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玥
(南京審計大學,江蘇 南京 211815 )
混合所有制企業是我國的一種新型企業形式,由國有股東和非國有股東共同組建而成。十八大以來,我國政府一直格外重視混改。十九大報告進一步強調了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重要性,鼓勵國有企業深化改革,致力于提高我國企業的國際競爭力和引領能力。目前,我國已將混合所有制經濟視為實現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形式。在向著新時代邁進的社會進程中,國有企業的混合將成為深入解決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提升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需求的強大推動力。
現有文獻大多關注對混合所有制改革的理論探討,基于混合所有制改革能否提升國有企業內部控制質量的研究仍缺乏大樣本的實證分析。在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大背景之下,篩選2013—2018 年滬深上市國有企業的數據,選取197 個上市國有企業的樣本,研究混合所有制改革與國有企業內部控制質量之間的關系。在混合所有制改革背景下,提升我國國企內部控制質量,一方面,可以加強企業內部的監管,保障各股東的利益;另一方面,也對混合所有制改革中股權制衡度等因素的作用提供了實證證據,對進一步推進我國國有企業改革具有一定的指導價值。
1.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概念
國有企業的發展一直對我國國民經濟的增長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第十四屆三中全會中,我國就曾提出國有企業現代化制度改革這一理念。《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清晰地描述了國有企業改革的頂層設計方案。胡敏[1]認為此次改革主要分為三大類層次,即“公益型、自然壟斷型、競爭型”。和軍、季玉龍[2]認為完善行之有效的國有企業治理結構,使民間資本有更多發揮空間和投資渠道,進入相關公共服務領域,從而推進收入分配制度改革,使收入更加的公正合理,這些是混合所有制改革中形成紅利的前提和基礎。平新喬[3]研究發現新一輪國企改革不同于之前的國有企業改革,即基礎性產業中的國有資本和服務業國有資產總值多年連續上漲且占主導地位。混合所有制改革現已成為推進國有企業改革的重中之重,進一步完善國有企業現代化制度,使國有企業更適應時代發展的潮流。
2.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問題
通過對現有文獻的整理,發現多數是從行業領域、公司治理以及投資者保護的角度研究國有企業在混合所有制改革中遇到的難題。在行業領域方面,李軍等[4]從進行混改的企業中國有股占比不同的角度出發,得出國有企業在涉及國計民生的行業中,應擁有壓倒性的控制權。在公司治理方面,劉運國等[5]研究發現在競爭性國有企業與地方國有企業,企業高層有非國有股東的廣泛參與能夠提升內部控制質量。在投資者保護的方面,秦江萍[6]發現國有絕對控股公司對相關利害關系人的權益保護比相對控股公司更為有效。
最早研究內部控制的學者認為內部控制產生于組織內部的需求,并且內部控制本身屬于會計系統一部分。其后,西方理論界和實踐界分別從經濟學、組織理論、審計學等多角度解釋和定義內部控制本質。20 世紀90年代,指導企業內部控制的主流思想是整合框架理論。由于科技的發展、經濟全球化的浪潮以及公司治理逐漸公開透明,企業內部控制于2013 年進行了基于整體框架的變革。這一變革不僅推動了企業改革的進程,也為我國企業內控體系改革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國內關于內部控制的研究最早要追溯到20 世紀80 年代。進入21世紀,許多企業由于內部控制失靈而面臨破產倒閉的風險。2008 年和2010 年隨著相關政策文件的制定與實施,我國初步建立了內部控制規范體系。近年來諸多學者關注內部控制對企業的影響效應,且主要通過實證分析進行研究。劉啟亮和羅樂[7]、劉運國和鄭巧[5]等學者實證檢驗了內部控制與會計信息質量、高管薪酬業績敏感性、非國有股東參與水平等變量之間的關系。
由于我國引入混改時間較短,國內學者對于混改后內部控制的研究還不全面。Hong Yu[8]認為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應當重點解決目前國有經濟運行的問題。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國企改革的大勢所趨,因此國企內部控制也受到學者廣泛地關注與研究。胡明霞、干勝道[9]等學者研究了內部控制質量對管理層權力與過度投資,以及對管理層權力與高管腐敗等關系的作用機制。
