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 蘇偉鋒
引用格式:王華, 蘇偉鋒. 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過程與機制研究——以丹霞山兩村為例[J]. 旅游學刊, 2021, 36(5): 69-80. [WANG Hua, SU Weifeng. Tourism-driven rural gentrification: Cases study of two villages in Danxia Mount[J]. Tourism Tribune, 2021, 36(5): 69-80.]
[摘? ? 要]文章針對我國一些鄉村旅游地新近出現的紳士化現象,以丹霞山兩村為例,運用質性分析方法,揭示其過程特征與形成機制。研究發現: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歷經草根商戶紳士化和企業集團紳士化過程,前者是草根商戶和村民主導的旅游設施投資、商業化空間生產階段,后者是企業集團和村民主導的旅游投資加劇、高檔化空間和文化景觀商品化生產階段。這個過程是在旅游驅動下,由村民和外來企業主導、政府支持下產生的,其結果重構了鄉村物質和文化景觀,并未造成對本地村民的置換。這類紳士化在產生背景、成因、推動者、遷移動機、人口置換及物質景觀變遷等方面與西方國家有所不同。該研究為全球鄉村紳士化研究提供了中國案例,有助于深化理解旅游發展中鄉村社會空間形成與演變規律,為我國鄉村振興提供路徑參考。
[關鍵詞]旅游發展;鄉村紳士化;丹霞山瑤塘村和斷石村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1)05-0069-12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1.05.010
引言
“鄉村紳士化”現象最早由Parsons提出,表現為城市中產階級因居住或休閑需求而遷移鄉村從而產生鄉村階級構成調整、人口置換、房價上漲等一系列影響[1-2]。在西方研究基礎上,何深靜等主張鄉村紳士化是指多樣化的群體出于體驗或居住考慮,從城市入駐鄉村,并利用一定經濟資本推動鄉村社會嬗變的過程[3]。這一界定將紳士化的主體范圍并非局限于城市中產階級,也非僅僅是遷移居住目的,而更強調其文化體驗需求,比較契合當前中國所處的快速城市化發展情境。
縱觀近40年西方鄉村紳士化的研究,大致可以綜合以下4個方面:一是對鄉村紳士化的階段劃分。代表性的研究是Phillips的鄉村紳士化五階段模型:資本貶值、直接資本投資、投資加劇、資本符號化,以及資本擴散和公司化階段,主要從鄉村的生產/投資、人口結構、物質景觀、文化與生活方式4個維度進行階段特征的分析[4]。二是圍繞鄉村紳士化成因的討論。紳士化的成因一直存在“供給”和“需求”兩種觀點之爭,供給論強調投資和逐利導向,而需求論強調文化和審美消費需求導向。新馬克思主義學者Smith開創性地提出了紳士化的先決條件“租差”(rent gap)假設,即土地的潛在地租和現存地租之差擴大到一定閾值便會引發紳士化過程[5],Clark對瑞典馬爾默市[6]、Badcock對澳洲阿德萊德市[7]的案例研究都證實了“租差”假設。隨后,以Ley為代表的人文主義地理學者從后工業城市轉型和新中產階級壯大的論據出發,提出以消費需求為導向的紳士化解釋觀點,消費者的文化偏好被認為是導致紳士化的主要原因[8-9]。鑒于兩種觀點都存在局限性[10],一些研究者認為,供給論和需求論對于紳士化成因解釋同等重要且互為補充[11-12],而旅游紳士化則為供需論提供了概念上的連接[13]。事實上,鄉村紳士化成因也存供需之爭。需求論主導的鄉村紳士化成因解釋,與西方國家逆城市化[14]、后工業化[15]、后農業時代[16]等社會發展進程密不可分,同時,受到二戰后嬰兒潮和退休移民潮的影響[17];在供給論上,Darling認為,投資鄉村土地的目的不在于修復破敗的物質景觀,而在于通過對“休閑性”(recreational nature)的空間生產獲取最大化地租收益[18]。三是紳士主體及遷移動機的研究。西方從比較城市主義出發[19],發展區別于城市的“第二、三空間認識論”[4],強調鄉村紳士化是以白人精英或退休人群為代表的紳士主體[20],為尋求舒適環境[21]、山野氣息[22]或教育投資機會[23]而自發地向鄉村遷移的過程,政府對這一過程的干預有限[20,24]。四是鄉村紳士化影響效應研究。鄉村紳士化的社會排斥和人口置換問題相較于城市區域更為緩和,但退休人口大量涌入仍不可避免地擠占了鄉村新生世代的生存空間,導致鄉村社區活力下降[25-26],故西方語境中的鄉村紳士化帶有一定的批判色彩。
