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蘇那嘎 何麗娟



摘 要:縱觀漢朝與匈奴的關系,和親與文化交流在漢匈關系史上有著突出地位。近年來,隨著匈奴考古學的深入展開,在匈奴人活動的中心地域(即今蒙古國),發現了大量的墓葬、城址、聚落遺址等文化遺存。這些發現使我們對漢匈和親政策及諸多方面有了更加清晰的了解和認識,提供了豐富而詳實的實物資料。本文擬就蒙古國匈奴貴族墓葬出土的漢代中原地區的物質文化遺存為主要考察對象,并結合文獻史料,將漢匈和親關系及北方草原游牧文化與中原農耕文化交流、互鑒與融合等方面做一探索。
關鍵詞:漢匈關系;匈奴墓葬;考古;和親;文化交流
中圖分類號:K2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21)02-0041-07
一、文獻史料所見漢匈和親
和親,對漢匈友好和維護漢匈和平關系有著重要意義。縱觀漢匈關系歷史,雖然雙方存在沖突,但漢朝實行的和親政策成為處理漢匈關系的重要手段。和親之約始于漢高祖劉邦,中經孝惠帝、呂后、文景帝均與匈奴明“和親”約,翦伯贊先生說:“自漢高帝接受婁敬的建議與匈奴冒頓單于締結和親以后,他的繼承人惠帝、文帝、景帝一貫的奉行這種和親政策。”據崔明德先生統計,這一時期漢匈和親共計10次(表1)。漢朝與匈奴之間交往方式多樣,從漢高祖結和親之約始至武帝元朔二年(前127年)與匈奴絕和親為止,漢與匈奴,既有碰撞角逐,也有和平友好的和親與盟誓。漢匈和親始于西漢初期,史載:“高帝乃使劉敬奉宗室女公主為單于閼氏,歲奉匈奴絮繒酒米食物各有數,約為昆弟以和親。”從此開創了中國古代歷史上以“和親”手段處理民族關系的先河。孝惠、高后時期,“復與匈奴和親”。至孝文帝即位初期,仍沿用了和親政策,又與匈奴和親。通過和親,漢朝一方面以公主嫁給匈奴單于為閼氏,又歲奉匈奴黃金千金和一定數量的絮、繒、酒、米、食物。另一方面,約為昆弟,互開關市,以關市的形式與匈奴開展貿易往來。漢文帝前元六年(前174年),匈奴冒頓單于死,子稽粥立,號老上單于。孝文帝遣宗室女公主為閼氏嫁給稽粥。孝文帝十四年(前166年),“(漢)乃使使遣匈奴書。單于亦使當戶報謝,復言和親事。”漢匈雙方對這次和親較為重視,相互遣使,匈奴單于上書漢文帝說:“雙方已和親,兩主歡說,寢兵休卒養馬,世世昌樂,闟然更始。”漢朝亦回信表示,“朕與單于俱由此道,順天恤民,世世相傳,施之無窮,天下莫不咸便。”由此可見,和親政策實現了漢朝與匈奴兩族人民渴望和平,世世昌樂的愿望,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維護和鞏固漢匈友好關系的紐帶作用。漢景帝即位后,“復與匈奴和親,通關市,給遣匈奴,遣公主,如故約。”漢武帝初期,“明和親約束,厚遇,通關市,繞給之。匈奴自單于一下皆親漢。”然而這期間雖有背和親約,但仍以和親往來為主。
梳理自漢高祖至漢武帝初期的漢匈和親政策,漢朝基于“甥舅關系”“利動貪人”的和親思想。匈奴方面,則通過和親能夠獲取更多的漢代中原地區的財物,或者雙方邊境緊張時候以和親來協調雙方關系,以達到邊境安穩的目的。就漢匈雙方關系而言,通過和親政策,漢匈之間保持了頻繁的政治、經濟、文化往來,以至出現了“匈奴自單于以下皆親漢,往來長城下”的情景。
