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潔 趙晶輝
摘 ? 要: 塞繆爾·塞爾文的作品《孤獨的倫敦人》,以二戰后的英國為背景,描寫加勒比海域黑人移民在英國的困難生活,揭露黑人移民在英國所面臨的種族歧視和身份認同危機。本文從移民的角度和倫敦的角度,分析為何黑人移民在倫敦難以獲得身份認同,對移民如何在異質社區文化中求索身份這一問題進行思考。
關鍵詞: 《孤獨的倫敦人》 ? 異質社區文化 ? 身份認同
塞繆爾·塞爾文(Sam Selvon,1923—1944)出生于加勒比海地區,是著名的黑人小說家。在1945年至1950年,他在《特尼達拉衛報》從事記者工作并且兼任《衛報周刊》的文學編輯。這五年的工作經歷為他日后的寫作奠定了深厚的克里奧爾語言基礎。1950年,塞繆爾·塞爾文離開特尼達拉,前往英國,隨后在英國發布了許多作品。在離開倫敦前往加拿大時,他已經獲得了“黑人小說之父”的殊榮。《孤獨的倫敦人》以描寫主人公摩西在一個寒冷的冬夜接同鄉人亨利為序幕,后續的故事主要描寫了摩西和他的移民朋友在倫敦生活,穿插著摩西在倫敦十年的生活境遇。整部作品沒有完整的線索鏈,由摩西和朋友們的生活片段組合而成,著重描寫了加勒比移民在異鄉倫敦的生活。
如大多數離鄉人一樣,加勒比移民初到倫敦,都會先去求助已經在英國安頓下來的同鄉,摩西是在朋友哈瑞斯的囑托下,才在寒冷的冬夜,離開溫暖的房屋,前去接車亨利的。還未在英國擁有穩定生活的摩西與初入英國的亨利及書中其他移民,他們雖然在英國生活了十數年,但是并沒有能夠建立一個穩定的社區,仍然以互相有聯系的個體身份在倫敦生活。
初次暴露在非加勒比海域的文化下,黑人移民沒有成功堅守自己的文化,被英國異文化所沖擊。社會地位低下、膚色帶來的歧視、文化帶來的隔閡等都使黑人移民難以定位自己的身份。“人類通常在無法確定歸屬的時候會考慮身份認同的問題,此時他無法在眾多的行為風格和模式中自我定位,也無法確定周圍的群體是否會接受和認可這種定位,妥善處理雙方之間的存在關系”[1]。英國當時的移民政策、社區、家庭、職業等會影響黑人移民的身份認同。本文從本土文化和移民文化的關系入手,分析黑人移民在倫敦這個白人至上的國家所遭遇的身份構建困境。
1.社區分隔與身份危機
每個人在生活中都離不開社區。摩西和朋友們,作為來自加勒比海域的黑人移民,帶著浸染已久、不可割離的加勒比社區文化來到倫敦——一座白人大都市。加勒比社區文化與倫敦本土社區文化的摩擦和不適配導致這些黑人移民難以得到身份認同。不僅倫敦人難以認同他們的身份,而且移民也難以認同自己的身份。
小說開篇,摩西在一個寒冷的冬夜,前往火車站接朋友亨利。初到倫敦的亨利身著熱帶的服裝,且沒有帶另外的衣服行李,他的穿著在倫敦寒冷刺骨的冬天里,顯得非常異類。種族和膚色上的差異往往是歧視喧囂的借口,白人將優越感通過歧視直接或者間接地表達。在《孤獨的倫敦人》中,有關移民膚色的“black”經常在文中出現,膚色像是楚河漢界,將移民與倫敦的本地人隔在無形的兩地。
社區的不對等性導致移民社區與倫敦本土社區難以抗衡,書中移民居住的城市空間并不能夠支持他們進行身份認知。“文學所組建的城市空間作為一種隱喻突破美學疆域,超越地理界線的藩籬,步入文化研究視野”[2]。加勒比海島的黑人移民初到倫敦難以獲得足夠的生存資源,他們往往分散在倫敦的多個角落,與倫敦聚集且有力的社區相比,移民的社區微小且無力。“所以摩西將前來找他的移民朋友分開安置到倫敦的各個角落,就如同政府的福利工作人員那樣”[3]。但是社區的壯大需要各個社區群體的壯大,在當時的英國,移民們越聚集,就越難以生存。從某種角度來說,移民的生存權是被白人所控制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聯邦移民法案》的出臺就是為了限制黑人移民的涌入,保護白人文化的特權。在資本主義社會,統治階級占有國家的話語權,涌入英國的有色移民實際上是在與英國的統治階級勢力抗衡。冰面上的英國的普通民眾的優越感與疏離及冰面下的英國統治階級的抵制讓有色移民在英國的社區發展舉步維艱。如果移民只憑借從加拉哈特帶來的技能,那么倫敦這個五光十色的大都市里是難以進步的。二戰后的倫敦不會向有色移民伸出援手,讓他們在倫敦獲得穩定的生活。
