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收競爭有利于提升區域創新績效嗎？
——基于創新要素流動的空間機制分析

王欣亮 汪曉燕 劉 飛

(西北大學，陜西 西安 710127)

一、引言

隨著中國宏觀經濟由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依靠投資驅動的粗放型發展模式難以支撐經濟長期可持續發展。在政策層面高度重視創新發展的背景下，中國創新要素投入爆發式增長，但以創新效率為代表的技術進步水平并沒有得到明顯提升，創新要素投入不能有效轉化為創新產出(戴魁早 等，2016)，導致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推動力不足。那么，緣何創新要素投入無法有效轉化為創新產出呢？

在新興技術產業、高科技企業以及區域創新領域等存在創新要素配置偏向及空間扭曲，而創新要素的空間錯配將顯著抑制創新效率增長，造成區際創新效率差異(Hsieh et al.，2009)。洪銀興(2020)認為，各類制度性障礙是限制要素流動，影響市場對要素配置的主要原因，進而造成市場分割與要素配置扭曲。地方政府競爭被稱為中國“經濟增長奇跡”的重要帶動點，對經濟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同時也增加了區域間的制度性障礙。其中，作為政府重要策略的稅收競爭在區域間“要素爭奪”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既可能加速區域間要素流動，也可能加劇市場分割，造成創新要素空間錯配，引致創新績效損失。那么，在提升區域創新績效的目標下，稅收競爭的作用機制及方向究竟如何？研究這一問題不僅對理順地方政府間治理結構，釋放創新要素空間配置紅利，進而提升區域創新績效具有重要作用，同時對深化“放管服”改革的發展思路認識也有理論支撐作用。

二、文獻綜述

稅收競爭旨在依靠稅收政策設計爭奪流動性要素，起源于“用足投票”理論，體現地方政府競爭策略對資源及要素流動的重要影響(Lyytikainen,2012)。而后相關研究從稅收競爭的路徑及其對環境(沈坤榮 等，2020)、出口貿易(Agrawal，2012)、公共品支出(Hindriks et al.，2008)、企業投資(Maniloff et al.，2018)、經濟增長(Deskins et al.，2010)等的影響對該理論進行拓展。

(一)稅收競爭與區域創新績效

當前，研究地方政府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文獻較為匱乏，相關研究主要對稅收競爭影響創新投入或產出進行分析。其中，有研究認為稅收競爭與創新間存在顯著的正向關系。如Rao(2016)從稅收競爭影響創新成本的視角分析，認為稅收補貼型競爭手段有利于促進R&D支出和企業的研發強度；周克清(2010)認為地方政府稅收競爭活動提升了區域科技創新能力；肖鵬等(2011)發現當稅收減免強度增加1%時，創新要素配置強度將增加29.6%。也有研究發現稅收優惠只提升創新要素投入規模，對創新效率的影響不顯著，甚至存在逆向調節問題，認為這可能與區域間稅收結構、相對優惠力度等因素相關(Czarintzki et al.,2007；Kapidani，2015)。還有研究提出了折中觀點，認為稅收競爭對創新的促進效應存在一定門檻，即稅收競爭處于合理范圍內，將有利于優化創新要素配置，超過門檻值時，將導致創新要素錯配(陳志軍，2017)。可見，已有研究對稅收競爭與創新績效間關系尚無一致結論，原因在于前期研究更側重于分析稅收競爭的成本效應、稅制結構設計等，并未從稅收競爭的動機——流動性要素爭奪進行分析，致使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的內在傳導機制尚待進一步探討。