不難看出,國內外有關內部控制的研究已經漸趨成熟,以混合所有制改革為背景,以國有企業為樣本的研究多以理論分析為主。因此,在以往各位學者的基礎上進行總結與歸納,并在我國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背景下,分析當前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內部控制的影響顯得尤為重要。
內部控制受控制環境、風險評估程序、信息與溝通、控制活動、對控制的監督這五個因素的共同影響。逯東[10]等學者指出國有企業缺乏市場的開放性和企業的自主經營權消極作用于內部控制有效性。劉啟亮[7]等學者探討了在高管集權的公司中,內部控制常常能約束員工而無法約束高管,從而使內部控制的裝飾性更強。其他股權的所有者在混改后會參與到國有企業的監管與治理當中。為了維護自身的權益,非國有股東會加強對原管理者的監督,在股權結構和管理權結構上都對國有企業的原管理層進行了監督與制約,從而完善了企業的內部控制制度。因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H1:混合所有制改革能夠提高國企的內部控制質量。
混合主體制衡度即股權制衡度,通常以前十大股東之間的持股比例來衡量。如果前十大股東之間持股比例很接近,且所有人都不能獨斷專權,可以說其股權制衡程度相對較好。學者們一致認為股權制衡度對內部控制質量有積極作用。孔玉生等[11]指出,在公司治理環境中,引進恰當的股權制衡機制能夠在公司治理過程中提升公司績效,完善內部控制。徐慧曄[12]探討得出,相對控股股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分散第一大股東的控制權,縮小了各個股東控制權之間的差異,為完善企業內部控制奠定基礎。綜上,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2:國企在混改后,股權制衡度越高,內部控制質量越高。
國有企業根據外部市場競爭環境可以分為壟斷型行業和競爭性行業。由于壟斷性國企比競爭性國企享受的政策和服務更好,無論內部控制有效與否,壟斷性企業的盈利都會因“壟斷性收益”而表現良好,從而放松了對內部控制的管控;而競爭性企業通常要面臨激烈的市場競爭,風險意識很強,更加注重企業成本與效益的平衡。劉啟亮[18]等學者認為競爭性企業中的非國有股東更加關注經濟收益,則必會更加關注企業的風險預防機制,并加強內部控制建設以實現利潤最大化。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3:混合所有制改革對競爭性企業內部控制質量的提升作用比壟斷性企業更顯著。
以2013—2018 年上市國有企業為樣本,基于國泰安數據庫獲取數據并按下列條件對其進行篩選:1.從國泰安中篩選出所有滬深A 股國有上市公司;2.以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減少來定義混改,從而篩選出已進行混改的國有企業,并且剔除了股權比例連續變化的公司;3.剔除金融保險類企業、財務數據缺失的企業;4.剔除ST、*ST 的企業。最終獲得符合混改發生定義的上市國有企業的共計197 個樣本數據。所有數據均來自于國泰安數據庫,有關數據變量的統計分析主要借助STATA15.0 和EXCEL 兩款軟件。
1.被解釋變量
被解釋變量IC-DIBO 表示企業內部控制質量。迪博內部控制信息披露指數通過內部控制五要素,具體地刻畫了企業內部控制水平,具有權威性并受到業內的認可。采用劉運國、鄭巧、蔡貴龍[5]的研究方法,利用迪博內部控制信息披露指數衡量內部控制質量。
2.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
將混改的發生定義為國有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下降,以此對虛擬變量AFTER 進行賦值。將年份在混改年份之前的,賦值為0,年份在混改年份之后的賦值為1。通過分析與整理數據發現2011—2018 年進行混改的國企分別有23、11、22、20、65、33、23 家,其中在2015 年發生混改的國企最多。BAL 為股權制衡度,可以通過該變量的顯著性來驗證假設H2。
除此之外,選取財務杠桿,公司規模,企業成長能力,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行業及年度虛擬變量作為控制變量。
該模型涉及的變量名稱和釋義如表1 所示。

表1 變量定義與說明
基于以上分析及變量構建如下回歸模型:

其中:βi(i=1,2,…,6)為各變量的回歸系數;ε 為隨機誤差項。
各個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 所示。
