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偉 楊東英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Oranges Are Not the Only Fruit)是當代英國作家珍妮特·溫特森(Jeanette Winterson)創作的一部長篇小說,也是一部半自傳體小說。這部作品敘述了女主人公珍妮特在成長過程中,由于對自我同性傾向的認同而遭受到了來自教會、家庭以及男權社會的壓制,為追尋自我和真愛最終走上了與家庭、教會決裂的道路的故事,痛斥了男權社會通過對女性意識的剝奪、女性話語的消音以及女性歷史的抹殺來實現排斥和壓抑的目的。本文從這部小說入手,以酷兒理論、“他者”理論和激進女性主義為理論基礎,通過構建自我、反轉性別角色來解構男權社會,通過其同性戀身份認同、性解放來解構異性戀霸權。
一、理論背景
英國關于同性戀的書寫在喬叟時期和中世紀就已經存在了,直到維多利亞時期,雖然一直都是明令禁止的,但是依然沒有阻礙同性戀文學的發展。十九世紀以來,西方文學快速發展,女性和同性戀文學逐漸從邊緣地位成為主流。直到1967年,英國成人同性戀及同性戀行為合法化,同性戀才光明正大地成為創作主題,開拓了主流文學。而后出現的酷兒理論挑戰了傳統的同性戀文化,讓人們看到了一個新的發展方向,為建立新的生活方式與和諧的社會而努力奮斗。
“酷兒理論是20世紀90年代在西方興起的一個新的性理論”,是建立在女性主義的基礎上,與父權理論中二元性別理論不同的理論?!八鹪从谕詰龠\動,但是,很快便超越了僅僅對同性戀的關注,成為為所有性少數人群‘正名的理論”。酷兒理論使用解構主義、后結構主義、話語分析和性別研究等手段來分析和解構性別差異和權力形式。它批判性地研究生理性別、社會性別和性取向,并且認為性別認同和性取向不是天生的,而是在社會和文化建構的過程中形成的。它不僅解構性,而且還分析社會文化和歷史的各個方面,在這個過程中總是聯系到性別和性別角色,尤其是批評其中的壓迫成分。也就是說酷兒包容了所有被權力邊緣化的人們。并且酷兒理論有同時挑戰異性戀霸權和父權制的特點,從而倡導性別平等。
二、《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的“他者”
(一)女性的“他者”地位
故事開頭,珍妮特被帶到一個福音派家庭,在一個宗教氛圍濃厚的環境中長大,而這些都是她的母親所規定的秩序,這里與上帝創造世界的內在的二元分劃的觀念不謀而合。但是這本書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溫特森對傳統的顛覆,不同于圣經中《創世記》的故事,家庭中的秩序法則是由一個女人——珍妮特的母親設定的。沒有上帝的形象,只有兩個牧師作為上帝的仆人,從一開始,珍妮特的父親就被“閹割”了,“我父親喜歡看角斗,我母親喜歡角斗,但那無關緊要。她總是站在光明正義的一邊,就是那樣”。珍妮特母親的形象是一個被福音派狂熱所附身的無情的劊子手,疊加在她身上的是一個男人的形象。珍妮特從小就把男人和豬聯系在一起,所以在這里男人、豬和母親是三位一體的。母親在秩序中被重新定位并且扮演了男性的角色,女性的多重聲音在整部小說中被清晰地表達出來,不被男性的存在所掩蓋。但是,盡管母親無所不能,最終也未能勇敢地掙脫男性社會的束縛、實現自我。甚至在壓制女兒的時候,母親是男性權威的捍衛者或看門人。溫特森也描述了異性關系和婚姻中的女性受害者,她們的故事以不同的方式展開,但最終走向相同的不幸?!靶α艘恍瞧?,哭了一個月,然后定下心來過一輩子”。作為一名女權主義者,溫特森同情這些聲音被壓制的女性。
(二)同性戀的“他者”身份