(二)要素流動與區域創新績效

稅收競爭作為地方間爭奪要素的重要手段，對要素流動具有重要影響，且已有研究已經證實要素流動有利于全要素生產率提升、分工體系構建，對實現貿易強國具有重要推動作用(張幼文，2016)。根本原因在于要素流動通過影響要素配置，進而對增長率與貿易產生影響。截至目前，關于要素流動與區域創新績效的直接研究在將研發要素分為R&D資本與R&D人員兩個維度后，對要素流動與創新績效關系的研究結論差異較大，表現在：白俊紅等(2015)認為R&D資本在區際間流動能顯著促進創新效率提升，但R&D人員作用不顯著，而李靖等(2018)認為R&D人員因流動方向不同對區域創新績效的作用存在差異，R&D人員流入能提升區域創新績效，流出則會抑制創新績效，且流入效應大于流出效應。已有研究關于要素配置優化與區域創新績效間關系的研究結論卻是一致的，都認為優化要素配置，必然能夠提高創新效率，且要素配置會通過影響企業創新績效作用于全要素生產率(Hall et al.，2013)。可見，實現要素配置優化的要素流動形式能夠提升區域創新績效。

綜上，已有研究已對稅收競爭與區域創新績效的相關關系進行部分分析，所得結論對稅收制度改革、區域創新績效提升具有重要意義，但存在以下幾方面問題：一是由于對稅收競爭研究的側重點不同以及稅收競爭影響創新的傳導機制尚未完全厘清，致使研究結論存在分歧，認為二者之間可能存在線性關系、非線性關系或無關聯。二是在要素流動與區域創新績效關系方面，重在研究要素優化配置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帶動作用，而忽視了要素流動對要素優化配置的作用差異，致使將要素分為資本與人員后，研究結論出現分歧。鑒于此，為厘清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理論機制，客觀分析二者間關系，從稅收制度設計視角提出優化資源配置、增強區域創新績效的路徑，本文擬從以下幾方面進行研究：一是從稅收競爭產生動因入手，并將創新要素分為創新資本與人才兩個維度，分析稅收競爭影響創新人才和資本流動，進而作用于區域創新績效的傳導機制，試圖闡明當前研究結論分歧的原因，同時為深化“放管服”改革認識提供理論支撐。二是納入空間因素，利用中國地市級面板數據估計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直接效應和空間效應，以及稅收競爭引致兩種要素流動、進而作用于區域創新績效的間接效應，試圖為高質量發展目標下，地方政府稅收策略選擇提供理論依據。三是在區域異質性約束下，分析稅收競爭對創新績效的影響機制及效應，并進一步探討創新資本、人才的傳導機制與效應隨區域變動差異，試圖為中國各地因地制宜深化財稅體制改革提供理論與經驗依據。

三、理論機制與研究假說

(一)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直接及約束機制分析

在經濟高質量發展背景下，地方政府競爭目標正由“為增長而競爭”轉向“為創新而競爭”(卞元超 等，2017)，地方政府通過財政補貼、稅收返還等方式展開針對實際稅率的“逐底競爭”(龍小寧 等，2014)。這對區域創新績效的作用在于：一方面，區域內，稅收競爭降低了地區的實際稅率，在市場轉型需求下，實際稅率降低既能通過減輕企業負擔、節約企業成本，提升企業創新投資回報率預期，引導企業將現有資源投向創新發展，優化企業內部創新資源配置，提升企業創新效率，最終帶動區域整體創新績效提升，也能通過降低消費品價格，增加居民實際可支配收入，提升消費需求層次，倒逼企業創新發展，帶動區域創新績效提升，但稅收競爭過于激烈，將造成“稅收洼地”，出現嚴重的財政壓力，導致公共財政收入無力支持公共服務供給，破壞創新環境，提高企業創新成本，降低區域創新績效。同時，過度的創新型稅收補貼，可能產生錯誤的發展導向，致使區域創新策略違背比較優勢，損害原本的創新要素稟賦結構，不利于創新要素優化配置，造成區域創新績效損失。另一方面，在區域間，稅收競爭致使區際存在實際稅率差異，在運輸成本約束下，對鄰近區域創新要素造成較大的虹吸效應，導致鄰近區域創新要素短缺，創新績效提升受阻。Wilson(2009)證明了一個地區的創新投入稅收減免會同時降低其他地區的R&D投入水平。由此，提出：

