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達 余文文 洪晨翔



摘 要:國際知識資本溢出是推動全要素生產率的重要引擎。基于中國30個省份2000—2018年面板數據,利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研究進口溢出的知識資本和FDI溢出的知識資本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兩類國際知識資本均對全要素生產率有顯著促進作用,進口溢出的知識資本促進彈性大于FDI溢出的知識資本,但在加入交叉項后兩者存在顯著的抑制效應,這主要是由于跨國公司內部貿易的技術封鎖導致;國際知識資本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具有區域異質性,對東部的促進效應明顯優于中西部。這一發現為我國更高效地利用國際知識資本進行區域間協調高質量發展提供了理論依據。
關鍵詞:全要素生產率;知識資本溢出;進口;外商直接投資
中圖分類號:F 124.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5-9679(2021)02-0007-08
Abstract:International knowledge capital spillover is an important engine to promote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Based on the panel data of 30 provinces and cities in China from 2000 to 2018, this paper uses the two-way fixed effect model to study the impact of knowledge capital of import spillover and FDI Spillover on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The results show that:the two types of international knowledge capital have a significant role in promoting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the promotion elasticity of knowledge capital of import spillover is greater than that of FDI spillover. But there is a significant inhibitory effect after the cross item is added, which is mainly caused by the technical blockade of the internal trade of multinational companies. The influence of international knowledge capital on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has regional heterogeneity and the promotion effect of the eastern region is better than that of the central and western regions. This finding provides a theoretical basis for China to make more efficient use of international knowledge capital for coordinated and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among regions.
Key words: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intellectual capital spillover; import;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1 文獻綜述
全要素生產率是一國經濟持續發展、產業與貿易結構轉型升級的重要推動力量(蔡昉,2013)。新時期的中國經濟已進入結構調整的攻堅期,傳統的依靠土地、勞動、資本投入的發展模式越來越難以滿足生產率發展的需要。習近平總書記在改革開放40周年講話中指出“創新發展、新舊動能轉換,要堅持把發展基點放在創新上,大力培育創新優勢企業,塑造更多依靠創新驅動、更多發揮先發優勢的引領型發展”。另一方面,自2001年加入WTO以來,中國依靠自身比較優勢積極參與國際分工體系并深度嵌入全球價值鏈中,開放經濟水平得到顯著提升,進口額從2001年的2435.5億美元增至2018年的21357.3億美元,年均增長達10.89%,外商直接投資額同期由468.78億美元增至1349.66億美元,年均增長達5.82%。經濟全球化趨勢不可逆轉,中國在開放經濟下要實現創新發展和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不僅與國內知識資本的投入有關,還與國際知識資本的溢出效應密切相關。因此,研究進口和外商直接投資渠道的知識資本溢出是否能有效促進中國各省市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對中國區域經濟發展平衡、提高技術創新能力及轉變經濟發展模式具有重要的理論借鑒和實踐價值。
學術界對進口貿易和FDI的知識資本溢出效應與全要素生產率的理論關系進行了大量系統研究。Grossman 和 Helpman(1991)較早通過研究表明,一國可以進口種類更具多樣化或質量更高的中間品和資本品,模仿和學習國外更加先進的生產方法和管理經驗,進而拉動一國全要素生產率水平的提升。Goldberg和Pavcnik(2007)進一步研究進口對于生產率的影響,發現進口關稅的下降使得企業有能力購買先進設備、核心零部件的中間品,促進技術轉移,進而通過對中間品進行模仿、技術的消化吸收、技術創新,提高本國生產效率。Findlay(1978)認為通過FDI渠道進入東道國的跨國公司具有先進的技術、管理經驗,其進入會對東道國企業產生一種“傳染效應”使東道國受益。與其觀點相似,Gerg和Greenaway(2004)通過示范模仿、市場競爭、垂直聯系和人員流動等效應,證實國外知識資本可以借助FDI渠道實現對東道國技術水平的提升。韓旺紅和馬瑞超(2013)則認為FDI可以緩解融資約束,為我國企業提供資金支持,同時FDI 的流入會大大增強銀行對該行業的放貸信心,使得該行業的企業研發資金投入加大,從而促進企業自主研發和創新。
