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狐貍爸爸》：韋斯·安德森油畫影像漫巡

張大勇 潘寶泉

韋斯·安德森導演的作品具有鮮明的個人表現特征，他注重展現畫風靚麗、造型奇特、構圖精致的電影畫面，鏡頭表現力強，擅于使用高飽和色彩。電影《了不起的狐貍爸爸》改編自英國作家羅爾德·達爾的童話故事，主要講述狐貍爸爸不顧地產經紀人勸導，買下樹屋后與人類斗智斗勇的故事。[1]電影采取偶動畫（定格動畫）的方式進行拍攝，同時又呈現出獨特的油畫藝術特征，畫面內涵豐富、感染力強。影片憑借獨特的鏡頭語言和構圖設計，榮獲第82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長片提名。

油畫具有別致的美學內涵和藝術魅力，色彩表現豐富，肌理感強，而油畫動畫便是將這些藝術特色融入到電影創作中。《了不起的狐貍爸爸》通過光線、色彩、鏡頭和景別運用等電影技術手法呈現獨特的視覺效果，具有動靜結合的審美特性。本文將結合油畫語言特征，對該片視覺表現特色做出分析，探究韋斯·安德森導演在電影視聽風格表現上的獨特性。

一、韋式電影風格與影片油畫特色

哲學家黑格爾曾指出，“風格”就是藝術家在畫面表現方式和筆痕上體現的個人特色。好萊塢著名導演韋斯·安德森的作品特色鮮明，其鏡頭設計講究美感，整齊、規矩的畫面構圖以及對色彩搭配的巧妙運用，讓動畫角色形象飽滿生動，人物動作表現張力更強。[2]韋斯·安德森強調鏡頭運用的穩定、構圖中規中矩，畫面給人對稱、整齊之感。導演對機位進行固定后，將聚焦拍攝對象進行鏡頭前后或上下推移，電影的主要人物位于畫面中心，環境、道具、輔助者等其它要素則較有規律地在畫面中呈現，體現出畫面整體的和諧。在《了不起的狐貍爸爸》中，農場和樹屋的全景表現以軸對稱形式構圖，既有助于觀眾視野的聚焦，也給人一種穩定、優雅和諧的畫面感受，就像油畫作品《最后的晚餐》的構圖風格。此外，在鏡頭調度上，機械的固定機位攝影成像風格具有客觀和寫實性，場面調度中規中矩，增加了觀眾的審美距離。在音樂語言上，聲畫結合的藝術魅力得到充分彰顯，《了不起的狐貍爸爸》利用不同音樂的旋律、特色推動敘事，調節節奏，從狐貍爸爸進入酒窖和保安老鼠切磋，到燃燒松果向小鎮發起進攻，歡快、節奏感鮮明的童謠使影片趣味性增強，讓觀眾忍俊不禁。韋斯·安德森注重配樂和鏡頭切換之間的配合，但卻在狐貍爸爸與狂犬病狗博弈，以及在對小狐貍的拯救行動中，刻意打斷輕松音樂的連貫性，對比蒙太奇的適時出現有助于塑造緊張感，讓觀眾產生共情。《了不起的狐貍爸爸》是一部具有油畫風格韻味的偶動畫，韋斯·安德森結合定格動畫特點，將夸張的動作表現、靚麗鮮艷的畫風，嚴謹的構圖設計和鏡頭組合，與風格獨到的油畫色彩美學相融，彰顯出韋式電影意蘊。從油畫這種傳統藝術形式的表現要素上看，風格的寫實性，色彩的鮮明，紋理層次的清晰，筆觸的靈活等都充分地展現在該片之中。油畫語言藝術上的表現力總結起來可以分為色彩、材料技法和筆觸三個方面，在電影中則表現為獨特的視覺感受，精致的畫面，質感細膩的真實形象等特點;而油畫藝術特點則通過影片構圖形式、色彩運用、明暗設置、材質質感等要素組合搭配呈現出來，適用于影片敘事或主題表達需要。

二、油畫厚重感與場景表現

油畫風格動畫“偏愛”并擅于表現敘述性較強、文學性較強、氛圍性較強的故事，在情節中展現風土人情和社會面貌。[3]從《了不起的狐貍爸爸》定場鏡頭來看，畫面中心是田納西州山頂的一棵樹，天空的背景顏色，樹葉、土堆和花草等色彩交融，紋理層次分明，對比過度呈現規律性，畫面質感清晰。這一鏡頭是對狐貍爸爸生存和活動環境的表意概括，油畫畫風交代出農場的自然風情，展現環境風貌特征，具有獨特的審美體驗。狐貍爸爸倚靠樹干的近景與土黃色系、層次鮮明的天空背景相呼應，奠定了影片主題基調。影片開篇配樂的歌詞“Davy Davy Crockett（拓荒英雄）”更強化了這種氛圍性和故事性。