研究假說1a：稅收競爭與區域創新績效間存在倒U形關系，即適度稅收競爭有利于增強區域創新績效，過度稅收競爭將造成區域創新績效損失；

研究假說1b：稅收競爭越激烈，鄰近區域創新績效損失越嚴重，即稅收競爭存在負的空間外部性。

以往研究表明，稅收優惠對創新的影響受制于經濟發展水平、技術水平、信息成本、市場化進程等因素(柳光強，2016)。中國區域間存在顯著的經濟發展水平、技術水平、信息成本、市場化進程差異，致使稅收競爭對區域創新績效的作用也存在差異。在東部地區：一方面，因技術水平較高，創新要素回報率高于中西部地區，創新要素聚集程度較高，若提高稅收競爭強度，創新要素將進一步流入，造成創新要素過度集聚，損害創新要素配置狀態，抑制創新績效提升；另一方面，因市場化水平較高，市場在資源配置過程中的作用效果強于中、西部地區，而提高稅收競爭預示著政府干預程度提升，將損害市場化進程，不利于市場在創新資源優化配置中發揮作用，造成創新要素市場扭曲，引致區域創新績效損失。在中西部地區，雖然稅收競爭在短期內將給地方政府帶來財政壓力，但中央政府旨在促進公共服務均等化的轉移支付能夠部分緩解財政壓力，降低稅收競爭帶來的不利影響，提高區域創新績效，且政府以推進創新為目標的稅收優惠或其他補貼性競爭政策能夠引導企業轉向創新發展，增加創新要素投入，彌補創新要素配置缺口，提升區域創新績效。由此，提出：

研究假說1c：稅收競爭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存在地區依賴特征。在東部地區，稅收競爭程度與區域創新績效間的倒U形關系增強，而中西部地區二者之間的倒U形關系減弱。

(二)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傳導機制分析

區域間通過稅收的“逐底競爭”吸引創新要素，加速要素在區際間流動，改變區域創新要素配置狀態，影響區域創新績效，但當稅收競爭強度過大時，地方財政收入銳減，財政壓力增加。一方面，政府會通過債務擴張等方式緩解財政壓力，導致資本外流(Gankou et al.，2016)；另一方面，政府通過增加生產性投資、實施土地財政等偏向性行為，謀求短期增長，損害創新發展環境，降低創新要素預期回報率，造成創新要素流失，抑制區域創新績效提升(成瓊文 等，2019)。

適度稅收競爭影響創新要素流動的機制在于：一是創新成本降低效應。以爭奪生產要素為動機的稅收競爭，使地區間爭相利用稅收返還或財政補貼，降低企業實際稅收負擔，減少創新成本投入，彌補要素流動的冰山成本損失，通過鼓勵企業并購、外商投資、子公司設立等，帶動創新資本與人才跨區流動(Dyreng et al.，2013)。二是創新環境優化效應。適度稅收競爭，通過針對創新企業進行稅收返還或財政補貼，展示了對創新的重視程度，為區域營造了良好的創新發展制度環境，降低創新投資風險，加速企業通過異地并購等實現創新資本與人才跨區域流動。三是創新政策預期效應。過度稅收逐底性競爭，將造成地方政府負擔加重，政策持續性降低，在未來政策變動預期下，難以加速創新資本流動(Thomas et al.，1994)，但適度稅收競爭，能夠兼顧地方政府財力負擔，保障創新政策執行的財力需求，使企業具有政策連續性預期，降低創新投資風險，加速創新資本與人才流動。