在進口貿易和FDI的知識資本溢出效應與全要素生產率的實證檢驗上,學者們基于不同樣本年限也進行了大量研究。Xu和Chiang(2005)以全球為視角,將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作為研究樣本,發現進口貿易R&D溢出效應是東道國實現技術進步的重要因素。李平和錢利(2005)在此基礎上實證研究認為進口貿易產生的技術溢出對我國各地區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結果表明其對各地區技術進步的貢獻度存在顯著差異。Xu(2000)以20個發達國家和20個發展中國家為研究樣本,發現美國跨國公司國外資本流入對東道國技術進步產生了顯著的促進作用。Bodman和Le(2013)以15個OECD國家為研究樣本,發現通過FDI渠道溢出的國外R&D資本有助于帶動發達國家生產率水平的提升。程惠芳和陳超(2017)把國內知識資本分為研發資本、人力資本、創新設施資本和技術資本,以及把國外知識資本分為進口和FDI溢出知識資本,以130個經濟體1981—2010年的面板數據得到結論:國內知識資本和國外知識資本的溢出都是影響全要素生產率的重要因素,但是不同知識資本要素對不同創新經濟體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存在明顯差異。
2 模型設定及數據處理
2.1 模型設定
2.1.1 基準模型
本文將知識資本分為五類:研發資本(RC)、人力資本(HC)、專利資本(PC)以及通過進口溢出的知識資本KCim和FDI溢出的知識資本KCfdi。在陳超(2016)研究模型基礎上加入政策變量(POLICY)、貿易開放度(TRADE)、城鎮化率(URBAN)等控制變量構建方程(1):
2.1.2 調節變量模型
2.2 數據來源與處理
本文采取了2000—2018年共19年30個省份的數據,原因有:(1)重慶市在1997年之前都歸四川省,因此到1997年之后才有重慶市的數據;(2)研發資本的衡量指標R&D支出額數據在1999年以前缺失嚴重;(3)西藏自治區數據缺失嚴重。
2.2.1 全要素生產率TFP
2.2.2 國內知識資本RC、HC和PC
2.2.3 國際知識資本KCim與KCfdi
本文研究的知識資本溢出的國家主要有10個國家(地區):日本、德國、韓國、意大利、加拿大、美國、英國、法國、新加坡以及中國香港,計算其通過進口和FDI渠道溢出到各省份的知識資本指數,選擇這10個經濟體作為溢出國(地區)的原因有:1.這10個經濟體都屬于發達經濟體,知識資本水平較高。2.中國來自這10個經濟體的進口額占比和外商直接投資占比分別達48.79%和82.01%,占相當大的份額。
2.2.4 其他控制變量
控制變量:政府財政支出占比POLICY,用政府財政支出占GDP的比重衡量。TRADE是貿易開放度,用貿易額占GDP比重衡量。URBAN是城鎮化率指標,用城鎮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衡量。數據來源于各省統計年鑒。
3 特征性事實
本文將2000—2018年30省份全要素生產率(TFP)與進口溢出知識資本(KCIM)和外商直接投資溢出知識資本(KCFDI)進行stata散點圖繪制(見圖1),為國際知識資本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提供初步證據。從圖1中可以看到,全要素生產率與進口溢出知識資本、FDI溢出知識資本均呈現正相關態勢,并且分東、中、西樣本看,促進效應有所不同。因此本文提出:
假設1:國際知識資本能顯著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
假設2:國際知識資本對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存在地區異質性。
4 計量結果分析
4.1 描述性統計
表3報告了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可以發現各變量不存在異常值。
4.2 共線性檢驗
本文使用相關系數矩陣來檢驗模型的多重共線性,并借鑒 Krammer(2010)的方法判斷多重共線性的嚴重程度,即如果變量兩兩之間的相關系數大于等于0.85,則認為模型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反之亦然。從表4可以看出,由于專利資本PC與研發資本RC的相關系數大于0.85,故剔除PC變量,其他變量保留。
4.3 基準回歸結果分析
本文利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并且逐個變量回歸檢驗進口和 FDI 渠道溢出的國際知識資本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從表5(列7)可以看出,進口溢出知識資本對全要素生產率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彈性系數為0.0996。FDI溢出知識資本對全要素生產率同樣具有顯著促進效應,彈性系數為0.0238,這驗證了假設1。從彈性系數大小發現前者的促進效應明顯強于后者,這是因為我國FDI具有“規模大、質量低”的特點,跨國公司通過布局全球生產網絡,牢牢掌控價值鏈的技術研發端,而對中國投資的大多是市場尋求型的FDI,因而核心技術和先進管理經驗的溢出效應將大打折扣。
研發資本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顯著為負,原因是我國研發資本的投入規模雖已占據世界第一,但卡脖子核心技術的研發投入仍不高、“產學研用”的體制機制不完善、科技成果轉換率低;人力資本作為高級生產要素,是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在1%顯著性水平下回歸系數高達0.8957;政府財政支出占比的系數為負,表明政策扭曲是普遍存在的(Brandt et al,2013),較大的政府規模不利于生產率的提高;貿易開放度的系數為負,表明在全球價值鏈下跨國公司的技術封鎖抑制了國內生產率的發展;城鎮化率的系數為正,說明城鎮化能提高勞動、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的配置效率,產生“1+1>2”的集聚效應。