人的身份認識不僅需要自身的認識,還需要外界的肯定。移民來到倫敦,是為了努力成為繁華的倫敦城的城中人。這個目標是與他們的身份相背離的,但是他們保留了種族身份,想從落后的加勒比海地區的黑人變成先進的倫敦城的黑人。摩西在倫敦生活了十數年,一直生活在狹小的房間中,雖然他經常會懷念特尼達拉的生活,但是一直沒有回過特尼達拉。這個自我身份的跨度轉換對他們的身份認同產生影響。人類是群居動物,黑人移民在倫敦并不能聚集形成一個令他們滿意的社區,他們在倫敦白人社區之間夾縫生存,每當他們想向外擴大“領地”時,倫敦巨大的壓力會把他們壓回原處。“在倫敦,沒有人會真正地接受我。他們可以容忍你的出現,但是如果你想進入他們的房屋,去坐下,去吃飯,去聊天,那是不可能的”[3]。倫敦戴著黑色的眼鏡看著移民,移民毫無反抗之力地受著他們黑色的審視。移民的努力無果和倫敦的黑色讓他們陷入了身份認同的障礙。
2.居住空間中缺失的歸屬感
在《孤獨的倫敦人》中,出場的所有黑人移民都沒能夠在倫敦建立良好的家庭關系。雖然托爾的家人全都來到了倫敦,但是他在后續情節中并沒有發展合適的姻緣關系。家庭中的愛情和親情能夠幫助個人更好地認識自我與發展自身。在《孤獨的倫敦人》中,移民離開家鄉,長期暴露在缺少家庭關系的環境中,不僅不利于他們在新的環境中構建身份認知,反而會讓他們在原有的身份認知中逐漸漂離。
正常的戀愛和婚姻能夠幫助這些移民有效、直接地進入英國社會,然而在書中,移民們對戀愛婚姻關系的探索大多數只止步于兩性關系,不能夠進一步建立良好的關系,且與他們發生性關系的白人女性都是倫敦的底層階級。在書中,上尉經常與初到倫敦且沒有穩定社會地位的白人女性發生性關系,摩西和加特哈拉也經常與廣場上做肉體生意的女性發生性關系。雖然巴特與英國的白人女性碧翠絲交往,但是當他進到碧翠絲家的時候,被碧翠絲的爸爸轟了出來。因為黑人的局限性及倫敦的排外性,他們在倫敦并不能找到想要的伴侶,難以發展家庭關系。英國的生活會將原本的黑人家庭生活擊碎,在書中,路易斯與老婆結伴移民來到了倫敦,但是在來到倫敦后,他經常懷疑老婆在他上夜班時與別的男人幽會,這使他非常暴躁,最終導致他與妻子分道揚鑣。
家庭的建立不僅需要家庭關系,還需要房屋。在《孤獨的倫敦人》中,大多數移民都租房居住,且租住的房間也是閉塞狹小的。“浦科特(Procter J.)認為,戰后倫敦的私人住處和寓所對黑人移民的監管和限制相比公共場所更嚴格,英國社會對于黑人移民的民族焦慮和恐慌通常會圍繞住房問題而積聚和爆發”[4]。居住的房屋反映了一個人的社會等級,初到倫敦無權無勢的黑人無疑是社會最底層人民,環境優良的社區環境,社區房屋對他們來說不僅是物質上的難題,還是階級上難以跨越的溝壑。
移民們難以獲得良好的居住空間及穩定的戀愛關系,難以構建幸福的家庭關系。家庭關系對于人的自我發展和自我認知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書中,黑人移民難以接觸到正常溫馨的家庭生活,這阻礙了他們在異文化中的身份建構。
3.勞動市場分化下的擇業困境
職業是移民重要的經濟來源,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職業是能夠最直接反映職業者社會價值的渠道,職業能夠賦予從事該職業的群體共同的目標和社會認同。在《孤獨的倫敦人》中,黑衣移民在倫敦從事的工作種類是被白人限制的,在書中的就業市場中,這個限制使白人對黑人移民的歧視更明顯。“道森(Dawson A.)認為,戰后時期英國勞動力市場出現分化和隔離的趨勢,政府和資本相互配合使白人從事專業和技術性工作,黑人則從事體力勞動,并且這種隔離現象因為種族歧視的原因逐漸合法化,有色人種無論具有何種資格都被認為無法勝任技術性工作”[5](1-26)。