稅收競爭能加速創新資本與人才流動，但不一定能優化要素配置，提升區域創新績效。從創新要素對創新績效的作用機制分析，創新資本與人才均可作為要素投入直接引入，其生產功能將總產出與生產投入存量聯系起來，形成組合作用或替代作用，優化創新要素配置，提升區域創新績效。中國的特征事實是，在改革開放40余年的飛速發展過程中，資本要素增加速度遠高于創新人才要素，表現在2014年之前，中國R&D資金支出年均增長率達到了21.09%，R&D人員全時當量年均增長率則僅為8.94%，致使創新人才的邊際技術替代率遠高于創新資本，且中國企業存在較為嚴重的創新資本依賴，在資本市場扭曲狀況下，中小企業創新資本投入受限，因實際稅率降低所節約的創新資本不足以替代創新人才，致使區域創新要素配置優化受阻，無法提升區域創新績效(賴永劍 等，2020)。

創新人才不僅能作為直接創新要素，還可利用創新知識，加速技術吸收，間接影響區域創新績效(Aurora et al.，2004)。原因在于，創新人才具有較強的知識積累與學習能力，有助于企業在技術模仿與自主創新過程中提升技術吸收能力，降低技術研發成本，提高技術創新收益，增強區域創新績效。此外，作為創新知識載體的人才，在知識交流與傳播過程中產生知識溢出效應，使得區域內知識溢出降低關聯企業創新成本，正向調節創新投入與產出間關系，帶動區域整體創新績效提升，同時區域間知識溢出伴隨創新人才區際間流動產生，創新要素流動越快，知識溢出效應越強，越有利于對其他區域產生空間溢出效應，但由于知識溢出存在空間衰減性，使知識溢出的創新績效提升效應在鄰近區域間更易顯現(Bode，2004)。由此，提出：

研究假說2：適度稅收競爭能加速創新要素流動，優化創新要素配置，間接增強區域創新績效，但適度稅收競爭僅通過促進創新人才流動提升區域創新績效，產生空間溢出效應，不會因創新資本流動，增強區域創新績效。

四、模型與數據

(一)模型構建

1.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模型

考慮到創新活動具有空間相關性(白俊紅 等，2015)，且創新績效在時間上存在一定粘性，故構建空間動態面板計量模型。由于尚未進行模型優選，因此僅列出空間動態面板計量模型的一般形式：

(1)

其中，i表示地區，t表示年份，innoit表示i地區第t年的區域創新績效，innoit-1表示i地區第t-1年的區域創新績效，wij表示i和j地區的地理距離權重矩陣，taxcit表示i地區第t年的稅收競爭程度，staxcit是稅收競爭程度的二次項，Xit表示控制變量，μi表示個體固定效應。

2.創新要素流動的中介機制檢驗模型

為檢驗稅收競爭是否會通過創新要素流動間接影響區域創新績效，進行中介效應檢驗：第一步，估計稅收競爭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效應；第二步，估計稅收競爭對創新要素流動的影響效應；第三步，在控制了稅收競爭的直接效應之后，估計創新要素流動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效應。基于這一思路，設定中介效應估計模型如式(2)和(3)所示：

(2)

(3)

其中，Fit表示i地區第t年的創新資本流動fcit或創新人才流動fnit，Fit-1表示i地區第t-1年的創新資本流動或創新人才流動，ζi和oi表示個體固定效應，其余變量含義同式(1)。

為保障空間模型構建的科學性，在此估計區域創新績效、創新人才與資本流動的Moran’s I指數，估計結果如表1所示。結果表明，區域創新績效、創新人才與資本流動的Moran’s I指數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即表明三個變量均存在空間相關性，故在基準回歸與中介效應檢驗過程中設置空間計量模型更加科學。

(二)變量選取與說明

1.被解釋變量：區域創新績效

囿于地級市新產品收入數據等報告的不一致性與缺失性，且為避免創新要素流動與創新績效原始指標重復導致多重共線性，本文參考溫軍等(2012)的做法，以專利授權數來衡量區域創新績效，原因在于專利是地區科技活動成果的重要表征。

2.解釋變量

(1)稅收競爭。稅收競爭重在反映地方政府實際稅率相對于其他地區的稅負情況，在此借鑒肖葉等(2018)的測度方式，使用式(4)構建稅收競爭指標taxc。該指數越大，表明地區的實際稅率越低，稅收競爭強度越大。