源于西方國家的鄉村紳士化是伴隨逆城市化過程進行的,而我國的鄉村紳士化現象是在快速城市化進程中出現的,與西方存在較大差異[3]。已有國內研究發現,我國的鄉村紳士化現象主要發生在兩類鄉村地區,一類是處于快速擴張中的大城市郊區鄉村,如廣州小洲村[3]、南京不老村[24]、北京爨底下村[27]、廈門曾厝垵[28]、南京湯家家和樺墅村[29],其紳士化過程往往與郊區化過程重疊[3],基本經歷2~3個發展階段,如小洲村走過藝術先鋒紳士化和學生紳士化階段[3,30],曾厝垵走過學生村和藝術村階段,進入民宿旅游村階段[28]。另一類則是位于偏遠的具有豐富旅游資源的鄉村地區,如元陽梯田[31]、大理洱海[32]、巴馬長壽村[33],這類鄉村紳士化不同于西方國家的逆城市化和郊區化過程,而是由旅游推動的鄉村紳士化。對于這類鄉村紳士化現象,國內的研究雖已涉及,但就其過程特征、形成機制方面進行系統研究的成果有限[34]。在我國城鄉二元體制、土地制度、鄉村治理機制以及快速城市化發展階段等特殊國情下,西方語境下形成的鄉村紳士化研究成果并不一定完全適用于我國,例如Chan等發現,在紳士化過程中,中國農民能夠把握主動權和選擇權,規避被置換的威脅,實現對自我的紳士化[35];Zhao提出的“助理紳士”(assistant gentrifier)同樣形象刻畫了中國農民的主動姿態[32]。因此,有必要在中國案例研究的基礎上構建適合中國本土的鄉村紳士化解釋體系。
本文擬以世界自然遺產地丹霞山景區內的兩個村莊瑤塘村和斷石村為例,旨在揭示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的過程特征、形成機制及其與西方鄉村紳士化的差異。在理論上,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的研究不僅可以深化對于旅游發展過程中鄉村社會空間形成與演變機制的認識,也可為全球鄉村紳士化研究提供中國案例,即在中國當前快速城市化發展背景下,鄉村社區在旅游推動下所踐行的一種紳士化發展模式;在實踐上,可為我國鄉村旅游發展的階段模式以及鄉村紳士化助推鄉村振興的路徑機制提供借鑒與參考,也可為轉型期我國鄉村紳士化的良性發展提供科學依據和政策啟示。
1 研究方法
1.1 研究案例
瑤塘村和斷石村位于廣東韶關市的世界自然遺產地丹霞山景區內,分別坐落于錦江兩岸,隔江相望。20世紀80年代以來,兩村得益于丹霞山旅游發展,在多元主體共同作用下,逐步由傳統村落蛻變為現代旅游社區[36],入選2019年中國文化和旅游部會同國家發展改革委聯合遴選的“全國鄉村旅游重點村”名錄[37]。自1995年以來,在旅游發展驅動下,瑤塘村和斷石村都先后經歷了兩輪步伐較為一致的新村建設和舊村改造,陸續吸引和進駐了數百家外來商戶和民宿企業,出現了典型的紳士化現象。截至2018年,瑤塘村總戶數44戶,戶籍人口169人,外來常住人口約120人;斷石村總戶數69戶,戶籍人口265人,外來常住人口約160人;兩村外來人口占本地人口的比例超過6成。兩村的紳士化過程都受丹霞山旅游發展影響,且同屬一個行政村,區位毗鄰,規模相當,發展歷程相似,因此,將兩村合并進行案例分析。作為旅游發展驅動的偏遠山區鄉村紳士化的典型代表,兩村符合“鄉村紳士化”的基本特征和假設:(1)傳統農業生產力下降,轉向旅游業發展,進入類似西方的“后生產主義鄉村”;(2)擁有“鄉村紳士化”所需的獨特景觀遺產和濃郁的田園詩歌氛圍;(3)經歷了兩輪一定規模的外來人口遷入過程,基本符合紳士化“階層升級”的要求;(4)出現典型的“去投資化”現象,涉及資本在“舊村”的再投資和空間的再生產,符合解釋紳士化起因的“租差”假定;(5)鄉村的物質文化景觀由于紳士化進程得到極大改善。
1.2 研究過程與方法
結合質性和量化分析方法、從多種尺度范圍切入是鄉村紳士化研究的主流方法[38]。研究以質性分析方法為主,輔以量化研究。基于時序分析法進行鄉村紳士化過程特征分析,以質性分析法揭示鄉村紳士化的成因機制,同時,以社會網絡分析的“社區探測”技術探測社區結構,運用比較研究方法進行鄉村紳士化橫、縱向的比較分析。主要采用訪談、觀察和問卷調查等方式收集數據資料,調研時間為2017年12月11—15日、2018年11月3—4日、2019年3月4—10日、2019年4月2—3日,共16日。訪談對象包括外來企業主41人次(含景區管委會工作人員1人次)、當地村民23人次、外地雇員12人次、游客3人次,共79人次,整理文字記錄約21萬字;采集各類照片資料586張;就遷入動機進行抽樣問卷調查,收取調查問卷32份;將門店作為社會網絡分析的節點單位,共收集社會網絡節點104個,邊數據186條。同時,補充收集案例地二手資料,包括規劃文本、征地記錄、村規民約等,與訪談資料相互佐證。
2 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的進程特征
紳士化前的瑤塘村和斷石村,是典型的傳統客家鄉村聚落和社區。其經濟生產模式主要以水稻和果蔬種植為主,因四面環山、交通不便,對外極為封閉,人口組成亦以本地的農業人口為主,經濟收入水平較低(據黃尾村村委會統計,1994年人均年收入3516元),城鄉差距十分明顯。因地處丹霞山區,錦江穿村而過,雖保有優美的山水田園風光,但耕地較少,地力貧瘠,加之自然災害頻繁、農業基礎先天不良、勞動力外流等原因,農業生產日趨沒落,單層的泥磚瓦房民居日漸衰敗,兩村逐步向類似西方的“后生產主義鄉村”過渡。伴隨著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的丹霞山旅游大開發,新景區的開放,公路、橋梁、旅游設施的升級改造,吸引大量游客進入,為兩村發展旅游業提供了條件。旅游發展帶來兩村土地潛在價值的增長,與日漸低落的當時土地價值相比形成了明顯的“租差”,這成為兩村開始紳士化進程的前提。
2.1 草根商戶紳士化階段(1995—2014年)
2.1.1? ? 旅游發展推動新村和商鋪投資建設