前文已提及,漢匈和親政策至漢武帝元朔二年(前127年)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延續至昭君出塞和親事件為止。漢元帝竟寧元年(前33年)呼韓邪單于來朝,“自言愿婿漢氏以自親。元帝以后宮良家子王嬙字昭君賜單于。”漢朝方面非常重視這次和親,一方面對匈奴呼韓邪單于禮遇有加,史載“漢寵以殊禮,位在諸侯王上,贊謁稱臣而不名。賜以冠帶衣裳,黃金璽盭綬,玉具劍……”另一方面,為此次和親事件專門制作了紀念性物品,這在昭君出塞沿途的1954年內蒙古包頭麻池古城漢墓中出土的刻有“單于天降”“單于和親”等銘文瓦當(圖1)得到證實。匈奴方面呼韓邪單于親自入朝,這也是匈奴第一位入漢朝示以友好的單于,并表示,“漢與匈奴合為一家,世世毋得相詐相攻……今其世世子孫盡如盟。”又上書說“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傳之無窮,請罷邊備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盡管漢朝沒有答應保塞的事情,但充分反映了呼韓邪單于對和親政策的認識,對于漢匈民族關系上的政治意義。
昭君出塞和親進一步維護和鞏固了漢匈友好關系,為后世之友好往來乃至東漢時期南匈奴的入塞夯實了思想基礎。史載:“元壽二年(前1年),單于來朝(匈奴烏珠留若鞮單于),上以太歲厭勝所在,舍之上林苑蒲陶宮。告知以加敬于單于,單于知之。加賜衣三百七十襲,錦繡繒帛三萬匹,絮三萬斤,它如河平時。”這在近年來,今蒙古國兩漢時期匈奴貴族墓葬中頻繁出土的漢代中原地區的物質文化遺存得到了印證。
二、匈奴考古材料所見漢匈之間文化交流
自19世紀末,蘇聯學者塔里克·格林采維奇對外貝加爾地區的匈奴墓葬發掘伊始,匈奴墓葬考古發現至今已有數千座,這些墓葬集中分布于中國北方地區、蒙古國、俄羅斯外貝加爾地區,其中就蒙古國境內發現2000余座(圖2),也發現了很多匈奴時期的城址。這些匈奴墓葬和城址中出土了大量來自中原地區的器物,主要有銅鏡、絲織品、漆器、車馬器、建筑材料和日常生活用品等。
墓葬是反映一個民族的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習俗各個方面的獨特的空間縮影。蒙古國諾彥烏拉匈奴墓地,位于蒙古國中央省巴特孫布爾蘇木境內,該墓葬主要分布在針葉松茂密的山谷蘇吉格圖、吉日木圖、呼吉日圖等山谷間。從形制上來說,墓葬分為“甲”字形墓葬和圓形石碓墓兩種類型(圖3)。考古工作者根據該墓地M6出土的“建平五年九月”紀念銘文的漆耳杯和銅鏡等隨葬品,將墓葬年代推斷為公元前1世紀至公元1世紀。
匈奴墓葬形制及隨葬木質棺槨、棺飾等都是反映匈奴單于及貴族崇尚漢代禮儀制度的重要實物佐證。從墓葬結構及棺槨制度來看,這些匈奴單于及貴族墓葬地表上建有土石混筑的方形封土臺,并帶有南向或東南方向的斜坡式墓道。封土臺及墓道邊框以石塊圍砌,墓室為長方形豎穴土坑墓,通常墓室內置落葉松原木筑成的棺槨。在棺槨底板上通常鋪有毛毯;木棺內側與棺槨之間的回廊側壁裝飾絲、布織物,其上或繡有翼飛狼形象;在棺外部覆以絲帛物,其上裝飾包金四瓣形金葉片、帶狀形棺飾;木棺表面髹黑、紅漆,如蘇珠克圖M1木棺表面有髹漆飾有鳳鳥紋圖案。可見,這種墓葬結構同西漢貴族木槨墓很相似,匈奴單于及貴族仿效了西漢前期的棺槨制度是毋庸置疑的。
從蒙古國匈奴貴族墓地出土的大量漢代中原地區的文物證明,匈奴與漢朝的商貿交換是頻繁的,而物品的種類和數量也豐富多樣,包括絲織品、青銅器、漆器、車馬具、玉石器及生活日常用品等,如漢元帝竟寧元年(前33年),匈奴首領呼韓邪單于來朝,漢朝政府對其“禮賜如初,加衣服錦帛絮,皆倍於黃龍時。”從諾彥烏拉、高勒毛都等匈奴貴族墓葬中出土的中原地區的遺物來看,更大程度上體現了漢王朝歲奉形式“饋贈”匈奴單于及貴族的饋贈品。凡此表明,漢代中原地區的物品深受匈奴單于及貴族們的喜愛,這種通過和親而進行的商貿往來,使得漢匈雙方在物資交流上形成了一定程度的相互依賴關系。