(4)

其中，taxt和GDPt分別表示第t年樣本城市稅收總收入與樣本城市生產總值，taxit和GDPit分別表示i地區第t年稅收收入與國內生產總值。

(2)創新要素流動量。本文在理論分析基礎上，將創新要素分為創新人才與資本兩類，在測度過程中，借鑒白俊紅等(2017)，以引力模型為基礎，構建創新要素流動的測算公式。引力模型的一般公式為：

(5)

其中:Mij表示i區域和j區域的吸引力；Fij為i區域和j區域的引力系數；Ni和Nj表示i區域和j區域某種規模量；αi和αj是引力參數，一般取值1；Rij表示i和j兩區域間距離；b為距離衰減系數。

以式(5)為基礎，借鑒卓乘風等(2017)，Fij與b取值為1，繼而據此構建創新人才與資本流動公式，具體如下：

(1)創新人才流動量。勞動經濟學的“推力與拉力”理論認為人口流動是流入地的拉力和流出地的推力共同決定的，即j地區的吸引力越大，i地區流動到j地區的人員量就越多。基于這一思想，考慮到創新要素具有流動性、趨利性特征，j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越高，越容易對其他地區科研人員產生吸引力，故選擇人均GDP代表本地區對其他地區創新要素的吸引力，建立如式(6)和(7)的模型。

(6)

(7)

其中：fnij是i地區流向j地區的創新人才流動量；N是i地區的創新人才數量；pgdp是j地區的人均GDP；Dij是i、j兩地區的中心位置距離，是利用國家地理信息系統網站提供的1∶400萬電子地圖測算得出；fni是i地區流入到其他地區的創新人才流動總量。

(2)創新資本流動量。由于創新資本是資本的一種形式，其流動不再受到上述“吸引力”的影響，而受制于區域金融發展狀況(白俊紅 等，2015)，表現在創新資本存量多寡上，故依然借鑒卓乘風等(2017)的指標選取方式，以創新資本存量作為地區的吸引力，構建如式(8)和(9)的模型。

(8)

(9)

其中:fcij是i地區流向j地區的創新資本流動量，Ci、Cj分別表示i地區和j地區的創新資本存量(1)本文運用永續盤存法測算地區資本存量，具體過程如感興趣可聯系作者索取。，fci是i地區流入其他地區的創新資本流動總量。

以上指標中，創新人才與創新資本分別使用地區R&D人員和R&D經費代理。

3.控制變量

由于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因素較多，為避免其他影響因素干擾，在此選取以下變量進行控制：

(1)地區經濟發展水平(pgdp)。選取人均GDP作為經濟發展水平的代理變量。

(2)產業升級(stru)。吳豐華等(2013)的研究表明產業升級會通過微觀需求拉動效應、中觀地區協同效應與宏觀國際貿易效應帶動區域自主創新，因此選取產業升級為控制變量，使用第三產業產值與第二產業產值之比測度。

(3)對外開放度(open)。羅來軍等(2016)的研究表明出口與技術創新間存在倒U形關系，在此使用進出口總額占GDP比重衡量。

(4)教育水平(edu)。教育為創新積累了豐富的知識資本，具有顯著的技術創新產出效應，在此使用普通高等學校在校生人數占地區總人口數的比重來衡量。

(三)數據說明

本文使用中國197個地級市2010—2017年數據作為估計樣本，其中，專利授權數來源于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DRS)，其余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以及各省統計年鑒、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R&D人員與R&D經費數據缺失，在各政府網站僅找到包括直轄市在內201個地級市的相關數據，由于直轄市屬于省級層面，為避免估計偏誤，故本文僅使用197個地級市的樣本進行實證檢驗。為保障控制變量選取科學，同時避免多重共線性導致估計偏誤，對各變量進行相關性分析。表2結果表明變量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