丹霞山旅游業發展為鄉村土地脫離農業生產方式提供了投資動力,而建設滿足游客消費需要的旅游接待設施正是實現潛在土地價值的有效手段。1995年,丹霞山陽元石和翔龍湖等新景區相繼建成開放,游客量快速增長帶來住宿和消費需求的激增。以時任兩村村主任劉某和吳某為首的村莊精英意識到依托丹霞山發展旅游業的經濟效益遠高于“打工種田”“我們靠著丹霞山,為什么不能夠參與旅游,捧著個金飯碗來討飯呢?”(瑤塘村原村主任劉某,2019)但村內日漸衰敗的泥磚瓦房無法滿足游客接待需求,遂決定帶領村民投資建設新村新房參與旅游發展。恰逢韶關市政府實施鄉村“奔康工程”,鼓勵村民將泥磚房改造成紅磚房,并給予若干優惠政策,如政府現金補貼、建材價格優惠以及減免部分稅費等[39]。2000年前后,在政府扶持和村莊精英大力推動下,瑤塘村和斷石村民先后沿錦江兩岸進行了第一輪新村和商鋪的投資建設,共新建87棟2層磚混結構紅磚房、54間單層聯排商鋪(圖1)。由訪談獲知,新村和商鋪建成后,大部分村民逐漸脫離農業生產,開始經營家庭旅館、農家餐館和土特產商鋪;也有部分村民利用手中的宅基地、新房和商鋪等資源開始積極對外尋租,這為外來商戶的進入埋下伏筆。
2.1.2? 草根商戶進駐重構社區人口結構
由于部分村民缺乏投資建房的資金和旅游經營的技能,而房屋出租能夠帶來穩定的、相對較高的收益率,村民開始利用宅基地、新房或商鋪等資源積極對外尋租。例如,瑤塘村在建設新村過程中采用招商引資的方式主動引入了25家外來商戶參與新村房屋的建設(瑤塘村最終共建成了42棟新房);斷石村則采用招投標的方式將全部42間商鋪租給了外來商戶(2012年總租金達176萬元);這67家先鋒商戶的進駐,開啟了兩村紳士化的進程。尋租的示范效應,加之村民擔心“不懂做(旅游經營),大家都比價格,影響鄉鄰關系……有很多外地人開始慢慢租村民的房子。”(斷石村原村主任吳某,2018)早期參與旅游經營的村民陸陸續續退出,轉而以3~5年租期、每年3萬~5萬元的價格將房屋租賃給外地人,因此,又有51家外來商戶進駐村內。至2014年,兩村共有118家外來商戶遷入,占兩村141家旅館、餐館和商鋪的83.69%。據2014年的訪談數據[40]統計,這些外來商戶大都是來自韶關市內、具有大專以上學歷的青年人,以自營或家庭經營為主,雇工在3人以下,遷入動機中55%為經濟需求,31%的為生活體驗目的。這些外來移民占到全村人口4成以上,改變了兩村的人口構成,村內初步形成了由本地村民與外來移民構成的二元人口結構。但須指出的是,由于我國農村宅基地的特殊屬性,村民雖將房屋出租,但房屋所有人和宅基地使用權人主體不改變,紳士群體并沒有造成對當地村民的替換。當然,外來紳士的文化程度雖然普遍高于當地村民,但這一階段的紳士群體大都為中低收入的草根商戶,與當地村民的經濟收入差異不大,因此,不能夸大他們對于鄉村社區階層的提升作用。
2.1.3? ? 紳士群體推動鄉村空間商業化發展
帶有一定經濟和文化資本的外來商戶紳士進駐,帶動了鄉村旅游業的發展,民宿客棧、賓館酒店、餐館商鋪等急劇增長,推動了鄉村空間的商業化發展。紳士化帶來的空間商業化促使農民退讓大部分的生活空間用于生產經營,推動生活空間向生產空間的轉型,對住宅價值的評估從注重生活質量轉變為更加注重盈利空間[32]。在瑤塘村和斷石村,紳士群體對鄉村居住空間的旅游利用,使得原有住宅的資本價值與旅游功能被充分挖掘出來,在很大程度上填補了住宅潛在價值與資本化價值之間的缺口,其中一部分直接轉化為村民的收入。當地村民盡可能將多余的居住空間轉化為可盈利空間,通過參與旅游經營或者出租獲得的收入成為家庭最為重要的經濟來源,進而實現經濟資本的原始積累。據2014年的調查統計,當地村民人均年收入已經增長到1.36萬元,家家戶戶都有兩層以上的新住房,各種高檔家電和小轎車等配備齊全[36]。在一定程度上,紳士化帶來的鄉村空間商業化改變了社區的物質景觀環境和村民經濟收入,正如游客訪談所說:“瑤塘村和斷石村環境不錯,看上去不像農村,倒像城鎮。”(游客陳某,2017)
2.2 企業集團紳士化階段(2015—2019年)
2.2.1? 大中型企業進駐推動旅游設施投資加劇
隨著丹霞山獲得世界自然遺產地稱號,游客量及其消費需求的快速增長和升級,引致外來投資商的持續涌入,帶來了大量的租房需求。由于村內先前建造的兩層磚混結構房屋建筑逐漸老化、房間少且小,難以通過裝修改造滿足游客消費和外來投資需求,加之村內宅基地指標受到政府嚴格控制,為了能夠擁有更多的房屋用于出租和旅游經營,村民聯合外來投資商紛紛在舊村宅基地上拆舊建新,因此,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大規模房屋建設。至2015年,兩村完成舊村改造更新,共建成85套3~4層框架結構樓房,并被韶關市仁化縣政府納入“丹霞彩虹”省級新農村示范片建設[41],獲得政府扶持資金對村容村貌整治和公共設施配套建設。由此吸引了一批以廣東丹霞印象集團為代表的、經濟和文化資本較為雄厚的大中型企業進駐,通過租賃村民房產改造裝修成精品民宿或商鋪,帶動兩村旅游投資進入連鎖化和集團化擴張階段。調查發現,至2018年年底,共有8家大中型外來企業集團進駐,如丹霞印象集團、京東集團、韶關華能石化、東莞市糖酒集團等,他們以每棟15萬元~20萬元/年(比先前租金提高了3~4倍)的價格租下了40多棟村民房屋的使用權,以每棟數百萬元的投資進行精致裝修,加速推動兩村紳士化旅游空間生產。其結果是連鎖化、精品化民宿客棧和便利店相繼產生,房屋的資本化地租抬升,民宿、餐飲、便利店消費的價格也隨之增長。據訪談調查,相較于村內其他民宿100元/晚左右的房價,這些連鎖精品民宿的平均每晚房價高達300元以上。