作為一部油畫風格的動畫，油畫元素的厚重感必不可少，這也是該片能否形成油畫風格動畫的前提，油畫風格在電影視覺效果上主要體現為“厚重感”和“高覆蓋性”兩個方面;前者是指油畫材料和技法，如顏料厚堆、色彩的調和與分層、視覺上的肌理特征、立體感以及光影處理等。油畫語言相比其他美術語言，特色鮮明，具有表現優勢。《了不起的狐貍爸爸》作為實物拍攝的偶動畫，其藝術形式真實感強，人物角色的面部紋理、毛發等十分清晰，這也恰恰是油畫藝術所具有的一項功能，即繪畫的寫實性和逼真性。該片油畫風格的真實性主要體現在背景設計上，棒球賽場土墻、地下酒窖、洞穴皆用細致的顏色渲染呈現出獨特的光影美感，立體感十足，給觀影者帶來一種穩重、舒適、干凈和復古的視覺享受。此外，在電影語言中展現的圖像紋路、浮雕感，通過展現力道和亮度的調節可以對觀影者的情緒進行調整，營造特殊的情感氛圍;例如狐貍爸爸被困在地下，此處場景通過畫面的特殊質感，筆觸上的厚重和高覆蓋性來強化情感色彩，又如表現狐貍爸爸站在橋上傷心后悔的全景時，背景噴涌而下的水流設計得十分沉重，銀色和灰色相間，更像是噴涌而下的金屬，映襯著狐貍爸爸焦慮的內心。這種油畫語言的肌理效果具有可裝點性、多樣性、可變化性等特征，為觀眾帶來特殊的欣賞體驗。正如油畫中的筆觸運用，可以更好地表現想象空間，并具有較高的藝術魅力和感染力，提高該動畫電影的藝術內涵。

三、光影、顏色設計與場面調度

油畫顏料帶有特殊的化學屬性，不同角度呈現的光線和色澤亦可應用于不同的敘事和語境中。《了不起的狐貍爸爸》具有清晰的質感，創作者尤其注重光線的運用，該片精致的畫面，細膩的質感和逼真的動畫角色形象體現出西方油畫藝術元素。影片用色多為橘黃色，如狐貍、土地、房屋、樹木、家居、烏云等——明黃、土黃、暗黃、橘黃、姜黃、棕等鄰近色的搭配使用有助于縮小敘事空間，讓觀眾的視野聚焦于狐貍爸爸的生存和斗爭活動中，而燈光的配合使用，光線明暗的設計則表現在每個鏡頭中，如看守酒窖的老鼠倚靠的酒杯是亮的，而其自身是暗的，但它的腳掌又是明亮的。同樣，在給狐貍爸爸處理傷口時，姜黃色的主色調配合斑駁的燈光，其他動物身上清晰的毛發、具有厚重感的樹樁內飾，皆呈現強烈的油畫質感。

顏色和燈光的巧妙組合可以形成特定的環境氛圍，并進行情感和主題渲染。例如狐貍爸爸和妻子偷竊被捕后圈在鐵籠里，他們的衣著、鐵籠和背景房屋的光影效果很好地處理了近景和遠景的關系。同樣，該片的光線選擇與人物情感營造也相匹配，靜坐的狐貍克里斯托弗森可以看出其內心的豐盈，而被燈臺光源照亮面部的狐貍表弟則映襯出其內心短暫的安逸。此外，在狐貍爸爸第一次行竊的剖面鏡頭中，其進入伯吉斯家中時光線充足，但是當在邦斯家進行偷盜時光線則開始變暗，到最后一家時光線又變得明亮，此處通過光線的明暗變化也反映出狐貍心情的變化，光影的塑造折射出人物內心世界，熠熠生輝與狐貍的喜悅相應，陰暗也映襯出人物的壓抑和沮喪。正如亞歷山大·彼得羅夫在油畫繪畫時所總結的經驗，當光線透過顏料畫面變得增加通透明亮，光線和色彩可以讓油畫的美感更加突出和醒目，在影片中這種效果的實現具有不可比擬的特殊效果，彼得洛夫稱其為“Glaze Paints”[4]，影片獨特的色彩運用和畫面美感將日常生活中的普通器件、物品都襯托得艷麗、生動和美好，給人難于言表的驚艷之美，這亦是一種生活情調的捕捉藝術。在《了不起的狐貍爸爸》中，導演秉持和狐貍主色同類的顏色基調，隨著場景的切換調整不同畫面中的顏色搭配，并且巧妙利用光線明暗，通過地下室的吊燈、油燈、燭燈、天井光線表現人物面部明暗變化，高飽和的顏色與光線的使用讓影片畫面變得更通透明亮。

