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二夾弦戲曲博物館的成立與使命

2018年10月21日，筆者受開封二夾弦劇團副團長吳曉玲女士的邀約，懷著激動的心情參加了開封二夾弦戲曲博物館開館儀式。坐落于鼓樓區復興坊歷史文化街區生產后街37號院的開封市二夾弦戲曲博物館正式開館迎賓。開封市委、市政府主管領導以及數十位文化界、戲曲界、教育界人士出席了開館儀式。

田愛云老師在儀式上發言說：“開封二夾弦戲曲藝術一度遇到前所未有的發展困難，生存出現危機。為拯救這門古老藝術，在開封市委的關懷下，在鼓樓區委、區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瀕臨消失的二夾弦戲曲猶如久旱逢甘露般，獲得了新生。開封市二夾弦戲曲博物館將以此為契機，不斷探索二夾弦戲曲藝術發展的新路子，為開封戲曲藝術發展繁榮貢獻力量，逐步打造成為開封市一張歷史文化名片。”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王載飛和田愛云共同為開封市二夾弦戲曲博物館揭牌。開封市二夾弦戲曲博物館的建成，為更多人了解開封二夾弦、保護和傳承優秀傳統文化、激發文化創新提供了平臺，將充分促進開封二夾弦的交流和展示，更好地保護和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

一、田愛云與開封二夾弦的不解情緣

田愛云所鐘情的二夾弦藝術是廣為流傳于豫魯蘇皖四省的一個地方戲種，因為它的伴奏樂器四胡（四弦胡琴）是每兩根弦夾著一股馬尾拉奏，因此被形象地稱為“二夾弦”。二夾弦曲風獨特、唱腔優美，因其起源于民間流行的民俗小調，所以二夾弦在民間尤其是在鄉村有著濃厚的群眾基礎。二夾弦是全國為數不多的稀有戲曲劇種之一，是河南戲曲的金字招牌。20世紀60年代的經典電影《李雙雙》的主題曲《小扁擔三尺三》就改編自二夾弦的曲調。

田愛云1941年出生于山東省菏澤市，自幼家庭貧困，8歲開始學戲，12歲開始登臺演出，16歲進入開封市二夾弦劇團。田老師對二夾弦情有獨鐘，經過多年的悉心鉆研，在繼承發揚傳統的二夾弦唱法之外，還吸取了京劇、豫劇等多種戲曲的特點，形成了自己別具一格的開封二夾弦唱腔調門，使觀眾聽起來倍感新穎別致。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田愛云是開封二夾弦劇團的臺柱子，二夾弦也是開封城家喻戶曉、擠隊買票的熱寵，一個月二十多場的演出，讓劇團充滿生機，也讓田愛云的名字一度紅遍大江南北。人們通過開封二夾弦的唱腔了解著過去、贊嘆著愛情、傾聽著歷史美談和千秋功過。然而好景不長，1984年，開封二夾弦劇團解散，田愛云這位唱了一輩子戲的二夾弦老藝人就像一個失魂落魄的鳥兒丟了巢，如今說起來二夾弦的發展窘境，她既心酸又無奈。

為了將開封二夾弦戲曲藝術傳承下去，田愛云個人出資，于2002年春天創辦了開封二夾弦戲曲藝術學校，在開封的城墻腳下租了一個大院子作為校舍，她含辛茹苦、嘔心瀝血地培養了一批優秀的青少年二夾弦演員。在田愛云的帶領下，學員們在2004年河南省首屆民間傳統優秀戲曲匯演中取得了9個金獎、2個銀獎的好成績;2006年4月，劇團應中國音樂學院邀請，前往北京舉辦了“瀕危的草根藝術——開封二夾弦專場演出”，贏得田青、金鐵霖、陳銘道等專家學者的高度評價;2007年，開封二夾弦入選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8年，田愛云入選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名錄。