2.2.2? 草根商戶被置換與社區空間分異初顯
隨著新興外來資本涌入,村內旅游市場競爭加劇,早期進駐的草根商戶特別是生活方式型商戶逐漸被新紳士集團所取代。強勢的企業集團資本不僅爭奪客源,在房租支付能力上遠勝于草根商戶;加之丹霞山旅游市場波動影響,草根商戶的盈利空間大為縮減,陸續被經濟實力更強的企業集團紳士替換。“我做了十幾年一樣沒人情,說走就走,說收回就收回。我明年合同到期,他(村民房東)今年3月份說要收回來……我跟房東說要繼續簽合同,他說‘不用,你做完這年有人要,他漲了4倍的價格。”(迎賓樓店主,2017)“相悅客棧的老板不做了,然后現在丹霞印象的老板把它包了,包了要重新裝修,搞個新的……到時候可能慢慢變成‘丹霞印象城了。”(新青年旅舍店主,2018)
雖然企業集團紳士的進駐,直接或間接造成草根商戶的被替代,但并沒有產生對本地村民的替換,村內形成了村民、草根商戶移民和企業集團移民“三足鼎立”的人口結構。而且,此階段紳士遷入動機也發生了變化,通過問卷調查發現,經濟目的仍然為主,占66%,但有34%為居住目的,他們大多是企業集團的雇員。當然,必須注意的是,外來人口的大量遷入,鄉村社區開始出現社會空間分異現象。例如,通過Gephi軟件1對村內居民進行社會網絡分析發現(圖2),社會網絡被清晰地劃分為6個關系較為疏遠的組團,組團內部成員關系相對較為緊密,他們分別代表“企業集團移民組團”“本地村民組團”以及“斷石民宿移民組團”“瑤塘民宿移民組團”“斷石商鋪移民組團”“瑤塘商鋪移民組團”等草根商戶移民群體。以丹霞印象為代表的企業集團紳士開始主導村內民宿業的發展格局,借助“協會會長”“示范店”等批量化生產的象征資本2成為地方形象代言人,構建城市中產對丹霞山鄉村的地方想象。
2.2.3? 旅游空間高檔化生產
企業集團紳士的進駐引領村內高檔化旅游空間生產,推動著村內物質景觀的整體提升。對企業集團紳士的訪談得知,在旅游消費升級的大背景下,為了滿足中產階層及富裕客群對民宿產品品質的追求,他們對民宿客房的投資成本可達到15萬元~20萬元/間,包括聘請專業團隊設計費、軟硬裝修費和房屋租金等。這些高端民宿的興起加劇了兩村內住宿市場競爭。為了能在競爭中分得一杯羹,本地村民也紛紛效仿企業集團紳士,追加資金投入進行民宿空間改造升級。雖然在內外部裝飾風格上,本地民宿較為保守、創意不足、趨于雷同,多以標準化“賓館”為樣板進行裝潢,但普遍在裝飾材料、家具家電、設施配套上力求高檔化。“我們也沒有經驗啊,就是參考一下別人的。這個(裝修)成本上來算,其實我們用的料還是比較好的。他們(企業集團)的就是做得比較精致一點,比較細致一點,比較有創意,就是融入一些文化的那種東西在里面,就像那‘藝術家(民宿)吧,整棟的瓷磚也才5萬塊錢,我們這里都差不多一百塊錢一塊的瓷片。”(瑤塘賓館店主,2018)由此可見,在旅游消費升級驅使下,企業集團紳士通過資本投入盡可能地挖掘房屋的資本價值與住宿功能,將其改造為高檔化的旅游空間,帶動整個鄉村社區物質環境的更新(圖3),從而重構了社區的物質空間。
2.2.4? 文化景觀商品化生產
大中型企業的進駐,不僅促進村內物質空間的再生產,也為鄉村注入了文化、創意和藝術元素,推動鄉村文化景觀商品化生產。在瑤塘村和斷石村,企業集團投資的民宿在文化審美上具有較強的“反傳統”意識,這主要體現在民宿的特色主題和文化創意上。村內原有土氣十足的農家樂、招待所、大排檔被重構為充滿小資情調、為“文藝青年”所喜好的消費場所。村內的創意美食、創意手工藝術、咖啡屋、精品民宿等高檔商業形態共同構筑為中產階層所喜好的“消費劇院”[43]。通過觀察和訪談發現,與早期草根商戶和本地村民不同,大中型企業紳士群體利用其自身的經濟和文化資本生產獨特、精致的文化空間以滿足游客的消費需求,具體表現為:(1)打造文化藝術主題民宿,如“格物圖書館”“藝術家”“禪語”“九州愛琴海”等(圖3)。(2)設計小型酒吧,并邀請文藝歌手進駐表演,如“丹霞印象”總店。(3)定期或不定期開展藝術、手工、創業、研學、養生沙龍等文化活動,如“禪意”。“我們‘三八婦女節準備舉行一場讀書會,就準備一場穿旗袍的那種形式,來一場半散半文的,就做上艾糍(糍粑)跟以書會友的那一種,算上茶話會跟茶點。”(丹霞印象“禪意”民宿員工,2019)(4)通過微信、微博等新媒體傳播丹霞山形象、民宿品牌以及鄉村生活方式,如“燕子呢喃”。“我叫‘仙草妹妹,這是我們‘燕子呢喃的前臺,叫作‘燕子妹妹,她是專門負責寫微信文案的。我們微信公眾號分了幾塊,有分享生活的,有記錄在這里的每一次活動的。‘燕子媽媽的宣傳片全網綜合點擊率是破了100萬的。”(“燕子呢喃”民宿員工,2019)
2.3 鄉村紳士化階段特征比較
旅游推動的鄉村紳士化演化特征存在階段性差異(表1)。從紳士化的推動主體和內容上看,在草根商戶紳士化階段,在政府扶持下,村民和草根商戶共同主導鄉村物質空間的商業化重構,改變了傳統農業景觀和村莊肌理,推動鄉村生產和生活方式發生轉變。在企業集團紳士化階段,外來企業集團和村民作為參與主體,在政府的支持下,對鄉村物質環境和文化景觀進行改造升級,推動鄉村社區旅游空間的再生產,但對早期草根商戶造成不同程度的替代效應,鄉村社會空間產生分異。總體上,草根商戶紳士化是以旅游接待設施建設為主的低檔次旅游空間生產階段,企業集團紳士化是融入文化創意元素的高檔次旅游空間生產階段。
3 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的形成機制