無論是遠景還是近景鏡頭，導演皆注重構圖的新奇性，強調給人以特殊的視覺體驗。影片中，從農場地下管道的特寫鏡頭到遠處的移動鏡頭，明亮的地下管道被清晰地表現出來;在寂靜的夜晚，白晝色彩斑斕的莊稼田地不再光鮮明亮，而突出明亮光線的是一群地下活動的生物體，與三家明亮燈火的農場相連，這一鏡頭的敘事功能發揮到位，既對劇情做出概括性交代，將狐貍家族的地下活動成果展示出來，同時又給觀眾鮮明的視覺刺激，配合歡快的音樂表現狐貍活動的喜悅感和荒誕感，由此推動農場主和難民營中動物的斗爭。導演鏡頭運用穩定，并結合精準的幾何結構、大量運用補色對比，使得影片畫面更為細膩，具有風格鮮明的藝術氣息。該片的對稱式構圖配合橙黃色顏色彰顯出空間層次，例如農場的天空、斑斕的田地整體上為暗黃色系，給人晚秋的凄涼基調，而在偌大的農場中心站著的狐貍爸爸則顯得無限孤寂和凄涼。

四、立體感與寫實基調

首先，從偶動畫制作方法上看，動畫角色如何體現真實感和立體感，與完全假定性的數字三維形象不同，這種方式成畫之初就是通過真實的人偶模型展開拍攝，所以人物的毛發、紋理、面部細節在近景鏡頭中會表現得鮮明、突出，十分細膩。當看到這些真實感極強的模型在畫面中“活”起來時，觀眾的體驗也會更加奇妙，有助于增強對電影敘事內容的親切感。相比其他抽象化的藝術表現形式，此成畫手法具有鮮明的現實主義色彩而不是神幻特性，例如狐貍爸爸等動物形象的設計，從外貌特征、身體比例和毛發形態等，并沒有過度擬人化，而是客觀地展現出狐貍這種動物的生物外貌，并加以西裝、領帶等服飾上的趣味性點綴，細節處理到位。這種細膩的、真實還原的表現手法契合了傳統油畫的藝術表現特征，西方油畫藝術注重表現作品的寫實性以及畫面整體的和諧。該片利用油畫優勢，對光影、色彩和明暗進行搭配調整，實現了對自然和物象的真實臨摹與描繪，并傳遞出一定的精神理念和文化信仰，具有對自然的敬畏之心。影片通過狐貍爸爸的斗爭行動詮釋著深刻的道理，在主題思想上闡釋出對動物自我生存意義的探討。

此外，影片在畫面層次的塑造上，除了色彩、明亮度的使用，也通過鏡頭調整和不同景別處理實現了不同畫面層次的豐富呈現，如《了不起的狐貍爸爸》中，導演用一個平行結構的遠景圖將伯吉斯、邦斯和比恩的農場位置交代出來，這種構圖方式清晰易懂，層次分明。平面和立體都是動畫的表現形式，而油畫材料的肌理特性可以讓動畫不再局限于平面，偶動畫的制作形式與導演鏡頭的運用，讓該片寫實感更強，同時也體現出油畫動畫動靜結合的風格特色，給觀眾帶來舒緩的視覺沖擊，多次觀賞后具有疊加效應，會增強對導演鏡頭運用和景別調動的感知。比如狐貍爸爸在農場院落追逐行動中，導演通過長鏡頭實現對人物行動的表現和狀態塑造，體現了動畫形象的立體和行動的流暢性。

結語

油畫動畫體現了西方美術特性的新形式運用，是繪畫藝術在時代發展下的進步與形式創新。油畫的肌理特征、表現風格體現出動畫藝術家對這種繪畫類型風格的獨特追求。在韋斯·安德森的作品中，嚴謹規矩的構圖、鮮明的色彩搭配、光線處理以及固定鏡頭的使用等讓影片具有獨特的視覺特色，形成一種個人風格的文化標識。在油畫視域下，《了不起的狐貍爸爸》將油畫自身的屬性特征應用到動態語言系統中，讓寫實性強、色彩鮮明的油畫更具動態美感，使得靜態的繪畫藝術具有新的活力與朝氣，同時也傳遞出新的審美體驗，實現了新技術和古典藝術的融合再現。

參考文獻：

[1]王璐.談整本書閱讀導讀課的教學策略——以《了不起的狐貍爸爸》為例[ J ].教師，2019（09）：64-65.

[2]陸苗.動畫的永恒記憶：動畫形象的元素解構[ J ].電影文學，2012（07）：56-57.

[3]宋毓瑾.油畫語言在動畫中的應用研究[D].天津：天津工業大學，2019.

[4]侯可心.動漫音樂在影片中的應用及藝術效果探究[ J ].藝術科技，2017，30（06）：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