五、實證檢驗及結果分析

(一)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效應估計

為估計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總體效應、空間效應及區域異質性，將地級市按照省份所處地區分為東、中、西部三個區域。為解決內生性問題，采用SYS-GMM法估計，同時為保障估計穩健性，以極大似然估計(MLE)結果為參照。具體估計過程中，一方面對全樣本及東、中、西部地區的樣本進行LM檢驗與Wald檢驗，依據檢驗結果進行空間模型優選，發現全樣本、東部及中部地區樣本更適用空間杜賓模型(SDM)，西部地區樣本更適用空間滯后模型(SAR)；另一方面對各樣本數據進行Sargan與序列相關性檢驗，結果顯示SYS-GMM估計具有可信性。具體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效應估計

總體來看，稅收競爭與區域創新績效間存在倒U形關系。無論是使用極大似然估計(模型1)，還是使用SYS-GMM估計(模型2)，稅收競爭的二次項估計系數都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且結果為負，表明稅收競爭與區域創新績效間存在倒U形關系，即適度稅收競爭有利于增強區域創新績效，但過度稅收競爭會造成區域創新績效損失。進而結合模型2中稅收競爭的估計系數測算，得出稅收競爭的適度閾值在4.992以下。據計算，樣本期中國的平均稅收競爭強度為3.81，對比看出，中國的稅收競爭強度總體處于適度范圍，且當前尚有空間推進減稅降費政策，降低企業生產成本，積累投資資本，發揮資本稟賦結構在技術推進過程中的優勢作用，提升區域創新績效。以上結論證明假說1a可靠。

當前中國區域創新績效間存在空間競爭性，且稅收競爭會對鄰近區域的創新績效產生負的外部性。模型1～8中，區域創新績效與空間權重矩陣的交乘項估計系數均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且為負向。可見，無論是全樣本還是東、中、西部地區，鄰近地區間的創新績效都呈現出顯著的空間競爭性，相鄰區域創新的正外部性尚未顯現。這可能是由于長期的行政分割造成的，且在模型2、4和6中稅收競爭與空間權重矩陣的交乘項估計系數也顯著為負，表明從總體來看，稅收競爭在鄰近區域間存在空間負外部性，且在東、中部地區這一空間負外部性依然存在。結合上一部分結果分析得出：雖然東、中部地區在依靠增強稅收競爭程度，提升區域創新績效方面依然有一定空間，但會因存在較大的負外部性，產生“損人利己”的不良結果，致使鄰近區域創新績效損失。由此證明假說1b可靠。

分區域看，雖然在東、中、西部地區樣本下，稅收競爭均與區域創新績效間存在倒U形關系，但適度競爭的拐點存在區域異質性，表現出東低西高的區域特征。具體而言，模型4、6與8中稅收競爭的一次項估計系數都顯著為正、二次項估計系數顯著為負。可見，在東、中、西部地區稅收競爭與區域創新績效間都存在倒U形關系。根據模型估計系數結果測算得出，各地區稅收競爭的適度閾值存在差異，在東部地區，稅收競爭小于3.567時有利于提升區域創新績效，而中部與西部分別超越5.793和7.250時，稅收競爭將造成區域創新績效損失。據測算，當前東、中、西部地區的稅收競爭強度均值分別為3.30、4.11和4.03，與各地區的最優閾值范圍對比可見，西部地區較東、中部地區增強稅收競爭的空間更大，更應采取適度稅收競爭手段，推行減稅降費政策，減輕企業負擔，提升要素吸引力，彌補創新要素不足，優化要素配置，提高區域創新績效。以上結論證明假說1c可靠。

(二)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傳導效應估計

為分析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傳導機制，依據逐步回歸思想，采用SYS-GMM進行估計，但在估計之前仍需對模型進行優選，結果表明全樣本與東、中部地區應沿用SDM模型，西部地區則應沿用SAR模型，進而進行Sargan檢驗和序列相關檢驗。估計結果如表4和5所示。