從宏觀層面上,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的產生離不開轉型期中國特殊的發展背景。一方面,隨著中國社會經濟的發展,城市中產階層規模的發展壯大[44],區域交通改善和個體出行能力的提升,城市環境惡化、環境意識和健康意識的覺醒[45],成為鄉村紳士化的重要推力;另一方面,隨著農村發展條件的改善和整體生活品質的提升,鄉村優于城市的生態環境和人文關懷[46],成為鄉村紳士化的重要拉力。同時,我國實施的“鄉村振興”戰略鼓勵資本下鄉、人才返鄉,大力發展鄉村旅游業[47],也為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創造了良好的政策環境。
在宏觀背景影響下,瑤塘村和斷石村的紳士化經歷了草根商戶紳士化階段和企業集團紳士化階段,引發兩個紳士化階段的機制有所差異。援引西方紳士化成因論,從供給和需求兩方面揭示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形成機制(圖4)。
第一階段引發鄉村紳士化現象的主導力量和參與主體是村民和入駐的草根商戶,地方政府的支持作用也不可忽視。(1)從供給視角來看。農業生產的衰退使得瑤塘村和斷石村進入“去投資化”階段,農村土地的價值被低估,步入類似于西方的后農業化社會狀態,村民亟須尋找一種新的投資或生產方式來提高收入。丹霞山的旅游開發使得景區內鄉村獲得發展旅游業的機會,土地的價值被重新評估,潛在地租不斷上升。“潛在地租上升,資本化地租下降”共同導致村內土地“租差”擴大,“租差”激發了村民和先鋒商戶投資建設旅游接待設施的動力。在地方政府的扶持下,村民和早期進駐的先鋒商戶建設了大量的房屋和商鋪以滿足游客的需求,村內旅游業因此快速發展起來,從而帶動社區物質空間重構和社會經濟轉型。(2)從需求視角來看。丹霞山大量游客的涌入帶來了旺盛的消費需求,吸引先鋒商戶趨于逐利目的進入村內租用村民的房屋或店鋪進行旅游經營;也有一部分先鋒商戶被丹霞山高品質的鄉村環境和相對較低的房租吸引進入村內,體驗鄉村生活方式為主要目的,同時,也開辦旅游小微企業,成為生活方式型移民。先鋒商戶的進駐直接推動了社區旅游商業化的發展。
第二階段在瑤塘村和斷石村內發生的企業集團紳士化現象涉及村民和入駐大中型企業兩個主導力量和參與主體,地方政府則適時推進了這個過程。(1)從供給環節分析。丹霞山世界自然遺產地的品牌效應極大地推動了鄉村社區旅游業的發展,進而提升了鄉村土地和房屋的潛在價值,并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大中型企業入駐。村民手中的宅基地和房屋因此成為重要的尋租資源。由于大中型企業對房屋的需求量大、要求高,且租金給付能力強,村民開始積極主動地將房屋高價轉租給企業集團,成為企業集團的“紳士化助手”,這直接導致了先鋒草根商戶被替換。相對于不穩定的旅游經營收入,房屋出租的收益率更高,本地村民也因此陸續退出旅游業,轉而尋求繼續投資建新房尋租的機會。適逢地方政府啟動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工程,瑤塘村和斷石村作為特色主體村獲得了舊村改造的政策傾斜。由于第一階段建造的兩層磚混結構房屋逐步老化且改造難度大而滿足不了不斷進駐的企業集團需求,在外來資本助力下,村民進行了老村整體拆舊建新。外來大中型企業為獲取最大化地租收益,又投入大量的經濟和文化資本,對旅游接待設施進行創意性、品質化改造,這直接帶動并造成了社區整體的物質文化更新和旅游空間重構。(2)從需求環節分析。丹霞山知名度的提高和旅游消費的升級,以及鄉村物質文化景觀的更新,激發了眾多經濟利益導向型企業集團進駐投資的熱情,在村內產生了大量的租房需求。而隨企業集團進入的大量員工,被紳士化的丹霞山鄉村舒適生活環境所吸引而遷居于此,也產生了不少租房需求,由此帶來的巨大收益正是鄉村經濟模式、社會結構和空間環境重構的根本原因。
綜上,瑤塘村和斷石村的紳士化是在旅游發展驅動下,由村民和外來企業共同主導、政府支持下進行的,其結果不僅緩解了鄉村經濟發展的困境,提高了社區整體發展水平,重構了鄉村物質和文化景觀,審美化了旅游地意象和鄉村生活方式,在迎合游客體驗、外來紳士經濟和居住訴求的同時,并沒有造成對本地居民大規模的置換,為鄉村振興提供了一條可選擇的路徑。
4 結論與討論
4.1 結論
援引西方鄉村紳士化理論,對丹霞山兩村的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過程特征和形成機制的剖析,可以得出一些有關中國鄉村紳士化的研究發現。
(1)旅游推動的鄉村紳士化現象在中國才剛剛興起,其進程尚處于發展探索階段。丹霞山瑤塘村和斷石村是中國鄉村紳士化發展的一個縮影,其走過的草根商戶紳士化階段、企業集團紳士化階段的發展進程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兩村在保有土地產權的前提下,積極主動借助紳士化群體(早期的草根商戶和后期的大中型企業集團)的經濟和文化資本推動紳士化良性發展,實現鄉村社會的發展轉型,這對于我國一些偏遠地區旅游資源豐富的鄉村發展模式具有啟示意義。