從表2 中可以看到,內部控制質量IC-DIBO 的平均值、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36.883、18.390 和48.500,說明不同的國有上市公司的內部控制質量各有千秋,但從總體上看絕大多數企業的內控還是較好的。股權制衡度的平均值為0.580,說明國企的股權制衡相對穩定,平均第二至第十大股東持股比例略微超過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股權制衡度最大值為2.813,此時非國有股東占據主體地位,國有股東話語權較弱。股權制衡度最小值為0.032,此時第一大股東占據絕對控制權,制衡作用非常微弱。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最大值74.98%,平均值39.57%,最小值11.85%。說明進行混改后各企業之間的股權占比情況存在較大差異,依舊不能避免“一股獨大”現象的存在。
在描述性統計后,繼續對各個變量進行相關性分析。
各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矩陣如表3 所示。
表3 中僅考慮了兩個變量之間單獨關系。可以看出,混改虛擬變量和國企內部控制質量呈正相關關系,相關系數為0.008,可以得知國企進行混改后內部控制質量得到了一定的提升,初步驗證了假設H1。財務杠桿系數和企業成長能力與內部控制為負相關,表明其對內部控制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相關系數分別為-0.133、-0.059。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和內部控制質量呈正相關,相關系數為0.081,顯著性水平是5%,相關程度較高,且股權制衡度與內部控制質量負相關,相關系數為-0.020,與假設H2 稍有沖突,其結論有待進一步檢驗。
在相關性分析的基礎之上,繼續對國企混改虛擬變量、國企股權制衡度與國企內部控制質量等變量之間進行多元回歸分析。為了排除內生性的影響,下列內部控制質量變量均采用滯后一期的數據(F.ICDIBO)。
1.模型1:混改虛擬變量與國有企業內部控制質量
觀察表4,模型1 的回歸結果只考慮了混合所有制改革這一虛擬變量,可以看出國企內部控制質量(F.ICDIBO)與混改虛擬變量(AFTER)之間的回歸系數為1.218,呈現正相關的關系,顯著性水平為5%,說明國企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有助于提升內部控制質量,驗證了假設H1。再引入財務杠桿(LEV)、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FCON)、國企規模(SIZE)、國企成長性(GROWTH)、這幾個有關國企績效的指標后,混改虛擬變量(AFTER)與內部控制質量的回歸系數從1.218 上升至1.880,說明內部控制質量與公司規模負相關,與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正相關。而財務杠桿系數越高,企業成長性越高,內部控制質量越低。

表4 混改虛擬變量和國企內部控制的多元回歸分析
2.模型2:股權制衡度與國有企業內部控制質量
從表5 可以看出,國企內部控制質量(F.ICDIBO)與股權制衡度(BAL)之間的回歸系數為1.595,呈現正相關關系,顯著性水平為5%。這說明在國有企業中,加入非國有性質的制衡股東能提高內部控制質量,即股權制衡度越高,內部控制會質量越高,驗證了假設H2。

表5 股權制衡度和國企內部控制的多元回歸分析
3.模型2:不同行業國有企業的內部控制質量
根據劉曄(2016)等學者的研究,將壟斷型行業界定為石油加工及煉焦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化學纖維制造業,橡膠制造業,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醫藥制造業,采掘業,通信設備制造業,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有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電子計算機制造業,電力、煤氣及水的生產和供應業,計算機相關設備制造業等,除此以外的其他行業均為競爭性行業。將總樣本分為壟斷性國有企業和競爭性國有企業,其中壟斷型企業定義0,競爭型企業定義為1,為并分別進行回歸分析,具體結果如表6 所示。在競爭性企業中,內部控制質量(F.ICDIBO)與混改虛擬變量(AFTER)在5%的水平下顯著正相關;而在壟斷性企業中則不顯著。這說明國企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對壟斷性企業內部控制質量提升作用不明顯,對于競爭性企業內部控制質量提升效果顯著,驗證了H3。