為了戲校學員畢業有出路，2004年田愛云申請重新成立了開封市二夾弦劇團，由于演出收入微薄，劇團入不敷出。田愛云介紹說：“學員們學戲那兩年，學校還有學費收入，雖然不多，但學員們住房、吃飯，包括老師們的工資等開銷還能勉強維持。學員們畢業后成為劇團的演員，除了之前的開銷外，還要發工資，我們是全憑私人經營的劇團，很快就撐不下去了……”看著好不容易拉起的班子有可能散架，剛恢復的二夾弦事業將功虧一簣，無奈之下田愛云想到了自己的住房，近百平方米的房子還帶個小院，是她與丈夫、兒子、兒媳共同的家。她一狠心賣掉了房子，和全家人一起住進了劇團。然而，劇團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了。“沒有固定的團址，幾年間我帶著幾十人搬過三次家，租過小學的操場、住過要改建的危房，賣房賣了7萬塊錢，那只能說是杯水車薪，根本無法養活全團人員。沒有辦法，我把自己的退休工資、老伴兒的退休工資都投入劇團里還不夠，只能向親戚朋友借錢。”2008年，田愛云得到消息說南方缺少戲曲演員，可以組織劇團去南方演出。但是那時卻是田愛云最困難的時候：丈夫中風癱瘓在床需要人照顧，親手創辦的二夾弦學校面臨解體，賣了唯一的住房還背了十幾萬元的債，劇團租住的場地也被拆遷了……“當時南方的演出收入比當地高，去南方的孩兒們（演員們）都沒再回來，劇團就這樣散攤兒了。我最難受的就是辛辛苦苦培養起來的一群優秀的孩子（演員）因為在開封找不到出路、養不了家都走了……”2009年，田愛云的老伴也因病無錢醫治而去世……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常常是一邊說著，一邊就哽咽起來。

二、開封二夾弦是開封珍貴的傳統文化名片

開封二夾弦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是開封市最具特色的傳統文化名片之一，它是優秀傳統文化藝術的代表，是開封人的精神故土、文化之根，失去了它，就仿佛失去了老祖宗留下來的傳家寶，如今開封二夾弦，就像一根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隨風飄搖游蕩，又像一個命運多舛的人步入了風燭殘年，觀眾減少，開封二夾弦的傳承面臨后繼無人、文化斷根，不禁讓人憂心忡忡。田愛云老師為戲迷唱了一輩子二夾弦，用自己全部心血維護著戲曲藝人的操守，以一肩之力挑起這個劇種帶給戲迷的溫暖。這位和二夾弦一樣不起眼的老太太，為了這個劇種的傳承，為了戲迷們的期待，14年間共籌措了110余萬元，免費教授了兩千多人學唱二夾弦，并且通過她的努力，開封二夾弦這個小劇種被評定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而她自己，依然住在那間租來的寂寞小屋，朝起練功、暮習腔調，堅持戲曲藝人的操守……

開封二夾弦博物館開館是一件大快人心、多方共贏的好事。開封市作為國家級文化旅游名城、一座有著深厚歷史文化底蘊的城市，有著豐富的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物質文化遺產主要是一些建筑，如北宋開寶寺鐵塔以、繁塔、開封古城墻等，近年來挖掘出了“城摞城遺址”并對外開放，這些真跡都見證了開封城的輝煌歷史。但實際上，千年古都經過歷次黃河洪災，開封古城遺留下來的歷史真跡屈指可數，絕大多數建筑被埋藏在地下，目前街面上可以看到的仿古建筑多為20世紀80年代以后建造，而眾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卻隨著這塊土地上堅強不屈、百折不撓、生生不息的人民留存了下來，比如開封朱仙鎮木版年畫、燈籠張、汴繡、開封盤鼓、豫劇祥符調、開封二夾弦等大批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至今仍在流傳，值得好好保護和傳承。

開封二夾弦雖是國家級非遺，卻面臨舉步維艱、瀕危失傳的處境，這與文化生態環境有關，同時也體現了地方政府的文化自覺意識和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視程度。試想，如果大批的仿古建筑里只有現代人的繁華喧囂、商鋪林立，卻沒有老祖宗留下來的寶貴文化遺產，比如老腔老調老手藝，那這些動輒斥資上億的建筑又有何存在意義呢？經常接待外地來訪的學界朋友曾問我，想聽聽你們河南戲該上哪里呢？我想了想，能去的地方大概只有位于鼓樓廣場北側的“大宋戲曲茶樓”了，它們是完全商業模式的運營倒也無可厚非，但點一段戲曲演唱僅幾分鐘就要收100元，這個價位著實不菲。對很多外地游客來講，這樣的消費體驗既不過癮、也不實惠。而開封二夾弦戲曲博物館的建成，將有望改變這種局面，博物館所在的生產后街，走路到鼓樓廣場僅需10分鐘，屬于開封市鬧市區的文化旅游示范街。這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四棟房子各居一方，中式古建筑顯得古樸、莊重，透出典雅的文化氣息，東西廂房屋內的陳設包括開封二夾弦的戲裝、頭飾、樂器、老式桌椅等，墻上裝裱好的水晶相框里展示著開封二夾弦發展的歷史足跡、名家名角介紹。北屋是三間正房，東側搭了一個戲臺，臺下擺放著老式椅子，對于開封二夾弦這種以“唱腔”著稱的稀有劇種，雖然戲臺的面積不大，但也足夠展示這個古老戲種的藝術魅力;雖然四合院的院子面積不大，也足夠徒弟們在院子里練聲、練功。