(2)轉型時期的中國鄉村紳士化帶有一定的過渡性特征,具體表現為鄉村居民是鄉村紳士化的積極推動者,政府角色從撬動者向有限參與者過渡,紳士遷移動機從逐利、休閑體驗向居住生活過渡,遷入過程由點狀進入向集群化遷居發展,紳士化發生地從大城市周邊向偏遠鄉村旅游地區延伸。
(3)在當前中國還未進入逆城市化階段背景下,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是由鄉村旅游發展引導產生的工商資本下鄉投資和城市人口入村遷移過程。這個過程離不開鄉村社區的主動參與、工商資本持續有序進入以及地方政府的參與支持,也離不開紳士群體的經濟、體驗和居住需求,是供給方和需求方共同作用的結果。這類鄉村紳士化通過吸引多元的工商資本下鄉投資,對遏制鄉村衰退、恢復鄉村活力、推動鄉村社會經濟發展轉型都具有較大借鑒價值。
4.2 討論
對丹霞山兩村的案例研究可以看出,在中國長期存在的城鄉二元體制和新時代鄉村振興國家戰略等特殊背景影響下,旅游發展成為推動中國鄉村紳士化的主導動力之一。其宏觀邏輯在于,旅游因其生產與消費的“同時性”與“同在性”推動了鄉村“在地化”發展[48],吸引了包括外來旅游企業主、旅游移民等紳士群體在鄉村空間的在地集聚。與西方鄉村紳士化過程相比,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雖然存在相通之處,但也呈現出一些不同的特征,具體表現為:
(1)從紳士化產生的城市化背景來看,丹霞山兩村的鄉村紳士化是在我國尚處于快速城市化階段背景下,由旅游發展引導產生的村民和工商資本下鄉投資過程,而非已經進入逆城市化階段的西方國家,其城市中產階級因居住、休閑需求主動遷入鄉村地區的紳士化過程。綜合其他研究[3,24,27-35],鄉村旅游發展與大城市擴張影響共同構成了現階段中國鄉村紳士化背后的主要驅力。
(2)從紳士化供需成因論上看,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在需求環節上充分考慮了本地村民的在地生活訴求,避免了對本地村民發展空間的擠壓和剝奪;從供給論看,在農業資本快速蒸發、鄉村發展乏力的情況下,旅游開發提升了潛在土地價值,西方紳士化過程中的“租差”假設因此在這里得到了較好的印證。但需注意的是,引起企業集團紳士化的租差是因為鄉村旅游接待設施等物質景觀的老化貶值,類似內城紳士化語境中的租差[5-7],使得鄉村紳士化與內城的紳士化具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
(3)從紳士化推動者來看,除外來工商資本外,鄉村社區居民是鄉村紳士化的積極推動者,政府通過政策傾斜推動鄉村美化建設,鄉村社區對經濟發展和幸福生活的追求使其積極投資建房,并在不放棄土地和住房產權的前提下,主動“擁抱”外來大小資本的投資與進駐。這是在政府引導下鄉村居民主動參與鄉村紳士化的過程,有別于西方常見的由市場主導的自發式進程[20,24]。
(4)從紳士群體遷入動機來看,丹霞山兩村的紳士群體遷入的動機是多元的,以經濟動機為主,同時包括體驗和居住動機,而非純粹為追求鄉村生活方式而遷移[21-22]。這作為轉型期鄉村紳士化過渡性特征的一種表現,反映了中西方所處的不同的現代化和城市化階段。
(5)從人口置換的情況看,由于我國特殊的土地制度規定宅基地使用權不得向集體組織成員以外的人轉讓,紳士群體只能租住農村的房產而不會永久性替代當地村民,有效阻止了類似西方的大型土地開發商掠奪式進駐和大規模人口替換的發生。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西方紳士化對原住民替換帶來的負面影響,為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成為我國鄉村振興的可選路徑提供了合法性依據。
(6)在物質景觀變遷上,鄉村紳士化加速了兩村的新村建設和舊村更新,吸引了大量城市資本下鄉投資、青年人返鄉就業,有效破解了“空心村”“老人村”問題。依此看來,丹霞山兩村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的實踐確實為我國偏遠地區鄉村經濟發展和整體環境改善提供了一種可行的選擇方案。
4.3 展望
(1)丹霞山兩村乃至我國的鄉村紳士化才走過20多年的發展歷程,其未來的階段演化與鄉村旅游發展息息相關,旅游市場的波動特性如此次新冠疫情會對鄉村紳士化產生怎樣的影響,未來又會呈現出什么樣的發展圖景,這些問題都值得后期繼續跟蹤調查研究。
(2)雖然在丹霞山兩村的紳士化過程中并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村民置換問題,但是由于受到旅游市場波動和大中型企業紳士群體入駐的影響,出現了先鋒草根商戶群體被替代的情況。原有以宗族血緣關系維系的相對穩定的鄉村社會結構已被打破,形成了由多個組團構成的相對松散的社會結構。現時雖未見嚴重的社會隔離問題,但村落生活、文化、社會關系等都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這些問題雖已引起學界重視[49],但仍有必要進一步跟進研究,以尋求本地村民與紳士群體的社會融合路徑和問題解決方案。