諾彥烏拉蘇珠克圖M6、M20、M46和高勒毛都M1、M20出土了保存較為完整的中原漢式朱輪華轂、安車羽蓋車乘,車馬構件有車廂、車蓋、車軸、車輪、車轅、軛、車衡、車軥首、祕齧等,匈奴考古工作者對其進行了復原(圖4)。安緯先生根據車輛裝飾及車乘旁邊的馬具裝飾,認為這三輛馬車形式相近,均由青銅和鐵器鑄造,表現出與漢帝國所出者相同之鑄造質量、工藝水平。從車體裝飾漆和青銅零件來看,則無可置疑地多是源于漢式工藝的制造手法,漆是由中國引進。從其馬具裝飾和功能來看,這類車架應屬軺車或安車的類型。漢文典籍中多次提及漢朝政府饋贈匈奴單于及貴族車輛的記述,如孝惠帝三年(前192年),高后饋贈匈奴冒頓單于“御車二乘、馬二駟、以奉常駕。”甘露三年(前51年),漢宣帝給呼韓邪單于“賜以璽綬、冠帶、衣裳、安車、駟馬、黃金、錦繡、繒絮。”由此可知,漢朝賜給匈奴單于的車乘是一種作為禮儀性的饋贈物,這也在諾彥烏拉匈奴貴族墓葬和高勒毛都匈奴貴族墓葬出土的車乘零件得到反映。從原報告記述的車輛出土時的情況來看,這些車輛陪葬時車的部件由車體上拆卸下來置于槨上方的墓坑填土中,沒有使用過的痕跡,屬于喪葬禮儀功能中身份地位的重要象征。高勒毛都出土車駕均無使用過的痕跡,以其儀式性的功能來考慮,這些華麗的車輛有可能不過是用于彰顯墓主尊貴的身份,其象征意義遠遠超過實用功能。2019年,由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洛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和蒙古國烏蘭巴托大學考古系組成的中蒙聯合考古隊,在蒙古國后杭愛省高勒毛都2墓地進行了科學發掘工作,分別編號為M189及其陪葬墓和M10。該匈奴貴族墓葬均出土了豐富的珍貴文物,發掘工作者依據出土漢代中原地區的同類器物青銅鏡等(圖5),將墓葬年代推定為公元1世紀早期至中期。墓葬形制整體呈甲字形,地面上用石塊圍繞墓室和墓道邊緣砌出高1.5米左右高的墻,墻內填充砂石。其葬具為一棺兩槨,均呈南——北方向放置,木棺外髹紅漆,棺內底部鋪有織物。隨葬有獸面輔首銅器、鎏金銀龍、玉帶鉤、木耳器等中原地區的文物。其中尤為引人注目是一對鎏金銀龍(圖6),迄今為止,這類單體龍器物在匈奴貴族墓葬中尚屬首次發現,具有鮮明的漢代特點。
另外,發現產自中原地區的建筑材料、農具、玉器、絲織品和常見于蒙古國、外貝加爾、中亞等匈奴遺址出土的銅鏡和漆器等遺物,都說明了匈奴與周邊地區人群之間有著廣泛交流。2014-2018年,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內蒙古博物院與蒙古國游牧文化研究國際學院組成中蒙聯合考古隊,實施“匈奴城址與聚落的調查與發掘”項目,對匈奴時期和日門塔拉城址進行考古發掘。該城址俗稱“三連城”,位于蒙古國后杭愛省烏貴諾爾蘇木西北約20公里處,地處杭愛山脈東段北麓,出土了銅扣、銅刀、鐵刀具和少量陶片等。