4.4 分樣本回歸結果分析
本文將全樣本分成東、中、西三個地區對國際知識資本的溢出效應進行橫向比較。從表6可以發現,國際知識資本對全要生產率的促進效應存在區域異質性,驗證了假設2。進口貿易溢出的知識資本對我國東部和西部地區的影響顯著為正,中部地區不顯著,且東部地區的系數明顯大于西部地區,主要是因為東部作為全國最先開放的相對發達地區,其創新要素規模及轉換機制均遠優于內陸地區,因此對進口技術品的吸收、模仿和創新效應相對較大;FDI溢出知識資本僅對東部地區全要素生產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對中西部的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均不顯著,這是因為歐美跨國公司在華投資大多采用“集聚”這一戰略,其子公司大量集聚在東部(余珮和孫永平,2011),而且東部地區的FDI質量明顯高于內陸地區(白俊紅和呂曉紅,2017)。
研發資本對東部地區顯著為正,中部不顯著,西部顯著為負,這是因為東部無論從研發資本的規模還是技術成果轉換率上均優于中西部;人力資本對東部地區顯著為正,中部、西部不顯著,這主要由于高水平高校大多集中于東部,且東部的教育資源充沛,人才扶持強度大;政府財政支出占比上中部與西部顯著為負,東部不顯著,進一步反映出政府對市場資源存在錯配、誤配的扭曲;貿易開放度對東部、西部顯著為負,中部不顯著,可能原因是中部地區的貿易開放度低,跨國公司引進的FDI規模小;城鎮化率對東部、中部、西部三個地區均顯著為正。
4.5 調節變量模型回歸分析
接著引入KCim和KCfdi兩者的交叉項。表7(列8)顯示,引入交叉相后,先前的KCim與KCfdi仍然顯著為正,但交叉項顯著為負,表明進口溢出的國際知識資本抑制了FDI溢出的國際知識資本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兩者沒有呈現良性的互動發展態勢。主要原因是在全球生產網絡下,由于母國對東道國的技術封鎖,外企進口中間品這一跨國公司內部貿易模式,其技術交流只在內部進行,對外不但沒有任何其他正的技術溢出,而且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資源浪費;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因為進口溢出的知識資本與FDI溢出的知識資本兩者性質差異大,互通互融的機制尚未成熟。
5 穩健性檢驗
為驗證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考慮到各經濟變量對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可能普遍存在滯后性,因此將解釋變量進行一階滯后回歸,并且同時控制年份和個體固定效應。從表8可以發現,無論全樣本回歸,還是東、中、西部的分樣本回歸以及引入交叉項后的回歸,其結果與先前基本一致,證明了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6 結論與建議
本文基于2000—2018年30省份數據探究通過進口和外商直接投資溢出的知識資本KCim、KCfdi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研究發現:兩類國際知識資本均能有效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但進口溢出的國際知識資本促進彈性更大。從區域來看,進口貿易溢出的知識資本對我國東部和西部地區的影響顯著為正,中部地區不顯著,FDI溢出知識資本僅對東部地區全要素生產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對中西部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均不顯著;進口溢出的國際知識資本抑制了FDI溢出的國際知識資本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兩者沒有呈現良性的互動發展態勢。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1)開發外商直接投資質量甄別系統,建立雁陣式區域協調發展模式。
我國外商直接投資具有“規模大、質量低、區域發展嚴重不協調”的典型特征,這需要各級商務部委開發出一套完善且高效的外商直接投資質量甄別系統,最大限度防止低質量的外商直接投資進入本土,避免社會資源和生產要素的浪費。同時,各級政府需針對東、中、西部不同比較優勢引入“東部技術尋求型、中部市場尋求型、西部勞動尋求型”等類型各異的外商直接投資,因地制宜,充分發揮各地FDI溢出知識資本的協動性,形成東部帶頭、中西部跟進的雁陣式協調發展模式。
(2)完善創新要素成果轉換機制,構造卡脖子核心技術的產學研用體系。
我國創新要素投入規模大,但成果轉換率偏低,尤其是卡脖子核心技術極度缺乏。這迫切需要各地設立重大科技攻關項目,并通過“千人計劃”引入海內外高層次研究人才,同時建設一批高規格的創新產業聯盟和創新產業園區,建造高級實驗室和高等研究院,并與政府、企業、高校進行密切交流與合作,構造產學研用的科技創新體系,最大限度地放大進口溢出知識資本與FDI溢出知識資本的技術溢出效應,破除跨國公司對我國的技術封鎖,努力攀升全球價值鏈的制高點。
(3)防止政策扭曲,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作用。
政策扭曲是發展中國家普遍存在的現象,在我國經濟結構轉型的關鍵期,更要充分注重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作用。中國政府可進行適當的宏觀調控,主要創建以市場為主、政策為輔的營商創新環境,具體要積極提倡與鼓勵國內中高層次人才去外企學習交流,同時給予外企更寬泛、更優惠的商業條件,最大限度地實現外企與內地創新要素的互通有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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