田愛云老師的二女兒吳曉玲女士是開封二夾弦劇團的總管家，她對我說：“老太太一直很執著，快80歲的人啦，為了二夾弦藝術發展下去，她不顧一切，我的父親都是因為這個劇團得病后沒錢醫治早早去世了，我們不能再留遺憾啦！說真的特別感謝市領導和區領導的關心支持，也很感謝像你這樣熱心支持二夾弦藝術事業的好朋友！”其實，我是被田愛云老師舍小家為大家、一心為了戲曲藝術傳承事業的精神感召而來的！

戲曲是中華民族創造的獨特文化藝術，世界上幾種古老的戲劇，如古希臘戲劇、印度梵劇等，都已成為歷史陳跡，唯獨中國戲曲依然顯示著不滅的活力，至今活躍在中國舞臺及世界許多國家的舞臺上，它是中華藝術的瑰寶和民族的驕傲。古時候除了讀書人，中國的普通百姓和市井婦孺極少有能識文斷字者，為何那些年邁父母、耕織鄉人卻懂得圣人之學、為人之道？不正是戲曲給了老百姓最初的文化啟蒙嗎？千百年來，無數個中國家庭就是從戲劇的唱詞里了解了善惡忠奸、讀懂了愛恨榮辱。他們通過這種僅有的渠道獲取知識智慧，又將這種見識融進自己的生活傳承給子孫，這才有了中國人世代相傳的列列家風，才成就了這個多民族國家生生不息的精神力量。

開封二夾弦劇團解散30多年來，由于田愛云和戲迷們一直在靠一己之力傳承、延續劇團香火，沒有了劇團，就到街邊廣場排練;沒有了舞臺，就到城墻腳下唱給大家聽;為了二夾弦，田愛云四處拆借、變賣房產，換取了這個小劇種一場又一場的演出和戲迷喝彩;為了二夾弦她帶著全家人克勤克儉、艱苦奮斗，最終甚至老伴都無錢看病而英年早逝;為了劇團復建，她常年活躍在大大小小的戲曲舞臺上，四處奔走呼吁……如今她老人家終于為自己鐘愛的二夾弦贏得了一個溫馨的家！但與此同時，二夾弦戲曲博物館也面臨著一無政府財政投入、二無社會資金支持、三缺人力運營的尷尬境地，博物館已對外開放，但如何持續有效地運轉下去，還需要田老師及其徒弟、二夾弦眾多非遺傳承人多方努力、整合資源、有效運營。

開封作為一個八朝古都、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以文化旅游產業和人文歷史景觀著稱的城市，僅有一些仿古建筑是遠遠不夠的，前來參觀旅游的人們需要了解這里的風土人情、文化民俗、歷史典故，需要一些能夠看得見、摸得著、值得觀賞的老物件、老古董以及老腔老調。

2020年10月，開封二夾弦戲曲博物館搬家至禹王臺公園一處幽靜的大院子里，環境更幽靜，場地更開闊，院子里的翠竹林裊裊挺拔，再多的戲迷來相聚唱戲、再多的人來參觀學戲也不怕擾鄰了。

無論如何，開封二夾弦劇種有了二夾弦戲曲博物館這個“根據地”，終于告別了漂泊無根、四處無著的狀態，有了自己溫馨的家。二夾弦戲曲博物館的建設意義重大，它是數以萬計的二夾弦粉絲們共同的精神家園，它是五百萬開封老百姓的情感歸宿，也將成為蘇魯豫皖等地二夾弦藝人切磋技藝的平臺。我們期待著博物館越辦越好，將二夾弦藝術發揚光大、流芳百世！

本文系2019年河南大學教改項目《開封傳統音樂在高校的傳承》成果之一。

參考文獻：

[1]《開封市二夾弦戲曲博物館開館》，“梨園留聲機”微信公眾號，2018年10月22日刊文。

[2]張曉立《以戲劇的名義，請君駐足看此篇》，“壹脈”微信公眾號，2018年10月23日刊文。

尚永娜 藝術學博士，河南大學音樂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