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遠諸宮調》在日本

陳安梅

摘 ? 要： 諸宮調是宋、金、元時期集諸家之大成，由不同宮調構成的大型說唱形式。大部分諸宮調在傳承過程中已經流失，現今所能見到的“諸宮調”版本很少，連斷章殘篇在內只有《劉知遠諸宮調》、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王伯成《天寶遺事諸宮調》三部作品。《劉知遠諸宮調》被發現收藏后不久，開始進入日本學者的研究視野，從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對此作品進行復制、注釋和研究。本文對《劉知遠諸宮調》在日本的版本收藏、注釋、研究狀況進行整理和考察，力圖明晰該作品在日本的傳播和受容狀況。

關鍵詞： 《劉知遠諸宮調》 ? 日本 ? 收藏 ? 研究

一、《劉知遠諸宮調》在日本的版本收藏

《劉知遠諸宮調》于1907年—1908年，被俄國一探險隊在發掘古代西域黑水域時發現，是現存諸宮調刻本中最早的一部。原存蘇聯列寧格勒圖書館，1958年歸還中國，現存北京圖書館。1958年文物出版社據原件影印刊行出版。日本學者在二十世紀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關注此書，并進行景印復制和研究。日本各大圖書館和研究機構收藏的版本有如下幾種。

1.青木正兒景照本。據青木正兒在《劉知遠諸宮調考》文中記述，其恩師狩野直喜去歐洲視察之時，得以見到列寧格勒學士院所藏世界孤本《劉知遠諸宮調》。此后在當時擔任京都大學文學部講師涅夫斯基的幫助下，正值狩野直喜先生六十歲之時，列寧格勒大學教授同為學士會員阿列克謝也夫氏把館藏本的照片版本贈送給了狩野氏。青木正兒氏在1930年從狩野直喜先生那里借到照片版重新復制，做成供自己研究使用的照片版本《劉知遠諸宮調》。現存日本各大圖書館的藏本多為青木正兒景照本。

京都大學文學部藏本：昭和三年 ? 青木氏 ? 用俄國學士院藏刊本景照一冊 ? 存卷1-3 ? 11-12

京都大學人文研 ? 東方藏本：昭和三年 ? 仙臺青木氏 ? 用俄國阿列克謝也夫景俄國學士院藏刊本景照 ? 一冊 ? 存第一回至第三回 ? 第十一回第十二回

東北大學藏本：存卷1-3 ? 11-12 ? 青木正兒寄贈 ? 每頁付兩張照片。

名古屋大學青木文庫藏本：用俄國舊藏元刊本景照一冊，存卷一至卷三 ? 卷十至十一卷。（出版：京都 ? 青木正兒 ? 1930年【標注】青木正兒 ? 識 ? 語“昭和五年仲夏借君山老師藏影片重照，守拙盧主人”）

2.來熏閣影印本。1937年鄭振鐸先生根據國外傳抄本校訂，收入《世界文庫》第二冊。據鄭振鐸《劉知遠諸宮調跋》記述，他于1930年在向覺明先生那里得到《劉知遠》的鈔本，才得知它是諸宮調，后又見到了原書照片，只剩下四十二頁，內容與鈔本完全相同。1935年鄭振鐸將鈔本整理排印，題《劉知遠傳（諸宮調）》，編入《世界文庫》第二冊。這樣《劉知遠諸宮調》才開始在學術界流傳。但此本中時見文字誤辨、語句錯斷的現象，故1937年，北京來熏閣根據照片石印，題《金本諸宮調劉知遠》，讓人們得見該書原貌。

日本關西大學圖書館、九州島大學圖書館石崎文庫、京都大學文學研究科圖書館、島根大學附屬圖書館、天理大學附屬圖書館、東京大學大學院人文科學系研究科文學部圖書室和佛教大學圖書館等均收藏此刊本。

3.1958年北京文物出版社影印本。1958年蘇聯將《劉知遠諸宮調》等一批書籍歸還中國，文物出版社據此影印出版，克服了來熏閣石印描摹失真的缺憾。

日本大阪市立大學學術情報綜合中心、京都大學文學研究科圖書館、神戶大學附屬圖書館、島根大學附屬圖書館、筑波大學附屬圖書館中央圖書館、東京大學大學院人文社會系研究科文學部圖書室、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圖書室、名古屋大學附屬圖書館和佛教大學圖書館等均有此藏本。

二、《劉知遠諸宮調》的研究

青木正兒根據自己影印的《劉知遠諸宮調》開始了對此說唱文學作品的研究，他在《支那學》第六卷第二號上面發表了《劉知遠諸宮調考》①，對比體例和每套的編曲樣發式，從別種歌曲借用的狀況、套法的簡單和復雜、尾聲的純與不純三點角度出發，得出《劉知遠諸宮調》歷史更久遠的觀點。此外，作品中還出現四處元代以后幾乎絕響的歇指調，在《董解元西廂記》中卻沒有。由此可以判斷《劉知遠諸宮調》較之出現得早。并通過與《五代史平話》和《白兔記》進行比較，認為《劉知遠諸宮調》直接或間接地對后世的戲曲產生了重要的影響。青木氏還指出此作品的出現不僅因為作為諸宮調最早的經典體例在文學史上大放異彩，就內容方面而言較《五代史平話》更值得尊重。