(3)旅游驅動型鄉村紳士化之于我國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意義日趨凸顯,圍繞該主題的多尺度實證檢驗和多維度影響評估理應成為旅游地理學和鄉村地理學領域的重點研究課題。鑒于紳士化與全球化的深刻聯系,近年來逆全球化思潮持續升溫,西方國家強行干預本國資本在世界范圍內的自由流動,而中國則適時提出國內國際“雙循環”戰略,這些新的形勢變化將紳士化推向了更廣闊的研究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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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urism-driven Rural Gentrification: Cases Study of Two Villages in Danxia Mount
WANG Hua1, SU Weifeng1,2
(1. Management School, Jina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2, China;
2. College of Tourism and Service Management,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350, China)
Abstract: In Western literature, rural gentrification has long been documented as a threat to indigenous peoples. However, in recent years, the practice of gentrification closely related to tourism development in some rural areas of China has brought about the revitalization of the local population, economy, and culture: it has potential value in reversing the many rural crises present in todays China. This type of gentrification may be difficult to grasp in terms of current Western ideas about rural gentrification. Thus, the present qualitative study investigates two remote villages (Yaotang and Duanshi) in Danxia Mount, Guangdong province, China; it presents them as cases for examining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mechanisms related to tourism-driven rural gentrification.
The main conclusions are as follows. (1) The phenomenon of tourism-driven rural gentrification has emerged only recently in China, and it is still at the stage of development and examination. Yaotang and Duanshi epitomize Chinas rural gentrification, having gone through two typical phases: first, grass-root merchant-led gentrification; second, enterprise group-led gentrification. As the name suggests, the former is the stage of investment in tourism facilities and production of commercial space spearheaded by grass-root merchants and indigenous villagers; the latter signifies the stage of production of high-grade tourism space and commercialization of the cultural landscape steered by enterprise groups and local villagers. (2) Against broader socioeconomic backdrops (e.g., social transformation, rapid urbanization, and urban-rural dualism), rural gentrification in contemporary China displays certain transitional characteristics. Those