表4 全樣本和東部地區創新要素流動的中介效應檢驗

總體來看，創新人才流動承擔了部分中介效應，但創新資本流動并不承擔中介作用。模型9的估計結果顯示，稅收競爭的二次項與創新人才流動間呈顯著的負向相關關系，且稅收競爭的一次項顯著正向影響創新人才流動。模型10在控制了稅收競爭的一次項與二次項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效應之后，創新人才流動依然能夠顯著提升區域創新績效，結合模型2的估計結果，可以發現稅收競爭不僅與區域創新績效存在直接的倒U形關系，而且適度稅收競爭會通過影響創新人才流動間接提升區域創新績效，即創新人才流動承擔了部分中介作用。模型11的估計結果顯示稅收競爭對創新資本流動的影響效應顯著為正，但模型12的估計結果顯示控制了稅收競爭的影響效應之后，創新資本流動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效應并不顯著，表明稅收競爭無法通過創新資本流動提升區域創新績效。原因在于中國的資本與技術結合程度較低，加之政府稅收干預可能造成資本錯配，不利于區域創新績效提升。此外，雖然模型9中W×fn 的估計系數顯示，創新人才流動在鄰近區域間存在顯著的空間競爭性，但模型10中W×fn的估計結果卻由負轉正，即創新人才流動本身雖存在空間競爭性，卻能通過優化創新人才配置或知識溢出等對鄰近區域的創新績效提升產生空間溢出效應。由此證明假說2可靠。

分區域看，東、中、西部地區創新要素流動的中介效應存在顯著差異。一方面，在東部地區，模型13的估計結果顯示，稅收競爭與創新人才流動間依然存在倒U形關系，且稅收競爭的一次項估計系數顯著為正。模型14中控制了稅收競爭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效應之后，創新人才流動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效應依然顯著為正，結合模型4的估計結果可以發現，稅收競爭會通過加速創新人才流動，增強區域創新績效。模型15和16的估計結果顯示，雖然適度稅收競爭能促進創新資本流動，但卻無法通過創新資本流動提升區域創新績效。可見，在東部地區，稅收競爭能通過加速創新人才流動提升區域創新績效。另一方面，在中西部地區，模型17和21、18和22結果顯示，稅收競爭無法通過創新人才流動增強區域創新績效。原因可能在于中部地區創新人才流動難以提升區域創新績效，而西部地區稅收競爭無法促進創新人才流動，創新人才流動亦無法促進區域創新績效提升。模型19和23、20和24結果顯示，在中部地區，創新資本流動起到部分中介效應，即適度稅收競爭既能直接提升區域創新績效，還能通過促進資本流動間接提升區域創新績效，而在西部地區，在控制了創新資本流動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效應后，稅收競爭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效應不再顯著，即創新資本流動起到了完全中介作用，稅收競爭完全通過創新資本流動影響區域創新績效。從空間效應看，模型13和17中W×fn 的估計系數為負，且通過了5%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即在東、中部區域內鄰近地區間創新人才流動存在顯著的空間競爭性。模型14和18中W×fn 的估計系數為正，且通過了10%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即在東、中部加速創新人才流動，能增強區域創新績效，可見，創新人才流動能將區域創新績效的空間競爭扭轉為空間外溢。

表5 中部和西部地區創新要素流動的中介效應檢驗

(三)穩健性檢驗

一方面，采取替換稅收競爭指標的方式進行穩健性檢驗，借鑒蒲艷萍等(2017)的測度方法，以地區稅收收入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的倒數衡量稅收競爭，估計結果如表6中模型25、27、29和31所示；另一方面，借鑒白俊紅等(2018)的做法，構建經濟距離權重矩陣，再次進行檢驗，結果如表6中模型26、28、30和32所示。可以看到，結果與前文研究基本一致，證明本文估計結果穩健。