1938年竹田復在漢學會雜志第六卷第六號上發表了《諸宮調中劉知遠的地位》②159-175）一文，對比文中出現的曲調和元雜劇中的慣用曲調，發現其中有十三處元雜劇較少使用的“般涉調”、三處“商角調”和一處元代已經廢棄不用的“道宮”、四處“歇指”、五處“高平”等曲調;在檢查文中的押韻時，就中原音韻而言，有多個不合常規之處，如支思【s】和齊微【iei】混用。先天、寒山、桓歡三韻及眞文、監咸等在元雜劇中沒有，卻在宋詞中頻繁出現;文中出現“歌戈”和“蕭豪”并用的現象。從以上三點竹田復教授提出了“毫無疑問《劉知遠諸宮調》為宋朝作品”的觀點。在“劉知遠諸宮調創作的時期”這一部分，竹田復教授從“的”和“底”的問題、外來語的問題等方面分析，得出“此作品為宋朝南遷之前的作品”的結論。在談到“劉知遠諸宮調與其他宮調的關系”時，用以下表格證明。

劉知遠諸宮調董西廂引八諸宮調——董西廂

風月紫云庭引四諸宮調。武林舊事 ? ? 引二宮調。張協狀元。

在“劉知遠諸宮調的文獻價值”部分中，有如下總結：

（1）較其他諸宮調而言，劉知遠諸宮調具有可靠穩定的文獻價值。

（2）劉知遠諸宮調文辭古樸，保持民間說唱的特色，絲毫修辭潤色的痕跡，是地道的俗本作品。通過此作品，后人可以了解諸宮調最原始的體裁。

在“圍繞劉知遠諸宮調談諸宮調的影響”中，竹田復教授從對“打連廂寶卷和戲曲的影響”三個部分展開了論述。

總之，在《諸宮調劉知遠的地位》一文中，作者廣征博引，用大量史料論證了《劉知遠諸宮調》在諸宮調的重要地位和影響力。

1961年內田道夫在當時為研究生的小川陽一小野四平、鐮田利弘和助手冢本照和的協助下，對東北大學研究室所藏青木正兒景印本《劉知遠諸宮調》進行了校注，并分別發表在集刊東洋5（1961年）、7（1962年）、9（1963年）的雜志上。在原文每個部分的后面引經據典做了詳細的注釋，對照鄭振鐸氏中的不同進行了校注③（102-107）④（86-92）⑤（74-85）。

1981年金文京教授在《東方學》雜志上發表了《劉知遠的物語》⑥（66-82）一文。在文章金文京教授對《劉知遠諸宮調》和《白兔記》中夫妻二人私會的舞臺“麻地”“桑田”變成“磨地”“磨坊”一細節做了詳細的說明。金氏認為正如《禮記》中的“桑間濮上”記載的那樣，古代經常以“桑田”形容男女私會的舞臺，《劉知遠諸宮調》中夫妻二人桑田會面的場景可以說反映了古代的風俗。到了《白兔記》“麻地”巧妙地轉換成“磨地”“磨坊”，可以聯想到李三娘倍受折磨和欺辱的情景。緊接著金氏還引《淮南子》地形訓中的“汾水蒙濁而宜麻”、《太平御覽》中的“其上黨及平陽、輸上麻二十二斤下麻三十六斤當絹一匹”和宋史地理志中的“寡桑而富麻苧”語句論證《劉知遠諸宮調》和以盛產麻而享有盛名的山西太原之間的密切關系。接著又從主人公劉知遠的出生地太原，《劉知遠諸宮調》此書的刊行地和諸宮調文學形式的發生和流行等方面展開論述，證明此故事與山西南部的太原和平陽地區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第三部分，金氏通過列舉京劇中的薛平貴形象和話本中薛仁貴故事，可以看出故事的主體結構大致相同，都是描述落難英雄被迫離開妻兒，后遇貴人相助出人頭地后，與家人團圓的故事。而且主人公劉知遠和薛仁貴的出生地同屬于山西地區，都是在亂世中立過赫赫戰功的武將，由此可以推斷出劉知遠故事和薛仁貴故事或許是相同故事分別在太原和平陽兩個不同地點展開的不同傳奇物語。第四部分，從商業發達的角度出發分析了劉知遠物語產生的背景。故事發生的地點山西地區由于鹽業的發達促進了商業經濟的繁榮。在從事商業交往中，商人得到的不僅僅是商品，還可以獲得大量各國的奇人異事之信息，由此給我們一個很大的啟示，那就是為什么世界各地的英雄流浪故事會在中國大地存在。那些道聽途說來的英雄流浪故事為他們孤獨的商業之旅增添了情趣，同時商人們背井離鄉遠離親人，經歷過與親人分別的痛苦和重逢的喜悅，其中的悲歡離合可以說與劉知遠的故事不謀而合。