從匈奴墓葬中出土大量的絲織隨葬品,其種類繁多,有錦繡、繒、絮、刺繡、綺、絹、帛等,這也是漢匈互通關市和漢廷饋贈給匈奴單于及貴族的主要物品。日本學者稱這種貿易為“絹馬交易”,并認為在漢朝與匈奴、鮮卑之間一直保持著活躍的絹馬交易活動,并且由于絹馬交易的緣故,必定有數量驚人的絲綢外流至長城以北,進入騎馬民族國家的領土,并且從那里進入了西方世界,而當時控制著草原絲綢之路的匈奴人則扮演了傳播和推動商貿文化的重要角色。檢索漢文史料,有關漢朝饋贈給匈奴的物品中衣物的記載頗多,據《史記·匈奴列傳》記載:漢文帝六年(前158年),“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服繡袷綺衣、繡袷長襦、錦袷袍各一,比余一,黃金飾具帶一,黃金胥紕,繡十匹,棉三十匹,赤綈、緑繒各四十匹。”漢宣帝甘露年間賜給匈奴呼韓邪單于的饋贈物更加豐富,“賜以冠帶衣裳、黃金璽盭綬、玉具劍、佩刀、弓一張、矢四發、棨戟十、安車一乘、鞍勒一具、馬十五匹、黃金二十斤、錢二十萬、衣被七十七襲、錦繡綺轂雜帛八千匹、絮六千斤。”同傳稱,“元壽二年(前1年),單于來朝,加賜衣三百七十襲,錦繡繒帛三萬匹,絮三萬斤。”從蒙古國諾彥烏拉、高勒毛都匈奴墓地發現的用華麗的絲綢縫制而成的衣物,有長袍、長褲、帽子、發套、鞋墊等(圖7)。由此可見,通過和親,漢朝的絲織品大量輸入匈奴境內,匈奴單于及貴族以著漢式服飾為榮,“初,單于好漢繒絮食物。”蒙古國匈奴墓葬出土絲織品上有龍鳳等中原傳統的圖案,尤其是“皇”“仙境”“頌唱萬歲宜子孫”等漢字錦、龍紋絹都是漢代中原地區的優良產品。這些表明,當時匈奴人對中原漢地絲織品的使用也是很普遍的,匈奴單于及貴族都身著漢代絲綢衣物。另外從蒙古國諾彥烏拉、高勒毛都及伊沃爾加城址和墓地中發現的青銅鏡殘件、青銅燈具、鐵鐮刀、鐵 、鐵犁、鐵鍤、陶器等情況來看,都是中原漢地較為流行的遺物。
從匈奴單于及貴族墓地出土漆器情況來看,匈奴墓葬中普遍流行隨葬漢式漆器的喪葬習俗。包括有漆耳杯、車廂、棺具等。M5出土漆耳杯上有“建平五年蜀郡西工造乘輿”等漢字銘文(圖8)。蘇珠克圖M6內外郭回廊出土建平五年九月銘文漆耳杯,平面呈橢圓形,口沿處飾有一周弦紋,腹部裝飾鳳鳥紋,雙耳包有鍍金銅箔,內髹紅漆,外表髹黑漆。器物底部有銘文,據日本學者梅原末治先生釋讀:“建平五年九月工王潭經畫工獲嗇夫武省”。類似的漢式石制耳杯在伊沃爾加城址中也有發現。銘文中出現的蜀郡,是個重要的制造漆器場所,西漢中期以后由漢朝廷直接控制,主要供宮廷使用,“乘輿”二字說明這些漆器為皇帝的御用品。由此烏恩岳斯圖先生將其推斷為匈奴烏珠留若鞮單于的陵冢。諾彥烏拉M6出土的漆耳杯上所記“建平五年”為公元前2年,再結合《漢書·匈奴傳》的記載,該漆耳杯的紀年銘文為匈奴烏珠留若鞮單于朝漢的前1年。
三、余論
(一)漢匈和親政策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著不同的內涵。至漢元帝時期,以歷史上著名的“昭君出塞”和親事件為標志,漢匈和親性質發生了變化。漢初和親,基于漢朝所奉行的“甥舅關系”“利動貪人”“約為昆弟”。直至漢元帝時期,匈奴“愿婿漢氏以自親”,漢王朝“宜待以不臣之禮,位在諸侯王上。”所以漢朝商議后,最后以高于諸侯王的禮儀相待呼韓邪單于,漢王朝所饋贈匈奴的物品也更具禮制性內涵,這也不同程度地反映出漢匈關系的轉變。從漢初的漢匈和親結為昆弟到匈奴自愿做漢朝女婿,抑或匈奴單于親自入朝覲見漢元帝,這在漢匈關系上有著很重要的意義。正是在此種情形之下,昭君出塞和親。或認為昭君出塞換來了漢匈和平友好六十余年,實質上是昭君出塞對漢匈和平及維護漢匈友好關系起到了重要作用,被后世譽為民族友好團結的象征,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據考古發現,今蒙古國等地發現的匈奴大型貴族墓葬和大型祭祀遺址的年代約為公元前后至公元一世紀早中期。