characteristics are mainly reflected in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China and Western countries with respect to driving forces, promoters, migration motivation, displacement, and the material landscape. It is notable that under the premise of maintaining land property rights, indigenous residents of Yaotang and Duanshi have fully exploited economic and cultural capital from gentrifiers toward promoting their own gentrification and development. To a certain extent, that process has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and revitalization of local rural areas; it has also not resulted in the displacement of indigenous villagers. Nevertheless, owing to fluctuations in the tourism market and influx of large 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 the pioneer gentrifiers (grass-root merchants) were gradually replaced by enterprise groups during the second phase. (3) Fundamentally, the type of gentrification seen in Yaotang and Duanshi is driven by tourism consumption: it is led by villagers and external enterprises, and it is supported by government. This type of rural gentrification serves as an excellent reference with respect to the following: curbing rural decline, restoring rural vitality, and promoting rural social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transformation; it does so by attracting diverse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capital to invest in the countryside. (4) Tourism development has become a leading driving force in developing rural gentrification in China. The basic premise here is that simultaneity and coexistence of tourism production and consumption promote the localization development of rural areas; in that way, they attract gentrifiers (including external tourism business owners and tourism immigrants) to rural spaces.
Overall, with its basis on comparative urbanism, this article constitutes a contribution to global rural gentrification theory in terms of process characteristics and formation mechanisms. It may shed light on understanding rural vitalization strategies in the transition era in contemporary China.
Keywords: tourism development; rural gentrification; Yaotang village and Duanshi village in Danxia Mount
[責任編輯:周小芳;責任校對:宋志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