另一方面，商業發達帶來的經濟上的富足促進了文化活動的發展，特別在商業盛行的山西地區，戲劇等文化活動較之其他地區更發達，這一點可以從山西商人的故鄉與宋金元時代山西附近戲劇發展遺址地圖大致相同得到證明。可以說劉知遠故事與鹽文化的發展密不可分。第五部分，金氏將成化本《白兔記》與《劉知遠諸宮調》兩部作品中的劉知遠故事進行了對比。隨著經濟文化中心的轉移，劉志遠物語也發生了重大的變化，《白兔記》中的劉知遠搖身一變成為徐州沛縣沙陀村人士，故事中主人公的投軍地點等圍繞大運河展開，與山西太原相距甚遠。這個現象產生的原因與元明清時代經濟文化中心發生了重大轉移有關。元代的文化之路通過大運河展開，進入明清時代，山西商人把大本營移至南方，隨著商業活動的擴大，劉知遠故事開始傳播到南方，由此產生了新的內容。金文京教授從以上五個部分對《劉知遠諸宮調》進行了詳細的解說和評價。

2011年1月福滿正博在《劉知遠諸宮調和戲曲白兔記的研究以及安徽省青陽腔白兔記的可能性》⑦（85-101）一文中，提到劉知遠諸宮調和戲曲白兔記文學作品系統時，列舉了汲古閣本系統、富春堂本系統和弋陽本系統三個版本，并分別對三個系統中的相關文獻及館藏地進行了整理和歸納。通過對比青陽腔《白兔記》和富春堂本，發現不少情節、道白和唱詞相一致。在結論中福滿正博這樣歸納道：

1.《歌林拾翠》的《新鐫樂府白兔拾翠》的藍本跟《徽池雅調》的藍本是同一的。青陽腔《白兔記》的藍本也可能是同一的。這個藍本的淵源起碼到閩本（福建建陽）的《風月錦囊》。

2.從來諸家認為富春堂本是孤立的全本。有些專家說富春堂本是明代末年，某一位文人把各個選本的白兔記的散出搜集來改編的。但是這個青陽腔《白兔記》的存在顯示，富春堂系統的白兔記本來有兩個系統。不同的部分是最后部分的情節。青陽腔《白兔記》的系統比現存的富春堂系統更古老。還有比成化本、汲古閣本更古老的可能性。因為有比風月本、成化本、汲古閣本更詳細的獵白兔的場面。

2011年3月福滿正博教授以《劉知遠諸宮調》為底本，撰寫了《中國近世戲曲小說中的異體字研究》⑧（99-164）一文。文中以表格的形式列舉出《劉知遠諸宮調》作品中出現的異體字與正楷字體的不同，一目了然。

三、結語

《劉知遠諸宮調》被俄國探險隊發現后不久，日本著名漢學家狩野直喜先生開始關注此書的收藏和研究。在他的影響下，從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其弟子青木正兒氏及竹田復等漢學家，從作品的內容、表現形式，以及與其他相關文學作品的比較角度，展開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研究。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新一代學者開始圍繞版本學、文字學、語法學，展開論述和研究。《劉知遠諸宮調》在日本的傳播過程中，老一輩漢學家的率先示范作用起著重要作用。在他們的指導和帶領下，團隊合作成果和自我創新成果豐碩。相信不久的將來，在中日兩國學者的不斷努力和探索下，《劉知遠諸宮調》的研究會更上一層樓。

注釋：

①青木正兒.劉知遠諸宮調考[J].東京：支那學第六卷第六號.1932.

②竹田復.諸宮調中における劉知遠の地位[J].日本：漢學會雜誌六卷二號.1938.

③東北大學中國文學研究室.校注劉知遠諸宮調（1）[J].仙臺：集刊東洋學，1961（5）.

④東北大學中國文學研究室.校注劉知遠諸宮調（2）[J].仙臺：集刊東洋學，1962（7）.

⑤東北大學中國文學研究室.校注劉知遠諸宮調（3）[J].仙臺：集刊東洋學，1963（9）.

⑥金文京.劉知遠の物語.[J].東京：東方學，1981（62）.

⑦福満正博.劉知遠諸宮調と戯曲白兔記の研究と安徽省の青陽腔白兔記の可能性[M]//.東京：明治大學教養論集，2011.

⑧福満正博.中國近世戯曲小説中の異體字研究（3）『劉知遠諸宮調』[M]//東京：明治大學教養論集，2011.

參考文獻：

[1]吉川幸次郎.諸宮調瑣談[J].東京：支那學，1943.

[2]鈴木修次，等編.中國文化叢書4文學概論[M].東京：大修館書店，1967.

[3]寺田隆信.山西商人の研究ー明代における商人及び商業資本[M].京都：東洋史研究會，1972.

[4]http：//ci.nii.ac.jp/（日本論文網）.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日本藏中國說唱文學文獻整理與研究”（項目編號：20BZW113）;江蘇省社科基金“日本藏中國說唱文獻的整理與研究”（項目編號：19ZWD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