這一時期與史料記載的王昭君出塞和親及在匈奴生活的年代大致相符。墓葬是反映一個民族的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習俗各個方面的獨特的空間縮影。從漢代匈奴貴族墓葬出土文物觀察,匈奴墓葬形制及隨葬木質棺槨、棺飾等都是反映匈奴單于及貴族崇尚漢代禮儀制度的重要實物佐證。這也與史料中提及的,“匈奴自單于以下皆親漢,往來長城下”的記載相輔相成。凡此表明,匈奴墓葬的這些具有中原漢文化因素的墓葬建筑及裝飾品反映了匈奴葬喪習俗的深切變化,代表著墓主人的社會地位與崇高的政治地位。
(三)中原農耕文化與草原游牧文化的傳播與交流是漢匈和親關系的重要內容之一。匈奴墓葬中所表現出的多重文化重疊的現象,或也多少反映了匈奴族在這些地區的交流中所扮演的角色。這種廣泛的交流則進一步促進和活躍了草原絲綢之路。通過和親中原文化與北方文化在匈奴之地匯聚、融合、升華,最終匈奴以兼容并蓄之勢創造了具有濃郁的游牧特色的匈奴文化。通過觀察匈奴單于及貴族墓地出土的漢代中原地區的遺物,尤其是蘇珠克圖M6內出土建平五年九月銘文漆耳杯、M24出土雙龍紋玉璜、車乘、絲織品、青銅鏡等情況來看,匈奴社會內部逐漸形成了崇尚漢代禮儀文化的社會風尚。據《漢書·元帝紀》記載:“竟寧元年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鄉慕禮儀,復修朝賀之禮。”這段記載則進一步說明了匈奴單于鄉慕漢代禮儀文化的情況。這些充分體現了匈奴人的社會生活發生了深切的變化,這種變化在中華文明的發展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從而奠定了中華多元一體格局的文化基礎。
(四)據文獻記載,終漢一代漢王朝所實行的和親政策,在處理漢匈關系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在漢匈關系史上占有突出地位。這種漢匈之間緊密的政治、經濟、文化的聯系在今蒙古國發現的匈奴貴族墓葬中出土的車乘、玉器、絲織品、棺槨等得到了充分的反映。從上述記載表明,漢匈和親政策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著不同的內涵,直至漢元帝時期,以歷史上著名的“昭君出塞”和親事件為標志,漢匈和親的性質發生了變化。這種處理漢匈關系的和親思想,為東漢時期南匈奴的入塞打下了堅實的思想基礎,促進了中原漢族與北方草原游牧民族之間的融合。
(五)漢朝奉行的“和親”政策在漢匈之間形成了某種意義上的關市貿易,而這種通過“和親”關系輸入匈奴的漢代物品,主要以“饋贈”與“關市”兩種形式交織并行,成為匈奴獲取漢代中原地區物品的主要途徑,也是匈奴的商品輸入中原地區的主要途徑之一。這也反映出漢匈雙方在經濟、文化上的相互依賴性。這在今蒙古國匈奴貴族墓葬中出土的漢代中原地區的器物和中國廣西西林普馱銅鼓墓、山東章丘洛莊、海昏侯墓等漢墓出土的匈奴藝術風格的鎏金銅當盧、銀當盧等馬具得到了印證。這種通過和親進行的商品貿易則進一步活躍了草原絲綢之路商貿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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