表6 穩健性檢驗

六、結論與啟示

本文從地方政府稅收競爭的動因出發，探討稅收競爭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機制，并利用中國2010—2017年197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構建空間動態面板模型，采用SYS-GMM估計法進行實證檢驗，結果表明：

第一， 稅收競爭與區域創新績效間呈倒U形關系。當全樣本稅收平均競爭程度超過4.992時，稅收競爭將會造成區域創新績效損失，低于4.992時將有利于提升區域創新績效，對比原始數據描述性統計結果可知，中國稅收競爭程度處于適度范圍內，但仍存在顯著的空間負外部性。

第二， 在提升區域創新績效的目標下，稅收競爭的適度范圍存在地區異質性，呈現東低西高特征。東、中、西部地區稅收競爭的適度邊界分別為3.567、5.793和7.250，且在東、中部地區，稅收競爭對鄰近區域創新績效產生顯著的空間負外部性。結合各地區稅收競爭實際，較東、中部地區而言，在區域創新績效提升目標下，西部地區具有更大的減稅降費空間。

第三， 稅收競爭通過創新要素流動影響區域創新績效，創新資本與人才流動的中介機制發揮則存在地區依賴性。在東部地區，稅收競爭通過加速創新人才流動，提升區域創新績效，而在中西部地區，稅收競爭通過加速創新資本流動，提升區域創新績效。創新資本與人才影響區域創新績效的空間機制發揮則不存在地區依賴性，表現在：創新資本流動無空間溢出作用，而創新人才流動卻能抑制稅收競爭的空間負外部性，使區域間實現“和衷共濟”成效。

上述結論為理順地方間治理結構，深化財稅體制改革，釋放創新要素配置紅利，提高區域創新績效，推進高質量發展提供了理論支撐與中國經驗。

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一定的政策啟示：

一是規范稅收競爭行為，促進創新要素流動。本文研究表明，適度稅收競爭有利于加速創新要素流動，提高區域創新績效，過度競爭則會導致區域創新績效損失。因此，應深化地方財稅體制改革，在加強中央對地方政府征稅監管基礎上，適當賦予地方在規定幅度內制定稅收標準和征管制度的主動權，激發地方政府依據地區實際，制定稅收優惠策略，支持創新發展，加速創新要素流動；嚴格地方政府債務管理，加強對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的評估與預警，將地方債務依法納入預算管理，并嚴格執行地方官員離任審計制度，阻斷地方政府惡性稅收競爭的資金來源，避免過度稅收競爭引致創新績效損失。

二是梯度推進減稅降費，激發創新要素活力。本文研究結論表明，較東、中部地區而言，在增強區域創新績效目標下，西部地區具有更大的減稅降費空間。鑒于此，應在東、中部持續推進減稅降費，并重點強化西部對減稅降費重要性的認識，在對西部財稅能力進行科學評估基礎上，緩解西部財政壓力，突破減稅降費推行障礙。一方面，通過因地制宜的晉升激勵體制設計，引導西部地區持續推進減稅降費，保持政策連續性、穩定性，防止短期目標下的政府行為偏向；另一方面，通過專項轉移支付，緩解西部地區財政壓力，保障減稅降費政策精準落實。此外，應不斷優化西部地區政府支出結構，在保障民生性支出基礎上，重視創新領域的稅收減免與補貼，彌補創新風險損失。

三是調整稅收優惠結構，優化創新要素配置。本文研究結論表明，東部地區創新人才流動能顯著提升區域創新績效，而在西部地區創新資本流動作用更大。因此，一方面，在東部地區，應降低人才落戶條件，配合各類針對人才子女教育、房屋購置等方面的稅費減免政策，降低人才遷移成本，減少人才流動障礙，加速創新人才集聚，優化創新要素配置，提高區域創新績效。另一方面，在西部地區，應探索針對科學研究、創新研發及高新技術產業的稅收優惠細則，在彌補創新風險損失的同時，彰顯區域創新發展導向，優化創新發展環境，打破市場分割，加速創新資本流動，彌補西部創新資本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