表6 不同行業國企內部控制質量的多元回歸分析
從實證研究結果中可以看出,混合所有制改革會提高國有企業內部控制質量,國企的股權制衡度越高,企業內部控制質量越高。混合所有制改革對競爭性企業內部控制質量提升的效果相對于壟斷性企業來說更顯著。可能的解釋是,當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后,其他股權的所有者會參與到國有企業的監管與治理當中。公司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獨斷專權,股權制衡度增加,企業的內部控制得到有效監督,其質量也相應增加。另外,由于競爭性企業也更傾向于節約成本、提高效率,混改后新加入的非國有股東也更加注重經濟利益,其加強內部控制建設以提高最終效益的意愿也就更強烈。
通過分析比對發現,內部控制質量IC-DIBO 不僅受同期各種因素的影響,而且也受到過去某些時期各種因素的影響甚至自身過去值的影響。為了檢驗上文中的實驗結果是否穩健,用內部控制質量滯后兩期的數值F.FICDIBO 來衡量內控,并在此進行驗證,得到表7 的回歸結果。

表7 股權制衡度、行業分類與內部控制質量的穩健性檢驗
模型(1)(2)顯示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后的壟斷性國有企業與在5%的水平上和滯后兩期的內部控制質量(F.FICDIBO)呈正相關關系,系數為3.776;而進行混改后的競爭性國有企業在1%的水平上與滯后兩期的內部控制質量顯著相關,說明混改對競爭內部控制質量的提升更為顯著,驗證了假設H3。模型(3)說明在考慮了財務杠桿(LEV)、企業規模(SIZE)、企業成長性(GROWTH)、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FCON)、行業(INDUSTRY)、年份(YEAR)等因素后,股權制衡度(BAL)與滯后兩期的內部控制質量(F.FICDIBO)在10%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系數為1.748,驗證了假設H2。
上述分析表明內部控制質量的影響具有滯后性,滯后期為2 年,且滯后影響具有持續性。回歸結果和基本回歸中的顯著性一致,因此實驗結果是穩健的。
以2013—2018 年全部A 股國有上市企業為研究對象,在現有的研究基礎上,利用多元回歸模型分析已經發生混改的國有企業的股權制衡度以及行業類型對企業內部控制質量的影響。通過對變量的整理和分析,可以發現:1.混合所有制改革會提升企業內部控制質量;2.股權制衡度越高,企業內部控制質量越高;3.相對于壟斷型企業,混改對競爭性企業內部控制質量的提升作用更顯著。
研究結果對國有企業在選擇是否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時可以起到一定的提示作用。
1.企業要結合自身發展情況進行混改。國企進行混改的確會給有利于企業發展,但是企業不能為了混改而混改,而是應遵循和利用市場經濟規律,結合企業自身的實際情況,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把握機遇,應對挑戰。只有進行適合于企業發展需要的混改,才會提升企業的內部控制質量。
2.股權制衡度應保持在合理的區間內。混合所有制改革降低了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使國企中的國有資本和非國有資本各歸其位,增加了非國有股東的比例,積極發揮非國有股東的治理作用。但這還需要股權制衡度應該在一個合理的區間范圍內。如果太低,過度集權可能導致國企僵化;如果太高,國有企業可能會失去其國有的性質,影響公司的決策效率,最終影響經營和績效。
3.加快推進國有企業分類改革。真對競爭性企業,要加大混合所有制改革的力度,使資源配置的權利真正回歸市場,促進國有企業更加健康穩定發展。
研究局限主要有兩點。
第一是對國有企業內部控制的衡量不夠準確。借鑒劉運國、鄭巧、蔡貴龍[5]的研究方法,利用迪博內部控制信息披露指數衡量內部控制質量。然而目前國內對內部控制的度量尚無統一標準,采用這種方法雖然定量評價研究了內部控制,但不能較好地反映公司內部控制水平的差異性。
第二是研究的還不夠深入。以前十大股東的持股比例來衡量股權制衡度,僅停留在數據層面的分析,對于國企混改后性質是否發生變化沒有做出進一步的分析,比如公有資本包括國有資本和集體資本,非公有資本包括民營資本和外國資本,它們在企業中的占比也會影響內控質量。
根據以上局限,可以采用標準化法對內部控制各目標變量進行無量綱化,再運用算術平均法給各變量賦予權重,更全面的衡量內部控制質量,合理體現出各樣本公司內部控制水平的差異性。此外,需要進一步研究混合主體多樣性,混合主體深入度對企業內部控制質量的影響,這些數據更能體現股權結構的影響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