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一次珍妮特和母親的日常購物中,母親給她買了一件雨衣,問題在于雨衣的顏色是亮粉色,珍妮特非常厭惡,但母親還是強制買下了。在這里,鮮艷的色彩通常與甜美的少女氣質聯系在一起,被戴上了一種強制的身份認同——服從異性戀的期望。尤其是在珍妮特向母親承認了她對梅蘭妮的強烈感情后,她的母親立刻向教會報告了這種“不自然的激情”。于是第二天早上在教堂里,牧師把珍妮特和梅蘭妮單獨挑出來,指責她們中了撒旦的魔咒。梅蘭妮立即屈服了,而珍妮特不同,跑出教堂。第二天,她的母親、牧師和其他教會成員聚集在家里執行驅魔儀式,不停地祈禱魔鬼與珍妮特斷絕關系?!斑@期間,別讓她離家半步,也別給她吃食。她需要耗盡精力,直到魔鬼離去,才能重獲她自己的精氣神兒?!边@種驅魔儀式是父系教會和社會恐同傳統的縮影?!伴僮印痹谡孔髌分芯哂兄匾南笳饕饬x——母親的命令、異性戀的霸權。母親總是對珍妮特說:“來,吃個橘子?!薄澳赣H通過語言的暗示告訴她一個道理:同性之戀是惡魔,是毒品,是瘟疫,萬不可接觸。通過這種反復言說和引用,他們構建起了異性戀這一主體,這是一種堅不可摧的約束,一種難以與之抗爭的規范。說到底都是異性戀霸權話語的濃縮,為的是把性欲管控在以生殖為中心的異性戀的強制性框架內。”目的是把同性戀置于“他者”。
三、解構父權制社會
在傳統的性別思想中,性別和氣質總是密不可分的,這也是社會壓制女性的方法之一。珍妮特的養父母就是一個相反的例子,對她了解異性和同性關系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家庭里這對夫婦的形象和地位是交換的,顛覆了當時男性與女性的關系,表達了反對父權社會、要求男女平等的激進女性主義思想。珍妮特的繼母掌管著家庭中大大小小的事物,并且在教堂里非常積極,在繼母眼中,繼父是個沒用的人。繼母在婚姻中找不到幸福和滿足,但在教堂中找到了激情和自我價值,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珍妮特,訓練珍妮特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繼母經常對她說,因為不想生育所以領養了她,這種觀念沖擊了當時以生育為目的的父權制社會。因此,珍妮特的人生目標不是成為“家里的天使”,而是成為宗教事務的領導者,就像她的繼母一樣。在這本書中,女性總是強壯、活躍、獨立,而男性則像動物一樣,固執、沒有魅力,這種負面形象加速了珍妮特對男性的厭惡。后來珍妮特偶然發現繼母在年輕時也有過一段模糊的同性愛戀,由于不想受到風言風語的傷害最終退縮了,和繼母不同的是,她打算放棄異性,建立屬于自己的同性愛情城堡,勇敢地挑戰和反抗當時的父權制社會。
四、解構異性戀霸權
與圣經中《約書亞記》的內容相似,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的《約書亞記》里,珍妮特也進入了應許之地,象征著她開始接受自己的同性戀身份。但是就像希伯來人一樣,她在進入之前也經歷了一場戰斗,這場戰斗是珍妮特和她的繼母以及教會權力之間的戰斗。繼母和教會不停地在生活中給珍妮特進行語言暗示和行動上的打壓,這使珍妮特最初在對梅蘭妮產生超乎友情的感情時感到非常困惑和恐懼。由于長期處于壓抑的社會環境中,受傳統社會道德的束縛,她們認為這是“不正常的激情”,這也是大多數同性戀者經歷、心理的一個縮影。雖然這段刻骨銘心的初戀無疾而終,但是也讓珍妮特成長了不少。再后來與凱蒂相愛之后,珍妮特擁抱了真實的自我,勇敢去愛,不再懼怕別人的歧視。異性戀霸權制定的各種規范猶如一道道無形的圍墻限制了人們的行動,然而正如《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所言:“墻是庇護,也是局限。墻的本性注定了它們終該頹倒?!蓖詰僬咭灿凶非笮腋5臋嗔Γ坏┧麄兇淀懽约旱奶柦牵瑖鷫λ谋趧荼貞暤顾?。
五、結語
珍妮特·溫特森的作品毫無保留地反映了她激進的女性主義思想,在反對男性中心主義的同時,也要預防向女性中心主義滑坡的傾向。而且激進女性主義并沒有很好地解釋如果將男性壓迫女性歸結為生理原因,那么該怎樣改變這種壓迫關系的問題。但是這部長篇小說《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無論在主題思想、語言特點、人物性格還是敘述方式上都描寫了邊緣群體的生存狀況,在一定程度上質疑和消解了西方二元論思想。這部作品出版時,同性戀已經在英國合法近20年,但女性和同性戀者依然處于邊緣地位,遭受父權社會和異性戀霸權的欺壓。作者將文學與政治相結合,希望通過文學作品重新審視人類文化,喚醒女性和同性戀者為自己的平等和自由而奮斗,從而構建一種更和諧美好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