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



對繪畫的認知,我一直信奉優秀的作品必須具備“意”的表達。這個“意”概念很廣泛,狹義上可以是畫面中筆墨、肌理等技法的呈現,更深層的還包括繪畫所傳達出的意境甚至是理念。縱觀古今,我們會發現,中西所有好的藝術作品多與畫家的品格相稱。畫中的一人一物、一樹一石、一草一木無一不彰顯著畫家的品性、人格乃至人生體悟。倪云林畫中高貴脫俗與孤傲遠逸并存的樹木,朱耷畫中幽絕冷逸與孤獨無依的怪鳥,西方畫家凡·高筆下洶涌躁動、激流旋轉的星云,蒙克那仿佛夢魘般充滿絕望與不安的吶喊……與其說我們是在賞析傳世名作,不如說是我們在窺探前人多重命運的一生。作品中那看似簡單內容的描繪,實則是作者通過“意”來傳達的自我表述以及對外物的一種態度和期許。
我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工筆人物畫。工筆人物畫難就難在其“意”的體現。相比其他畫科而言,它更是對綜合繪畫素質的考驗,我們要通過表象來表達人物內心的世界。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在創作中綜合運用各項繪畫技能方可賦予作品該有的魅力與靈魂。這是人物畫的難點,更是人物畫的要點,同時也恰恰是我喜歡研究人物畫的一個重要方面。在創作上我始終不愿安于現狀,一直要求自己盡全力去做各種新的嘗試與探索。這對于畫者本身無非是一種挑戰,但是這種自我挑戰同時又激發著我對繪畫本身探索深究的樂趣。藝術通常是一個矛盾體,在我筆下的人物雖多是具象乃至傾向寫實主義風格,但與此同時我又努力嘗試著用某種抽象因素來打破現有的具象。當面對同一個具象的人物形象時,觀眾能夠在觀看的過程中產生某種自我的認定的共鳴,那這件作品就必然是成功的了。所以這就促使我在整個繪畫過程中,必須始終在造型、色彩、肌理、人物心理捕捉以及最終畫面效果呈現等重要環節上嚴格地要求自己。
工筆畫的特性讓其自身具備了更多無限的可能,正因如此,對材料的探究也就成為工筆畫發展的必然。伴隨著其他藝術種類的沖擊,傳統工筆畫三礬九染式的繪制方法已經無法完全滿足當今畫家與觀眾的視覺需求。在這一背景下,對材料上的再探索也就成為現在工筆畫的另一條出路。高質量繪畫的完成度無非是內容與形式的創造與升級,不論是綜合材料還是裝置藝術等多種其他藝術種類,糅進工筆畫中后,再呈現出的藝術面貌必然會是新鮮多樣的。在這種情況下,將情緒隱匿在各式各樣的外衣下,更是成為我在繪畫上的一種追求。工筆畫的材料屬性決定了它不能像水墨畫、油畫那般具有更多的可能性與偶然性,但是它對于材料上的最大包容度讓工筆本身具備了更多無限的可能。不論是對紙張絹帛以及顏料的選擇,還是對綜合材料、裝置藝術的借鑒,它總能夠在更多方面去施展自己的長處。創作者能做的無非就是將這些長處最大化。而這最大化的過程實則是對繪畫整體綜合素質的考驗。這也就要求我們既要有東方繪畫的精湛技術,又要熟悉西方藝術,整個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每一個畫種都有其自身的局限性,如果我們從某一點出發努力突破這個局限性,那呈現出的作品必將會是獨特且具有創造性的。正如工筆畫,它的局限性更多在于它的“工”。所以我一直去嘗試從材料與繪制方法上去突破這個“工”,也就是要做到上文所說過的工筆畫的“意”。誠然,這只是一方面,從人物畫的角度而言,它所包含的意還包括人物的情緒方面。這點在我的畫里同樣也是很重要的。在人物本身的塑造上,情緒的捕捉是對“人”表達的重要因素。當“她們”躍然紙上,迷離的眼神透露出憂郁,又或彷徨的身軀傳達種種的思緒,似乎“她們”的內心都深藏著某段故事。這種對神韻的追求和探尋始終讓我深深著迷。我努力讓畫中的“她們”立起來,不論背景留白與否,都盡可能地用情緒帶動畫面,從而營造出更加神秘空靈的意境。近幾年我的工筆畫創作一直游走在平衡材料與意象關系之間的這樣一個結合處,將人物情緒的表達附上材料的變化,從而創造一種既“工”但又很具意象的畫面。
當今的工筆畫可謂“百花齊放”,傳統與當代齊驅,現實與浪漫并存。不論它以哪種方式存在,我一直深信工筆畫必須有意象的表達。有了“意”的存在,便會使細膩的工筆畫被賦予幾分抽象的成分,從而讓每一幅精致的畫面更具內涵與想象的空間。在近期的工筆畫創作上,我更多地嘗試運用近乎同系的色彩加以描繪,力圖以簡潔的色彩形塊來呈現渾厚朦朧且具有抽象美感的畫面,愈走近愈能發現撥開一層層云霧之后的一種意境的升華,進而無限接近工筆畫的意味。誠然,打破常規并突破原有熟悉的因素來創新是件很艱難的事情,但是任何好的藝術作品的出現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畫中的“她”只有在經過不斷的挑戰與實驗后才能慢慢向“你”走來。繪畫對畫家而言是畢生的事業,此中的艱難也好,快樂也罷,個中滋味只能畫家本人慢慢細品。