在《孤獨的倫敦人》中,加拉哈特在特尼達拉從事的工作是電工,當他到達倫敦時,他準備繼續電工工作,希望在倫敦這個新環境中,可以繼續保持身份,然而事實并非如此。雖然就業辦公室張貼的海報呼吁大家加入郵政系統或者服兵役,可是海報的目的群眾是倫敦人,而非加勒比海的有色移民。加拉哈特在勞工部留存的檔案被工作人員標了黑色移民的標志,在后續過程中,如果有空缺職位,勞工部就會向公司明確哪些人是黑色移民,如果公司不要黑色移民,那么那加拉哈特的檔案在勞工部就是毫無價值的一張紙。初到倫敦的加拉哈特,因為膚色受到了來自倫敦對他的職業的擠壓。
在《孤獨的倫敦人》中,幾乎所有有色移民都做著收入微薄的體力勞動,這種工作的被取代性非常強,移民們經常面臨失業的危機。上尉面試到了倉庫管理員的工作,但是當實際操作時,這個工作變成了鐵塊搬運工。摩西的工作是在工廠包裝金屬鋼絲球,收入微薄。職業可以幫助個體融入社會,獲得社會支持。移民們來到倫敦是為了成為倫敦人,但是他們的工作并不能幫助他們完成這個轉變,反而將他們桎梏在“黑人”“移民”這些框架中,這個現象也是戰后英國社會內部的種族隔離的體現。
職業是與個體的教育水平和自身技能相掛鉤的,個體的學習能力在職業提升中極其重要。但是,進入英國的有色移民在家鄉特尼達拉并不是出色的人物,他們沒有良好的學習能力,掌握的技能都是容易被替代的。如果移民們想要在英國的招工市場中脫穎而出,就必須具備極高的技能水平。雖然他們的膚色并不能讓他們與擁有相同水平能力的白人獲得一樣的薪酬,但是他們的高階技能和相對較少的薪資可以幫助他們在倫敦生存下來。資本主義是逐利的,優秀且廉價的黑人移民會吸引英國資本家的注意。但是,黑人的自律性和學習能力不足,并不能讓他們變成這種會吸引資本家的勞動力。書中的移民在倫敦生活了近十年,但是他們一直在與底層工作,與廉價勞動周旋,他們沒有學習提高自我水平的意識,也沒有自我提升的能力,并不能獲得想要的身份和社會地位。自身能力不足和英國的移民隔離導致移民不能順利地得到身份認同。
4.結語
今天,如何進行移民的身份構建,已經成為一個全球性的熱點問題。在移民進行身份構建的過程中,經濟基礎、社群關系、社區環境起著重要作用。在《孤獨的倫敦人》中,移民的局限性及倫敦對移民施加的壓力,導致黑人移民在異質社區文化中不能夠順利地進行身份構建。戰后的英國并不愿意接受移民的涌入,發布了許多高壓政策。移民身份的構建,實際上是移民與英國當時政策的搏斗,顯然,他們在這場搏斗中并不占優勢。擁有高水平的個人能力,能夠幫助移民在英國這個“異世界”中進行有效的身份構建。然而,幾乎所有涌入海外、從事廉價勞動的黑人移民,都沒有進行自我提升的學習環境和交際環境。無論是從移民的角度還是從英國的角度來看,移民在異質社區的身份求索之路,都不是一條順暢之路。
參考文獻:
[1]王卉.《孤獨的倫敦人》中的身份迷失[J].外語研究,2016(4).
[2]趙晶輝.論《孤獨的倫敦人》的城市表達與文化形態[J].當代外國文學,2017(3).
[3]Selvon, S. The Lonely Londoners[M]. London: Penguin Books,2006.
[4]Procter, J. Dwelling Places: Postwar Black British Writing[M]. Manchester: Manchester Up,2003.
[5]Dawson, A. Introduction: Colonization in Reverse[C]A. Dawson. Mongrel Nation: Diasporic Culture and the Making of Post-Colonial Britain. Ann Arbor: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2007.
基金項目:國家級大創項目“中國和諧社會城市社區文化建設和發展探究”(sz20181164111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