妙玲沒有心思做任何事，也沒有勇氣主動去找王陽。下班了，王陽主動來找她：“童小姐，需要司機全程保障嗎？”

“不需要！”童妙玲堅定地說，“不過，你需要一個一起擺攤的助手嗎？”

王陽有些詫異，解釋現在不需要再去擺攤推銷了。可是童妙玲卻說：“那也要去，因為一年可以賺一輛車的。”

王陽笑了：“有我這個專職司機保障，你還要車子干什么？”

（插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